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通,就换一个事情先聊。”若云并不想揪着一个事情不放,他今日过来正合她心意,有她要问的事情。张林也舒了一口气:“也好。”如果可以,就这么僵持着,等他找到方法,总能缓和的。“张相这个态度,似乎是无话不谈的意思。”若云歪了歪头,发髻上的珠钗碰撞叮叮当当,如同她现在雀跃的心情。“看公主要问什么。”张林并不算否认,他看出了若云情绪中的期待,并在此中试图计算自己的筹码。

    若云抬手轻挥了挥,荷衣带着其他几人退下,并把门关严。“你猜,咱们俩单独相处时间长一点,皇上和皇后会怎么想?”若云放下茶盏,一步一步的走近张林,似笑非笑的贴近他的耳边。“如果可以多想一点,大概会和臣期望的一样。”张林没动,只是抬着下巴看她,对于他们俩之间的距离,还想再近一点。若云冷哼一声,直起身子远了距离,坐在他身侧的椅子上。

    “有一件事要问你。”两个人同时开口。张林惊讶的挑了眉,谦让的说:“公主不妨先说说看。”“能劳驾张相亲自来访,还是张相先说吧。”若云也有点好奇了。她所想问的不过是牵扯旧事的故人,张林又是为何而来呢?

    “却之不恭。”张林也没再跟若云客气,“皇上最近有意以越尘为储,你是什么想法?”“你什么意思?!”若云对于目前朝野的风声还是略有耳闻的,更何况玉凝的意思很早就已经和她通过气,但是张林来问,就代表了他的想法。张林没答,直直的看着她,目光不曾挪动一分一毫。

    若云看着他这样执着于得到一个答案的模样简直是生气,兀自按捺着怒气,撇开眼不想看他。张林就这么盯着她,竟然脑海里还能分出一缕神思去想,若云即便是生气,也是极好看的。还没等张林回神,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什么事。”若云皱了皱眉,虽然不耐,但也知道事出要紧荷衣才会打扰。

    “澈王爷和澈王妃入宫了,问公主的意思安排住在哪里。”荷衣推开了半扇门,没敢踏进来,她听出若云正在生气,尽力避免战火波及。“这样的事也要来问本宫吗!”若云确实是被张林恼的心烦意乱,虽然还没有拍桌子,但声音明显透着怒火,吓得门外几个偷听的姑娘不由得缩肩后退。

    其实她现在身为一宫主位,这样的事应当知会一声的。但是现在情况很明显,谁来都是正撞在若云的发泄口上。这件事说来也简单,本来玉堂和张然来宫里小住就是待产的特许,大概就是夫妻之间吵嘴,张然赌气不愿和玉堂一同住在他原本的乐逍遥,差了人来请若云做主给她另找居所。若云闭上眼深呼吸几声,哽着声音说:“让她们自己定,本宫没心情理会她们夫妻之间的事。”“是。”荷衣答应一声,迅速把门关好。

    “公主怎么生了这样大的气啊……”琴衣第一次见若云生这样大的气,且怒火直冲着她而来,给小姑娘委屈的不行,声音里都带了湿润的哭腔。荷衣大概知道一些内情,刚刚为了避免琴衣被吓到,即便她明知若云的心情不会好,还是替她开口问了。“估计和张相没谈妥,不是因为你。”荷衣走过来揽住琴衣的肩膀,轻声哄了句,“去安排吧,把乐逍遥的正殿偏殿都打扫一下,由得王爷王妃自己闹去。”

    “本宫不管你什么意思,皇上的想法与决定本宫也左右不了,你最好不要闹到株连九族的地步。”若云低声警告,看着他的眼神冷厉。若云也就是这么说,张林自然是有分寸的人,没有他,且还有身为澈王妃的张然和老夫人呢。“若云。”张林依然是直直的看向她,唤她的名字。若云没应,只是盯着他。

    “若云,你为什么嫁给我,你我心知肚明。”张林的声音很平静,带着淡淡的笑意,“从接到赐婚圣旨的时候,我就知道,身为一个宰相的驸马,需要做到什么地步。”维护皇权,把握朝堂,清晰民意……所有宰相需要做到的他都要做到,且要更好。他是玉凝手里最锋利的一把刀,平日里收敛锋芒,必要时一击致命。

    若云是清楚的,张林作为一个宰相已经足够优异,她与他之间的事,不过是这些民生军国大事里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若非那个蝶姬身份特殊……她也是懒得去计较一二的。张林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他鞠躬尽瘁到这个地步,甚至于将自身都献出去了,为什么不能去动这个念想,即便只是松动一点点?

    其实以血缘身份上来说,越尘和月歌是一样的。作为玉凝的子侄,一个有百年大族的外祖家,一个有权势滔天的父亲,若争,未必没有能力争一争高下。“张林,不要想。”若云已经冷静下来,“做一个纯臣,是你唯一的路。”若云足够了解玉凝,也足够了解张林。玉凝未必现在就已经确定越尘为继承人,越尘尚有许多的考验,现在明晃晃的提个靶子出来。一个是确认玉清保护好自己的孩子足矣,另一个就是以此来钓出不安分的人。

    “为什么?”张林自持清醒,但没有想过若云会这样说。“玉凝是父皇选出来的最合适的继承人,自然是父皇能做出什么,他也一定可以。”若云点到为止,她虽然不喜欢那三个弟弟,但父皇下旨赐死的时候还是震惊到她的。还有玉珩……在玉凝之前,父皇最信重的继承人选,到了必要的时候,也是说杀就杀。这些往事是想起,就会觉得不寒而栗的。

    “好了,我的事情说完了。”张林试探着握住若云发冷的指尖安抚,声音柔和,“公主要问的事情,臣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张林的话带着一些哄的意思,若云愣神之后听得一清二楚,手指无意识的蜷缩回掌心,也脱离了张林的手。指尖的凉,若云感触着,也清醒了几分。

    若云的目光带着审视,她不愿放过张林对此一丝一毫的神态:“蝶姬,究竟跟云氏是什么关系?跟你又是什么关系?”张林听见蝶姬两个字的时候还勾唇笑了笑,后面听完就笑不出来了。他是大概猜得到的,蝶姬是若云的心结所在,但是对于这个问题的先后顺序,也能知道在若云心中的轻重,他还是排在了后面,很有可能,“跟他又是什么关系”这样的话,也只是在探究他通敌叛国的几率。一点儿女情长也无。

    张林的柔情在意识到若云的冷淡后消失殆尽,仿佛又回到两人初相识的模样。他表情冷漠,声音却婉转缱绻,嘴角嘲讽似的轻勾:“云氏的事,公主怎么不去问你那个好弟弟?公主就不怕,臣真的通敌叛国,是回来当云氏的探子的。”“你不敢。”若云见此倒觉得舒适,还悠哉哉的端起茶杯慢啜,复而抬眼,眼神里满是平淡的无色。

    “臣没什么不敢的。”张林嘴角依然噙着一抹笑,手指敲打着扶手,似在沉思。“张相孤身进殿,看似孤勇……却连本宫的茶都不敢尝上一口。怎么?本宫下的毒张相也不屑于服上一次吗?”若云放下茶杯冷笑出声,“别跟本宫这绕圈子,不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吗?答话!”

    “当初救下蝶姬并非偶然,一路与她纠缠也是皇上的意思。”张林的眼神直直的盯着刚刚荷衣放在手边的茶盏,自从它被放在那里,他确实不敢尝上一口。“听闻云氏嫡女有三,依着蝶姬的年纪,是嫡长女?”若云开口虽是问句,但声音里却没几分疑问的意思。张林没说话,权当默认。

    “很好,今日过后除却朝堂,你与本宫便不必再见了。”若云思绪很乱,但也并不妨碍她赶人,“荷衣,送客!”“臣,告退。”张林的身子僵直着,一动一顿的起身向若云行礼。荷衣在外答应一声,几人推开门,暗沉的房间里阳光更为透亮了些,进来的却是琴衣。张林垂着眼,似乎也不在意,只是跟在琴衣身后往外走。

    行至半途,张林才低声开口:“琴衣姑娘,澈王爷的居所位于何处,可否请你引我过去?”张林的话过于谦逊,琴衣却不敢造次,微微欠身算是回礼:“相爷客气,乐逍遥往这边走。”张林只是点点头,跟着琴衣继续沉默前行。

    长乐阁(湘惠居所)

    “我真的得回去了……”美璃试图拒绝湘惠的热情。“用了饭再走也不迟嘛,公主那边向来是自己小厨房单做的。”湘惠和美璃拉扯着,“咱们许久都没见了,若非你进宫来向太后请安,我还被你瞒着呢。”两个姑娘拉扯着就走到了门口,正遇上过来的琴衣和张林。看见是琴衣,如同惯常一般笑闹,待看见琴衣的挤眉弄眼后,才正了神色。

    美璃和湘惠虽然都有官职在身,但毕竟张林是正一品的宰相,两人顾不得惊讶,垂眸敛眉行礼:“见过张相。”“起吧。”张林抬眼,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一圈,尤其在美璃身上停了停。美璃感觉到张林的目光,抬头去看,对上张林意味深长的眼神,不为所动的偏了偏眼睛,与站在张林前方的琴衣相视一笑。

    只是略有停留,琴衣和张林没多耽搁就又往乐逍遥走去。“身为太后娘娘的女官,竟也可以住在清乐之宫吗?”张林偏了偏头,确认看不见美璃和湘惠的身影后,才状若无意的问。“这里是先太子妃的居所,后来湘惠姑娘入宫,便一直住在这里。”琴衣只当张林是好奇,便依言答了。虽然这事并不宣扬,但也不算什么秘密,宫里大多知晓的。“原来如此。”张林一副恍然大悟的语气,眉头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垂下眼沉思。

    琴衣将人引到乐逍遥门口,还不待开口就已经清晰听见了里面的喧闹声。琴衣眼睁睁看着张然气冲冲的闯出来,一脸恼怒的对着玉堂正欲再说什么,转头间看见了门口的琴衣,立刻换了副笑脸,亲昵的来拉琴衣的手,对琴衣身后的张林视若无人。“王妃。”琴衣也扬起了笑脸。

    “好琴衣,帮我另找一间屋子来住。”张然将琴衣拉近了些,晃了晃试图撒娇。“公主那边正生气呢,我不好做主的。”琴衣露出为难的模样。张然瞪了琴衣身后的张林一眼,想必就是张林惹出来的祸事,都不用多费脑子。“这样吧,王妃你住主殿,让王爷去住偏殿。乐逍遥之内,随王妃做主。”琴衣略思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而且乐逍遥的床榻十足十是王爷的喜好,又大又软呢。”

    其实张然也就是需要一个台阶下,见此便勉为其难的同意了,身后的侍女也放下心来,忙指挥着打扫起屋子。琴衣看着玉堂如释重负的样子,自己也松了口气。“琴衣,你回去歇着吧,张相一会若离开,本王亲自去送。”琴衣帮了玉堂一个大忙,他自然也要做一个顺水人情。“一会什么一会,现在就让他走!”张然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好好好!”玉堂一迭声的答应着,手上却示意着琴衣离开,让张林进来。琴衣见此无法,只得离开。

    张林站在门口没动,玉堂只得伸手来拉他,把人拽的近了些才快速的低声开口:“张然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产期就是前后这两天的事了,赶紧缓和关系,求你了哥。”玉堂叫哥一向顺口,见张林还是刚刚那张冰块脸心下着急,能愿意特意绕到乐逍遥来那肯定是来缓和关系的,就是被刚刚张然一句话堵得拉不下来脸,实在没办法了。

    玉堂心一横,死马当活马医一般开口:“姐夫,姐夫,解铃还须系铃人啊姐夫。”张林闻言眼神闪了闪,玉堂仔细的观察着他的神情,这才松了一口气,低声絮絮的又嘀咕了几句,每句话都不忘补上一句姐夫,倒难得的得到了张林的一句“嗯。”玉堂稳妥的将张林送进去,用去给张然端补汤的借口顿住脚步,给兄妹俩留下空间。

    说是补汤,其实就是少食多餐的一种,挑选张然近期适口的东西,慢慢的熬一锅甜汤,她喝一两碗,其他的分给玉堂和下面的人。玉堂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不敢多耽搁去小厨房亲自盯梢去了。

    等玉堂端着甜汤回来,就见张然靠在张林怀里,正小声啜泣。这可把玉堂心疼的不行,赶紧坐到张然身边,柔声问:“这是怎么了?”“不是说有甜汤,今日做了什么?”张然用锦帕沾了沾眼角的泪,眼眶微红的看着玉堂。“糯米圆子,放了红枣和红糖熬的,要尝尝吗?”玉堂端来放在一旁的碗,笑意温柔。“是不是没有醪糟?”张然撇撇嘴不高兴,孕期她忌口挺多的,很多之前爱吃的东西现在一闻味道就吐。

    “等孩子出生,就给你煮醪糟吃。”玉堂知道醪糟补身体,笑眯眯的许诺,诱哄着盛了一勺递到张然嘴边。张然被玉堂伺候惯了,自然没觉得什么,玉堂现在愈发的会哄人了,嘴甜的很,张然也能笑眯眯的受着。张林却受不得这腻歪的气氛,人直挺挺的往后撤,见张然已经坐的稳当,自己也顺理成章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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