16:43——

    朴熙悦从房间出来的时候,顾亦纾还晕沉地睡着。

    被雾绿水色的纱帘遮了大半的房间内寥洒了几分纤维的橙黄光晕,澄开一片光耀的图层,侧边一截镂空裁剪出一小块天的白,恍若仙境。

    妹妹小小的一团裹在漂亮的沙毯里,像是小猫咪一样吞吐着呼吸,胸腹前薄薄的布料缓慢而绵长地抖动着韵律与噪点。

    朴熙悦站在门口凝视了许久她的痛苦,静默的,无言的,她适应得很辛苦,朴熙悦知道,她是不想要现在这种沉寂的,她们都是一样的。

    世界是最完美的犯罪者,能轻易又狡猾地逃脱肇事的责任,随后用无辜的面孔出现,要你在其他对你的灾难无知无觉的人们面前表现出一副幸福者的模样——这与希望精神病装作没病而求得心安理得一样残忍、虚伪。

    她用手臂与眼睛紧裹住这个人,朴熙悦在此刻终于感受到郑宥清那种刺青般细密炙烧的痛。

    松软的同色枕下暴露出信的一角,套着完备的外壳,纯色的原木调,与其主人一向堆叠收藏的那沓典型的精致漂亮风格外排斥。

    它有一种时间模糊的责任,一种自然而然的千回百转,将无数个未来得及诉之于口的“然而”“可是”全部封存安放,是新的潘多拉魔盒,有着一场大梦的厄运降临,也有一份希望压低。

    虽然它只是一份遗书。

    朴熙悦无权查看,它也是顾亦纾少有的无法与她共享的东西。

    但仅仅是照面,朴熙悦就产生了好奇,更准确地说,是一种如鲠在喉的警惕与焦虑,长久地敲打着她的神经。那种过分美丽到提前燃尽的生命,其中孕育的敏感、偏执、衰弱与失常……都让朴熙悦感同身受地猜测,它们会不会有朝一日成为极度吸引顾亦纾的致命来源?

    朴熙悦就此打住。

    她脚步轻飘飘地烧了水,看着热气的雾同恍惚的太阳一同燃烧,抖落给琥珀的壁橱一摊灰烬。

    然后慢悠悠地烫了杯热茶,大脑全程放空,盘腿坐在大厅阳台的蓝白摇椅上时还记着手里拿了本打发时间的中文书。

    楚阿姨是当天凌晨接得她们回来。

    从首尔出发,人们能轻松推断出她的航班,想着在这里见她一面。还没启程前,她还是那个名人巨星Calliope,一趟航班之后,她只褪色到了顾亦纾。

    当天的北京还飘了点儿雪,落在地面又成了水,湿漉漉的柏油马路,水汽溢散在空气,一种黏腻又莫名冷漠的气氛折叠重合。

    两人走到停车场,前方车灯乍得在凌晨的深夜里膨胀、凝固,锋利的莹白频闪着晃眼,朴熙悦听到湿润后空气中仍附着的物理颗粒摩擦颗粒的声音。

    楚母一见女儿就红了眼,眉眼间尽是疲倦与担忧,母女间生来的牵连总是奇妙动人。

    她抱了顾亦纾好一会儿,哀伤又爱怜地亲亲女儿的耳鬓,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就释放了眼泪。

    顾亦纾不愿意自己和妈妈还像小时候那样,因为成绩发挥得不理想被老师责备,母女俩一出校门对视着就哭了起来,抱在一起相互依偎,路人看她们像傻瓜。

    她当然觉得她们不是傻瓜,可是因为自己而让妈妈流泪总是感到难为情得酸楚。

    “妈妈别担心了,熙悦还在这儿呢。”顾亦纾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妈妈,有些羞愧,又有些平和,好像说话、哭泣都与她无关。

    楚母这才平复下心情。

    阿姨是一个很强势也很果敢的女性,但为人母总是有共同的软肋,朴熙悦对此十分理解。

    阿姨擦擦眼泪,对着朴熙悦响亮地亲了一口,努力愉快也不偏爱地给了她抱抱,热情道:“我们熙悦好不容易回北京,要多住几天啊,阿姨都给你们安排好了,你们俩回家就好好放松放松……”

    “其他三个孩子还好吗?也不能总工作,要注意身体……”楚母自然而然地问候起了其他三个成员。

    答过问题,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顾亦纾这里,说着因为生病才能休息,工作也有好处……觉得心疼自责,就又与朴熙悦两眼泪汪汪,傻瓜对傻瓜的模样一如从前,顾亦纾看得哭笑不得,两头哄着可费了好大一通力气。

    楚母任女儿与熙悦单独自如地住在家里。

    朴熙悦问及阿姨,顾亦纾说多半是回到了外婆家,一起哭去了。

    朴熙悦抽了抽嘴角,没有想到阿姨的泪腺和她们队长大人有的一拼。

    顾亦纾苏醒时已经是迟暮与晚夜的交接之际,她像是残缺的木偶,走路歪歪扭扭,随心所欲地用某些非常规的部位发力,心脏的空洞导致主人失衡麻木。

    回到北京还是懵懵懂懂,她用了一分钟的时间才再次界定现在这个事实,如今这个当下。

    顾亦纾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她的手指轻颤地拂过外层包装的纹理,顺水推舟地将爱缄封起来,免得覆水难收。

    那枚盖戳并没有彻底封好,没来得及告别,至少要回头怀念。

    这封信只是最典型的代表。

    即使知道不会回复也会在KKT上发信息,即使明白无法接通也会打去电话。太想念时,从照片到视频,从文字到画作,都要眷恋温存过一遍,长时间恳请到梦中来,也没有实现应允过。

    给别人人生留下无数痕迹的人就这样平白无故地从这个世界离开了……

    在打开之前,顾亦纾也有猜测哥哥会对她说些什么,以作为他在离开世界前给她最后的留言,注定伴她前往她的尽头的留言。工作室的处置在遗嘱中,珉豪哥他们直接告知了她,连带那把钥匙和房产证明。

    可事实像是断断续续写就的碎片,大多数关于她的生活和人生,小部分涉及音乐,好似这封的构思从好早就开始,他斟酌着,选择着,缓慢而不容半废地得以完成。

    关于他自己,除却一句“love you forever”,只言片语都未曾留下。

    顾亦纾知道,她和他是极尽相似的。

    或许两个月前,她还在渴望埋怨他的残忍,间断陷入休息的时期,常常毫无理由地落下泪来,昏睡过去,以此消磨时光、逃避事实。

    两个月后的今天,顾亦纾依从理性地选择取消悲怆,切割掉因难以接受而增生出的腐肉。

    但时间是良药这句话对她来说,好像永远无效,一提到金钟铉,一想到金钟铉,泪腺自然响起雷达,决堤而下。

    当人们不能免除于世界的伤害,就要长期生着灵魂的病。

    和解、接受就可以使悲伤与伤害减少吗?

    顾亦纾知道,并不能。

    最好的办法是改变。

    变成另外一个人。

    最后,他也选择去做一个全新的人,那样大概就是对他自己最好的方式吧……

    只是……顾亦纾也常常想,哥哥会忘记她吗?

    那个常常提醒她不要回头的人,那句温柔又彰显冷冰冰决心的“你看不见我,我却未曾远离过你”……就永远地留在了阑珊处。

    【最重要的是,决不回头。】

    是不是你早已预见,你也会成为不能回头的一部分?

    【头也不回地前行,责无旁贷地,走下去。】

    回首不见故人眸。

    你要是能看见顾亦纾23岁的样子就好了。

    仗着妈妈不在,顾亦纾直接赤着脚走动,微弱肉感的足与原木的地砖碰撞出刺目的晕眩。

    她的脚踝秀气纤长,脚尖每每发力如芭蕾点转,一种包裹着诱人又破碎美的青筋被光点追逐,油然淋漓。

    顾亦纾先在厨房倒了一杯水,水温刚好够她现在喝下,接着边饮水边行进,目的地明确地瘫坐在客厅最大的那张单人躺式沙发,下意识地穿望着朴熙悦,她们的距离仅有半米。

    “要穿鞋啊……”朴熙悦头也没抬地说了一句,她总是擅长将劝告指点与在意关心巧妙结合,让顾亦纾不反感。

    接近春季,北京的暖气供给微乎其微。

    “不要。”顾亦纾倔强地翘着脚,秉持着执迷不悟的特性坚持一条路走到黑。

    “会着凉的。”朴熙悦散漫地提醒,完了又逗她,“信不信我和阿姨告状?”

    “不信。”顾亦纾软硬不吃,摇头晃脑,完全把朴熙悦摸透。

    熙悦看着小孩子气,其实很有分寸。

    虽然把顾亦纾一直当小孩子那样捧着,但并不真的要自己在她面前实现大人的权威。

    顾亦纾一直不爱穿袜子,在家里很贪凉,裸足也是常有的,郑宥清是单纯懒得穿,反倒像浸润于脱鞋光脚的日本文化中的朴熙悦很依赖鞋。为了两个成员,家里到处铺着地毯,后来工作去的地方多了,家里铺设的地毯花样也是五花八门,来自五湖四海。

    顾亦纾想到这一点,心里升起了怅然,她想回首尔的家了。

    不断在爱与被爱中寻求平衡的顾亦纾,始终信奉着完美主义,哪怕疲惫不堪,但实际她别扭、固执、有距离,还有不时的狂气和频繁的情绪,总不是百分百的讨喜。

    但在朴熙悦面前,在姐姐们面前,她却愈来愈能深度地剖开自己,展示自己。

    因为绚丽的羽毛与华丽的桂冠,顾亦纾常常要去照众人那面镜子,她常常害怕某些罪恶的粘稠不自然流露,她便在自己的心里放了一面对照反射的镜子,将某种模型放在镜子之间,真正的她就隐在身后操纵伪装。

    就像被订书机反复碾压,那颗微淼的洞被短暂地封闭,却始终无法扼杀几近崩溃的自己,它们只是潜伏着,潜伏着,好像总有一些事情比治愈残缺的自己更为重要。

    就像是求生本能的,在一切都被寒栗的手术刀掀开前,她先寻求了自己最需要的药物,坦言于她们,不出意料地收获了更多的爱。

    有的棱角即使磨损,即使改造,也不会消失,那是骨头,卸去它,人就是张软趴趴的皮,也不再是直立着的人。

    她们就是她的骨骼,是她的肌肉,是她的血液,具有起死回生的神奇药效。

    顾亦纾最需要服用爱,带着一种疯狂而无所顾忌的爱,一种自私而鞭辟入里的爱。

    即使损伤多于治愈,心碎多于健全,她们都深切知道并心甘情愿地感知、承受。

    这四个人在订书机将其压得单薄时就开始心惊胆战,订书机的运动在人类世界微不足道,潜移默化,可总有四个人在她的躯壳被打压、阖开、钻入就有所预感,更是在若无其事的假装遗忘中一次次用眼睛、用手指、用除了嘴巴的所有去努力获取那句“你今天还好吗”的真实答案,不省略,不复杂。

    世界在她身上犯罪,使得她们连锁地发生了结构性的革命,不知所谓。

    一阵缓具节奏的脚步声又流利地从沙发组座掠过,顾亦纾没有继续说话,这不足以让朴熙悦做出反应。

    余光的能力,朴熙悦在16岁时就深谙它的伟大,她借用它轻而易举地穿透两颗现场的心脏。

    顾亦纾小口抿着温热的水,看朴熙悦漫不经心地翻着那本给她做睡前故事的书,左手戴着四叶草银戒的中指轻盈而不容反抗地抵在书脊上,戒环设计特别,在那双漂亮的手上彰显着现代化的美感,又具有永恒性。

    和她曾经极其喜爱而棱角崩断的那枚极其相似,可不是,也无法替代,所以朴熙悦选择自己戴。

    她其实大可以选择不买,顾亦纾的视线围着那只手打转许久。

    顾亦纾看她不理自己,就往前蹭蹭,蛮横地用脑袋占据了一半儿的空中地盘,往下瞟过去书上还有些彩色的笔记。

    “艾古——”朴熙悦下意识兜了句韩语,顺从猫主子对两脚兽意志地全身心投入她,好笑地揉揉顾亦纾的脑袋,“跟坏猫咪似的,干嘛呢?”

    “朴老师备课呢?”顾亦纾尽力不让自己笑得像偷完腥的小猫,她乖巧地眨眨靓丽的眼,暗示道。

    任谁也没想到,朴熙悦大明星陪顾亦纾小朋友放假还要兼顾睡前故事哄睡服务,更令人惊奇的是,她们选了《额尔古纳河右岸》这样一部不算全然轻松而有趣的故事。

    朴熙悦看着顾亦纾全然闪着“陪她玩”的意味,岿然不动地翘着唇角:“嗯哼。”

    那双眸更加明亮,“我想现在就听。”

    朴熙悦抬眼看她,“刚醒来就又听睡着?”

    “不会的,现在就讲嘛。”顾亦纾用脑袋在书卷上打了个滚,不依不饶地撒娇道,鼻翼间的墨香起着心旷神怡的作用。

    “好,请顾亦纾小朋友乖乖坐好,朴老师的下午茶故事会要开讲了!”朴熙悦正襟危坐,捧着书先发表了课前预警。

    顾亦纾小朋友瞬间端正姿态,捧着水杯,重新躺回沙发竖起耳朵听。

    “……我想他消沉一段时间后,自然会恢复过来,世界上没有哪一道伤口是永远不能愈合的,虽然愈合后,在阴雨的日子还会感觉到痛。”

    朴熙悦侧坐面向顾亦纾,头倚靠在摇椅背上眼梢微垂,像是拼图一样彰显耐心,声音努力地隐瞒着命运的重量,但又像钓鱼一样放出前提透露,关于她超凡而疲累的原因,关于她沉睡而停滞的意义,仿佛一切都醒了过来。

    顾亦纾静静地听着,耐心而专注地看着她的嘴唇轻巧地念出那些字词,看着她的中指在每个字下面移动,看着她用力压得指甲发白,仿佛这样她就能把那些字眼的意义给挤出来,顾亦纾似有所感地抚发捧腮。

    她们偶尔对视,做着茶话会故事的脑电波交流,对自己来说,对方总是很好懂。

    眼睛,也是支点,把顾亦纾整具骷髅骨架撑起来,渴望睡进去朴熙悦海洋般的眼。那双装载着潮汐锁定法则的眼睛支撑起她与世界之间的桥,是她与命运的唯一管道[1]。

    她毫无抵抗地束手就擒。

    永恒的大海

    我的大海

    请催眠、治疗、溶解我幼稚而轰鸣的痛苦[2]。

    是夜,顾亦纾和妈妈早已说好,带朴熙悦出去吃饭。

    楚女士不愿凑两个孩子的局,就说留在外婆家,内心对顾亦纾频繁的放风率十足满意,打定主意,即使不久熙悦离开,也要努力带女儿出去。

    她们两人没开楚女士的车,要去的那家店就是小区外的小巷里,是专卖老北京炸酱面的,也有爆肚一类的小吃。

    小店不知道开了多少年,顾亦纾自发现后就视为宝藏,每逢回北京都要去吃,年年心心念念着要带成员们去吃,可总是泡汤。

    如今,终于有了第一位成功者。

    两人踩着淅淅沥沥的湿意,摆出一副敬畏的姿态,是为一口吃的也能跋山涉水。小巷不深处,挂着一副三角旗,朱红的线只勾勒了“炸酱面”,门店恰如其分地合在巷墙里,一看便是不缺老主顾拥甭的正店。

    踏进店里,主体调性是低奢的原木,散发着琥珀的光芒,陈设酒柜的酒瓶像奢华的枝形吊灯一样闪亮,酒也是这家店的特色。它盘面不大,她们来时正经错过人潮腾腾的正餐时间,食客稀稀落落地坐着,面上都是松软无拘的面态,澎湃的香气毫无颓态地蔓延。

    她们点了两份招牌炸酱面,一份爆肚,这已经算多了。

    “要喝酒吗?”朴熙悦看着周围食客小酌的神仙姿态,有些眼热。

    “我不喝,熙悦想喝的话就点吧,喜欢的话还可以多带几瓶回去给南珂姐姐。”

    她这样的情况极为忌讳烟酒这类刺激性摄入消遣,顾亦纾馋瘾还未勾起就又解体,适才还兴致勃勃出门的人现在已然有些意兴阑珊。

    “那就不喝了。”

    朴熙悦本就故意勾她,她不喝她自己也没什么好喝的。

    在病情发作时顾亦纾对酒的渴求度极高,若不是实在不喜欢抽烟,那真是烟酒都来。莫不如平常进行少量摄入,发作时才不会越忌讳什么越渴求什么,医生nin也是答应的。

    顾亦纾环抱着胳膊,语气平淡地和她分享,“熙悦知道南珂姐姐最近在看《古兰经》吗?”

    “莫?”朴熙悦又下意识地迸出韩语,语气有些游移不定:“这姐姐的宗教教条不是这本书吧……”

    “不过,这姐姐本来就是信自己更大于信仰宗教的人,有信教也只是家庭传统,看其他的书也不算什么啦。”朴熙悦话头一转,为顾亦纾莫名的猜想开脱道。

    顾亦纾含了口气,像濒死的金鱼,以微弱如羽絮作回声:“宥清姐姐说,南珂姐姐去教堂祷告的次数也变多了。”

    顾亦纾感到她的小腹、眼睛和骨头所感觉到的心脏跳动的突突声。

    “…………”

    “其实没关系的。”

    “我们做什么,只要视作自然而然的变化就好,就像人总是会变,某些根深蒂固的好恶也会改变。”朴熙悦还是那么肯定。

    “但是因为我……才会……”顾亦纾苦恼地仰头。

    “因为纾纾就是我们成长中不可或缺的关键环节。”朴熙悦不忍听到这类与她完全不搭称的话,几乎是骄傲地宣告一样。

    “就像你因为素奚姐姐在音乐取向中给Hip Hop留了愈来愈大的篇幅,遇到好酒想得第一位都是南珂姐姐,不再嗜糖如命的纾纾一直都带着糖盒给有烟瘾的宥清姐姐,几乎是恐惧开车的人也为了我去尝试赛车,去习惯赛车,以可以与我分担开车的疲惫。”

    “那么,南珂姐姐因为纾纾而寻求宗教信仰的帮助,因此开始了解其他宗教教条,也是正常的,不是吗?”

    即使这种表现产生令人晕眩与不可毁灭的特性,但它的来源是爱,她们饮鸩止渴而不息的彼此的爱——这是唯一正解。

    见顾亦纾才舒展,朴熙悦自然而然地调侃:“《古兰经》禁止人喝酒,但是南珂姐姐又绝对不会放弃喝酒,所以完全没问题的。”

    “纾纾却要禁止喝酒吗?”她的眼睛眯起,以一种压迫而不亦察觉的方式。

    顾亦纾似有所觉地笑笑,熙悦早在她之前就对姐姐们的变化一清二楚,她对《古兰经》也有一定了解。

    “虽然我不信仰,但是《古兰经》的这一条法则很契合我,是一句合适的忠告。”

    这句忠告是什么呢?

    “醉鬼的罪行,总是由清醒的人来偿还。”她们同时从记忆簿上与之对应。

    喝酒是止痛,是麻醉,她这个病人喝得晕晕沉沉,随着病痛耽溺于酒精之中,其他人只能凭借那些浓郁的气息陈酿来判断她的状态,陷入清醒无解的痛苦。

    她们又能作何解呢?

    吃过饭后,她们随意骑着自行车就溜上了街。大概是在她们熟睡时又有了降水,夜晚华灯流离的都市表述中更有了一种呼吸的触感。

    湿湿溢开鲜亮清新的叶片,路边后视镜倒退的霓虹,被潮湿包裹得遥远的人流车影……

    相属北京的梦夜,沾染了水后多添了溢美的成分,敞亮而疲倦,风中带醉,眼睛似乎自带了一层老式DV机的失真滤镜,唇瓣就吻上薄荷湿绿的冰块。

    “我喜欢雨后!”朴熙悦在身后喊着。

    “我也是!”顾亦纾终于得以与世界匹配的喜悦从飞驰的风中旋转、溢出、滑落。

    骑到一片较为空旷的路段,两侧建筑华丽的凿痕,寸寸没入光辉与阴影,慷慨的路灯铺张寸金的辉煌,这座古老而时尚的都市在此时彰显出一种华丽的苍寂感。

    她们开始不满足于此,企图突破其他视角。

    朴熙悦身体从座位上腾空而起,直直地踩着踏板,上浮向更高层 ,曲线无规则的城市上缘,天边交界的灰蓝色,一种被神异性景色震撼的幸福在一切抽空声音后,只剩下轻轻流荡的画面。

    顾亦纾将身子伏低,下潜至不寻常的维度,褐色、乳色与暗碧色的水流绞成地下城熠熠的色带,底下是比传奇更绿的次元,仿佛有一道彩虹溶进了她的双眼。

    她们互相分享着新鲜的发现,在涟涟的水色与颓败的绿意中天马行空地看世界,这是一曲梦幻交响乐,透过彼此的眼睛折射出来的对方漂亮得非凡,是拉着手带人跑进一个全新的闪着七色光芒的世界的那种美。

    她们自由地穿梭在真实与幻境之间,她们自由地逃离都市,自由地爱与被爱,自由地孤独与呼吸。

    爱把人从混沌之中拉扯成形,变成一同在树叶和天地之间飘荡着浓密水汽一样具体的活人。

    爱让他们死去,也让她们活着。

    无法作解已然是一种解。

    所以很难苛责那个查着《古兰经》多次被追问“你真的会禁止喝酒吗”,得到答案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傻子。

    这个问题就像在最后发布会时那让人血肉模糊的一句“你们会等她回来吗”,一样愚蠢而不容。

    因为你们知道,那是爱呀。

    [1]出自《鳄鱼手记》

    [2]改编自卡夫卡《变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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