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属下这里有几个消息。”山鸮在书房门口向刚用过早膳的米禽牧北禀告道。

    “说。”米禽牧北正拿着一支笔批注一封信件,头都懒得抬一下。

    通常,他派往各处的探子会在每天清晨的这个时候把消息汇总起来送到他的府里,这也就是例行公事。

    “房当桂平死在大牢里了。说是自杀。”这是第一个消息。

    米禽牧北拿笔的手顿了顿,又继续往下写。“是不是自杀不重要,反正他也就是留给我爹自己去处理的一枚弃子。”

    “第二件事,是没藏宝历昨天夜里拉着几大车家当,偷偷出了兴庆府。”

    “哦?”米禽牧北抬起头,冷笑一声,“我还没去找他呢,他自己倒做贼心虚先溜了。”

    看来,那天兴庆府外的刺客,果然就是没藏宝历派的。他现在失了权势,还有些钱财,就只能靠□□来搅和一下了。

    “往什么方向走的?”米禽牧北接着问道。

    “出东门向正东而去。”

    “向东?”他沉思片刻。

    兴庆府向东再走两三天的路程,就是夏辽边界,也正好是左厢军总部神勇监军司的驻地。

    “派人盯着。我看他还能跑到哪儿去。”

    “是。”山鸮应道。“还有一件事。”

    他凑到米禽牧北的书案旁,稍稍压低了一点声音,“有人看见赵参军刚刚去了水华殿。”

    “什么?”米禽牧北一改之前的从容,立刻放下了笔,警觉地转了转眼珠,“她自己去找太子了?”

    ***

    赵简跟野利浪烈打过招呼,便来到水华殿的正厅里候着。她手里捏着那块玉佩,额头却在微微冒汗,紧张地思索着一会儿该怎么跟宁令哥开口。

    其实自从昨天得知了这件事,她就在犹豫是直接来告诉宁令哥,还是先告诉米禽牧北。她拿着玉佩想了一个晚上,终究还是觉得此事对自己的触痛之大,足见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把宁令哥当成朋友一样看待。作为朋友,遭遇这样的惨痛,自然是需要亲自来告知的。

    宁令哥出来的时候,赵简见他面容憔悴,眼眶发黑,显然一直没有休息好。宁令哥看到赵简一人前来,有些惊讶,但也客气地招待赵简上座用茶。

    “赵姑娘一大早就来找我,可是牧北那边有什么急事?”宁令哥问道。

    “跟他倒没关系。”赵简答道。宁令哥跟她说话,总是三句不离米禽牧北。“是太子您自己的事。”

    “我的事?”宁令哥有些疑惑不安。

    “是关于……没移姑娘。”

    那个名字一出口,宁令哥的神色霎那间就变了。他急切地看着赵简,“你有关于她的新消息吗?”

    “嗯。”赵简点点头,却不知该如何开启这个话题,只得把手里的玉佩递给宁令哥。

    宁令哥拿到玉佩,双手忍不住颤抖。“这……这怎么在你的手上?”

    “这事,说起来有点复杂。”赵简暂时还不想在宁令哥面前暴露七斋,于是便避重就轻地说道,“我知道一家大宋来的丝绸香料铺,昨日去采买的时候,听说他们店时常向没移家提供绸缎香料,店里一个小姑娘跟没移姑娘关系还挺好。”

    “你说的那家铺子,芝兰跟我提起过。是不是今年在城南新开的?我是听说他们家老板跟你认识。”

    “他家老板的爹以前也是大宋官员。开封府那些个纨绔,我多少都认识一些。”赵简轻描淡写地解释完,继续说道:“于是我就随便打听了一下。谁知这一问,才知道冬至节那天,那个小姑娘跟没移姑娘一起去了天都山上香。她告诉了我一些……一些可怕的事……”

    听着赵简这语气,宁令哥眼中露出了惊恐,焦急地想要知道下文。

    赵简看着宁令哥心急如焚的样子,不忍再兜圈子,便站起身来,微微低头行了个礼,提前为自己即将说出的话抱歉,随即用沉重的声音说道:“太子殿下,冬至节那天,没移姑娘在天都寺,被您的父亲……□□了……这块玉佩,便是从她身上掉下来,被那个店里的小姑娘捡到的。”

    虽然那个词太露骨,但赵简还是决定如此说。对于这样恶劣的事,她不想文过饰非。她要让宁令哥知道真相,哪怕真相是残忍的。

    宁令哥浑身颤抖着从座椅上站起来,看着手里的玉佩,张开嘴喘着气,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难怪那天没移皆山会说那样的话,难怪他会怪自己冬至节没有回来。父亲……哈哈哈哈…… 自己的父亲怎么会是这样一个人?如果他真的爱芝兰,真的能善待她,那自己忍一忍也就罢了。可他怎么能伤害她,怎么能做出那样禽兽不如的事!

    宁令哥右手紧紧捏成一个拳头,把那块玉佩捏在手心,深深埋进胸口。他扶着椅子痛苦地蹲下,五官扭曲在一块儿,整个人不断抽搐着。

    赵简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些后悔没有先告诉米禽牧北。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宁令哥,要是米禽牧北在就好了。

    突然,宁令哥站起身来,大步走出房间,朝一旁的侍从大喊道:“备车,我要去见父皇!”

    赵简一下慌了。这个时候让怒气当头的宁令哥冲去见元昊,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呢。

    “太子!你先冷静一下!”她追在后面喊,却无济于事。

    野利浪烈慌慌张张地给宁令哥递上斗篷,又吩咐随从赶紧去备马车。他没有听见赵简和宁令哥的对话,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看宁令哥的神情,事态十分严峻,他也不敢多问。

    宁令哥披上斗篷急匆匆地朝大门口走去,步伐还有些踉跄。可他刚绕过屏风,踏上门内的台阶,下一秒就猛地站住了。

    米禽牧北出现在了殿门中央,宁令哥差点撞他身上。

    “太子殿下这是要急着去哪儿啊?”米禽牧北疑惑地问道。

    “牧北……”宁令哥一见到米禽牧北,内心的情绪就再也绷不住了。他一下子扑到米禽牧北的肩头放声痛哭,泪水如决堤的河坝。

    “殿下……”米禽牧北有些懵,但他没有问什么,只是把自己的肩头借给宁令哥靠着,伸手搂着他,轻轻抚摩着他的背。

    从后面跟来的赵简看到米禽牧北,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人真是来得太及时了!

    米禽牧北也看到了她,故作惊讶地问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等宁令哥平静一些了,米禽牧北便劝他回到正厅中。赵简把她来的缘由和冬至节那天发生的事跟米禽牧北又简单说了一遍。

    米禽牧北听完,没有说什么,却站起来走到宁令哥面前跪下。

    “臣有罪。”他低下头道。

    宁令哥一惊,“你何罪之有啊?”

    “臣不该让殿下留在凉州过冬至节。臣……臣确实是有私心。如果殿下当时回来陪没移姑娘,她就不会出事……”

    “唉……”宁令哥疼惜地扶起米禽牧北,“我什么时候怪过你?那天也只不过是开玩笑。真正害芝兰的人……呵呵……”

    此时他所有的悲愤都只能化作一串苦笑。他看着米禽牧北,眼神里突然闪过一丝寒光。

    “我突然在想,你曾经暗示过我的话,可能,我是应该考虑考虑了……”

    米禽牧北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宁令哥终于有了他期待已久的念头。

    但他此时却反而显得十分平静。“殿下,现在你只需要将这份痛楚牢记于心,而不是一时冲动莽撞行事。你想做的一切,我们都可以从长计议。”

    ***

    这几日,米禽牧北有许多积压的事务需要处理,赵简正好图个难得清闲,天天往七斋的铺子跑。

    自从出了没移芝兰的事,太子大婚刺杀元昊的计划就算没有取消也泡汤了。七斋众人一时找不到别的任务可干,就把这些事情翻来覆去地聊。

    “我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元仲辛把脚高高地翘在桌子上,嘴里叼根草晃悠着。

    “这事不是很明显吗。”衙内不以为然,“元昊肯定是早就觊觎没移姑娘了,就趁着宁令哥不在,冬至节叫人骗她去寺庙自己休息的地方,然后强行霸占了她。”

    “可他是皇帝啊。”元仲辛疑惑道,“他要霸占没移芝兰,直接宣布封她为后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有没有这种可能?”衙内挤眉弄眼地说道,“元昊一开始呢只是想偷个腥,偷完之后发现太香了,想长期享用,所以才有了封后的念头。”

    薛映在一旁龇了龇牙,对衙内轻浮的用语表示鄙视。王宽捏了捏着小景的手,瞪着衙内咳了一声。

    “挑在冬至节天都寺人最多的时候偷腥,也未免太不合常理了吧?”元仲辛反驳道。

    “元昊那种人,什么荒唐事干不出来?”衙内回道。

    “元仲辛,你是不是想说,冬至节发生的事,另有人谋划?”在一旁听两人掰扯了半天的赵简终于忍不住发话了。

    “没错!”元仲辛咧嘴向赵简一笑,“我是觉得这不像一个脑子正常的人能策划出来的事。当然了,元昊可能脑子的确不正常。”

    赵简点点头,接着他的话说:“如果元昊自己谋划,他有无数种理由可以接近没移姑娘,大可不必选在节日寺庙这种人多眼杂的地方。而如果是第三方谋划,就只有冬至节的天都寺,才是制造元昊和没移姑娘单独见面机会的最佳选择。而且那人也十分清楚,在那种情况下,元昊多半会把持不住。”

    “这样一来,衙内刚才那句话就歪打正着了。元昊一开始可能只是一时冲动,但之后就产生了长期霸占的念头。”元仲辛补充道。

    赵简看着他和衙内,似笑非笑,“你们男人还真是懂男人啊。”

    “诶!我可不是那种男人!”元仲辛申辩道。

    “我也不是!”衙内也跟着附和。

    “唉,非礼勿听,非礼勿言。”王宽在一旁一个劲儿地摇头。他不是不想参与讨论,只是元仲辛和衙内一说起这些事就没个谱,都忘了小景还在这儿呢。

    “我看你们这样争论下去也没个结果。真想一探究竟,不如去问问当时给没移姑娘安排客房的那个尼姑。”王宽接着说道。

    “好主意啊!”元仲辛一拍手,“小景,你还记得那个尼姑长什么样吗?”

    “我记得。”小景点点头,“我还记得没移姑娘好像叫她‘圆惠师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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