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冰凉的空间里,了凡以内丹化出暖屏,护在落依周身。

    女孩心跳遽快,却努力僵持不动,不愿被人发现恐惧。

    “落依姑娘,别害怕。”了凡背冒冷汗,声音却是坚定沉稳的,“就算豁出性命,我也会保护你。”

    “不。”落依咬紧牙关,深呼吸,“我们都会活着出去。”

    了凡紧声打气,“一定!”

    白光瞬闪,破开诡秘的黑暗,只见骷髅尸骸铺碎一地。落依蜷缩身体,捂紧脑袋,了凡吓得腿软,却不忘正声宽慰,“没、没事,落依姑娘,我在,我——”

    话音未落,一道强势的黑灵迅猛靠近,化成手掌,紧掐了凡的脖子。

    落依听得声音不对,强撑意志抬头,黑氅下的鬼面男人侧过身,拎起了凡,只把背影留下。

    “你是谁!”落依作咒,追魂铃冲出了凡的护屏,威胁男人后脑勺。

    了凡脑筋胀痛,法灵却根本抵不住男人的万分之一,几乎耗了六成内丹之力,才勉强挤出几个字:

    “姑娘,别、你动不了他——”

    落依已经出手。

    叮叮当当急密响,云烟灰色的光芒洒进来,由浅入深,竟只在须臾的功夫,被四周同化、稀释,融于黑暗。

    落依身受波势反弹,往后踉跄两步。

    这时的骷髅黑境,蓦地涌起了成百上千道没头没尾的鬼哭狼嚎,凄怆悲凉中带着阴森恐怖。

    “多好啊,多么纯洁的灵魂!”

    “这便是四界至真至善之灵,真美!”

    “岂止是美,那圣洁高贵的生命只须安静地活着,就能让我等阴恶腐臭者永无翻天之日!用她抢掠无根花——”

    脏垢的语音被凶猛的黑灵堵拦,周围安静一瞬,随后突然爆发共鸣:

    “剖了她、剖了她、剖了她——”

    “嘭。”

    黑灵控压全场,鬼面人把了凡重重地摔向地面,男子顷刻变回花狗,狼狈而虚弱。

    落依摁住腕间的蛊虫,心头挣扎,恐慌至极。

    “鬼面人!你想出尔反尔?!”怨灵声音再起,叠加数倍的怒意,“不要忘了,你已饮下我们的黑血,若不听话,必将魂飞魄散!”

    “是么?”鬼面迎光,右手一旋,黑灵更加残忍猖狂。

    但一听到幽鬼们连绵的哀声,鬼面立刻扣紧十指,加大力道。眨眼间,嚎声戛然停止,一切重归死寂。

    幽暗的鬼魄在无形中汇向鬼面,万里之外的黑色混沌吸灵食魄,甚是满足。

    待混沌旁的男人收手,黑境中的鬼面才立直了身,转向落依。

    羸弱娇柔的女子抬起头,泪水一涌即落,“是你。”

    女声轻颤,眼神被水雾模糊,辨不清心绪。鬼面人欲动,一只侥幸存活的幽灵突然偷袭,霎时抓走落依。

    女孩惊惧一呼,鬼面人来不及思索如何还会有残灵,奋身撵上。在“咚”的一声响后,幽灵爆灭,落依被释放,却重伤流血。

    腥红渗出嘴角,她全身像被凌迟肉割一般,疼得就要失去神识。鬼面人搀稳她,凶怖面具顷刻褪逝,露出那张冷酷无情的脸。

    “呲——”

    银针刺进左胸,却只入了半寸,落依就疼得失去力气,垂了手,倒压于他双臂。但意识强硬,报仇只在咫尺,落依不肯合眼,死死地盯着那处微弱的银光。

    秦枭子冷蔑讽笑,右手刚离她的背,极寒冰灵就从身后撵袭。

    雁惜、凌寒分两路,一个救人、一个杀人,了茵趁乱带走了凡。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秦枭子不躲不防,就这样由着凌寒攻击,冰灵碾压之瞬,男人身断魄散。

    雁惜及时抱稳了落依。

    “......他死了?!”了茵难以置信,“魔王竟没有躲?!”

    落依疼得呻吟,却因情绪大幅起落,连昏厥的机会都没有。

    雁惜召唤杳蔼流玉,耗损灵根,为她缓解疼痛。

    “别、雁惜——”

    “杳蔼流玉心高气傲,难得这么听我话。就让我表现一回!”

    落依含泪敛声。

    凌寒欲催冰破境,法力却被反弹回来。杳蔼流玉救完人,在上空挥划出蜿蜒的弧线,随后由线及面,四周恢复光明,只一眼瞥出去,满目凄凉。

    落依擦干泪,雁惜扶她起身。了茵把花狗抱在怀中,凌寒为它注灵,轻声安慰,“没伤到要害,好好休整就会痊愈。”

    了茵勉强点头,跑回雁惜身边。女孩为她擦擦泪,望着疮痍的周围,心生怅然,“那个秦枭子......是假的么?”

    凌寒释放冰灵,先行探查环境,“灵识如出一辙,但不是魔王本人。更像......分身。”

    “天渊浒气乃四界最牢,还有无上结界,若要强闯,很难全身而退。但死、也不可能如此轻易。”

    雁惜皱眉,“但自黎原之后,秦枭子被风黯风妍带走。地浊三十年战,那些回不去罔清的魔兵都残留着秦枭子的灵识,悉数毁死。无兵无权,他这么快就逃出来了么......”

    “这是蹊跷之一。”凌寒微顿,望向雁惜,“之二。四界浒气严苛,无人能够分毫不伤地闯入异界。魔王的分身却能送进天渊.......”

    雁惜稍瞥落依一眼,思虑片刻,终究未遮掩,“还有,地浊紊乱的十个月前,秦枭子杀死秦诠、背叛风黯,分明已经重伤将死,却还是......”

    “对。”出乎雁惜的意料,落依不避讳,也看不出多余的情绪,敛眉答,“我在人间遇到他的时候,他奄奄一息,全身上下都是伤,血肉模糊。”

    雁惜下意思握紧落依的手,女孩微微抬眸,向她挤出笑容,示意无妨。

    雁惜心头揪着更难受。

    落依瞧着众人沉默,低头看双手,又道,“会不会,是因为我体内有他的血,阴差阳错帮他偷袭——”

    “不。”雁惜斩钉截铁,“你不认识他的时候,他是凭一己之力闯进地浊的。跟你没有关系。”

    凌寒点头,“还有一种可能。”

    雁惜与他对视,异口同声:“黎原风。”

    “四界至宝有灵,隐秘太多。数千年杳无音讯,黎原风竟能突然认主秦枭子,说不定其中必有我们想不到的东西。今后,我们多加小心。”雁惜镇静道。

    落依回握雁惜的手,“他要夺四界至宝,倘使真的被放出来,无根花、定是他的目标。方才在黑暗中,我听到那些幽灵的哀怨,虽不完整,但兴许......我们已经被盯上了。”

    冰灵回位,速度却比以往快了不少,凌寒收招警惕,左前方光秃秃的树群中倏地闪过一丝人影。

    “恐怕,不止是魔灵的盯梢。”冰灵融于指尖,凌寒感受到了天渊浒气,锁紧眉头,“雁惜,倘使三山有恶灵,仙界会怎么做?”

    “九重天会诛魂灭魄。若在三山,珏涯、芜蓬、泽昶的规矩各有不同。但有唯一一道准则,伤仙民者,杀无赦。”

    凌寒的冰灵化出屏障,神色严肃地盯紧前方,“我们四人......”

    “只有了茵是仙族。而我不是。”雁惜接话,握紧杳蔼流玉,“圣剑认我,与我是否拥有仙籍无关。九重天对仙籍的规定严苛。只可修行,能者胜任,别无他法。”

    寒风呼啸,卷起来的不仅是干涩泥沙,还有数十名赤身光膀、以彩涂肤的树灵。

    “雁雁,你看为首那个、那人的长相!”了茵急声惊呼,“像不像书哥的叔叔!”

    *

    万里外的虚空,秦枭子的镜像定格于落依憔悴疲倦的脸庞。

    黑灵分身飘到天渊浒气的尽头,反噬之痛直抵原主。

    秦枭子痉挛吐血,指甲掐破掌心,腕间蛊虫躁动不已。

    “明明舍弃分身就能解决的事,你非要画蛇添足,钻进那个黑洞,还受了那女人一针。她是学聪明了,知道在其上涂仙毒。可未免太小看本尊的眼光。堂堂黎原风之奴,又岂是那些东西能伤到的。”

    风魂语调疏懒,咂了咂嘴,“天渊仙界何时变得如此不济,养的灵物才这般滋味,只够塞塞牙缝,罔论肥美。”

    秦枭子擦去鲜血,冷声答,“本就是些被天渊抛弃的灵,你还指望有什么大鱼大肉?”

    “大鱼大肉......”风魂顽劣一笑,“凭本尊直觉,这无聊四界里,最肥美的食物可就在眼前。”

    它呲溜唇舌,若魔有形,此刻的风魂必然生了一副贪婪无度的面孔。

    “你、秦枭子,恶怨深沉,妄念滔天,灵魂源头更有一团密不透风的幽暗。”风魂吸了吸鼻子,“闻起来不仅香得独特,还让本尊捉摸不透。真不知道,那里面包裹的,是腐蚀肮脏的黑心,还是别的什么、更叫人意外的美味。只可惜啊......”

    风魂难得遗憾,“早知你的魂会长成这样,当初,本尊就不该选你作奴隶。如今你我命运捆绑,吃了你,我也活不久。真是可惜这盘无双的美味!”

    “不自量力。”秦枭子音色更冷,“若非受你拖累,本座何必冒险在那种地方寻恶念。天渊冠冕堂皇,吃了这种灵的恶欲,不嫌腥臭。”

    “腥臭?”风魂不紧不慢,“要我看,那个灵魄干净的——”

    秦枭子失去耐心,不再给风魂说话的机会。

    功法不及秦枭子,又忌惮此人癫狂,风魂只得作罢。

    瞧着镜像中的人影,秦枭子最后道,“你我盯着无根花,天渊无数的恶灵同样蠢蠢欲动。本座会让你吃饱餍足,前提是,你得有分寸。晨时月还有大用,那个女人,你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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