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天恨海
自生日后，边伯贤以为和顾亦纾再见面至少要等到几个月后，没想到下一次机会这么快就到了。
2019年5月中旬，GP世界巡演第二阶段圆满收官。自第三阶段开始，演唱会的安排变得松缓，与此同时成员们留在首尔活动的时间增多。
截止6月初，仅GP全员录制的电视节目便有两档电台、三档黄金综艺、两则广告及一首日本广告曲，成员们分别录制的个人活动更是精彩纷呈。
“终于……GP回来了，不出现在新鲜的电视节目里好久TT家人奶奶都在想念啊”
“幸好在外巡演时有很多站姐及Aurora的视频，不然真的要饿死了”
“幸好去看了第二阶段最后加场的圣保罗，不然差点要想死了[喜笑颜开]”
“就按照这样的忙碌程度好好工作吧SM”
“果然……Calli的个资仍然是最少的……”
“西八呀，即使Calli不喜欢上综艺，那广告、代言、单曲、影视呢？那么全能的艺人，你们也忍心这样对她！”
“可能在家写歌吧(自我安慰)……这样至少还有新歌听呜呜呜”
“SM下半年回归计划还挺多，EXO那位solo出道，EXO小分队，NCT弟组，泰妍，红贝贝回归，唯独并没有标注帕的solo行程……气死了，是不是别人不发火当别人傻子啊！你司的资金是谁赚的心里没有点儿数吗？一次回归等于其他所有艺人加起来的利润，怎么敢对财神爷大不敬的啊？！”
“呵呵，看浪费蝴蝶这一张的情况，等忙内写得歌让别人唱，就一点儿安慰也没有了”
如果顾亦纾在看，她真的很想给这位预言家点个赞。
SM-第一会议室：Baekhyun初solo研讨会
正常来说，除却定下艺人此次回归成绩基调的主打曲要格外定制，其他非主打多是从SM曲库里选择。
此前，顾亦纾从未有一支歌曲投入进公司曲库。
倒是郑宥清有不少，她一直很追求自己的音乐与不同艺人搭配的奇妙反应，像师妹团Red Velet著名的仙曲非主打《I Just》，极强的合音功底与高级的节奏相和，给了她出乎意料的惊喜。
如果李秀满只是想要顾亦纾出手的歌给即将成为公司男solo顶梁柱的边伯贤提供热度，大可让顾亦纾从自己的曲库里挑几首完整的让艺人选。
可要是艺人solo的内部会议都要让她参与的话……分明是让她定制的意思。
她写得歌向来是为组合与自己写的，拿捏着对成员们的理解度与自己的音乐性进行尝试，这才造就了GP这一音乐品牌的半壁江山。
如今，关于GP的歌她们参与度大大减少，却要给别人添砖加瓦，顾亦纾不愿意深究其中的用意。
顾亦纾撑头看看主位的社长，再瞅瞅旁边的Kenzie姐姐，无所事事地晃着笔，抬眼的刹那意外与对面的黑眸对视上——让她不禁联想到昂贵又旧邃的吉他木。
她一颤，手心的笔在虎口玩起了跷跷板的游戏。
耳边是一位男staff的方案叙述，顾亦纾不需要听，身为男主角的边伯贤却必须认真听。
只是大量的文字内容长时间扑打来，他也不免有些疲乏。眼神放松游移时，却过度跳跃地接上了她的思维——这是自会议开始后，他们在房间内的第一次对视，仿若第一次正式对方的存在。
明明她/他就坐在他/她的对面。
没有一秒，两人双双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没有人能注意到这浓缩在一秒内的交锋，它抖动得微乎其微，就如冬日冰下的水层，不冻、暗涌，永远静卧于视线之外。
顾亦纾的眼眸是真的漂亮，谁与她对视上都不由自主要发出这样一句感慨。
含泪的、天真的、悲伤的、狡黠的……那是一双能够酝酿情天恨海的眸子。
边伯贤面色平常地向staff点头表示赞同时，恍然发觉自己刚才好像经历了不会呼吸的一秒，或许只是零点几秒的闭气，这对人类来说都不是难事。
可是，这不正常……边伯贤疾速地瞥了眼对面的人。
面无表情，玩不出花样的笔端与白皙的指腹一次次缠绵，好似在为其染刻一种看不清却直达心底的烙印。
这很危险——在关于她的又一秒里，边伯贤深刻地感知到一种如潮沙冲击灵魂的违和与矛盾。
主人公内心正经历着怎样一场海啸，旁人无从得知。只知道称得上轻松的讨论场面，在来到顾亦纾创作的《Betcha》选曲时莫名充斥着一股众人心照不宣的气氛。
准确来说，是Calliope与Kenzie共同合作为Baekhyun定制的亮点非主打。
几位专辑制作的重要人员看尽一大一小两Boss的脸色后暗暗交换了个眼神，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倾听金曲制造机的Kenzie讲述创作核心。
关于Calliope×Baekhyun几次同框合作告吹，不仅外界一直议论纷纷，他们内部也有各种猜测。
一位是本世代最伟大的爱豆领衔者，一位是歌谣界声名赫赫的天才爱豆人气赏，若只是两位没有过同框合作，远不会引起如此大的热议，Calliope合作舞台本来少之又少，缺Baekhyun一个也没差。
可这两位却是几次都有合作机会的：如SM家族演唱会四组合大vocal共唱《Goodbye Summer》，再如Calliope大赦天下合作师兄团EXO四人组。
明明触手可及，合作舞台的人员都是半公开的状态，却硬生生被阻断拦截。
甚至在GP回归秀，两人都一如既往地延续了彼此之间如同魔咒的奇怪磁场，EXO-CBX表演完毕后就离开了，别说合作，连简单的同框都无法满足。
人最怕的是什么？
本有可能。
想看这两位舞台蛊神合作的观众本就不少，要是众生平等般被告知和Calliope合作还没轮到Baekhyun，大家也没话说。
可偏偏情况像是全世界都和Calliope合作过，只有Baekhyun一个人从全世界路过，这怎么能让大家不忿忿不平？
尤其从《Goodbye Summer》临时换人开始，此后就跟特意防范一样避讳。
SM这样警惕又奇怪的操作成功让两位在大众的印象反其道而为之，原先大家一致认可为合作神仙，现在划分为两派，一派认为两人不熟悉但是敌对，在一个舞台就要各种意义上的炸；一派则认为他们没有结婚但是离婚过，造谣式磕cp成功让两位的拉郎配十分火热。
他们内部也怀疑过，第一种不至于……坏了！不会真是第二种吧！
后来他们安心确认了，也不是第二种。
内部就是有这点儿好处，据说他们闵理事有提议过两位地铁曲的策划，但是被李秀满社长否决了，理由很简单也很无厘头，因为“这两个孩子就像硬币的两面，如果接触在一起的话，感觉会很危险，”
以上来自真实对话。
他们这才了然。
原来是社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只是这个蛇是世故，还是Calli前任的那位……还有待考究。
所以说Kenzie×Calliope式合作这一步走得妙：既能为Baekhyun的solo曲目提供可打的热度与质量支持，又能破两人不合作的传闻，必要时还可以将重点强调在Calliope与Kenzie的合作上。
高……实在是高……他们不禁为社长竖个大拇指。
正位的大BOSS面上无澜，看不透是满意还是反对，直到Kenzie制作人让小boss说几句时，才展现出和蔼的笑意。
看得出，社长对他们公司最为珍贵的艺人不仅有因为利益链产生的好意，更有一种亲手培养出来的弟子偏向。
顾亦纾浅笑颔首。
女人白色短款的赛车风外套萦绕着正式制服的气场，气势之余开敞领口下缀着深蓝的银链又将漂亮的锁骨展示得一览无余，什么叫制服诱惑，想必在座的各位在此刻后都有了亲身体验的觉悟。
再大的舞台都去过，区区会议室顾亦纾自然不觑。
不用表现，她就能自然地端出Calliope式的制作人态度，对着前方投影文件的大屏侃侃而谈：“《Betcha》是一首Urban beat嘻哈R&B曲目，风格与目前最高投票的主打曲目《UN Village》有着极高的契合度。”
“当然，我和Kenzie欧尼也考虑了Baekhyun前辈的声线风格与表达水平，主要表达少年感的轻快、正在暧昧中的注定与即将进入爱情的甜蜜。”
笔端粗的一头轻点腮帮，饱满的额头踱开莹润的光泽。
隐约察觉到来自对面若有似无的注目，顾亦纾大方地对着边伯贤眨了眨眼，以示功劳。
这一出与适才截然不同。
边伯贤下意识弯了唇角眉梢，又无异地别过眼聆听。
主位的李秀满不动声色地将两人的互动纳入眼底，大方自然，是他想要的效果。
这首从曲到词，顾亦纾和Kenzie都有参与，只是一个是一作，一个是二作。
看着顾亦纾认真的样子，Kenzie就想逗逗她：“wuli艺术家纾纾真的很喜欢暧昧风格呢。”
在场所有人自然联想到顾亦纾亲自所作引起一片好奇的《If i fall in love with someone》及初solo选曲的《暧昧日》。
“艾古……欧尼说什么呢。”被说中的顾亦纾有点儿不好意思，翘起的腿没事找事地落回地面，笔盖在手上打开又阖上。
她试图用专业知识解释：“暧昧是甜蜜与患得患失交杂，介于这样的情感之上建立起的音乐风格，展示出来会很丰富。”
边说眼神边如漏气的气球胡乱招摇撞荡，触上正对面男人收窄的目光，倏然“啪”地鼓噪出声，重力回还，她清醒矜持地从低空降落。
“赞成。”Kenzie宠爱地看着顾亦纾，语气正经地补充道：“现实的暧昧也是这样，虽然会很苦恼，但是也会很喜悦，对听众来说，很容易产生歌曲内容的共鸣。”
金理事突然插话：“有了现实的体验所以才能做出打动人心的音乐作品，Calli虽然年轻，但是有的经验比Kenzie你还要丰富，以后恐怕能成为下一个你。”
【BGM：星河叹——献给所有要自由的女性。】
中年男人虽然面上笑眯眯的，可内里的森然和贬低让足够听懂的人眉心不约而同地跳了跳。
此话一出，原本轻松的画风瞬间凝滞。
坐在这里的都是SM重要层的staff，外含一个边伯贤，几乎都对顾亦纾上一段恋情有所了解。
对此事虽然大家一直信奉着选择性失聪，面上柔和着偏爱自家人又不至于让脸皮过薄的孩子漫上红霞的意味，可眼下几乎隔着一层薄薄窗户纸的恶意让所有人眼底的讽刺汹涌。
分开两年，却拿在内部像半公开一样的事实中伤Calliope的才华与为人——
策划小姐姐面色苍白地看向顾亦纾，女孩儿的脸色像是一只即将断线的风筝，破败不堪。
纾纾啊，现在是不是比两年前还要感到痛苦呢？
边伯贤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眉，无害的感官蓦地锋利至刃。
他习惯性生气的表情没有出现，内里的气血按了又按，掩饰不住的咬牙切齿花了无数的理智才驱散，掩着唇无声地骂了口空气。
边伯贤第一次没有联想到世勋，第一次不含意义地只直将对面这个人看进眼里。
明明被攻击得不是他，他却迫切地想要被解救。
旁观者不忍心一寸寸解构对面人如同盔甲的假面，却连自行架构不要难过的盾牌都做不到。
Kenzie下意识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顾亦纾，皮笑肉不笑地回怼：“纾纾在幕前，自然比我的生活经历丰富。成为下一个Kenzie虽然好，但是成为第一个Calli，还是我们SM的，才更有意义。”
而真正的当事人半阖的眼眸被眼睫所投射的阴影绞缠，看不清情绪。
手掌刺入的月牙几乎深得发白，耳蜗好像还纠缠着丢失信号的白噪轰鸣，可还是没有心里痛苦。
顾亦纾面无表情地咬着腮肉，眼睛分泌的水液要磨得干涸，嗓心里涌上的血腥甜味要混着口腔里的再次吞咽回去，出道六年的顾亦纾早已学会如何把泪连同血自我循环利用。
被明里暗里的贬低嘲讽不是第一次，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她早就认清了。
首位中国籍概念中心。
首位SM音乐自作艺人。
首位主外籍组合登上白皮书。
首位在韩国颁奖典礼夺得大赏与最佳女solo的中国籍艺人。
她顾亦纾真的活得很风光。
风光到每要得意忘形时就会有把暗刀在她没有招架之际直插心脏。
去年被加入韩国制作人协会不也是这样吗？
“可是她是女生！”
“她是中国籍。”
“她是Calli啊……”
明明是十年诞蕴而生出世所以才能收割尽人心的独一无二的存在，他们却下意识地排斥她，驱逐她，反对她——她任意的标签都可能是一张通缉令。
无数次商讨，无数次议论。
最后还是不甘心地答应了。
“因为我们需要她。”
不是她的才华，不是她的能力，不是她的成绩。
他们需要她的名气来达成更高势力的垄断，
他们需要她的性别来标榜更多群体的认可，
他们需要她的身份来彰显更多可能的支持。
总是有人一次次让顾亦纾认识到她的本身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威胁，是一种糟糕，是一种该用时就乖乖被利用，不被用时就远远地扔开。
可她要让他们知道，她和他们是双向的利益交互，绝不会听之认其自嗨划分出的三六九等将她踩到粉身碎骨。
她要让他们认识到，如果从她身上想要得到，就要细致、不能掉以轻心地保护储存；即使短暂地没有往来，也不能远远地扔开，因为她会像炸弹一样，扔到半空就会碰炸引信，没有人能幸免。
两方气氛凝滞，没有人再说话。
主位的李秀满只淡淡地看着顾亦纾，不执一词。
少女慢条斯理地撩开唇色，眼底冷光浮动，她轻笑一声，音节凉得沁骨：“公司不是一直想要培养下一个我吗？我是下一个Kenzie欧尼，下一个孩子是下一个我，大家没有自己的名字吗？”
看看金理事的眼睛都瞪大了，其他人员耳提面命地埋首，心里却暗爽到不行。
“我以为wuli SM的超级野心会是拥有一个Kenzie，拥有一个Calli，拥有一个少女时代，拥有一个GP。”
“可以说站在先前艺人的肩膀上所以希望后来艺人成绩更好，但是要培养又一个少女时代，又一个Calli，大家都喜欢独一无二，抱着这样的想法是契合市场心理的吗？wuli SM很危险啊。”
她掰掰手指，无动于衷地看着高位面目可憎的中年男人。
她顾亦纾就是要像那颗炸弹，她无澜地想。
头顶的北极星，或者永恒的军旗，顾亦纾不做蝼蚁不做神，只当这两种。不论哪一种，她的尊严，她的价值，所需之人都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
金某还要张口，被李秀满瞥了一眼，只好悻悻地闭嘴。
顾亦纾仍然是那副冷然平静的模样，好似大杀四方的女战神，令人避讳拥簇。
在场人莫名感到酸楚，她赢了，开始的痛快消弥殆尽……因为她也流血了。
这时李秀满才开尊口，眼里是满意的色彩：“wuli Calli是SM积福才得到的珍贵艺人，自然独一无二，没有人能取代。”
说是打圆场，李秀满更是表明自己对顾亦纾的态度。他期待着顾亦纾产生一种抗衡性，足够将对方的矛连同自己的盾都一同击碎。
她要成长得更好，会明哲保身，会暂避锋芒，这在前几年的Calliope身上都能看到。
她太过闪耀，所有的靶子都在她身上，于是她尽可能地透露出一股中庸之道，没有Stacy锋芒，没有Alshey自我，没有Ximena不受禁锢，也没有Daphne浑然天成。
可她最不该是这样的。
她是那个最有个性的人。
在镜头下生长的人无法瞒过观众，优点亮如太阳多如繁星的人自然受到无数喜爱与迷恋，没有人会比她更夺目。
她的自我保护措施是从物理上隔绝，所以才能让唯一一个靠近的田柾国钻了空子。
近身的恶意，要么由GP的其他成员化解，要么自己默默消化，可现在的Calliope已经不需要忍受了。
所以纾纾啊……如果要走得更远，走得更高，就将Calliope的威力释放得更足、更有棱角些吧，像你的音乐，像你的心。
李秀满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又兜兜转转回原题，只是更像长辈。
“年轻人也就暧昧时期最美好，一旦进入更深阶段，多数是苦恼大于喜悦。”
“…………”
顾亦纾怎么感觉，李秀满老师在点她呢。
这不是教孩子当只玩玩暧昧不要负责的渣女吗？
顾亦纾不知道的是，李秀满确实是这么想的：自家孩子只要到暧昧足够缓解压力与平衡荷尔蒙的地步，干什么还要对浑小子负责——以上金希澈作证是他亲口听到的。
顾亦纾呼了口气，仿佛将刚才的插曲全都轻描淡写而过。
女孩儿的眼波俏皮又睥睨地在李秀满与边伯贤间流转，语气含着一股客观的积极：“总之，Kenzie姐姐和我都很相信，如果把这首歌交给Baekhyun前辈来完成演绎的话，反馈效果一定会很好的。”
【BGM：滥俗的歌，汉堡黄/The Stroy Brandi Carlile】
会议桌上，艺术家佯装无聊的大人灵动又正式地表达。
会议桌下，仅此一双的白色涂鸦鞋尖发泄地跳着踢踏步。
水平线之上，李秀满社长与闵理事轻声地商议那早已内定的答案，周围人都在为专辑选曲的布局窃窃私语。
顾亦纾无聊地等候结束。
她微微向后挪动身体，毫无焦点的机车服便像洋溢着赤道吹来的丰沛的泡沫闪烁，细颈间垂坠游弋的晶蓝晃人眼波。
水平线之下，白色涂鸦冒火地擦过一片未知又已知的灰色地带，钝然地戛然而止，莽然地留下一个不算吻的吻，过界后原路返回。
！
这种感觉像是流浪咪自娱自乐发疯却在下一秒撞上干净行人的戏剧化效果，纾喵拟人化地瞪大眼睛，心在平缓的走神中突陡然突破峰值。
明明已经出道六年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尽在前辈面前丢脸了……
顾亦纾心虚地抬眼，就直直撞进对面人滚烫的笑眼里，模糊的眼底映照出一种坠崖下面也铺着生命的包容。
她脸烧到半边，将眼垂下，脚老实地停泊，恨不能从地底逃走。
蓦然，她感到港口入风，一抹浅灰在桌下快活地行驶，顾亦纾感觉鞋尖被细细地抚摸，之后学着她的样子离开。
短暂摩擦的轻触，仿佛拥有无限生命力，直直熨烫慰藉到她心底。顾亦纾感到脚尖发麻，有种轻飘飘的泡泡感情，被圆滚滚地捧出去再被另一个人抱进怀里拍拍的感觉。
如果孤独的鞋尖是赤裸的指尖，想必是泪涔涔的一片温暖。
顾亦纾莫名想起小学时期，她们的小组座位就是这样对打对的风格。
对面人虽然不像两侧同桌那样亲密靠近，但有着特别的安慰含义。
在安静的自习中，她烦扰地伸腿就可能会踩到对面朋友的鞋尖，踢到裤腿，对方没有生气，只笑着要踩回来，最后只是两枚鞋尖贴来贴去。
她们在桌下把它当作缓解无聊学业的游戏，在桌上面唇重重挨蹭着书本，轻轻无言地笑进繁重的墨迹与时光里。
如今，她得以退后半步躲避刺眼阳光的习惯一刹短暂感知曾经的自己，再见的春天睽违多年后又在新的桌下重逢，虽已是离开学业的人生桌上，却始终留存着安慰物的理想桌下。
唇印。春天。
就在脚下，和避光半眯发觉只这没有改变的眼角。
顾亦纾心被泡得酸涩，只装作无知无觉，无事发生。
当她再次抬眸，讨论已经接近尾声。
她闪烁着让人心悸到窒息的光芒随意游逛时，咫尺间的文件上颠倒地在她眼前提醒着异样。
那是边伯贤面前的文件，白纸黑字，密密麻麻的墨迹字节编成一次活动不可牢破的基准，最上方的空白却是一串新鲜的印迹。
在他面前是颠倒的，在她眼里是正序的。
可能是倒着写字的艰难，歪歪扭扭，像古老魔法书里夹着的羊皮纸，短促，模糊，又疯狂。
他写道。
【可以痛快地难过，更应该尽情地骄傲
one Calli one world[笑脸][王冠][蝴蝶]】
顾亦纾愣了愣，心里的粘稠像被撒了把干面粉一样幸福。
快活地坠崖后下面真的铺得是生命。
这一次，她有目的地找寻边伯贤的摊位，攫取住对方的意志后，她有样学样地倒着写[爱心＝V＝爱心]。
她似真似幻地翘唇对他笑，像桃心的弧度。
边伯贤收回视线，本能地舔了舔唇，却只是蘸湿本就润泽的内里红肉。
阳光偏射下，松软的白沙扬着绵密的泡沫将人掀翻，深蓝色的远远驶近，那是夜晚的潜水艇，那是最真切的幻梦。
2019年5月中旬，GP世界巡演第二阶段圆满收官。自第三阶段开始，演唱会的安排变得松缓，与此同时成员们留在首尔活动的时间增多。
截止6月初，仅GP全员录制的电视节目便有两档电台、三档黄金综艺、两则广告及一首日本广告曲，成员们分别录制的个人活动更是精彩纷呈。
“终于……GP回来了，不出现在新鲜的电视节目里好久TT家人奶奶都在想念啊”
“幸好在外巡演时有很多站姐及Aurora的视频，不然真的要饿死了”
“幸好去看了第二阶段最后加场的圣保罗，不然差点要想死了[喜笑颜开]”
“就按照这样的忙碌程度好好工作吧SM”
“果然……Calli的个资仍然是最少的……”
“西八呀，即使Calli不喜欢上综艺，那广告、代言、单曲、影视呢？那么全能的艺人，你们也忍心这样对她！”
“可能在家写歌吧(自我安慰)……这样至少还有新歌听呜呜呜”
“SM下半年回归计划还挺多，EXO那位solo出道，EXO小分队，NCT弟组，泰妍，红贝贝回归，唯独并没有标注帕的solo行程……气死了，是不是别人不发火当别人傻子啊！你司的资金是谁赚的心里没有点儿数吗？一次回归等于其他所有艺人加起来的利润，怎么敢对财神爷大不敬的啊？！”
“呵呵，看浪费蝴蝶这一张的情况，等忙内写得歌让别人唱，就一点儿安慰也没有了”
如果顾亦纾在看，她真的很想给这位预言家点个赞。
SM-第一会议室：Baekhyun初solo研讨会
正常来说，除却定下艺人此次回归成绩基调的主打曲要格外定制，其他非主打多是从SM曲库里选择。
此前，顾亦纾从未有一支歌曲投入进公司曲库。
倒是郑宥清有不少，她一直很追求自己的音乐与不同艺人搭配的奇妙反应，像师妹团Red Velet著名的仙曲非主打《I Just》，极强的合音功底与高级的节奏相和，给了她出乎意料的惊喜。
如果李秀满只是想要顾亦纾出手的歌给即将成为公司男solo顶梁柱的边伯贤提供热度，大可让顾亦纾从自己的曲库里挑几首完整的让艺人选。
可要是艺人solo的内部会议都要让她参与的话……分明是让她定制的意思。
她写得歌向来是为组合与自己写的，拿捏着对成员们的理解度与自己的音乐性进行尝试，这才造就了GP这一音乐品牌的半壁江山。
如今，关于GP的歌她们参与度大大减少，却要给别人添砖加瓦，顾亦纾不愿意深究其中的用意。
顾亦纾撑头看看主位的社长，再瞅瞅旁边的Kenzie姐姐，无所事事地晃着笔，抬眼的刹那意外与对面的黑眸对视上——让她不禁联想到昂贵又旧邃的吉他木。
她一颤，手心的笔在虎口玩起了跷跷板的游戏。
耳边是一位男staff的方案叙述，顾亦纾不需要听，身为男主角的边伯贤却必须认真听。
只是大量的文字内容长时间扑打来，他也不免有些疲乏。眼神放松游移时，却过度跳跃地接上了她的思维——这是自会议开始后，他们在房间内的第一次对视，仿若第一次正式对方的存在。
明明她/他就坐在他/她的对面。
没有一秒，两人双双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没有人能注意到这浓缩在一秒内的交锋，它抖动得微乎其微，就如冬日冰下的水层，不冻、暗涌，永远静卧于视线之外。
顾亦纾的眼眸是真的漂亮，谁与她对视上都不由自主要发出这样一句感慨。
含泪的、天真的、悲伤的、狡黠的……那是一双能够酝酿情天恨海的眸子。
边伯贤面色平常地向staff点头表示赞同时，恍然发觉自己刚才好像经历了不会呼吸的一秒，或许只是零点几秒的闭气，这对人类来说都不是难事。
可是，这不正常……边伯贤疾速地瞥了眼对面的人。
面无表情，玩不出花样的笔端与白皙的指腹一次次缠绵，好似在为其染刻一种看不清却直达心底的烙印。
这很危险——在关于她的又一秒里，边伯贤深刻地感知到一种如潮沙冲击灵魂的违和与矛盾。
主人公内心正经历着怎样一场海啸，旁人无从得知。只知道称得上轻松的讨论场面，在来到顾亦纾创作的《Betcha》选曲时莫名充斥着一股众人心照不宣的气氛。
准确来说，是Calliope与Kenzie共同合作为Baekhyun定制的亮点非主打。
几位专辑制作的重要人员看尽一大一小两Boss的脸色后暗暗交换了个眼神，随后又若无其事地倾听金曲制造机的Kenzie讲述创作核心。
关于Calliope×Baekhyun几次同框合作告吹，不仅外界一直议论纷纷，他们内部也有各种猜测。
一位是本世代最伟大的爱豆领衔者，一位是歌谣界声名赫赫的天才爱豆人气赏，若只是两位没有过同框合作，远不会引起如此大的热议，Calliope合作舞台本来少之又少，缺Baekhyun一个也没差。
可这两位却是几次都有合作机会的：如SM家族演唱会四组合大vocal共唱《Goodbye Summer》，再如Calliope大赦天下合作师兄团EXO四人组。
明明触手可及，合作舞台的人员都是半公开的状态，却硬生生被阻断拦截。
甚至在GP回归秀，两人都一如既往地延续了彼此之间如同魔咒的奇怪磁场，EXO-CBX表演完毕后就离开了，别说合作，连简单的同框都无法满足。
人最怕的是什么？
本有可能。
想看这两位舞台蛊神合作的观众本就不少，要是众生平等般被告知和Calliope合作还没轮到Baekhyun，大家也没话说。
可偏偏情况像是全世界都和Calliope合作过，只有Baekhyun一个人从全世界路过，这怎么能让大家不忿忿不平？
尤其从《Goodbye Summer》临时换人开始，此后就跟特意防范一样避讳。
SM这样警惕又奇怪的操作成功让两位在大众的印象反其道而为之，原先大家一致认可为合作神仙，现在划分为两派，一派认为两人不熟悉但是敌对，在一个舞台就要各种意义上的炸；一派则认为他们没有结婚但是离婚过，造谣式磕cp成功让两位的拉郎配十分火热。
他们内部也怀疑过，第一种不至于……坏了！不会真是第二种吧！
后来他们安心确认了，也不是第二种。
内部就是有这点儿好处，据说他们闵理事有提议过两位地铁曲的策划，但是被李秀满社长否决了，理由很简单也很无厘头，因为“这两个孩子就像硬币的两面，如果接触在一起的话，感觉会很危险，”
以上来自真实对话。
他们这才了然。
原来是社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只是这个蛇是世故，还是Calli前任的那位……还有待考究。
所以说Kenzie×Calliope式合作这一步走得妙：既能为Baekhyun的solo曲目提供可打的热度与质量支持，又能破两人不合作的传闻，必要时还可以将重点强调在Calliope与Kenzie的合作上。
高……实在是高……他们不禁为社长竖个大拇指。
正位的大BOSS面上无澜，看不透是满意还是反对，直到Kenzie制作人让小boss说几句时，才展现出和蔼的笑意。
看得出，社长对他们公司最为珍贵的艺人不仅有因为利益链产生的好意，更有一种亲手培养出来的弟子偏向。
顾亦纾浅笑颔首。
女人白色短款的赛车风外套萦绕着正式制服的气场，气势之余开敞领口下缀着深蓝的银链又将漂亮的锁骨展示得一览无余，什么叫制服诱惑，想必在座的各位在此刻后都有了亲身体验的觉悟。
再大的舞台都去过，区区会议室顾亦纾自然不觑。
不用表现，她就能自然地端出Calliope式的制作人态度，对着前方投影文件的大屏侃侃而谈：“《Betcha》是一首Urban beat嘻哈R&B曲目，风格与目前最高投票的主打曲目《UN Village》有着极高的契合度。”
“当然，我和Kenzie欧尼也考虑了Baekhyun前辈的声线风格与表达水平，主要表达少年感的轻快、正在暧昧中的注定与即将进入爱情的甜蜜。”
笔端粗的一头轻点腮帮，饱满的额头踱开莹润的光泽。
隐约察觉到来自对面若有似无的注目，顾亦纾大方地对着边伯贤眨了眨眼，以示功劳。
这一出与适才截然不同。
边伯贤下意识弯了唇角眉梢，又无异地别过眼聆听。
主位的李秀满不动声色地将两人的互动纳入眼底，大方自然，是他想要的效果。
这首从曲到词，顾亦纾和Kenzie都有参与，只是一个是一作，一个是二作。
看着顾亦纾认真的样子，Kenzie就想逗逗她：“wuli艺术家纾纾真的很喜欢暧昧风格呢。”
在场所有人自然联想到顾亦纾亲自所作引起一片好奇的《If i fall in love with someone》及初solo选曲的《暧昧日》。
“艾古……欧尼说什么呢。”被说中的顾亦纾有点儿不好意思，翘起的腿没事找事地落回地面，笔盖在手上打开又阖上。
她试图用专业知识解释：“暧昧是甜蜜与患得患失交杂，介于这样的情感之上建立起的音乐风格，展示出来会很丰富。”
边说眼神边如漏气的气球胡乱招摇撞荡，触上正对面男人收窄的目光，倏然“啪”地鼓噪出声，重力回还，她清醒矜持地从低空降落。
“赞成。”Kenzie宠爱地看着顾亦纾，语气正经地补充道：“现实的暧昧也是这样，虽然会很苦恼，但是也会很喜悦，对听众来说，很容易产生歌曲内容的共鸣。”
金理事突然插话：“有了现实的体验所以才能做出打动人心的音乐作品，Calli虽然年轻，但是有的经验比Kenzie你还要丰富，以后恐怕能成为下一个你。”
【BGM：星河叹——献给所有要自由的女性。】
中年男人虽然面上笑眯眯的，可内里的森然和贬低让足够听懂的人眉心不约而同地跳了跳。
此话一出，原本轻松的画风瞬间凝滞。
坐在这里的都是SM重要层的staff，外含一个边伯贤，几乎都对顾亦纾上一段恋情有所了解。
对此事虽然大家一直信奉着选择性失聪，面上柔和着偏爱自家人又不至于让脸皮过薄的孩子漫上红霞的意味，可眼下几乎隔着一层薄薄窗户纸的恶意让所有人眼底的讽刺汹涌。
分开两年，却拿在内部像半公开一样的事实中伤Calliope的才华与为人——
策划小姐姐面色苍白地看向顾亦纾，女孩儿的脸色像是一只即将断线的风筝，破败不堪。
纾纾啊，现在是不是比两年前还要感到痛苦呢？
边伯贤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抬眉，无害的感官蓦地锋利至刃。
他习惯性生气的表情没有出现，内里的气血按了又按，掩饰不住的咬牙切齿花了无数的理智才驱散，掩着唇无声地骂了口空气。
边伯贤第一次没有联想到世勋，第一次不含意义地只直将对面这个人看进眼里。
明明被攻击得不是他，他却迫切地想要被解救。
旁观者不忍心一寸寸解构对面人如同盔甲的假面，却连自行架构不要难过的盾牌都做不到。
Kenzie下意识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顾亦纾，皮笑肉不笑地回怼：“纾纾在幕前，自然比我的生活经历丰富。成为下一个Kenzie虽然好，但是成为第一个Calli，还是我们SM的，才更有意义。”
而真正的当事人半阖的眼眸被眼睫所投射的阴影绞缠，看不清情绪。
手掌刺入的月牙几乎深得发白，耳蜗好像还纠缠着丢失信号的白噪轰鸣，可还是没有心里痛苦。
顾亦纾面无表情地咬着腮肉，眼睛分泌的水液要磨得干涸，嗓心里涌上的血腥甜味要混着口腔里的再次吞咽回去，出道六年的顾亦纾早已学会如何把泪连同血自我循环利用。
被明里暗里的贬低嘲讽不是第一次，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她早就认清了。
首位中国籍概念中心。
首位SM音乐自作艺人。
首位主外籍组合登上白皮书。
首位在韩国颁奖典礼夺得大赏与最佳女solo的中国籍艺人。
她顾亦纾真的活得很风光。
风光到每要得意忘形时就会有把暗刀在她没有招架之际直插心脏。
去年被加入韩国制作人协会不也是这样吗？
“可是她是女生！”
“她是中国籍。”
“她是Calli啊……”
明明是十年诞蕴而生出世所以才能收割尽人心的独一无二的存在，他们却下意识地排斥她，驱逐她，反对她——她任意的标签都可能是一张通缉令。
无数次商讨，无数次议论。
最后还是不甘心地答应了。
“因为我们需要她。”
不是她的才华，不是她的能力，不是她的成绩。
他们需要她的名气来达成更高势力的垄断，
他们需要她的性别来标榜更多群体的认可，
他们需要她的身份来彰显更多可能的支持。
总是有人一次次让顾亦纾认识到她的本身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威胁，是一种糟糕，是一种该用时就乖乖被利用，不被用时就远远地扔开。
可她要让他们知道，她和他们是双向的利益交互，绝不会听之认其自嗨划分出的三六九等将她踩到粉身碎骨。
她要让他们认识到，如果从她身上想要得到，就要细致、不能掉以轻心地保护储存；即使短暂地没有往来，也不能远远地扔开，因为她会像炸弹一样，扔到半空就会碰炸引信，没有人能幸免。
两方气氛凝滞，没有人再说话。
主位的李秀满只淡淡地看着顾亦纾，不执一词。
少女慢条斯理地撩开唇色，眼底冷光浮动，她轻笑一声，音节凉得沁骨：“公司不是一直想要培养下一个我吗？我是下一个Kenzie欧尼，下一个孩子是下一个我，大家没有自己的名字吗？”
看看金理事的眼睛都瞪大了，其他人员耳提面命地埋首，心里却暗爽到不行。
“我以为wuli SM的超级野心会是拥有一个Kenzie，拥有一个Calli，拥有一个少女时代，拥有一个GP。”
“可以说站在先前艺人的肩膀上所以希望后来艺人成绩更好，但是要培养又一个少女时代，又一个Calli，大家都喜欢独一无二，抱着这样的想法是契合市场心理的吗？wuli SM很危险啊。”
她掰掰手指，无动于衷地看着高位面目可憎的中年男人。
她顾亦纾就是要像那颗炸弹，她无澜地想。
头顶的北极星，或者永恒的军旗，顾亦纾不做蝼蚁不做神，只当这两种。不论哪一种，她的尊严，她的价值，所需之人都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
金某还要张口，被李秀满瞥了一眼，只好悻悻地闭嘴。
顾亦纾仍然是那副冷然平静的模样，好似大杀四方的女战神，令人避讳拥簇。
在场人莫名感到酸楚，她赢了，开始的痛快消弥殆尽……因为她也流血了。
这时李秀满才开尊口，眼里是满意的色彩：“wuli Calli是SM积福才得到的珍贵艺人，自然独一无二，没有人能取代。”
说是打圆场，李秀满更是表明自己对顾亦纾的态度。他期待着顾亦纾产生一种抗衡性，足够将对方的矛连同自己的盾都一同击碎。
她要成长得更好，会明哲保身，会暂避锋芒，这在前几年的Calliope身上都能看到。
她太过闪耀，所有的靶子都在她身上，于是她尽可能地透露出一股中庸之道，没有Stacy锋芒，没有Alshey自我，没有Ximena不受禁锢，也没有Daphne浑然天成。
可她最不该是这样的。
她是那个最有个性的人。
在镜头下生长的人无法瞒过观众，优点亮如太阳多如繁星的人自然受到无数喜爱与迷恋，没有人会比她更夺目。
她的自我保护措施是从物理上隔绝，所以才能让唯一一个靠近的田柾国钻了空子。
近身的恶意，要么由GP的其他成员化解，要么自己默默消化，可现在的Calliope已经不需要忍受了。
所以纾纾啊……如果要走得更远，走得更高，就将Calliope的威力释放得更足、更有棱角些吧，像你的音乐，像你的心。
李秀满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又兜兜转转回原题，只是更像长辈。
“年轻人也就暧昧时期最美好，一旦进入更深阶段，多数是苦恼大于喜悦。”
“…………”
顾亦纾怎么感觉，李秀满老师在点她呢。
这不是教孩子当只玩玩暧昧不要负责的渣女吗？
顾亦纾不知道的是，李秀满确实是这么想的：自家孩子只要到暧昧足够缓解压力与平衡荷尔蒙的地步，干什么还要对浑小子负责——以上金希澈作证是他亲口听到的。
顾亦纾呼了口气，仿佛将刚才的插曲全都轻描淡写而过。
女孩儿的眼波俏皮又睥睨地在李秀满与边伯贤间流转，语气含着一股客观的积极：“总之，Kenzie姐姐和我都很相信，如果把这首歌交给Baekhyun前辈来完成演绎的话，反馈效果一定会很好的。”
【BGM：滥俗的歌，汉堡黄/The Stroy Brandi Carlile】
会议桌上，艺术家佯装无聊的大人灵动又正式地表达。
会议桌下，仅此一双的白色涂鸦鞋尖发泄地跳着踢踏步。
水平线之上，李秀满社长与闵理事轻声地商议那早已内定的答案，周围人都在为专辑选曲的布局窃窃私语。
顾亦纾无聊地等候结束。
她微微向后挪动身体，毫无焦点的机车服便像洋溢着赤道吹来的丰沛的泡沫闪烁，细颈间垂坠游弋的晶蓝晃人眼波。
水平线之下，白色涂鸦冒火地擦过一片未知又已知的灰色地带，钝然地戛然而止，莽然地留下一个不算吻的吻，过界后原路返回。
！
这种感觉像是流浪咪自娱自乐发疯却在下一秒撞上干净行人的戏剧化效果，纾喵拟人化地瞪大眼睛，心在平缓的走神中突陡然突破峰值。
明明已经出道六年了，怎么还这么不稳重，尽在前辈面前丢脸了……
顾亦纾心虚地抬眼，就直直撞进对面人滚烫的笑眼里，模糊的眼底映照出一种坠崖下面也铺着生命的包容。
她脸烧到半边，将眼垂下，脚老实地停泊，恨不能从地底逃走。
蓦然，她感到港口入风，一抹浅灰在桌下快活地行驶，顾亦纾感觉鞋尖被细细地抚摸，之后学着她的样子离开。
短暂摩擦的轻触，仿佛拥有无限生命力，直直熨烫慰藉到她心底。顾亦纾感到脚尖发麻，有种轻飘飘的泡泡感情，被圆滚滚地捧出去再被另一个人抱进怀里拍拍的感觉。
如果孤独的鞋尖是赤裸的指尖，想必是泪涔涔的一片温暖。
顾亦纾莫名想起小学时期，她们的小组座位就是这样对打对的风格。
对面人虽然不像两侧同桌那样亲密靠近，但有着特别的安慰含义。
在安静的自习中，她烦扰地伸腿就可能会踩到对面朋友的鞋尖，踢到裤腿，对方没有生气，只笑着要踩回来，最后只是两枚鞋尖贴来贴去。
她们在桌下把它当作缓解无聊学业的游戏，在桌上面唇重重挨蹭着书本，轻轻无言地笑进繁重的墨迹与时光里。
如今，她得以退后半步躲避刺眼阳光的习惯一刹短暂感知曾经的自己，再见的春天睽违多年后又在新的桌下重逢，虽已是离开学业的人生桌上，却始终留存着安慰物的理想桌下。
唇印。春天。
就在脚下，和避光半眯发觉只这没有改变的眼角。
顾亦纾心被泡得酸涩，只装作无知无觉，无事发生。
当她再次抬眸，讨论已经接近尾声。
她闪烁着让人心悸到窒息的光芒随意游逛时，咫尺间的文件上颠倒地在她眼前提醒着异样。
那是边伯贤面前的文件，白纸黑字，密密麻麻的墨迹字节编成一次活动不可牢破的基准，最上方的空白却是一串新鲜的印迹。
在他面前是颠倒的，在她眼里是正序的。
可能是倒着写字的艰难，歪歪扭扭，像古老魔法书里夹着的羊皮纸，短促，模糊，又疯狂。
他写道。
【可以痛快地难过，更应该尽情地骄傲
one Calli one world[笑脸][王冠][蝴蝶]】
顾亦纾愣了愣，心里的粘稠像被撒了把干面粉一样幸福。
快活地坠崖后下面真的铺得是生命。
这一次，她有目的地找寻边伯贤的摊位，攫取住对方的意志后，她有样学样地倒着写[爱心＝V＝爱心]。
她似真似幻地翘唇对他笑，像桃心的弧度。
边伯贤收回视线，本能地舔了舔唇，却只是蘸湿本就润泽的内里红肉。
阳光偏射下，松软的白沙扬着绵密的泡沫将人掀翻，深蓝色的远远驶近，那是夜晚的潜水艇，那是最真切的幻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