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为了不打草惊蛇,祈迹只带了司昊一人前往城主府。

    刚出客栈,就看到步倾坐在门口石墩上抖着腿,手里拿着根树枝,无聊地在地上画画。

    “倾儿,怎么今日晨起这么早?”祈迹上前打断了步倾。

    步倾听到祈迹的声音,立马丢了树枝,凛声道:“就知道你一定会背着我行动!”

    “昨日你睡得晚,想着让你多睡会儿,而且等下那种场合,怕会吓到你。”

    步倾自然是不听他的解释,反驳道:“别太小看我了,打打杀杀的场合,我电视剧里见得多了,今日我必须去拜访一下那城主陈伯青。”

    祈迹拗不过步倾,便同意了她一起前去。

    城主府离客栈差了三条街,三人决定走路过去,顺便查访一下百姓生活,发现一路上的情形和昨日并没有太多区别。

    “城主府”三个字显得格外庄严,门厅宽广,看似能站得下很多人,但是周围却一个人都没有。

    司昊没有经过祈迹的允许,直接用力一脚踹开了府门,一块拼接的门板当场裂开。

    步倾这种纨绔,都有些震惊,以往端庄雅正的祈迹眼神平淡,竟然没有苛责,径直走了进去。

    府内官差听到门外动静,闻声赶来,见是二男一女,便叫了几个小弟一起围过来兴师问罪:“大胆!何来刁民擅闯城主府!抓起来!”

    “让陈伯青出来见我。”祈迹道。

    “啊?情绪都到这儿了,不该先打一架吗?”步倾疑惑道。

    “可是殿下都亮底牌了。”司昊指着祈迹拿出的令牌,喃喃道。

    “好吧,那等下再揍吧。”

    话罢,步倾便从祈迹身后大胆走了出来。

    一群人抬眼认出令牌,立马丢下刀剑一扑通跪下:“小的参见太子殿下!”

    步倾本来比较奇怪,这帮人是怎么凭着一块令牌就认出太子殿下的,便故意凑近看了下祈迹手中的令牌。

    看完,她惊呆了。

    这令牌上只刻着两个字,“太子”,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片刻过后,陈伯青便弯腰鞠躬地到了殿堂,腰带松松散散,看着还没束好。

    “臣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太子殿下微服私访,也没有提前通知微臣,不然微臣好提前准备迎接殿下,微臣有罪……”

    祈迹扫了一眼,阴阳怪气地道:“是本殿下有罪,这么早来此,惊扰了城主的休憩。”

    陈伯青一听脸色突变,双掌瞬间趴到了地上。

    “臣知罪!”

    祈迹压着怒火,道:“我祈国每个州城,均设城主的目的,为了是让你们庇佑一方,陈伯青,你庇佑了谁?”

    这一听要被问责,陈伯青唯唯诺诺禀道:“殿下,臣冤枉……两年大旱,城中的百姓衣食紧缺,生活是有些拮据,我城主府官粮早就空了,有些百姓不听劝阻,不愿意等皇城的救济啊,就私自外逃,您看,微臣这一城的衙役,就这么几个……也实在,靠不住啊……久而久之,这城主府,没什么事,它也没人来了……”

    其实陈伯青说城主府靠不住也有一定道理,毕竟仔细看府内的陈设,是确实挺寒酸。

    祈迹自然是不听他的累累狡辩之词,声音大了起来:“刚过立秋,皇城的救济粮到你商州,今年为止,足足有六十万担吧?有这六十万担粮食,还不够你一个商州赈灾五个月?就算吃不饱,何至于流民四溢,尸横遍野,民不聊生?!”

    闻言,陈伯青一度要跳起来为自己喊冤:“六十万担粮食?冤枉啊殿下!我商州今年所收到皇城的大米谷物,不过十万担不到,我可全发放下去了,我这,八十多万的人口,两年了,何至于能活命啊!”

    “你开什么国际玩笑?六十万少了五十万,你意思你两袖清风一毛没贪,全上面搞走了呗,别说你商州了,就算放到商纣王那儿,他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吧?!”步倾白了一眼,呵笑道。

    “纣王?纣王何许人也?臣真的不认识,臣真的没有勾结什么纣王啊!……”

    陈伯青不管听不听得懂,却知道一味地撇清关系,生怕哪句话说错了。

    “你可真会挑重点,算了,我还是围观吧,祈迹,你继续。”

    步倾感觉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就摊摊手,去旁边坐下了。

    祈迹端坐下来,这架势一看就是要开始算账,他继续道:“本殿姑且信你没有贪,太多?那你说,皇城早有旨意,灾区减免赋税,你商州呢?陈大城主,人口都没了,那你打算何时减免赋税?”

    没有一点征兆,祈迹便拿着桌上一个砚台甩了出去,正正砸在陈伯青的胸口,墨汁从岸边一路撒到地面,最后到陈伯青身上,溅到了脸上。

    步倾吓了一跳,自觉地捂了一下自己的脸。

    接下去,祈迹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大,道:“陈伯青!粮丢了,你不知道,却知道搜刮民脂民膏,不对,你不是搜刮民脂民膏,你是在刮人骨哪……商州可是祈国最大的城池,堂堂城主,你良心何安,莫不是被狗吃了!陈城主!”

    陈伯青双腿打软,颤颤巍巍地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像是在想如何回答。

    果然,陈伯青还是迫切地辩驳:“殿下!太子殿下!臣是有罪,但臣有苦衷啊!皇城传旨是要减免赋税,但并没有明确说减还是免,臣为一城之主,天灾人祸,臣怎会不知呀?!但皇城下发的俸禄,已经,已经断了许久了……我府,自然要想办法生存呐,只能选择减那么点赋税……若州无城,百姓如何?我祈国如何啊!……”

    步倾没想到,有些事情还能牵扯到祈迹自己家,那自然是不好意思开骂了。

    因为祈迹自己都已经六神无主了。

    停了好大一会儿,平复了心绪,祈迹才又慢慢开口:“好,那就一个、一个的解决。首先,你一定知道,五十万赈灾粮,去了哪里。”

    “那臣更不,不知啊……臣只是等赈灾粮到……上头给我多少我收多少,其他的……这……我也没法控制啊……”

    步倾看着他支支吾吾的猥琐样子,又呵笑了一声,用手支起来了下巴:“祈迹,他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点你呢。”

    “殿下,负责调配北方粮库收纳补给的是昌州,商州在北,自然也在内。”司昊在一旁回道。

    祈迹犹豫了片刻,却又坚定道:“商州和昌州虽属平级,但昌州仓负责皇城的北方物质下发转运,难免地位莫名高了一阶,但风正良,绝无可能。”

    步倾听到“风正良”三字,又提到昌州,骤然感觉特别熟悉,戳戳手,道:“姓风,那不是,风乞欢她,爹??”

    “正是,说到底,还是你的姑爹,也是,我的老师。”祈迹回道。

    步倾努力回忆了这部电视剧的几个重点桥段预告,她虽只是看到了二十二集,但的确有提到男女主携手平定叛乱这段。

    看着眼前这个陈伯青,简直就是个精明又草包的怂货,再说,一个城主,包裹在官袍里的白衬,不仅破着,还隐隐发黄,穷成这样,如何造反?步倾左思右想,他的可能性不大。

    再说,剧情怎么可能这么顺利,那先出场的,肯定不是凶手啊!

    “啊对,我,亲戚!”步倾拍拍胸膛大声叫了出来。

    陈伯青果然机灵,立马猜到步倾是步侯府的二小姐,说话立刻转向,恭敬道:“风大人他高风亮节,有口皆碑,此人阴险狡诈,大人一定不知道有人竟敢在他眼皮底下私扣官粮!”

    “你看,他急了他急了!喂,我们是说不可能是风正良,啧啧啧,你,好紧张哪……”

    步倾指着他,不停地点着手指头道。

    “臣、臣、臣口不择言,绝非此意啊!……”陈伯青又随声而伏地。

    祈迹和步倾都明白,陈伯青只是个贪生怕死的主,知道了步倾和风正良的关系,怕惹祸上身罢了。

    祈迹不想再耽误,便吩咐道:“陈伯青,本殿先记着你的孽账,大概半月,给我老老实实等着赈灾粮,发放商州灾民,若是我再发现,你又做了什么我看不下去的事情,下次我砸的就是你城主府的牌匾,顺便卸了你这个城主。”

    临走,祈迹又补充一句:“还有,大门,自己拿私房钱修。”

    “臣懂,臣懂……”陈伯青擦了擦头上的汗,又趴了下去。

    祈迹这话没有一句呵斥,平平淡淡的语气,却把陈伯青吓得脸都僵了。

    步倾看着陈伯青,强忍憋笑,因为全程就没看到过几次他的脸,但凡他接话,就一定是慌张认错,趴在地上,就没起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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