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当漫天的风沙,裹着丝丝凉意吹过南楼时,总会引得符文风铃一次次晃动,发出阵阵作响。

    每到这时,清脆的铃声便细碎入耳,如催眠曲般猝不及防的钻入人耳中,让人不自觉地困倦起来,最后更是懒懒的卧在榻上沉沉睡去。

    一直躲在角落里的贺喜格,见努娜终于扛不住睡意闭眼沉睡,在确认那呼吸声逐渐平稳后,她才小心起身去了里间。

    哪知等她刚大着胆子撩开纱帐,就与里头的温乐言对上了视线。

    “原来,公主没睡啊.......”

    说这话时,贺喜格讪笑着与温乐言四目相对,此刻一阵无言的尴尬弥漫在二人之间。

    本以为温乐言早已睡熟的贺喜格,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暴-露踪迹。她明明听到温乐言已经睡熟,可为何对方还是醒着。

    对于这一点,她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早在贺喜格偷摸进楼后,温乐言就察觉出楼内多了一个人,所以在努娜离去后她没有声张,而是努力放平心态将呼吸一点点变作平稳。哪知她才平稳了没一会儿,贺喜格就迫不及待的出来了。

    “你就是贺喜格?那位杀死王后的死士?”

    这话温乐言虽是带着疑问说出口的,可她的眼神却在明晃晃的告诉贺喜格,对于自己的身份她已经知晓。

    见身份暴-露,贺喜格索性也不装了,直接低声行礼。

    “属下贺喜格,拜见乌乐公主。”

    “你会出现在南楼倒不奇怪,不过让我好奇的是,你为什么会来这?”

    温乐言虽对南宛局势不甚了解,但她也明白现下外头都在奋力捉拿罪人贺喜格,所以对方一旦暴-露,必定会难以保全自身。

    可让温乐言疑惑的是,比起自己,其他死士不是更值得信任吗,她为什么不去找其他死士寻求帮助,反倒找到自己这来。要么就是想用她来要挟崔明珏,要么就是真有所求。

    抬眸小心撇了温乐言一眼,见她不似动怒,贺喜格才开口,“公主,属下不为别的,只求公主能收留属下几日,待属下澄清了自己的清白,自然会离开南侧,绝不给公主您添麻烦。”

    “就为了这个?”

    温乐言也没想到眼前的这死士,似乎并不似其他人那般心里九曲十八弯,说出口的话也意外的直白。

    “属下所言句句属实,更从无害公主之心,还请公主救属下一回。”

    这一次,温乐言没再开口,而是透过身侧的烛火细细打量着眼前人。

    自来了南宛后,温乐言便知道她的模样与这些个南宛女子颇为不同,比起她们,自己没有健康的体魄,矫健的身姿,更没有一身能够自保的武功。就连面上的笑都不似南宛女子那般自信张扬,好似沙漠上迎风昂扬的树,即便经受风吹雨打,依旧能够傲然挺胸的屹立于世间。

    而这恰恰是她曾经最渴望,也最羡慕的生活。

    ......

    温乐言的陡然沉默让贺喜格一时不知道是该跪还是该起,虽说这样的跪礼对她而言不过是习以为常,可垂首跪在地上被温乐言这般好奇又羡慕的打量着,饶是贺喜格这样大大咧咧的女子,也不由得有些局促。

    而这份沉寂,最后是被贺喜格腹部的一声叫唤给打破的。

    两日不曾好好进食的贺喜格,也被自己肚子里的动静吓得立刻缩了身子,暴-露在外的耳尖更是红了个通透,“......公主,请恕属下无礼。”

    望着地上窘迫的女子,温乐言没憋住发出一声轻笑,也是这一声笑让贺喜格疑惑的抬头,当即对上了温乐言那双温暖的琥珀眼眸。

    “好吧,这次我就让你留在这,等你能为自己证明清白为止。躲了这么久,饿了吧,我这里也没别的吃食,就只剩下这些瓜果,你不嫌弃的话就吃了吧。”

    拘谨的站起身来接过那碟子瓜果,贺喜格眼里荡漾着满满的喜悦,“那,属下就不客气了。”

    早在捧着这些瓜果过来时,贺喜格就被鼻尖那股淡淡的果味馋的不行,眼见着温乐言这么大方又好说话,也就没跟她再客气,端了果盘就坐在一旁的软椅上狼吞虎咽起来。

    没吃过的瓜果入了嘴里甜滋滋的又解渴,吃的贺喜格手就没停过。

    等彻底解了饿后,那两碟盘子也空了。

    见此贺喜格才后知后觉的感到羞赧,“公主,属下吃完了......”

    说完,她犹犹豫豫的看向眼前的温乐言,在贺喜格看来这位乌乐公主虽然面上是笑着的,可看着过的并不开心。

    所以虽知无礼,贺喜格还是没忍住问了句,“公主,属下知道您并不愿意与三殿下成婚,可明日又是大婚,您若是想逃婚,属下可以帮忙。”

    对温乐言而言,贺喜格这话来的突然又直白,听得她一愣,随即无奈轻笑,“谢谢你的好意,但这事并不是一句逃婚就能轻易解决的。且不说娘亲还在这,我无法离开,再者如今整个王都都知晓我与崔明珏即将在明日大婚,如果我突然消失无踪,他又该如何自处。

    我虽怨他,却也没那么恨他,既然婚约还存在,就说明在这事上我得负上一定的责任。既然如此,我若是临了弃他而去,才是在折辱他。”

    贺喜格想事情一向顾头不顾尾,听温乐言这么一说,倒也觉着她说的有理。

    但有件事,她想想还是得告诉温乐言,“那如果属下说,三殿下才是杀死王上的人呢?”

    温乐言攥紧了锦帕,整个人怔愣住了,“你说什么?”

    -

    当日南宛王殡天,所有人都以为是太子金和伙同王后在背后下毒,这才害死了南宛王。可唯有贺喜格在内的几名死士知道,南宛王的死与巫医给的毒虽有关,却不是关键,关键还是崔明珏放在楼内香炉中的慢性毒。

    那毒一旦滴在香炉中,可随其燃烧最后弥漫在空中,若身体健康的人闻了,也不过就是身子不适一些,若不再碰触,过几日也就好了。

    可偏偏南宛王体内的毒素早已浓烈到紧要时刻,能苦撑十来年不死已是极限,所以哪怕只是一丝淡淡的毒香,亦能轻易打破他体内的平衡。于是,当毒素霎时如大厦倾倒,蔓延至浑身各处时,只需短短几息的工夫,就可让他毒发身亡,不留一丝痕迹。

    对于贺喜格的失踪,崔明珏是全然不在意,但他忘了贺喜格可是亲眼看着,他吩咐人将香炉里的灰清理干净的。

    所以如今贺喜格能顺利逃脱一众眼线,最后到达南楼南侧,更与温乐言相见并成功告知此事,也算是造化弄人了。

    “你说的可属实?”

    问这话时,温乐言的嗓音都跟着发颤,她从不知崔明珏可以狠心到如此地步,哪怕南宛王是她的生父。

    “属下敢以性命担保,绝无假话。”说完话后,贺喜格细细瞧着温乐言神色,难得有了些后悔。

    “公主,其实您如今并非是孤立无援的,您忘了王上死前可是留下了一众白衣死士。就算依照规矩,唯有主子死亡,死士才可恢复自由。但王上一贯心慈手软,又对那些白衣死士诸多宽厚,想来您如今临难,他们还是愿意帮上一把的。”

    垂眸落泪的温乐言忽地抬眸,“白衣死士......”

    是啊,她怎么忘了父王身边的白衣死士,论起武力和不可掌控,白衣死士才是最令崔明珏忌惮的那个。

    “如何能寻到他们?”

    见温乐言已然振作精神,贺喜格欣喜的帮她出谋划策,“属下与那些白衣死士虽并无来往,却也曾听过若主子身死,那么死士即便不出面也一定在附近。又正巧今日是丧期最后一天,公主可试着唤他们几句,说不定他们会过来。”

    照贺喜格所想,温乐言与金和毕竟不同,所以作为南宛王的女儿,那些惯爱独来独往的白衣死士,说不定会给她个面子。

    虽说心下忐忑的很,但温乐言还是信了贺喜格的话,小心打开里间的窗户往外低声唤了几句。

    几秒过后,外头的夜还是那般喧嚣,而月色下更是一道人影都没有。

    “......”

    被风沙扑面的温乐言,默默擦了把脸,“这么晚了,说不定他们早就睡了,亦或者我的话根本不起作用。”

    贺喜格抿唇,“公主要不再试试,那些白衣死士耳力可好了,说不定只是没及时赶过来,您再唤一声也好方便他们确定方向。”

    温乐言颔首,深觉贺喜格说的有几分道理。

    然而,这次还没等温乐言再凑到窗前低声唤一次,那面被风沙扑了一层灰的窗户便突的被风关上。

    ‘砰嗵’一声轻响,吓了两人一跳。

    然而等她们再转过身来时,却见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道黑色身影,再看那明显遮盖了本容的人皮面具,温乐言当即就猜出眼前男子的身份来。

    “你就是白衣死士?”

    听温乐言认出了自己,已改作乌卫的白衣死士眼中闪过一抹欣慰,随即俯首跪地,“属下拜见乌乐公主,愿公主千岁无忧。”

    比起温乐言的满眼新奇和忐忑,贺喜格却是觉出些不对来,‘不是白衣死士吗,怎么换成了黑衣?而且......这祝福词凭什么比自己多一句,真是马屁精。’

    不知自己正被贺喜格在心里吐槽的乌卫,此刻只满心满眼的高兴着温乐言终于想到见他们一面了。

    南宛王死前就曾吩咐过,若是温乐言有难开口,他们可帮上一帮。但无奈他们这位公主直到现在都没想过唤他们一句,搞得他们还以为自己被彻底遗忘了。

    所以今日被唤时,他们心中也只有庆幸和欣慰,太好了,自家公主终于知道要找外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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