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海军有点子模样了,今天请您试航。”玉炀掀帘进来,面上一副恭谨的样子,眼神却带着玩笑的揶揄。玉清抬起头,看向一席轻薄麻衣,还赤裸着大半个上身,这段时日明显晒黑的玉炀。“你天天不好好穿你那身衣服,小心嫂子嫌弃你。”玉清人虽然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出门,但嘴上可不饶人。

    “我家娘子才不像你,小人。”玉炀提起轻燕满脸幸福,随即凑到玉清面前,狠狠地驳斥他。玉清看着玉炀皱着脸说他的模样只觉可爱,寻了一身轻便的衣服要换,勾起唇角也凑过脸去:“出去。”玉炀和他对视了一会,还是败下阵来,嘴上也是不肯服输的:“哼,在你这呆着作甚,我要去看一看我家乖乖。”

    “你家你家,天天嘴上不是你家娘子就是你家乖乖,谁不知道似的。”玉清嗤了一声。这么些年过去,凌轻燕在军营中也成了一方要员,掌控着军情要地,现下已不用亲自养信鸽了,自有手下去操心。她和玉炀的小家也有了爱情的结晶,有了一个如今三岁的女儿,随她娘姓凌,叫凌泠,小名乖乖。

    至于为什么叫乖乖呢?那还不是因为她爹天天乖乖长乖乖短的,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亲昵的称呼一声小乖乖了。其实玉炀的身份还在皇家族谱上,但玉清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也没多说什么,凌泠自有她的皇家郡主身份,只不过她爹她娘都不在乎这些。

    玉清换个衣裳能用多少功夫,但他也没拦着玉炀去和孩子亲昵一会。这些日子他为了训练海军,几乎是住在战船上,今天终于有个模样能试航了,才算得了空闲,估计也是思念的紧了。玉清出去的时候,玉炀正抱着凌泠满营地转悠,见着玉清出来,也舍不得撒手,抱着就过来了。

    “叔叔!”凌泠很乖,见着玉清知道礼貌。“哎,小乖乖。”玉清也扬起笑容回应。“将军,出发吧。”玉炀抱着孩子笑容都真挚了不少。“兰衣呢,叫着她一块。”玉清伸手握了握凌泠热情的小手,随口吩咐身后的小兵。“只天扬一个人守着可以吗?”玉炀和玉清并肩走着,见着门口已经不远了才依依不舍的把孩子放下,摸了摸凌泠的小揪揪。

    “兰衣必须去。”玉清只是说,然后蹲下对着凌泠又笑了笑,“小乖乖,回去找你娘,不要自己一个人出去知道吗?”“知道!”凌泠很乖,又很熟悉军营里,所以他们都很放心她一个人在营里面玩。玉炀乐得见玉清和孩子亲近,只是看着玉清熟稔的蹲下和凌泠说话,敏感的察觉了一些异常。

    很多长辈习惯了居高临下面对孩子,他们享受被仰望的感觉。而孩子不一样,从学会走路的那一刻开始,她平视的视线范围里几乎看不到同龄人,玉炀是和轻燕几番研究下才尽量的通过抱着她和蹲下与她平视带给孩子近乎于平等的感觉。他一个没孩子的男人是怎么……?许是玉炀探究的视线太过强烈,玉清若有所觉的回过头来:“怎么了?”

    玉炀直到玉清的视线和他对上,才恍然回了神,随口扯了个理由:“为什么一定要兰衣去?”玉清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但玉炀一向天马行空,他也没怀疑很久:“管那么宽,多一个姑娘辎重就超了?”“哪就这么夸张了。”玉炀见兰衣已经过来,失笑着回了玉清一句也就不再多言。

    船上

    玉清见兰衣兴奋的藏不住喜爱,就把她目光灼灼一直盯着的千里目递给她了。兰衣爱不释手的把玩了好一会,玉清指了指一个方向,兰衣才不舍的举到眼睛前面去瞧:“我好像看见了……”兰衣的声音里带着不确定。玉清无奈的摇摇头,伸手拧了拧千里目,随之而来的反馈带着雀跃。“看见了看见了!云岛!”兰衣的雀跃反衬着玉炀的严肃,他连将军都不叫了。

    “已经远远超出试航的海里,你到底要做什么!”玉炀之前看他对于海军的训练成果反应很平淡还在暗暗懊恼是不是力度不够,现在玉清一副勇往直前的模样又让他开始焦急。现在这副架势直登云岛虽说能有个出其不意的打法,可云岛乱成一锅粥,去了又能讨到几分好?

    “兰衣,你之前只和云澜交过手,对吧?”玉清没有答玉炀的话,只是问。“云氏的人,只有云澜比较熟悉我。”兰衣想起云澜就犯恶心,但玉清发了话,她也会照做的。兰衣不再用千里目眺望,认真的和玉清对视。“我房里放着一幅礁石图,给你半柱香的时辰背下来,然后登岛。”玉清接过千里目,下令。“是!”兰衣接令,丝毫不曾犹豫的往厢房跑。

    玉炀犹豫了一下,等他试图伸手拦的时候,兰衣已经跑没影了。“你这是在拿她的命冒险!!”玉炀看着玉清依然平静的面庞,咬牙切齿。云岛易守难攻,就是因为得天独厚的环境,岛周围的一圈暗礁明礁,足以拦下大部分外来者。“图是张林托人送来的,你知道的。”玉清都没分给玉炀一个眼神,他只是望着云岛的方向。

    千里目能看见云岛,他的视距可看不到,这乌泱泱的战船一旦走进云岛的视距范围,这一战是不想打也要打了。可玉清只是平静的望着云岛的方向,眸光和海面一样安宁。玉炀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在洛城这么久了,总不能是没见过海吧?玉清不大想跟他说话,他也就不再开口了。

    图既然是张林送来的,那出自谁手也就很明显了。玉炀思考了好一会,还是低声问:“张林和云氏大小姐走这么近,那云儿在他眼里算什么?”玉炀自从离开京城,就真的如同他许诺父皇的那样,再也没踏足过。但毕竟还是牵挂着亲人,偶尔听见一下昭告天下的消息,还是能翻涌起一些埋在心底的思念。

    “我不知道。”玉清从玉炀嘴里听见若云,倒是很难得的。他想,果然他们是兄弟,在察觉到张林和云汀蝶之间的牵扯时,关心的只有若云好不好。“也是,你又比我回去的多几回呢?”玉炀没听出来玉清口中强压的艰涩,只是随风叹了一句,“和那小子也很久没联系了,他把云儿看的跟眼珠子一样紧,肯定比你我管的多。”

    玉清听见前半句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只是苦涩,听见后半句的时候心脏则尖锐的疼痛起来。玉清疼得俯下身,紧紧捏着千里目,双肘撑在舷墙上隐忍。玉炀只当他也在为若云难受,故作轻松的说:“不憋了?现在总算承认你和清儿……”

    “别说了!”玉清猛然大喊,看向玉炀的眼眸猩红,“哥!别说了……”玉炀看着玉清的眼神没由来的心慌,他下意识的扶住玉清,不知所措的把玉清抱进怀里:“好好好,是我多嘴了,别吓我。”玉炀难以形容玉清的那个眼神,他平日里总是面具覆面,大多数时候都是没什么情绪的,语气偶尔有些熟稔,他只当心照不宣,可今日这个反应,他不敢深想……

    玉炀抱着玉清好一会,等他平静下来。习武之人耳力总是灵敏的,兰衣急匆匆的脚步很清晰的踩在甲板上,玉清便也用了些力气推了推玉炀,玉炀也顺力松开了他,两个人粉饰太平的站开了好些。玉清扫了兰衣一眼:“都记住了?”兰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点点头。“你去吩咐人放只小船下去,等兰衣走远些就返航。”玉清转头吩咐玉炀。

    玉炀知道事情的紧迫性,点点头开口让玉清安心:“我盯着他们准备妥当。”玉清顾不得了,只扯着兰衣的袖子把人拉近,密密地嘱咐起来:“下去之后朝着正南走,等看见礁石就把罗盘扔进海里,玉炀会给你准备一些吃食,上岛之前要全部吃完。”“上岛之后呢?我要联系……”兰衣垂着眼一条条记的仔细,直到玉清顿住,她不由得着急的开口问。

    “不主动联系任何人,尤其是衣卫。”玉清打断了她,“既然张林能稳妥上岛,你也可以。这不是必死的一条路,跟彩袖打好关系,一旦云澜有什么举动,就坐她的船回来。你本就是孤女,你可以保护好自己的,嗯?”玉清握住兰衣的肩膀:“我要你做大肃在云岛的旗帜,懂么?”兰衣望着玉清的眼神,半晌才郑重的点头。“去吧,好姑娘。”

    玉清目送着兰衣离开,才又转回去望向云岛的方向。兰衣虽然是在军营里打拼,辛苦了些,但军营里的情谊都是过命的,她应该很久都没有感受到自己儿时的孤寂了。只有她这样的孤女,才不会被人怀疑,在云芷蝶的心软下,才能真的混进云岛,得到他们需要的消息,云澜的实力。

    很快,玉清听到了放船的“扑通”声,七嘴八舌的送别话语远远的传过来。玉清站着没动,安静的等待着。兰衣的一叶扁舟晃晃悠悠的出现在他的视野,她没有回头,一往无前的努力划桨。海上不比江上,即便是风和日丽的天气,浪也不会太小,兰衣那样单薄的一个姑娘,划船到达云岛要费上全部的力气,更遑论躲避暗礁了。

    “你说你多狠心。”玉炀走回玉清身边,“老早就打定主意要让兰衣去了吧?”怪不得一场试航,他执拗的让兰衣也一同来。“只有她能去。”玉清的目光紧紧跟随着前方努力的背影,所有的不舍,都凝在眼神里。“你知道你现在多像一个赌徒吗?”玉炀半开玩笑的倚在舷墙上,斜着眼看他,“兰衣就是你唯一的筹码。”“原来你不傻。”玉清白了玉炀一眼,意味不明的说,“我赌的就是她的心软。”

    云岛

    天已经黑的几乎看不见颜色,巡逻的队伍走到岸边,才发现了昏倒在沙滩上的兰衣,几步远的距离,是她被暗礁撞的千疮百孔的小船。“去通报三小姐!快去!”一个侍卫下了决定。兰衣身上的衣服是大肃的形制,可一身粗布麻衣,侍卫也拿不准主意,只能是叫主子来决定。

    来的是彩袖,她举着火把仔细的看了又看:“把她背上,带到小姐面前。她船上的东西,都仔细的拣干净了一并带来。”这姑娘这幅样子,不知道在岸边被海风吹了多久,即便云岛四季都是一样的温度,夜里也凉的不行,恐怕要大病一场。云芷蝶见到她这惨样子,赶紧的招呼人喂下去热乎的汤水,又厚厚的围上毯子,半晌才看她悠悠转醒。

    兰衣迷迷糊糊的睁眼,看见灯火满目,意识不清的喃喃:“得救了……”就又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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