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闹腾着要跟上,许芷终受不住夜以继日地哭闹,便答应将他带着,七乐也顺理成章一道,再加个车夫程翎,五人架了辆不怎起眼的马车,轻装简行上阵了。

    官道倒也平坦,一路走走歇歇,不出四日便走了半程。

    水袋中的水不剩多少,正巧途径小溪,七乐开口道:“小小姐,我去取些水来。”

    许芷怀中的小人儿脸颊微红,许是憋闷,她看向沈明,尚未开口沈明便领会,起身将围帐挂到弯钩上。

    冷风徐来,许芷清明不少,她伸手掖好元修被角,换了个稍舒服些的姿势,斜倚在软枕上。

    “许小姐可累?”沈明问。

    许芷摇头:“他这几日总睡不沉,现下睡得香,我多抱会儿也无妨。”

    “好。”

    七乐拿着水袋跑到河边,程翎怕她毛手毛脚再掉进河里,于是紧跟在身边,看着二人,许芷勾起嘴角,面上带了笑。

    沈明见许芷舒心,又问道:“要吃些点心吗?”

    “沈明,你不用时刻挂心我,我饿了自会寻你,你若无事,便拿些书册看看,好歹是要科考之人。”许芷揶揄道。

    “好。”

    沈明答后,竟真从点心兜里翻出本书来,许芷惊讶之余咂咂嘴,自觉无语。

    不多时,程翎拎着七乐上了马车,许芷乐道:“七乐,垂头丧气地做什么?”

    “小姐,还好我跟着,说了河道水深莫要进去,这厮偏要去摘石头上的野花,差点掉进河去。”程翎带着怒气,眼见七乐脑袋越发低了。

    “七乐,还不快同阿翎哥道谢。”

    七乐委屈巴巴抬眼,咕哝了一句谢谢,而后又蜷到许芷旁边。

    沈明则起身,先是从行囊里拿出双鞋子,放到七乐脚边,又寻身干净衣裳,下马车递给程翎:“师父,七乐年纪尚小,又受了惊吓,莫同她计较。”

    “谈何计较,担心她危险罢了。”程翎叹道,拿着衣服去了林后。

    许芷见七乐坐她脚边不吱声,伸手揉揉她的头:“吓到了吧,你当小心些,阿翎哥也是担心你,你不瞧瞧,你才湿个鞋面,阿翎哥快成落汤鸡了。”

    “七乐见小小姐好久不开心,看到石头缝里长出的花儿,便想摘来让小小姐看看,没想石头湿滑……”

    七乐撇撇嘴,自怀中拿出支淡黄雏菊来,许芷见这花儿完整无损,鼻头微酸,伸手将花轻插在元修耳边,而后牵起嘴角:

    “谢谢七乐,花儿真漂亮。”

    七乐这才揩揩眼泪,许芷接着道:“下次不许再做危险的事了,你们平安,我便开心了。”

    “好了,快换好鞋子过来抱抱他,你家小小姐胳膊酸的很。”

    见七乐这才打起精神,许芷笑笑,能再见到她,护她周全,实在幸运。

    再启程,路上铺着的石头并不平整,一路颠簸,众人都有些乏。

    “小姐,前面有客栈,可要歇脚?”程翎回身问。

    许芷看向低头读书的沈明,虽说着实累,却又担心耽搁科考,再看看怀中睡不踏实的元修,有些犹豫。

    沈明闻言向许芷点点头,将书妥帖塞到行李中,道:“师父,歇歇吧。”

    马车停至客栈门前,沈明先下了车,将元修从许芷怀中捞过,又腾出一只手虚扶着许芷。

    “说来奇怪,衡中地界不大,却也非贫瘠罕至之地,如今再有几十里便到了,可一路来见不到什么人,这客栈看着大,周边也冷清得很。”

    程翎停稳马车后打量了四周,蹙眉略有不解,客栈门虚掩着,他上前敲了几下,无人回应,那门年久失修般慢悠悠晃开了。

    柜台前站了位伙计,背对着他们懒洋洋地开了口:“哪回敲过门,装模作样的,”

    “小二哥,住店。”程翎道。

    那小二登时转身,见几人已经进了门,瞪大眼睛跑上来伸手要拦,却仿佛担心离得太近,又后撤几步:“客满,几位换个地儿住吧。”

    “一路来都没见着落脚的地方,我看此处客人也不多,小二哥行个方便?”见小二避如蛇蝎模样,程翎心下不满,却耐着性子解释。

    “住满了,快走快走。”小二自肩头取下抹布,挥着要赶客。

    “你!”七乐急了,瞪眼就要上去理论,许芷伸手拦下,反倒捧手递上不知何时从钱袋中掏出的小金叶:“小二哥,行个方便吧。”

    “小小姐,不过一间老旧客栈,大不了……”七乐气不过,念道。

    许芷轻摇头,打断七乐话头。

    那小二见了钱财,态度好了些,却也不是任由他们进去,又将抹布搭回肩,问道:“几位从哪边来?”

    “自东边来。”许芷道。

    闻言,小二才收下金叶,侧身让路,将几人迎进。

    “夫人,不是小的不迎,只是最近多事,您请见谅。”小二拿布子擦擦桌凳,解释道。

    客栈里冷清得很,似是久无客来,不过倒也干净,无甚落灰。

    沈明怀中的小家伙晃晃脑袋也醒了,揉揉眼睛,睁开时还是雾蒙蒙的,想来还未清醒,否则早哭闹着叫许芷抱了。

    坐定后,许芷揽过元修,沈明则接了话头,问道:“附近发生何事?”

    小二一叹:“看也知您几位不是当地人,不论去做什么,我都劝您,莫再往西北走了。”

    再往前便是衡中,沈明正欲询问,门口又有了响动。

    方才并未关严实的门再次被推开,来人从头到脚裹得严实,只一双略带血丝的眼露在外面。

    他肩上麻绳牵着平车,见店内有客,一双眼露出些不满,瞪了小二一眼。

    那小二却不大在乎,用手拍拍藏金叶的袖袋,点点下巴道:“今日有客,你莫要近身,都备好了,去吧。”

    那人见许芷怀中抱着幼童,回身将平车拉出客栈,闷不吭声进了后院。

    “狗脾气。”小二啧了声,而后挨个斟过茶。

    “那位兄台可是身体不适?”沈明问。

    小二道:“小的也不瞒几位,这几日西边镇子上,不少人染了时疫。”

    闻言,许芷蹙眉,轻轻用帕子虚掩上元修鼻尖。

    “不过客官大可放心,镇子在几十里外,老早便封了,连只蝇虫都出入不得,小店此刻安全得很,只是再往前便不一定了。”

    “方才那是何人?”

    “是我家伙计,他老母在镇上出不来,偶尔去送点东西。”

    程翎起身:“既送物件,难免有接触,小姐,我们另择他处吧。”

    “客官莫急啊,若是危险小的怎敢让他进来,封了的镇子是采桑镇,外围圈了十几里地,只准官差和一些小商贩活动,这些人呀自封镇以来也都没有随意离开,我家伙计便是寻一位在外围只管修栏的差爷送东西,离疫病远得很呢。”小二见钱袋子要走,连忙拦着。

    许芷与沈明对视一眼,许芷思量片刻,开口道:“此般多久了?那小哥常去吗?”

    “约一月有余,起先不大敢去,渐渐发现若是穿严实些,回来后再沐浴烫衣,便无事,何况那差爷离镇子尚远,那处仿佛是待久了才有事,一时半刻倒是无妨,也便去得多了。”

    “劳烦您帮我开两间向阳的屋子。”许芷道。

    小二虽不解面前之人为何不惧,却也没有拒绝上门生意的道理,笑着将几人迎了上去。

    一路舟车劳顿,元修吃过蛋羹后便蜷在床上沉沉睡去,七乐见他睡实了,才停了轻拍的手,走到许芷身前:

    “小小姐,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元修这么小,染了疫病可怎么办?”

    叩门声轻响,许是担心吵醒元修,只敲了两下便停,七乐见许芷点头,小跑两步开了门。

    沈明只道许小姐如此自然有她的道理,程翎却有些糟心,心道沈明这小子怎么就将个少不经事的小姐奉为圭臬了。

    好说歹说沈明才答应同他一起找小姐问个明白,如今两人站在门外,程翎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诚然,此事许芷也没有十足把握,只是……

    上一世,启原二十三年,文思悯正任太常寺少卿,大抵也是年末,总是三天两头不归。

    “爹娘托人带来了些青州小食,他再不回来,就不能吃了。”

    许芷盯着桌上的糕点,轻轻叹了口气,春画则在一旁燃碳。

    “春画,再不吃就要坏了。”许芷凑上去,又悄悄念叨一遍,眨巴着大眼睛看向春画。

    春画自然知她何意,道:“夫人,大人叮嘱过,这些日子天凉,夫人莫要出门,奴婢差人给大人送去。”

    “好,你去找人,顺便熬些银耳羹给他带上,他爱吃。”许芷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待春画走远,提着糕点悄悄溜出了门。

    确是冷的,许芷方推开府门,便有些后悔未着披风,可既已出来,她又不愿回去叫春画抓个现行。

    还是七乐好,若是七乐还在,即便是文思悯耳提面命过了,可只要她想出门,七乐断会跟她一道,披风厚袄也定一应俱全。

    想到七乐,许芷眼眶红了片刻,又被寒风冻了回去。她抽抽鼻子搓搓手,加快步子向宫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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