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府是落阳镇首富,家大业大,府中花园小榭亭台楼阁无一不精致。

    宋长霜将云蔼安排到西厢房,说那里清净适合修行。

    曾霈哪里不知道小丫头在打什么主意,这西厢房是府中绕路最多的,并且不管走哪条路,都会经过她的院门。

    但是他也忧心呐,他这师弟皮相好修行也好,但念的是无情道,总归不是良人。长霜若是同他在一起,即使有他罩着也怕长霜会吃亏。

    宋长霜:“去西厢房的路想必恩公不熟,不如我带恩公走走。”

    曾霈大手一挥,“怎么能让你一个女儿家带外男四处走动,曾叔带他去。”

    宋长霜知道,方才在折戏楼里让曾叔开口留人已经十分不易,现在若要坚持,曾叔会生气的。

    曾霈带着云蔼沿着小路往前走,路上一语不发还是云蔼先开口了,“师兄,那位姑娘是我命定之人。”

    “我一见着她就知道了。”

    曾霈当然知道着命定之人意味着什么,这一头是他师弟,另一头是他恩人,也是他当半个女儿的姑娘,失去哪一个伤害哪一个都不好受。

    他沉吟良久,直至走到西厢房门边才终于开口:“我拿她当半个女儿。”

    云蔼一向懂分寸,“是,师兄。”

    曾霈往回走的半道上又被个小丫鬟叫住了,让他去书房找小姐。他难得有不想去的时候,但这次躲过了过不了几个时辰宋长霜又会差人来请。

    他叹了口气,只得前往书房。

    宋长霜在书房里看的也是些话本子,宁昭懿在书房里逛了一圈,确实挺大的书也很多,只是架子上摆的都是些什么《兰亭逸闻》《我与月王不得不说的二三事》等等。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摆的整整齐齐,一眼望去甚是壮观。

    左右无聊,宋长霜坐在椅子上看话本,她就一本本书名看过去。

    第一个架子还没看完,曾霈就来敲门了。

    书房里一个丫鬟都没有,宋长霜立马合上话本,是肉眼可见的开心。

    曾霈忧心忡忡的进入书房,还没来得及长篇大论,宋长霜就开口了:“曾叔,我要嫁给他。”

    曾叔眉头皱的更紧了,“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打的什么主意,我告诉你他修的是无情道,无情道是要杀妻证道的!”

    宋长霜不仅没被吓到反而更开心了,“真的吗?那我们可真是天生一对。”

    “他是无情道,我是鬼修,正好能在活着的时候谈一场没心没肺的恋爱。曾叔你在担心什么?”

    曾霈叹了口气,“他迟早是要飞升的,不能一直陪着你。”

    宋长霜勾唇,“可我也不需要他一直陪着我,我还活着的时候陪我就够了。”

    傍晚,忙碌了一天的宋老爷一回到府上,就听说了折戏楼里发生的事,当即对女儿一阵嘘寒问暖,然后大摆宴席隆重感谢云蔼。

    席间一直问云蔼可有什么想要的,宋府能给得起的都会给,云蔼自是连连摆手说是举手之劳。

    宋长霜先下了席,料想云蔼回西厢房必定会路过这四角亭,她脚步一转,坐去亭中。

    小亭四周都挂有纱幔,夏季遮阳秋季挡风,石桌上常年放着把琴,供宋长霜弹奏。

    守在四角亭周围的丫鬟有些疑惑,如今正值初秋,白日闷热晚间寒凉,小姐已经很久不曾夜间来此弹琴了,今日为何一反常态。

    宋长霜不给丫鬟们探究的机会,试了几下音就让她们全部退下,留她一人在亭中弹琴。

    琴音杳杳,乐声醉耳,风吹动纱幔,影影绰绰露出弹琴佳人,好不美丽。

    可惜,秋风凉爽,佳人穿着白日的衣衫,在冷风的攻势下楚楚冻人。

    宋长霜手指都冻僵了,弹琴的速度也慢下来。

    怎么还不来啊!你们有这么多话要讲吗!

    又一炷香过去了,宋长霜:“……”

    她气的乱弹一通,十指乱拂,如噪鸦哭嚎,群蜂狂舞。

    人还是不来,她连这点力气都用尽了,一手撑着下颚,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奄奄一息的时不时扒拉一下琴弦。

    云蔼好不容易迷路过来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

    宋长霜当然察觉到来人,但她已经是这个摆烂姿势了,总不能忽然乍起坐直来首高山流水吧!

    她更僵硬了,这次倒不是被风吹的。在她的构想里,会不小心弹出一个音,被恰巧路过此处的云蔼发现,然后指正她,现在这情况算什么……

    宁昭懿见谢晏跟来了,上去问他:“玉佩你找到了吗?”

    谢晏眼神闪烁了一下,答道:“还没。”

    进幻境前,师尊神神秘秘的传音入密,“听说徒弟你最近很是迷茫,别担心,就没玉佩那回事,你进去之后多看看我和你师娘,就不会迷茫了。”

    宁昭懿也不再追问,兴许玉佩现在还没出场。

    那边宋长霜邀请云蔼入亭弹奏一曲。

    云蔼脸色通红,还好夜色昏暗,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在问剑门他哪有和女子这般单独相处过,况且这也不合礼法,“谢小姐美意,云蔼一介外男,此处只有你我二人,若是入了亭中,恐伤小姐清誉。此处云蔼不便多留,小姐也早些歇息。”

    云蔼后退几步要走,宋长霜透过飘起的纱幔,眼尖地看到了他通红的侧脸,玩心大起,知道修士们俱是耳聪目明,故意道:“榆木疙瘩。”

    抓瞎乱走的云蔼这次连脖子都红了。

    看的宁昭懿叹为观止。

    向谢晏求证道:“你师尊以前这么纯情正经的么!”

    谢晏一脸深沉的点头。

    云蔼就这么住了下来,在府上时,时常听见有人向宋长霜提亲,全都被拒绝了。

    但也有人锲而不舍,就好比这位张深生张公子,据说已经提了好多次亲,被拒绝了多次仍不气馁。

    恰巧云蔼在前厅喝茶,宋长霜拿他当挡箭牌,说是心有所属。云蔼端着茶的手抖若筛糠,却没出言反驳像是默认

    只有曾霈大马金刀的坐在旁边,杀气腾腾的像要提剑砍师弟。

    宁昭懿咂吧咂吧出味儿来,这两人分明就互相喜欢,中间的窗户纸比透明还明,想来不久便要戳破了。

    这天天公不作美,本是万里无云的晴天忽然下起雨来,下的又急又密。

    两人正好被困在了小亭里,云蔼乾坤袋中只有一把伞。

    宋长霜的贴身丫鬟倒是个机灵的,让小姐先等等,她去取把伞来。宋长霜拒绝了,说是这雨太大一出去全身都要淋湿,不如再等等。

    宁昭懿眼角一抽。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毛病,但这件事离谱就离谱在两人此刻是在宋府,都没出门,一场雨就把一个剑修和鬼修困住了??

    这话说出去,别人都要笑掉大牙。

    然而,这两人还真真的被困在这,不知怎么分配那把伞。

    宁昭懿只能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僵持一阵后,终于有了结果,还是喜闻乐见,喜大普奔的结局,充分考虑到了两位当事人互相奔赴的心情。

    云蔼撑着那把纸伞,伞下只有一个宋长霜,被遗忘的丫鬟在亭子里望着两人渐渐远去……

    不,被遗忘的不止有丫鬟,还有拿着两把伞匆匆赶来的曾副掌门……

    曾副掌门内心本就五味杂陈,看见宋长霜“一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下,再不小心扑入云蔼怀中时,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像要便秘。

    姜太公丢了个直钩下去,湖中的鱼迫不及待的上钩了。

    类似的情侣唧唧歪歪的小事不少,就比如说师祖让云蔼去除邪修,分明是小事一桩,云蔼却带了伤回来,让宋长霜帮忙包扎。

    曾霈哪里不知这是个诡计,在宋长霜面前添油加醋一番,却不想反被宋长霜笑话。

    曾霈在宋府的日子好好感受了番自家水灵灵的白菜被自家的猪拱了的滋味。

    即使他再不情愿,两人明日也要大婚了。

    谢晏平静的坐在椅子上,看着一向镇静的师尊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到处乱转。

    一会儿喝口茶,一会儿看看椅子腿有没有坏掉,一会儿再检查检查婚服。

    好不容易所有东西都检查了一遍,坐下来椅子还没坐热呢,又要起来再看一遍。

    他这次又要起身,忽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才勉强按下想法装模作样的背对着窗坐着。

    宋长霜捂着嘴偷笑,将手上的书册卷成一团,抬手向内扔去。

    云蔼当然知道有东西冲着他来了,知道袭击的人是谁,他仍然只是静静坐着,不闪不避。

    一册书卷砸中脑袋向下滑去,他抬手接住。因着婚前不能相见,深深按住回头的欲望,垂手展开书册。

    打眼一看,云蔼就羞的面色通红,整个人坐立难安,手上像捧了个烫手山芋,扔也不是看也不是。

    这……这竟然是本春宫图……

    宁昭懿当然知道这是什么,她可是跟着宋长霜一起选的。

    现在她走了,她可舍不得走,婚前不能相见是针对新人的,对她来说完全没这回事。

    她潜入房门,要正面去看云蔼的脸色,结果谢晏那厮死活把她拦着,说什么都不让她看。

    还防贼似的亲自将她送回去。

    第二日,宋长霜一早就得起来,宁昭懿有经验,没在她身体里呆着,不然今天这一日下来可得累惨。

    云蔼来接了,宋长霜左一位亲爹老泪纵横,右一位曾霈咬牙切齿,府里欢喜热闹,总的来说还是一片喜庆。

    她戴着大红盖头跨过门槛,这一垮就是时光飞逝,宁昭懿觉得腹中有些异样,低头一看,身体已有五个多月身孕。

    院子里的景色也是全然陌生的,此刻的生机全都隐藏在朦胧的夜色下。

    这样的景色并不能让女主人平静下来,宁昭懿能感受到宋长霜内心的焦虑。

    她挺着肚子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夜里的寒凉渐渐上来,在寒气入侵之前,云蔼终于回来了。

    他从剑上下来,将扶君剑收起来,面上是对妻子的担忧,“夜里渐渐寒凉,你身子不便,还是不要在院中等我了。”

    宋长霜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你万万不可废了无情道。”

    云蔼沉默着不出声,宋长霜知道他根本没有听进去,“你是无情道,我是鬼修,鬼修的肉身本就无用,你杀了我,我摆脱这副身子,你得证大道,我也得解脱,有何不可。”

    鬼修一道便是如此,肉身尚在时,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平日里不管如何修炼,也只是魂魄强大,外表不显。

    若要得到修为,须得肉身死亡。

    明明与无情道相辅相成,可云蔼就是万般不愿杀她证道,甚至还想废了无情道。

    她已经劝过无数次了,可他还是一意孤行。

    进了屋子里,宋长霜还是絮絮叨叨的劝,然而云蔼的神情,分明就是一句都未听进去。

    宁昭懿留在院子里,谢晏也紧接着出来了。

    宁昭懿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晃荡着抬头看着天上的满月,“后来,师尊的无情道是他自己废么?”

    谢晏也挤到秋千上去,随着晃悠,“是。”

    宁昭懿不说话了,她有预感,这个幻境快结束了。

    本来慢慢晃悠的秋千因为又挤了个人上来,慢慢停住了。

    “你下去。”宁昭懿开口,“秋千都不动了。”

    谢晏偏不下去,“要让它动还不简单。”

    他凝出辞君剑虚影,随手一挥。辞君剑无风自动,用剑柄推动木板。秋千又开始晃悠起来,每当速度减下来,又开始推动木板。

    宁昭懿:“……”

    辞君剑推了一会,速度不急不徐,高度不高不低,晃得她昏昏欲睡。

    谢晏看着神归天外的宁昭懿,嘴角一勾,眼里闪烁着一丝恶劣。

    下一刻,辞君剑突然加大力道,推的比刚才高了许多,宁昭懿突然回神,秋千荡的很高,像是要将上面的人掀下来,从后面掉到地上去。

    她慌忙间伸手抓住两边的绳索,情况焦急没能仔细看,右手抓上一片温热。

    她转头一看,谢晏的手也放在那里,她抓住的是他的手。

    谢晏眉头一挑,宁昭懿没有慌乱松开反而理直气壮的开口道:“要不是你忽然加大力道,也不至于如此。”

    谢晏桃花眼中荡着月色,“夫人不必找借口,想摸为夫就直说,为夫不会那么小气的。”

    宁昭懿没想到反被泼脏水,也抬手幻化出九亭鞭,她做好了准备,鞭子抽动秋千,这次的力道更大,两人几乎荡到了最顶上。

    也幸亏两人俱是修为深厚,没有掉下去。只是这头一开就一去不复返了。

    一下比一下推的用力,一次力道在空中只转个五圈都是少了。

    最后,还是屁股坐麻的谢晏将身下的秋千一抽,才解除菜鸡互啄的场面。

    晕倒是不晕,谢晏甚至为了证明自己体质倍儿棒,走直线回到房中。

    宁昭懿:“……”

    刚才的小学鸡绝对不是我!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谢晏就是个大染缸无疑了!

    没错!就是这样。

    房内,云蔼在小榻上搂着宋长霜。

    他一下又一下轻柔的摸着她的肚子,宋长霜在他这样的力度下昏昏欲睡。

    她现在身子重,云蔼觉着让她自己看话本都是件费力的事,索性书局里每出一批新的话本,就让他们送到府上来,由他来看话本,然后绘声绘色的讲给她听。

    他一开始讲的十分寡淡,像是没有感情的朗读机器将书上的内容一字一句的念出来,宋长霜没嫌弃他,他自己倒是挺嫌弃自己的,于是偷偷去馆子里请教了说书先生,这才掌握了诀窍,现在已经能将一个平淡的故事念得抑扬顿挫,跌宕起伏了。

    云蔼时常调侃自己,若是以后没有灵石了,还能去馆子里当个说书先生。

    话本出来的速度跟不上他念的速度,很快市面上的话本都快被他念完了。云蔼就给她讲讲自己除邪修的经历,时常讲着讲着还能想起来当地的奇闻异事。

    就比如现在,云蔼讲到自己将邪修除去,当地人套上帽子和特色衣衫围着篝火起舞。

    宋长霜半合的眼睛已经快闭上了,云蔼忽然俯下身子,将耳朵轻轻贴在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男孩叫云长慕,女孩叫云慕霜。”

    谢晏眼神复杂地看着师尊,之前他一直不理解为何师尊宁愿扯着玉佩的幌子,也要让他进来,还在入阵对他传音入密,说希望他能在幻境里想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他不是没感受到,师尊一直在极力撮合他和宁昭懿,之前他不明白师尊为何要这样做,现在听到这两个名字,又好像明白了。

    可能是想与人分享甜蜜,也可能是双重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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