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亮透闪的长刀快如闪电,自背后朝凌寒拼死砍去。

    雁惜急得眼眶含泪,修长的白色身影却在刹那间移向远方。

    那长刀砸到地上,震裂了整整三里石地。

    陆潮生同样不知从何处钻出来的,凭一掌一拳一粗绳,火速缉拿持刀的行凶者。

    那人见事败露,妄图施咒自爆而亡,粗绳却把所有的灵术都禁住了。

    “砰”地一阵灵波反射,凌寒避退数里,秦枭子抓走雁惜和落依,以最后蓄拼的罔清之力冲出玄泽。

    边境之疆,铺了一地黑血。

    秦枭子是真的拼死一搏了。

    凌寒片刻都没缓冲,胳膊上莫名现出一道红痕。

    是郜幺雁惜。但那种痛感很快就散褪了。

    凌寒敛眉,御气而上,尘露殿的雪狼却拦在前方。

    “将军助我抓到秦枭子的妖界内应,功不可没。如今负伤,可是还得先休息为好。”

    笛泞絮背手落地,笑对凌寒。

    “凌寒自有分寸。”他冷静地答道,除此六个字,再没把任何事情放在眼里。

    陆潮生吸了口气,那家伙,看来是真的有些着急了。

    “凌将军,”笛泞絮伸臂拦他,“我非限制将军自由。如今魔入地浊,神族已然派兵,三界纠缠,但妖族王主还有没有发话。你是妖界首席大将,不可妄入罔清。”

    “多谢公主提醒。”凌寒话字不多,脚步却没停下。

    “将军——”

    笛泞絮还想拉人,却只碰到他随风而起的衣角。

    雪狼凛凛看着他,随着凌寒越赴越近,呜咽的警告声也越发清亮。

    但凌寒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笛泞絮默了片刻,施法让雪狼转向,给凌寒让出道来。

    陆潮生嘻哈哈地凑上前,“多谢二公主。将军也是无奈,神族贬了郜幺雁惜,也等于把咱们可能的羽翼给折了半截。您把探究竟的事交给我们,谁知道那个仙子没了仙籍,脑子还是灵光,直接对少主下毒。”

    “区区凡人之毒,也能伤他?”

    陆潮生撇撇嘴,“确实烦人啊。这仙子虽是入了轮回,可她终究是郜幺的人。那战神之族怎么可能不在背后给她备些防身的东西。”

    陆潮生长叹一口气,“天道不公啊。”

    笛泞絮攥了攥手心,“便是他们天渊世族睥睨众生太久了,众灵修炼万年,兴许最后还不比这没有灵根的高贵仙女重获仙籍更快。”

    陆潮生不置可否地摊了摊手。

    狼女靠近,“公主,埋伏的人都已拿下,的确是侃焱的蛇兵。”

    “很好,封锁消息。他还是王主钦赐的鼎席大将军,在妖界表明立场之前,不能让他有所忌惮。蛇兵之力,还可一用。”

    “是。”

    狼女带着手下远去,陆潮生笑着试探,“蛇、蛟本不对付,二公主为抓捕蛇族,愿意用我们蛟族,此等任人唯贤的信任,潮生替少主和长老谢过。”

    笛泞絮对向他的目光,沉声道,“你倒是不谦虚。但没有必要在我面前演话术。”

    “妖界四王爵,各个文武双全,也各个野心勃勃。本宫无意拉帮结派,但世族众多,能人遍布,我笛泞絮最看好的是你蛟族大将军凌寒。侃焱通魔一事,没有铁证,定不了罪。可我不能容忍任何有瑕疵的忠心。”

    “公主大义。”

    “别耍嘴皮子,本宫最烦那一套。”笛泞絮昂首,“陆参事既然已经口口声声说‘我们’,那便应该拿出诚意来。”

    她厉正言辞,发梢在风中起舞,却像是为她的话语起兴:

    “蛟族想在四界寻一个繁衍之地,本宫保证,会竭尽全力。而你蛟族,若想受得起这份诺,就不要对我藏着掖着。明白吗?”

    陆潮生一愣,随后勾唇,恭敬地行了个礼:“公主所述,已是蛟族毕代之愿。”

    他抬起头,神色笃定,咧开嘴笑,“凭这一点,公主放心。”

    笛泞絮坐上雪狼,挥袖离去。

    三界之乱才刚刚开始,但妖界夺王之争早已埋了数百年。

    手里握了蛇兵,即是掐了侃焱一口气,哪怕那是个心术不正之人。

    而这蛟族,虽不是妖界土生之族,却拥有绝对的王牌——凌寒、梓夙、陆潮生,这三人无论智勇文武,都是翘楚。

    乱则生变,变则有机。她不搞内斗,却会好好利用每一次筹码。

    那个位置,无论如何,总是要能者先得的。

    *

    雁惜被秦枭子抓出玄泽。

    浒气改变那一瞬,她条件反射地调用对抗之灵自保,却被魔灵突袭。

    鲜血一滴一滴地往外渗,雁惜忽而觉得有些头晕。

    “别睡。”

    紧促的男声传来,却不知道是从何方何距。

    “雁惜。”

    还是那个沉稳的声音,但好像是在四面八方回响。

    雁惜迷迷糊糊,嘴里喃喃着,“......凌寒?”

    这一声才是实声。

    而在此声之外,世界一片昏暗。说是黑漆漆的,却又没有别的颜色相衬,意识涣散之时,那仿佛就不像黑色。只是一个混沌之物,一个除了自己以外,世界离奇地相同,又离奇地毫无意义。

    这种感觉......似乎在哪里体会过。

    但是在哪里呢。

    雁惜飘飘恍恍地,似乎已经没有想起来的力量。

    她要死了么。

    这么快。还没有等到了茵化形呢。

    “你不会死。”凌寒的声音再度响起,“雁惜,振作一点。”

    这家伙的声音怎么阴魂不散,她不过是想好好睡个觉。

    若就这么清醒,看着满世界的虚无,还不得吓个半死。

    “别怕。我很快就到。”

    男声急促,却带了几分真挚。或者说,哪怕没有真挚,对一个深陷恐惧的将死之人来说,有个声音在牵着拉着,还有些在意地让她“不要害怕”,说自己很快就会到她身边。

    应该没有比这更感动的事情了吧。

    “郜幺雁惜,你可不能死了。否则你在天渊那两条狗,会被抓到首将殿来涮肉吃。”

    “你敢!”

    雁惜恼出声来,身子却抽搐地疼。

    扫兴的家伙。

    “你活着等我,我就不去。”

    雁惜勉强清了清神,很快明白这是凌寒的传音术。甚至......他在耗内丹催动孜佛环之灵,探她的心绪。

    跟仙考那日一样。

    虽然有些别扭,但不得不说,这两次都还恰到好处,都是她十万火急之时。

    不过。

    这个冰块脸会不会是骗她的?说什么若她抗拒,便读不了她的心。方才她一生气,那不就是抗拒——

    “仙子最好收敛些,背后说别人坏话可不是个好习惯。”

    “我......”

    “你都听到了,还算什么背后!”

    “字正腔圆,看来是很有精神。”

    雁惜身体的不适越来越强,只能继续用心流对话。

    你快点,我要痛死了。

    “能喊痛,说明还死不了。闭着眼睛,从一数到十。”

    ......做什么?没力气。

    “我让你在心里数。”

    数到十你就会出现?

    “......不一定。”

    那你还——

    “但你数了,我能更快找到你。”

    好吧。

    无论是真是假,这算是一种最有盼头的期待了。

    雁惜缩着身子,感官飘飘忽忽,一、二、三......七、七点一、七点二、七点三——

    回音那头轻笑出声。

    我真的、真的、真的、快死了,你能不能、再快——

    银白色的光洒满上空,像极了天渊夜晚的星空,晶晶闪闪。

    那寒冰虽冷,却让雁惜有了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暖意。或许此刻,她的身子比冰晶还要枯冷几分。

    凌寒催动内丹,片刻后收回掌力。

    “死不了。你的心脉被晨时月吊着。方才那种痛感,应该是罔清浒气的反噬。”

    雁惜缓了须臾,撑起身子,“浒气反噬?竟是这种感觉。但.......你怎么知——”

    他们痛感相通。

    看来是她又不慎调用孜佛环之灵了。

    雁惜瞥了他一眼。罢了,她都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没忍住用对抗之灵自保,这家伙......应该没这么小气吧。

    凌寒默默看着她,没有多说。

    “这里就是罔清魔界。传言魔族人的苍虚魔境是心境所化,你我亲历多次,没想到,那噬鬼王的心境居然跟魔界境地一样荒芜。”

    “能做到那样冷酷无情、丧心病狂的程度,也是世间罕见啊。”

    雁惜欲起身,凌寒却出手制止,“你的灵根受了重创,若我强行带你走......还是先修养一阵更保险。你体内的晨时月在一点一点向外消散,注灵那人兴许还会回来。”

    “落依重伤,灵力所剩无几......但怎么可能会是......那个魔王?”雁惜皱眉,“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继续躺在这里,等他的动静?”

    “我一路而来,基本没有碰到魔灵,兴许......它们都去了人间。罔清处处都一样,也处处都可能有玄机,你伤得太重,最好不要乱跑。”

    雁惜望了一眼四面的空寂茫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那......你呢?”

    凌寒轻轻地注视她,雁惜抬起了眸子,象征性地看了他一眼,很快就落下去了。

    “我......既答应了你大哥,便不会言而无信。”

    凌寒上前一步,却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魔灵朝这边来。

    白衣瞬间消失,周身又恢复了恐怖的死寂。

    雁惜抱紧双臂,蜷成一团,一个劲儿地在心里默念。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

    “待你身子好些了,我带你走。”

    淡淡的男声再次传来,雁惜沉沉地松一口气,原来没走。

    她壮胆般朝凌寒玩笑道,为了你的性命,以及可能存在的各种各类伤痛,凌将军得说话算话,藏好行迹,认真保护我。

    那团魔灵落地,幻出人形,雁惜深吸两口气,心脏却紧张得狂跳不止。

    “我会的。”凌寒轻声回答。

    虚无的空间里,那魔族抬手,以十缕黑气打破宁寂。

    雁惜装作昏死,就这么落手投降地由魔族带向远方。

    远方。也算不得远方。罔清魔界是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的。

    但那十缕黑气消散之际,雁惜的眼皮被强光照耀。随后响起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

    “主上,人族带到。”

    王座上的男人睁开了眼睛,依旧用那嘲讽冷蔑的声音说道:“你看清楚了,这个女人,可不是地浊凡人。”

    秦枭子站起身来,悠悠走到殿前,“仙子这么喜欢装死,不然本座就送你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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