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牧北,我有一样东西给你。”王子从背后嗖的拿出一把桃木剑,“这是我亲手做的,送给你的生辰礼物!”

    男孩一阵欣喜,伸出手去接,双手却突然停在半空,又迟疑地缩了回来。

    “怎么了?”王子疑惑地问道。

    “今天,是我的生辰?”男孩有些恍惚。

    “对啊,我们认识也刚好快一年了,你忘了吗?”王子笑眯眯地说道。

    谁知男孩却转过身去,落寞地说道:“我……不过生辰。”

    “为什么?”王子嘟着嘴问。

    “我娘和我哥哥都因为我死在这一天。我……没有资格过……”

    “牧北……”王子心里一酸,心疼地靠上去搂住他的肩膀。

    “这样吧,”他突然灵机一动,“这把剑我明天再送给你。你不过生辰,但可以过纪念日啊!”

    “纪念日?”

    “纪念我跟你认识一周年!”王子的脸上笑开了一朵花。

    男孩腼腆地低下头,“殿下……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喜欢你啊!”王子脱口而出,随即又补充道,“母后也很喜欢你。”

    ……

    “牧北,听说你想走?为什么?是我和母后待你不好吗?”

    王子冲到那个男孩的房间里。他正在整理行囊。

    “殿下千万别这么说!在宫中这两年,是我过得最快乐的时光。殿下和娘娘的大恩,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我不想白白享受这荣华富贵。我想去从军,在战场上建功立业,这样才能报答殿下的大恩!”

    “我族男子从军,不是要到十五岁吗?你才十二岁,还差得远呢。”

    “没关系,我可以的。而且我听说,咱们党项就要建立自己的国家,正值用人之际,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可是,我舍不得你走……”

    “殿下放心,无论我走到哪儿,都会把殿下放在心里。等我在战场上干出一番功绩,我就能回来辅佐殿下,为殿下效犬马之力。”

    “我才不要什么功绩,什么辅佐。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你答应我!”

    “嗯,我保证。”

    “那……你想去哪里从军?我可以去告诉我的两个舅舅。”

    “殿下千万不要!我想自己去应征,从最低等的小兵做起。”

    “可是……为什么啊?”

    “我想……我想让我的爹爹看到……”

    “你爹这两年都没问过你,你还惦记着他?”

    “他一定是觉得我没用,才那么讨厌我。如果他能看到,我一样可以凭自己的努力,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出人头地,说不定就不会那么讨厌我了……”

    “这样做真的可以吗?”

    “殿下和娘娘先别告诉他我去了哪儿。我想自己先立功,然后,给他一个惊喜!”

    ……

    “什么情况?这人到底是不是他儿子啊?”辽军统领拿着一封信,骂骂咧咧道,“这个米禽岚邵回信说,想杀就杀,他无所谓?”

    “不可能搞错啊,这小子就是米禽牧北。他还在元昊的宫中呆过两年,有人见过。”旁边的副官回话道。

    “诶,我说,”辽军统领冲着跪在营帐前,遍体鳞伤的少年说道,“你爹是不是不信我们抓了你啊?要不你再给他写一封亲笔信?”

    少年漠然地抬起头,清瘦的面庞如刀削般冷峻。这一年来的风刀霜剑完全带走了他脸上的稚气。

    他冷冷一笑,“写多少都没用。要杀就杀,我也无所谓。”

    “这……这什么态度?你真不怕死啊?”副官威吓道。

    “唉,算了,摊上这么个爹,看来这小子也没什么用了。跟那几个战俘一起,扔去喂狼吧。”辽军统领不耐烦地说道。

    ……

    大漠的黑夜,凄冷又阴森,几十双绿油油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鬼火一般的寒光,把几个党项兵团团围住,不断地收缩逼近。

    这几个人手里都只有一把短短的匕首。

    这是辽人的游戏。他们喜欢把这样的一些战俘扔入狼群,让他们跟这些野兽厮杀,以满足他们嗜血的爱好。

    通常,狼群会围攻他们一整夜,而到第二天早上这些人都将成为猛兽腹中的食物。

    那一夜的厮杀异常惨烈。少年只记得自己也变成了野兽一般,疯狂地不断砍杀,丝毫不敢停歇。群狼从各个方向扑过来,总是让他腹背受敌。后来,他与另外一个同伴达成默契,背靠背地与狼群搏斗。终于在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还留着一口气。

    狼群撤去,沙漠中横七竖八地铺满了人和狼的碎尸残骸,一片血肉模糊。二人相互搀扶着从尸山血海中爬了出来,往夏的方向逃去,终于遇到了援军。

    那是夏的二皇子宁令哥带着右厢军的兵力特地赶来寻人。

    少年再也支撑不住,晕倒在了宁令哥的怀中。

    ……

    “二郎经常提起你,说你十分聪明勇猛。”野利遇乞满眼欣赏地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你在辽人手里的事,我都听说了。你的父亲实在是……”

    少年没有回话,只是默默低下了头。

    野利遇乞把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我问你,如果我收你做我的义子,你愿意吗?”

    “义子?”少年有些迟疑地抬起头。

    “快答应啊。”宁令哥在一旁兴奋地催促道,“我二舅什么都会,跟着他你能学好多东西呢!”

    少年看了看宁令哥,便跪下来,向野利遇乞磕了一个头,“请义父受孩儿一拜!”

    野利遇乞和蔼地把他扶起来,宁令哥也兴高采烈道:“这样我们就是真正的兄弟了!”

    “不过……”野利遇乞随即又说,“我同你父亲好歹同朝为将,不好跟他闹得太僵。你我义父子的关系,自己人知道就行了。对外,你还只是你父亲的儿子。”

    少年听闻此言,困惑地抬起头,“他都不要我了,我还能认他这个父亲吗?”

    “诶,话不能这么说。”野利遇乞答道,“他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的亲生父亲,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要是让他觉得我在跟他抢儿子,那就难为情了。”

    “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少年呆呆地念道。

    “不过你放心,那只是名义上的问题。你跟着我,我会把你当亲骨肉看待,将我的毕生所学都教给你。”

    ……

    宁令哥年满十五岁,终于可以披挂上阵,正式随军出征了。

    少年同他骑马并肩而行,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殿下,我说过,迟早有一天,我会回到殿下身边,为殿下赴汤蹈火,效犬马之力。怎么样?臣没有食言吧?”

    “我看啊,不是你回到我身边,而是我来到你身边。”宁令哥笑道,“我虽比你年长,可征战经验远不如你,还得向你学啊。”

    “殿下真是说笑了。你有什么需要向臣学的?这战场之上,每个人的分工和使命都不一样,有人冲锋陷阵,有人坐镇后方。就比如,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亲自拿刀枪上阵杀人。臣所学的,是在每一场战役之中,如何排兵布阵,如何应对两军之间瞬息万变的局势;而殿下需要做的,是运筹帷幄,掌控大局。其他具体的事务,交给臣就好了。”

    宁令哥突然默不作声,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看着少年,看得他有些局促。

    “殿下为何这样看着臣?”少年面带腼腆地问道。

    “牧北,我发现你变了。”宁令哥答道。

    “变了?”少年一愣,“殿下这是在责怪臣吗?”

    “不,我在替你高兴。我刚认识你那会儿,你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可现在,你变得开朗多了。”

    “哦……”少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说殿下是在嫌弃臣话太多了。”

    “哈哈哈哈……”宁令哥大笑起来,“你看看,还学会耍小性子了。”

    少年狡黠地眨了眨眼,“这可怪不了臣,要怪就怪义父!我成天听他长篇大论地分析时局,讲解战术,都快变得跟他一样话痨了!”

    “怎么,二舅对你倾囊相授,你还不乐意了?”

    “乐意,怎么不乐意?”少年欢畅地笑道,“义父真是个宝藏,不但武艺高强,精通兵法,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他的学识,我恐怕几辈子都学不完。”

    “你呀,也别谦虚了。二舅跟我说,你聪慧至极,一点就通。他还打算很快就让你领军带兵,独当一面。”

    “真的吗?”少年心花怒放,身下的马蹄也更加轻快起来。

    ……

    祁川寨大捷之后,元昊在天都山设台祭天,大赏三军。

    “右厢军副将米禽牧北,天资卓绝,大器早成,以少年之身屡建奇功,在三川口、好水川等战役中数次出奇制胜,更在祁川寨一役中作为主将全歼九千敌军,可谓对抗大宋之第一功臣。特封米禽牧北为镇戎骠骑大将军,阶位仅次于厢军首领,赐黄金千两,锦帛百匹……”

    野利遇乞亲自宣读元昊的圣旨,眉眼中充溢着慈爱和骄傲。

    少年接旨谢恩后,站起来在野利遇乞跟前轻轻唤了一声“义父”,两人相视而笑。

    他再看向前方,只见宁令哥站在元昊身边,冲着他笑逐颜开,满心的欢喜全都写在了脸上。

    那一刻,少年只觉得自己站在了群峰之巅,头顶的太阳放出万丈光芒,让他沐浴在前所未有的福祉中,之前的一切磨难似乎都值了。

    只是,他还是忍不住朝旁边看了一眼,那里站着他的父亲米禽岚邵。

    不知为什么,他仍然想看一看,自己的亲生父亲,是不是也在为自己的功绩感到哪怕一点点欣慰。

    然而,没有一丝一毫。

    米禽岚邵拉长了一张脸,面如铁色,眼中全是嫉恨和不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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