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新城主赵荠看着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但言谈举止颇具大气磅礴,对一切都仿佛势如破竹。

    赵荠温声道:“这位乡亲,若你有什么冤屈,可尽情状告,我绝不会因对方是哪方权贵高人而妥协,蒙蔽了你的委屈!但今日,城中有万万百姓等着粮食救命,还望这位老乡,能心怀慈悲,先让了路,随我到城主府鸣冤即可。”

    顿了顿,赵荠随即收起了劝慰之色,变了一副脸,肃然道:“但倘若因你一人,而误了这万万人,本城将即刻强制将你拿下!而你手里那把刀,最后伤的只能是你自己。”

    这聂家娘子看赵荠不似和她开玩笑,莫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拿她来施展下威信,便气呼呼地闭了嘴,但看得出还是满眼不服气。

    步倾又穿过人群,偷偷溜到司昊身后,小声道:“这些百姓也知道些事,但都不愿意说,得慢慢挖,别急着把人赶走。”

    司昊见平时不穿灰黑深色衣物的步倾,突然变了一身装,差点没认出来,侧首对她道:“行,我先把人压到城主府再说。”

    话说完,司昊上前两步,贴到赵荠耳根后,喃喃道:“赵城主,就先带回府里问吧,应该有问题。”

    赵荠点了点头,挥手示意,让官差把人带回城主府,聂家娘子竟然没有抵抗,拖着腿,一瘸一弯,缓缓跟着进去了。

    但没想到,围观的灾民,像被下了跟随咒一样,不去领粮,反而静悄悄跟到城主门外,一个个贴着门槛,要巴巴看着堂上那位要如何处置聂家娘子一样。

    毕竟是鸣冤的名义,城主审案办公也是公开,门槛外有百姓围观也是很常见的事情,赵荠也没再催促他们去领粮。

    赵荠看聂娘子腿脚不便,没有强求,让人取了一个蒲团,让她找个舒坦的姿势坐下即可。

    聂娘子眼珠滚动了两下,犹如在想什么事,就卧坐了下来,抿抿嘴,对着地板嫌弃道:“你现在倒像个好官,之后不还是一个样,呵!”

    步倾身子往前倾,准备搭话,但又被司昊拉了回来,对着赵荠的方向示意,意思交给赵荠来处理。

    见赵荠正襟危坐,端庄严肃,他道:“我是不是好官,你可容后再做决断。不过现在,是本城要问你,堂下妇人,可有冤屈?”

    这语气,四平八稳,一阵清正之气围绕,和刚刚的杂乱躁动,形成两种鲜明对立的气氛。

    聂家娘子对这气场并不是没有一点感觉,一改方才的撒泼耍赖,整个人冷静了很多,但还是能看出一丝恶意。

    于是,她胸口用力起伏了一下,用力挺直腰板,可试了试,不行,又微微弯了下去,她道:“迟来的申冤,就算成了,我的家人就能回来吗?”

    “你且讲清前因后果,我再答你。”赵荠道。

    这才发现,聂家娘子说完刚刚那句话,便又神情凄然,这时候已经潸然泪下了。

    闻言,她喉咙和嘴巴微颤,静静道:“自从大旱以来,我夫君为了一家的生计,殚精竭虑,四处奔波,十月前的一天,他回到家里,心情却格外好,我感觉很奇怪,便问他什么喜事,夫君说他听一个朋友讲,官家在招募六百个人才,三日便可以领到两吊钱,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但绝不可四处宣扬,否则来人太多,名额就不够了。我想着家里已经十几天没吃过几口饭了,既然是官家的活儿,那想必是没有问题的,谁知三天过去,四天过去,五天过去,别说两吊钱了,连我夫君也没有回来,我就找他那个朋友,结果他娘子说他同样也是没再回来,我们便觉得坏事了,一起结伴冲去了城主府。”

    聂家娘子越说越激动,显些要站起来,转身指着城主府门口,恶道:“那天,我们就在那儿,出来了一个官家,说他们从来没招募过什么人才,莫要我们再胡闹了。可那娘子当即就大喊大叫,说她那天不放心,自己偷偷跟了上去,明明亲眼看到她的丈夫到了城外河边,里面男男女女,都是人,周围全是官家的士兵,围得死死的,她怎么会看错?!”

    赵荠闻言,见聂家娘子又忍不住泪如雨线,便轻声道:“慢慢来,不要紧张,后来呢?”

    聂家娘子用那双粗糙又粘了些泥巴的手,左一擦右一抹,把眼泪在脸上擦出了更多的泪痕,和泥巴混一起,痕迹更清晰了,她缓了缓道:“那天晚上,有个穿黑衣服但又带着斗笠的男子找到我家,什么话都没说,上来就丢了两吊钱给我,我问得多了,他就只说了一句,‘你男人没了,你要想活,就闭嘴’,后来我再去问那家娘子,她只道她夫君是外出探亲,其他什么也不知道。”

    “想必她也同你一样,被威胁了。”赵荠道。

    “对,但我不怕!我就继续找,四处打听,但最后终于让我从一个老婆婆那儿得知,她家儿子和儿媳,也都去给官家干活了,听说是在大街上走来走去,玩玩闹闹。”聂家娘子继续道。

    此时,步倾已经大致了解了,终是忍不住,开口道:“哦,想来这用每人两吊钱雇来的这六百人,就是来昌州大街演戏给我们看的那些百姓?”

    赵荠闻声抬头找到了司昊身后的步倾,道:“步小姐,想必不是一批人,她的丈夫十月前失踪,如果是一批人,十个月早就暴露了。”

    步倾拧眉一想,呼了一口气,的确是这个道理,对他点了点头。

    突然,步倾好像又想到什么东西,灵光一闪,又问道:“前几日,这城里是不是又一次驱逐你们了?”

    聂家娘子愣了愣,道:“是,是啊,你知道?我们一般隔几个月,城主就会每人一斗米,让我们先出城,说是军事机密,谁看见谁就得没了性命。”

    步倾也是不由得唉了一声,因为这么说,她家夫君大致是真的没了。

    堂里静了一会儿,赵荠正要开口,门外人群外慢慢便自动排开了一条路,祈迹提着令牌,身旁则是一只手敷在腰后的洛仓兰,悠悠走了过来。

    再往身后看去,是同福客栈的掌柜,还有步倾那天游玩大街,遇到的不小心丢了铁铲的妇人,和那个卖雪绒糕的八字胡老伯伯,衣服还没换回来,还是当天的装扮,只是脏了很多。

    祈迹上前,表情冷淡:“其他的事交给这些人解释吧。”

    洛仓兰一眼瞧见步倾,便跑到她身后,靠在一个桌子角上,半个屁股坐个下来,小声道:“关键时刻还得靠我吧,夫人。”

    看他这吊儿郎当的做派,无论什么场合,都是不拘小节,我行我素,步倾收了收神,一本正经地低声道:“这是什么场合,你注意点,你叫他们来,想必你已经问过了,他们知道失踪的那些人的下落了。”

    “猜的不错,静静听他们交代吧,夫人。”洛仓兰笑贴着步倾的耳朵道。

    赵荠见状,对祈迹行了礼,又坐下,问道:“你们三个,想必对风正良所做所为,应该有所了解,说下,这昌州大街当戏台的事儿吧,本城允许你们将功补过,以往所犯之事,便不予追究。”

    那三人一听,啪啪两手拍地,整齐不一,胡乱磕头,都道:“谢城主大人,谢城主大人,我们说,我们说。”

    “一个个来,掌柜的你先来。”祈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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