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问题,祈迹的回答倒是很利落地和洛仓兰达成了一致。

    “非救不可。”

    陆吾转头长叹了一声才回头,继续道:“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你,我,他,万物皆可为法,有时候放下,不失为一桩好的结局。你当真要去?”

    被这样反复询问,祈迹心中对此后的凶险程度也有了大致猜想。

    片刻,他垂眼道:“那天洛仓兰把倾儿带走,我便知道他一定会拼尽全力救倾儿,我之所以没有立即自我了断,就是在等洛仓兰。若倾儿还活着,我便能安心去见步家将士,若倾儿死了,洛仓兰定会杀了我,如此,也便罢了。”

    陆吾听罢,脸色有些凝重,不由得责问道:“你乃一国太子,身之生死,系千万生灵,为一人负天下人,岂是一国太子所为?”

    此话一出,陆吾自己也有些气急败坏,顺势抬了一下手掌,又停在了半空中,像是要打人,但又下不了手。

    祈迹对陆吾此举无动于衷,平静地道:“我眼看着一门步家军我面前含冤而死,却无能为力,这样的太子殿下,应该是庇护不了万千黎民百姓吧。”

    陆吾这次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这种人界的是是非非,就算是神,也无法明确地断得清楚,何况是他只是一个山神罢了。

    又叹了口气,陆吾这才负手而立,道:“罢了罢了,既然你命都不想要了,老夫无话可说。”

    “还望上神能告知,我该如何救步倾?”祈迹连忙问道。

    接着,陆吾从手中幻化出一个贝壳模样的东西移到了他面前,道:“此物为护心鳞,是一上古神龙陨落时,为报昆仑生养之恩,将其落于昆仑。你拿着它先去鬼界取回步倾那最后一丝魂魄,有了护心麟的养护,步倾的魂魄即能相互感应,至于散落的魂魄愿不愿意归体,便要看你的造化了。”

    祈迹接过护心麟,紧紧握在手里,放于胸前,也终于在脸上露出一抹欣喜。

    有了法器,那接下来就是去寻找魂魄,着急忙慌之余,祈迹顾不得提裙角,一边不由分说地对着陆吾跪下,一边由衷地道:“多谢上神的救命之恩!祈迹今生无以为报!谢上神!”

    陆吾一时没有留意,被祈迹的下跪吓得一个激灵,感觉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还好陆吾反应快,立刻化气消失,从祈迹背后又化形出来,赶忙扶起他,惊慌失措地道:“受不起受不起,太子殿下,怎么还没问我去哪儿能找到魂魄,就开始乱下跪呢!”

    祈迹被陆吾搀扶着起身,慌忙转身抓着陆吾的胳膊,问道:“上神,我该去哪里寻她?”

    看着祈迹着急忙慌的样子,陆吾又起了刚才那种恨铁不成钢的心思,可这心思很快转为无奈,他回道:“鬼界,忘川之下,苦海。”

    “好,我现在就去鬼界!”

    祈迹边说边要离开。

    可陆吾却打断他道:“你可知那苦海是什么地方?”

    “不知。”祈迹看着他道。

    陆吾继续道:“既然不知,那你还跑什么?再说那忘川和这里隔着九山四海,我要不送你过去,你难不成要走过去啊?”

    祈迹这才反应过来,想想似有道理,缓缓端正身子,便道:“方才一时惊慌失措,上神,我愿听详情。”

    陆吾摇摇头,喃喃道:“老夫的确是老了,可你们也不年轻啊,一大把年纪了,遇事还慌里慌张的,不成体统。”

    祈迹微微皱眉,以为错过了什么重要的提示,立即问道:“什么?”

    “啊?呵呵!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老夫这就送你去鬼界。”陆吾道。

    话音刚落,陆吾便火急火燎地施法,一巴掌把祈迹挥成了轻烟,送了出去。

    祈迹还未来得及回礼,一个踉跄没站稳,直起身便发现眼前忽地变了一番天地,身子站在一处乌漆麻黑的河边,因为有繁星点缀,倒是能依稀分辨得出山山水水。

    这河流和平日所见的大不相同,也许是因为天太黑的原因,本是波光淋漓的水面,看起来却像是一弯巨大的玄色染缸,给人一股子阴寒之意。

    既然陆吾说要把他送到鬼界,想必这是鬼界无疑了。

    祈迹顺着河流的背面走了几步,想找找有没有什么光亮的地方,毕竟洛仓兰不可能把步倾放在这种不见光的地方。

    没想还没怎么走动几步,就被一道明亮的光拦了去路,这光本是不强,但在这种环境下,不免让人感到刺眼,许久反应不过来。

    “岂有此理!怎嘛!一天不到,这一个接一个的来我们鬼界串门?怎嘛!走亲戚啊!”白仙边化了形,边呵斥道。

    随后,黑鬼也随之化形,附和道:“没人这么重口味吧,应该不是串门,再说,谁愿意和我们做亲戚,那不是明摆着要死了才行吗?!”

    听闻,白仙向黑鬼瞅了一下,停了片刻,虽然没有五官,但却能看得出他的意思。

    黑鬼赶紧发出了几声咳嗽声,又把身子对向了祈迹。

    祈迹左右看看,周围没有其他东西,也就只有这两个无脸的怪物,既看不见表情,也看不懂什么年纪,活脱脱两缕纸片青烟,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无奈,祈迹恭敬有礼道:“两位……”,想了想,又继续道:“两位鬼仙,在下来找洛仓兰带来的那名受伤的女子。”

    黑鬼一听,呵呵大笑起来:“鬼就是鬼,仙就是仙,你可真会起名,我说你一……”

    待看清了祈迹的脸,黑鬼再也没敢开口说话,身体定在原地,但不忘偷偷扭着身躯碰碰旁边的白仙。

    连续碰了几下,黑鬼却发现自己身旁竟然空了。

    不曾想那白仙早已经溜得没影没踪了。

    见状,黑鬼二话不说,迅速化烟,随口留了句“要死了”,也溜之大吉。

    等祈迹抬头,才发现刚才的两个纸片鬼竟然无缘无故地没了踪影,惊讶之余,他继续往四周都探了一遍。

    果然,周围又恢复如初。

    这种情况祈迹也是第一次遇到,这莫名其妙的两只鬼东西,又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莫名其妙地跑了。

    眼看周围除了这条黑河,远处的黑山,没有任何活物,祈迹不免气急败坏,叫喊道:“遭天杀的鬼地方,有什么鬼东西,都给我滚出来!”

    此处空旷,声音一出,便是只有声音了,倏地,本身空无活物的四周,竟然像起了急风,但这风是以祈迹为中心,往外刮窜的。

    风停,方才那一黑一白的轻烟又即可幻化了回来。

    “来了!别杀别杀,我刚刚去透透风罢了。”白仙把一直摆动的身躯直起来,解释道。

    这时候黑鬼也连忙回:“对!我也刚,刚回家吃个饭。”

    不论这两只鬼是不是在整幺蛾子,祈迹显然已经不耐烦,收起了刚才的客套,道:“我要找的人呢?你们知道是吗?”

    “知道知道,那女子在九阴谷的冥泉养着呢!”白仙道。

    黑鬼也道:“嗯嗯,她好着呢好着呢!”

    祈迹看出这二鬼似乎是有些忌惮他,变想着加快速度,不怎么客气道:“带我去找她,谢谢。”

    “谢谢?……呼……真的假的?”黑鬼小声囔囔道。

    “别说了,走啦,赶紧带他去,难不成你要回个不客气?万一以后他找我们算账,我们俩纸片说不好被他拿去包饺子了!”白仙对黑鬼窃窃私语道。

    祈迹跟在他们身后,没有听清楚,以为这二鬼在打什么算盘,便故意问道:“你们莫不是想耍什么花样?”

    白仙赶忙后退一段,和祈迹走齐一线,笑着辩解道:“咦……哪儿敢耍花样啊,您这身后啊,是冥川,我们得沿着河边,走到前面的弯道处,那里才是九阴谷呢,很快就到了,放心放心。”

    看着二鬼的态度如此恭敬,祈迹也感觉顺利了很多,心想总是陆吾和这二鬼打过招呼,他们才会如此客气。

    不一会儿,他们面前突地出现了一面整齐不一的岩石山,前方的路也突然被挡断,可二鬼不慌不忙,带着祈迹从河边一处狭窄的边路过了一弯,前方便瞬间豁然开朗,水流湍急的拍打声也开始不绝于耳。

    这种垂直式的大转弯,果然是巧夺天工,弯道过后,地势下降,冥川化为瀑布,全被引入一处低谷中。

    想必这就是二鬼口中的九阴谷了。

    祈迹急急地跟上去,问道:“冥泉在哪儿,冥泉在哪儿?”

    黑鬼在空中飘了飘,有些洋洋得意,回道:“向前,百步,便是冥泉了,您找的人就在泉上呢。”

    “好,谢谢!”祈迹道。

    等祈迹往前走了一段,黑鬼才畏畏缩缩地对白仙道:“他又说谢谢,吓死鬼了吓死鬼了,今日被吓了两次。”

    “你看,我们刚刚把九阴谷入口都告诉他了,还是带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以后他再需要冥泉,就可以自己来了,可千万千万别再见我们了,哎呀!”白仙也瑟瑟发抖道。

    “对对对,有道理,他当年说见我们一次杀我们一次,还是别见了!”黑鬼道。

    二鬼互相点了点头,表示达成一致,又转身,急忙向着祈迹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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