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命人将曹仲元家的旧宅修缮好了,打算将赵王一家安置在那里,但李栾声称自己在广南时就已经开始深修黄老之学,为了方便他炼丹得道,一家子搬到了灵云观的后院去住,亲王住所,自然不能马虎,李顾便下令把整个道观翻修一遍,自从李栾住到灵云观去,许多富贵人家也纷纷跟风前去求道,以致道观人员复杂,来来往往。

    “赵王殿下真是好主意,这地方来来去去这么多人,禁卫所那些狗腿就算长了三只眼恐怕也看不出什么来。”

    龚常奉父亲之命前来寻赵王,经观里的小道士指引来到了这个亭子,见到李栾正闭目抚琴,还是开口打断他。

    李栾见来人是龚常,又重新闭上眼去感受琴弦的声音。

    “殿下,赵王殿下…”

    李栾皱眉,将手中古琴轻轻放在一边,问道:“不知龚大人有何指示。”

    龚常嘿嘿一笑,虽然这李栾现在是个闲散王爷,好歹是宗室。“不敢不敢,在下是奉命前来传话的,家父问您有没有捉到玉湖山庄的贼人,虽说是您的安排,但他还是不放心。”

    李栾从身边的檀木盒子里拿出一块玉佩,丢给龚常,“叫龚大人放心,贼人已经伏诛。”

    “那下官告退!”龚常完成任务,拿着那块玉佩回去复命。

    滁河岸边日日都有官兵搜查,捕快们也是怨声载道,没日没夜的搜了三天,就差没把滁河水倒出来看看了,玉湖山庄到底丢的是什么绝世宝贝?捕头周宽走在最前头,提醒他们说道:“上头叫干什么就干什么,少说话,才能活命。”

    “宽哥!那户人家的灯亮了!”捕快小丁指着巷子尽头的那间民房小院,前两次他们搜查过这里的时候是没人住的,邻居也说这家人去徽州投靠亲戚去了。

    周宽握紧了手里的刀柄,“过去看看。”

    敲门声响起,吓坏了刚刚准备趁着夜幕逃走的徐梦伶。

    “官府办案!速速开门!”

    话音未落,院子的木门就被踢开了。周宽看见一个女人的身影跑进屋,下令道:“拿下!”

    五个捕快冲进屋内,瞬间就把徐梦伶按在地上。外出买东西回来的春生只在屋外谨慎的露出半个眼睛,徐梦伶拼命的摇头,给他使眼色,叫他快走。

    “带走!”

    就这样,捕快连拖带拽的将徐梦伶带走,但消息还没传回府衙,她还有机会。她生生咽下肩膀处的疼痛感,倘若被皇后抓到,她就必死无疑了。

    “这位大人,我想麻烦您帮我一个忙,当然,几位大人随意开价,我有很多钱……”

    周宽并不与她废话,动了心思的小丁也被他的眼神吓回去。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啊?你们不能抓我!”徐梦伶慌张的换了一种语气。

    “到了衙门自然就知道你是谁了。”

    “我是骠骑将军夫人!尔等匹夫岂敢捆我?”

    众人大笑,小丁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你看你这面如死灰的样子,还骠骑将军夫人呢?你要是将军夫人,我就是内阁首辅!”

    “大人,我真的是将军夫人,我不骗你们,你们只管去将军府通个信便知。”

    “那更好了,到时候知府大人会派人去将军府询问的。”

    徐梦伶咬紧了牙关,肩膀处的疼痛如刀刺一般一阵阵袭来,又接着说道:“不行,不行……大人我求你了,不能上衙门,其实我,我是背着我家大人出来私会情郎的,如果被送到衙门,将军脸往哪里搁?你们仔细想想,悄悄帮我去将军府送个信,到时候我一定会满足各位的要求,黄金?玉石?这些在将军府都不是稀罕物。”

    见捕快们有所动摇,徐梦伶继续晓之以理:“但是!如果我家大人因为你们丢了男人的面子,他保不齐会杀了你们……”

    小丁第一个停下脚步,把周宽拉到一边,几个捕快围着商量了半天。

    “好,我们兄弟信你一次,但是,如果你真的是将军夫人,你要保证我们不被知府大人责罚。”周宽见了太多官场故事了,更何况她口中的骠骑将军张鹤是靖难功臣,与圣上是过命交情,要是她真的是将军夫人,保不齐兄弟几个人真的会小命不保。

    “我保证。”

    徐梦伶用力点头。周宽随即吩咐其余兄弟找个隐蔽的地方等他,他一个人去将军府通信。

    半个时辰后,小丁正百无聊赖的在地上画圈,抬眼便看见了周宽的身影,他身边还带了一个人,身形高大。

    “宽哥!宽哥……”小丁赶紧跑上前去,他早就听说骠骑将军张鹤高大威猛,有以一敌百的身姿,看来这位真的就是传说中的张鹤了,拱手参拜道:“参见将军,小人名叫丁赖,早就听闻将军勇猛无比,今日一见……”

    张鹤抬手打住他,问道:“多谢大人照顾内人,敢问她现在何处?”

    “不敢当不敢当,小人不过是……”

    “将军……”徐梦伶被其余的几个捕快搀扶过来,看见张鹤以后已然泪眼婆娑。张鹤则是几步快走,上前去搀扶

    “不知贵府马车在哪儿,夫人似乎受伤了,要不……”

    “住嘴!”周宽喝住他,又提高了声音告诉几位兄弟道:“大家听好了,今日傍晚我们兄弟几人偶遇张将军和夫人在滁河西岸出游,夫人不慎落水,我们兄弟几人出手相助,这是张将军赏给大家的酒钱。”周宽说着,拿出几个钱袋子,分给他们几个人。

    “恭送将军、夫人。”

    周宽几人护送着张鹤夫妻走过玉湖桥,上了马车。几人拿出钱袋子,打开一看大家都喜笑颜开。

    “宽哥,这个张夫人是真胆子大啊,就将军那样体格,她还敢出来偷汉子呢!”小丁把钱收进胸前的口袋,拍了拍。

    “大家记住我刚刚说的话,什么人问都得是这个回答。”周宽双手抱着自己的佩刀,皱眉看着将军府的马车走远,瞥见丁赖还咧着嘴傻笑,忍不住给他一拳,又咬着牙强调道:“想活命,就好好记住我的话!”他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李顾虽然杀了曹仲元,但是没有禁掉他的书,程荑说得对,如果把书禁了,反而引人遐想,倒不如让坊间去自由创作,近半月以来引人入胜的志怪小说越来越多,风靡坊间,从前轻蝉公子那几个故事反而渐渐淡出大家的视野。

    李顾靠在椅背上,一只手拿着折子看,另一只手抚摸着趴在他身边睡觉的狸猫,小狸慵懒的伸了伸爪子又重新调整睡姿,把下巴靠在李顾的腿上。李顾不禁勾唇,小狸这个名字是程荑起的,原本他是不喜欢这些小猫小狗的,但禁不住程荑老在他面前念叨,说是二十岁生辰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要一只猫咪,还说张鹤对宠物颇有研究,他才托付张鹤从宫外寻了一只脾气好的狸猫来。

    “请圣上安。”赵簌簌微微低头请安,看见一只狸猫跳上李顾的桌案,又跳下来,走向门外去。

    “免礼免礼。”李顾小声吩咐身边的小丫头道:“赶紧去把小狸追回来,别丢了。”

    “坐吧,赵王前几天送来的老陈皮,你尝尝。”李顾说着,站起来走到茶桌这边,给赵簌簌倒了杯陈皮茶。

    “不知道皇上叫臣妾来,有什么事吩咐?”赵簌簌警惕的看向他,半个月过去了,滁河那边什么都没找出来,虽然龚正道告诉她贼人已经伏诛,但她始终没有亲眼所见,难道是重楼殿这边听到了什么风声?

    “长春宫一直在让应天府府衙调查滁河岸边的村庄?”

    “你怎么知道?”赵簌簌端着茶杯,手渐渐握紧。

    李顾坐下来,看见宫女把小狸抱了回来,他招招手,宫女把猫咪递给他,李顾抚摸着猫咪的头,吩咐殿内的宫人都下去。赵簌簌舒了一口气,脸色反而轻松起来,像是卸下了面具一般,她也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一查就知道了,淮北一去玉湖山庄就遇见了熟人,叶莲,不就是你的人吗?”

    赵簌簌坦然的点头:“是,是我的人。你还记得我在荆门驿站被绑架吗?”

    “叶莲就是你从土匪窝带出来的对吧,她在燕北跟了你三年就回金陵来当你的线人了。”

    “那几天,我真担心,李顾,我怕你会不管我的死活。”赵簌簌顾左右而言他。

    李顾抚摸小狸的手停下来,认真回答她的话:“驿站刚把你失踪的消息送到燕北,我就立即派张鹤顶着大雪去救你,因为你是父皇钦定的王妃,是我唯一的皇后。”

    “我明白了。”赵簌簌微微一笑,“玉湖山庄的事情,需要我去禁卫所交代吗?”

    “笑话,你是大魏的皇后,需要向谁交代?”

    “那你的意思是?”

    “玉湖山庄的事情到此为止,我都知道了,你没什么需要隐瞒的,叶莲现在就在长春宫等你,以后想见她,叫她进宫来就行了。”李顾站起来,把身边的宫女叫进来,吩咐她拿一盒赵王送来的陈皮给皇后送去长春宫。

    “那,臣妾告退。”

    赵簌簌坐在轿撵上,单手扶着太阳穴,头上凤凰衔着的珍珠串轻轻晃动,她闭眼思忖着。到底是谁把消息传到重楼殿去的?难道哪天晚上的女人是李顾的人?不可能,倘若如此,李顾不会等半个月才发作的。来到长春宫,叶莲拘束的站在殿外,赵簌簌露出笑容来让她安心,刚要拉着她的手进屋,就瞥见那个重楼殿的小宫女捧着装陈皮的木匣子正要转交给自己的人。

    “对了,皇上怎么突然养起猫来了?”赵簌簌另一只脚还没踏上台阶,转过身来问那个宫女。

    “回皇后娘娘话,那只猫是宁嫔娘娘的猫,前几天夜里张大人专门送来的。”

    “张鹤吗?”

    “是,皇上为了学会照顾猫,跟张大人研究了很久呢。”

    “宁嫔也在吗?”

    “宁嫔娘娘不在,不过是宁嫔娘娘要张大人特地去寻的。”

    赵簌簌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示意姿若打发一点赏钱给她,自己则挽着叶莲的手进了长春宫的主屋。

    叶莲面色苍白,今天一早禁卫所的人就来了,说皇上请她入宫,她就开始担心。叶莲见皇后什么都不说,反手握住皇后,赵簌簌感觉到她手心里的汗,李顾的手段她在燕北时就见过。“圣上发现了吗?”

    “他知道了,但不全都知道。他大概知道我在玉湖山庄与龚正道见面的事情,但不知闵妃之死。”赵簌簌了解他,倘若他知道闵妃之死出自谁手,那人也活不久了,并不是他多爱闵妃,而是他从来就容忍不了自己的东西受他人掌控。

    姿若打发殿内的人都退出去,赵簌簌像一下子想通了,瞳孔放大,接着说道:“看来此人并非无名之辈,他认识本宫,所以才会留着这张牌。”

    “那圣上没有责罚您吗?”这才是叶莲最关心的事情。

    赵簌簌摇摇头,微笑道:“我拿他心中的愧疚换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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