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岚感觉腰间男人的手臂收紧了几分。

    她立即摁掉手机屏幕,小声说:“怎么了?”

    他脑袋蹭蹭她的肩头,温热的呼吸扑在肩颈,他声音低沉:“快睡觉吧。”

    她放下手机,没再管那个对话框。

    他到底看没看见?

    如果看见了却还不理睬的话,那他是个值得信赖的玩家。

    其实管的话也没有关系,有的人会要求在短暂的快乐中得到一对一的体验。

    思绪胡乱想着,眼睛眨了又眨,她习惯在完全漆黑的环境休息,橘黄色的火苗在暗夜里明暗闪动,映现在她的瞳孔里。

    窗外黢黑一片,夜色把树叶也染黑几分,林子里树枝摇晃,月光流泻。

    她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月亮项链。

    似是在回味激烈之时的窒闷。

    她轻轻抚摸他的手臂,端详他的手指,纤白细长不失骨感,左手食指上有颗小痣。

    他身上好像有很多痣,皮肤冷白,于是黑色的一点也就格外清晰。

    运动后的倦意逐渐爬上大脑,沉重有力的怀抱压得心也在向下沉,她被困在密不透风的被窝中。

    就这么睡了过去。

    清晨,一缕稀薄的阳光从窗帘缝隙里露出来,落在床单上,又折射到裴岚的脸上。

    她在晨光中慢慢醒来,觉得疲惫不堪。意识恢复后,视线逐渐清晰,身旁男人侧脸利落,睫毛在眼睑处投下淡淡阴影,一晚过去淡青色的胡茬已经冒了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移开男人的手臂,刚准备下床就被拉了回来。

    他声音低缓带着些困意,“再睡会儿。”

    裴岚问他今天有什么安排。

    崔邵净安静了好一会儿,直到她觉得他又睡着了,才听见和缓嘶哑的声音,“早上有个例会,但没我什么事,今天陪你。”

    她不理解他这翘班的行为,拿手机给他看时间,“现在七点了,你几点的会,赶过去还来得及吗?”

    他拨开摆在面前的手机,又怕压到她,手拢了拢她的头发,“好不容易把人哄好了,下次再这样抱着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裴岚无视他突如其来的温情,“公司那么多人呢,你一个老板不上班,他们开什么会。”

    崔邵净闷哼一声,“酒店的日常管理事项有人负责,我就没事的时候露个面就行,一次不去没什么大事。”

    裴岚想资本家赚钱可真是简单,产业都雇外人管,每天吃喝玩乐就有钱进账。

    “想不想在酒店里转转,乐园已经维修好了,要不要去玩儿?”

    裴岚说:“人挤人的,热。”

    “试营业没什么人,就我一些朋友,还有同事的家人朋友。”

    见她没理,他自顾自地说:“不急,正式开业时间在一周后,这期间什么时候去玩都行。”

    “都已经修好了为什么不马上开业啊,再拖下去旅游旺季就要过去了。”

    “开业日子都是算的,这事讲究吉利。大师说哪天开业就得哪天开业。”

    “建国以后搞迷信是要被制裁的。”

    裴岚挣开他的怀抱,崔邵净没来得及拽住,人就滑出去了。

    猝不及防坐在他腿上,但没有坐实。她两手圈住他的脖颈把人拉起来,强行叫醒。

    她声音软软的,“快起床吧,我饿了,昨晚不是要说给我做早饭吗,现在是谁赖在床上不起来。”

    一大清早,两人都衣衫凌乱,她难得语气放软。

    像是一只傲娇倔强的猫咪,每天好吃好喝供着,甜言蜜语哄着,终于有一天主动示好。

    崔邵净也伸手搂上温香的身体,玲珑的曲线凹凸有致。

    不一会,某处从一开始就明显的地方逐渐彰显自己的存在。

    她手指在崔邵净袒露的上半身戳了戳,语气勾人,“这是睡醒了?”

    他头颈微微后仰,白皙的皮肤上喉结凸显,因为抑制而爆出的青筋一路蜿蜒。

    她舌尖快速地舔了一下。

    眼睛弯弯,素净的脸上别有情意。

    是另一种体验和光景。

    崔邵净的眼神处于浑浊和清明之间,吻慢条斯理地落下。

    裴岚脑袋趴在他肩头,看不到他的表情,也不想去看他的表情。

    而崔邵净想看看她,手指轻箍着她的下巴,试图将她转过来。

    “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他很擅长用祈求甚至是讨好的语气达成自己的目的。

    裴岚只是将他抱得更紧,没有回应他的请求。

    崔邵净的手在她的纤瘦的后背安抚,他能摸到她凸出的蝴蝶骨,单薄得一折就碎。

    不忍心摧毁这样一只娇美的蝴蝶。

    因此,他微微放松手臂,在人迟疑的瞬间,找到嘴亲了上去。

    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缺氧的瞬间,他沉沉呼出一口气,而后托着她的腿将人抱起,进了浴室。

    他推开浴室的门,还有工夫侧过头在她脸颊印下微烫的一吻。

    这当口裴岚终于略微清醒了些,推开他要自己来。

    崔邵净懒洋洋地站在镜子前刮胡子,新冒出的青茬划到了她。

    裴岚,“不刮胡子的时候不可以亲我。”

    崔邵净举手,“刚才那情况也不能下床刮完胡子再做。”

    裴岚,“反正不能亲我。”

    崔邵净,“好好好,下次我先你一步起床,刮完胡子再亲你。”

    清晨将醒未醒时的懒散被微微粗粝的下巴磨灭,留下的地方都是一阵酥麻。

    裴岚其实喜欢在轻微的刺痛,带着痛感的爱让她感觉自己很特别。

    他这边东西一应俱全,洗发水、沐浴露、洗面奶还有护肤品,都为她准备了一套。崔邵净整理好后就先下楼了,留她在房间里护肤。

    昨晚的裙子已经洗好,她一走出来就看见衣架上挂着那条白裙子。应该是熨好了,因为上面一点褶皱都没有。她拿下来换上,裙子散发着熟悉的清香。一种说不清的感觉流至心间。

    下去之前看了眼时间10:48,顺手点开微信提示。

    不出所料是周刻。

    他说自己管店长要了微信,希望她不要觉得冒昧。

    裴岚不想对学生年纪的人下手,只回复说自己没有接着上课的想法。

    回复完就把手机锁屏,下楼。

    崔邵净给她留着饭菜,笑着问她怎么这么半天才下来。

    裴岚轻轻点头,“有事耽搁了一会儿,怎么,你嫌我慢?”

    “哪敢,我以为你遇见什么事不好意思跟我开口。”他用手指了指餐盘,“尝尝,厨师做的,肯定不踩雷。”

    裴岚笑笑,“还以为是你的手艺。”

    他起身,“倒是可以喝到我磨的咖啡,想喝什么?”

    她也不客气,“拿铁,燕麦奶。”

    “好嘞。”

    草草解决完早午饭,崔邵净开车返回酒店。

    他有一些日常的工作要处理,跟裴岚说会来接她吃晚饭。

    裴岚表示看时间。

    说完没一会,她接到了陈听的消息,问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陈听这几天和party认识的男生走得很近,裴岚只知道那个人叫Jamie,别的陈听一概没提过。

    她发消息:“今晚怎么有时间看我,Jamie呢?”

    “提他干什么,就咱俩。”

    “是想拿我当挡箭牌?”

    “这不得先确认一下裴女士的档期。”

    她坐在副驾,一直在打字,半个眼神没分给旁边男人。崔邵净也不恼,开到停车场停好车。

    等她把手机收起来,崔邵净才开口。

    他伸手往她头顶上摸一把,“晚上来接你吃晚饭”

    “不用了。”裴岚握着手机,时不时看一眼,像是在等待消息。

    崔邵净淡淡挑眉,“是约了人还是?”

    “之前约好的,我们改天吧。”

    “好。”

    他没再多问,下车,打开裴岚那一侧的车门,将人护下来。

    裴岚看他过分保护的动作,倍感疑惑,崔邵净直视她询问的目光,“怎么不下车?”

    她咳了一声,“你要不让一下,我自己能走。”

    地下车库举架极高,十分空旷。头顶上响起一声清晰的叹息,平淡温和的声音在她脑袋上方回荡。

    “还是晚上的你好说话一点。”

    裴岚瞪他。

    崔邵净朝她微微一笑,向后退一步,待她下车,然后再自然不过地牵着她的手,拉着她走出了开阔的地下车库,上了电梯。

    裴岚问他,“你一会儿去工作?”

    “嗯。”崔邵净捏捏她的手,“下午不能陪你了,你晚上要是不见我的话,明天早上有时间吗?”

    “我说不定会去大堂吃早饭。”

    他笑了,“那一起。”

    “和陈听一起,你可以远远地看着我。”

    “看来是还没有这个资格。”

    裴岚没问是什么资格。

    总是试图越过合理界限的人,不遵守游戏规则。

    崔邵净牵着她的手走进酒店大堂,裴岚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有工作人员停下打招呼,说声崔总好。

    崔邵净不会对所有人都有印象,只是颔首微笑,偶尔驻足多聊几句。

    几步路好像走了十分钟也走不完。

    这过程中,他的手一直攥着,裴岚想松也松不开。

    跟着他在酒店里这么转一圈,多多少少都会在员工们那里留下一点印象。

    就是不明说是女朋友也会默认成约会对象。

    这么黏人啊,崔总上班还要女朋友陪。

    周围可都是员工,两个人手还牢牢地牵着。

    可不是嘛,他们两个人还眉来眼去的。

    裴岚内心崩溃,她以后还怎么和别的男人一起玩?

    以后这酒店里岂不是到处都是他的眼线!

    她的长指甲轻轻往下按,扎进崔邵净的手背上。

    可能没用力,他当没有这回事似的,连眼神都没看她一眼。

    她只能加重,下了狠劲狠狠一扎。

    倒是管用,崔邵净三两句结束寒暄,带她进了电梯,步伐平稳,面色从容。

    走的是需要密码的员工电梯,只有他们两个。

    崔邵净把人逼进角落里,裴岚视线被挡住,眼前只有宽而结实的肩膀。还有一股温热又危险的气息。

    不出所料,他越靠越近,头枕在裴岚肩上。

    在她几乎放下防备之时,他咬了下来,肩头立马变红了,留下一排清晰的牙印。

    “你发什么疯?”

    他像是获胜了一般,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是谁刚刚一个劲扎我,”说着,举起手示意,“看。”

    手背上有好几道道深深的凹陷。

    “你跟他们说太久了,我不舒服。”

    “那下次直接说好不好。”

    “你话一句接一句的,我连个换气口都找不到。”她语气轻轻的,带着一点埋怨。

    崔邵净喜欢极了她偶尔的小脾气,他笑笑,抚摸着泛红的皮肤,“疼吗?”

    裴岚挑眉,语气不爽,“要不我咬你一口,你试试。”

    崔邵净贴上来,语气又开始不正经,“你也没少咬我。”

    裴岚不说话,往他脖子上看,似在思考哪块更好下嘴。

    还没想明白,电梯门打开了。

    她突然想起她一直没注意这电梯是去哪的。

    侧过头,试图去看外面的环境。

    崔邵净知道她在看什么,拉过她的手,“要不要去我办公室看看?”

    “我去你办公室干什么,你好好工作,我要回房间了。”

    “行吧。”

    他微微低下头,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黑瞳仁里闪着狡黠的光,“还差最后一件事。”

    浮在头顶的声音蛊惑,“最后一个吻,好不好?”

    裴岚笑着,倾身向前在他唇上轻轻一点。

    刚要退后便被崔邵净伸手搂住腰拦住。

    她便把胳膊环在他脖子上,交换了一个熟练、温柔、长长的吻。

    直到裴岚要喘不过气,他才不舍地放开了手,带着恶作剧成功的表情,“一个吻,没有附时间要求哦。”

    两人近距离的对视,她能清楚地看见他眼眸里自己模样,几分恍惚。

    崔邵净顺势抬起她下巴,最后讨了一个吻,然后整理衣服,从容地退出电梯。

    裴岚怔住 ,有一些警惕和迷茫。

    听见了温和含笑的声音,“按电梯啊。”

    她才反应过来上前按楼层。

    按了几下发现没有反应,“这个电梯怎么不动?”

    崔邵净上前,“因为需要密码,”他掏出房卡,“这张卡可以打开酒店里的每一扇门,晚上我去找你拿。”

    “我晚上有事,没空……”

    崔邵净两根手指并拢放在她唇上,“那你回到酒店告诉我一声,我去找你。”

    说完他退出去,等着电梯门合拢后,才转身朝办公室走去。

    裴岚回到酒店客房,屋子里还和之前差不多,可见陈听也没回来过。

    她拨了电话出去。

    “你在哪呢?几点吃晚饭呀?”

    陈听支支吾吾。

    裴岚疑惑,“你不会要放我鸽子吧?”

    “当然不会,就是……”

    “你是不是想说,你真的有点喜欢他?”

    陈听呼出一口气,低声说:“是。我有一点喜欢他。”

    裴岚给不出谈恋爱的建议,因为她没有认真地谈过一次恋爱。

    她的人生就是遇见一个看得上的人,如果聊得来,就要体检报告,一起睡一觉。不合眼缘的就直接拜拜,大家工作都挺忙的,约出来喝酒不容易,不要浪费时间。

    沉醉在新鲜感的冲击里,充满征服欲望的浪潮一浪比一浪高,紧接着就是断崖式的索然无味。因为没有付出过真心,所以每一次都能全身而退。

    所以从来没有受过伤,一直很快乐。

    直到触发快乐的阈值越来越高,交感神经再难以轻易被打动。

    如果有人跟她谈爱情,她一定会表面上摆出一副我懂我知道的表情,感同身受地和大家一起抨击快餐爱情,其实在心里傲慢又轻蔑地渺视为爱生为爱死的痴情人。

    而现在,她说不出来话。

    只要还和这个世界保持着一点联系,就无法割舍掉感情,就还会对情爱怨恨有希冀。

    渴望亲密关系不是一件羞耻的事情。

    而她回避这句几乎每个人都能说出来的,好想谈一场甜甜的恋爱啊。

    她屏住呼吸,怕惊扰这一刻的焦躁与质问,“你是不是害怕呀?”

    “你害怕喜欢上一个人,怕自己变得黏人或者不洒脱?”

    陈听平静地说是。

    “我一直都回避这个事实。只要我跟这个世界没有感情的牵扯,就可以跟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牵扯,就可以像拒绝讨厌的人一样,轻松地拒绝一切。”

    “如果你拒绝自己的心,你会后悔吗?”

    陈听自嘲地笑,“我对自己还算有点了解,我很贪心,不管我的选择是什么,都会好奇那条没走过的路。”

    “既然这样,你选择什么似乎都不重要。”

    裴岚洒脱地和一个又一个男人保持着短暂的缘分,在自己还没有动真感情时及时抽身。

    她为之自豪,因为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没有人可以理解她。她又为自己的自豪而感到羞耻,所以害怕别人理解她。

    渴望、害怕、却偏偏又想引人注意。

    落地窗使得强烈的光线毫无保留地刺进来,她举着手机,银色的手机壳反射着屋内的阳光,在墙上投射出格外明亮的一个光圈。

    每当谈及真心,她都会感觉到压力,感觉到一种离全世界最远的距离。她的脸被太阳晒着,明晃晃的,睁不开眼睛。

    阳光是有重量的事物,她的脸发烫下沉,这千斤重的阳光把她往深处下拉。

    她明白自己离爱情的距离。

    很久没有珍视过尊重过爱情的人,当然无法站在明处。所谓爱情是那么遥远、虚幻、无法企及。

    但是如果有机会,她还是想像氢气球一样,飞往可以触碰的最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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