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云进门撞见了帝江,同往日不同,倒是没要什么雅间雅座的,两个人兀自往大厅一座,倒叫周围都失了几分颜色~

    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

    帝江也只斜了一眼,便招手示意他过来坐下,他若像根木头一般杵在身侧反而显得怪异

    按照浪云的榆木脑袋依然是想不明白,一旦上了楼要了单独的雅座,美其名曰雅,实则俗,都是行那档子事~只有这大堂之内,真是听曲儿的,连粉头行事也收敛很多,若是旁人无趣也不大纠缠,有些耳根子软的,搂搂抱抱的也向着二楼去了

    浪云看他们,像是看一群牛鬼蛇神,浑身不自在

    楼里的见帝江带了个姑娘进来,倒是稀奇,倒不是这楼下没有姑娘,一般男人行乐身边从不带女子,而姑娘大多也是闺中结伴,几是奔着倾城公子来的~

    楼里的妈妈都摸不透,这通身的气派不像寻常人家,再细看两人的面容,怕是这芳休楼的头牌和倾城公子相较,也只应了那句萤火之光岂能与日月争辉?

    妈妈摇着扇子一扭一扭的便来到了他们面前:“三位面生的很,是头一回来妈妈的芳休楼吧!”她盯着他们几个来回打量,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妈妈给你们上壶好酒,也好仔细听曲儿,一会儿可是我们倾城公子抚琴献曲儿”这话听的出来,铺卷了几层得意

    “慕名而来”帝江唇一勾,将妈妈看的心都颤了颤,瞧了又瞧这张绝色的脸,没有离开的意思,那扇子一扇便有股脂粉味,愣是怕她上手:“那公子可巧来对了地方,我们这里姑娘酥香骨软,公子慕谁的名,妈妈我好安排作陪,姑娘想必是来看倾城公子的,都不耽误”

    慕玄瞥了帝江一眼,这么容易就见到了!神秘叫人窥探自然引人遐想追寻,但谁又能说平易近人不是另一种手段?!

    辛三娘子是第一类,倾城公子是第二类

    不多时,小厮端着琴岸,座褥,摆放了七弦琴,倾城公子就大大方方的上台了,半点没有扭捏,也没有半分故弄玄虚,只微微鞠躬便坐了下来

    帝江伸手往台上一指:“他”

    “哎呀!这可让妈妈为难,我们倾城公子是个清倌儿~只负责弹曲儿,旁儿个事确实……”妈妈嘴上说着这话,那面上仍是堆着笑脸

    浪云想起逐日的叮嘱,只能硬着头皮尴尬一笑:“只管上酒,莫要多言”

    慕玄也赶紧圆场:“我们只听曲儿,不必招呼,速上两壶好酒”心里想着赶紧将她哄走,若是嘴上把不住风,说些淫词艳语的,尴尬不说,那不苟言笑的帝江不是个好伺候的主儿,拂他的意大抵都要痛一痛

    台上弹的是高山流水~慕玄到底跟着步绝尘学过,听了他一年琴音,只觉得厉害是厉害,到底欠了些火候,但也不至于开口说出来,自己毕竟半吊子,哪有资格来评论他人。若是说个不好,瞧这下面一同坐着或是摇头晃脑,或是秋波暗递的人,估计会被他们群起而攻之的唾沫星子淹死

    比的人不一样,听的感受便不同,对于一般人而言,也勉强和翘楚二字沾边

    “倒也算对得起他这名声!”慕玄灌了一口,嘶了一声,北方豪爽,连酒都这么辣!一个不注意辣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妄言!你识音?”帝江也呷了一口,玉指转着杯盏,煞是好看,看他这架势,听他只说了两字,怕他又要生出什么狂言,低声说道:“我瞧了,没什么有意思的~还不如外头有趣~或者咱直接回府”

    “怕什么?我能将他吃了?”帝江透过她杯里的酒望到了杯底,如同一眼也能将她看透一般,他顺势瞥向了台上的倾城公子:“温酒口感的确差了很多”

    慕玄刚那一大口直接让她将这酒打了个不合格的分,改口喝了茶,遂将捧着的茶杯放下,连连点头:“对,差~我会酿酒,年后桃花开了,我做桃花酿给你喝~”

    “这酒酿的及得上你半分吗?”

    慕玄哑了!这人可真记仇~这点爱计较的性子半点配不上他雍容华贵的外表~慕玄想,谁又愿意自己和一个戏子名伶作比,何况还是这么个赫赫扬扬的人,半点不能轻看薄待~

    门外两个粉头,拥着逐日进来,待行到帝江这边,逐日一人嘬了一口,耳鬓厮磨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两个粉头捂着唇便走开了

    看傻了两个人,眼都没抬的有一人

    逐日是蝶谷分派出去办事儿的,向来随心所欲,要想混的风生水起,免不得逢场作戏,圆滑世故甚是精明!换了浪云早就没眼看了,眼色都给他使了不少,逐日全当没看见

    帝江站起身,眼神没离开过台上那“花枝招展”的倾城公子:“既对得起名声,留你听够了回府!”他虽是言辞温润,话语像是与人恩惠,只有慕玄抽了嘴角,露出一丝尬笑,若不是寄人篱下,吃人嘴短,她也想拍案而起,指着他鼻子骂上他两句,说话阴阳怪气的,不是心里有什么疾病需要医治吧?

    说完便离开了~慕玄眨了眼睛,望了台上一眼,也算是秀色可餐吧!便一屁股就坐了下来,听就听,不仅要听,还要点他作陪,单独奏给她听!

    浪云起身跟着要走,逐日一把将他按回了原位,却拱手对慕玄道:“主子在外等姑娘,姑娘不会想这芳休楼一会儿变成一堆废墟吧!”

    慕玄心念一震,凭着他这股子时不时发作的戾气,大概也许手一挥便将这楼拆了!他是真不怕到处树敌~

    “将他惯的如此放肆”嘴上是这么抱怨,慕玄还是迅速起身离去

    见慕玄出去,逐日撩袍坐了下来,气定神闲的喝酒:“你着什么急,上串下跳的事也用不上你~难得空了出来喝酒,过了今天,明日开始有你忙的,还怕少了事?”

    浪云蹙眉,看着楼上楼下露胳膊露腿的粉头,觉得眼前都不干净了,他跟着帝江向来清心寡欲的,闻着味觉得头昏,实在难以适应,遂一把抓了酒壶,掀去了壶盖,一通猛灌:“我全当自罚,你放我随公子一起走,我在这里浑身不自在~”

    “公子走的影儿都看不见了~你眼巴着过去觉得你杵着不碍眼么~跟着公子这么久,聪明劲儿没学会,怎么榆木脑袋越发厉害了~”

    浪云吸了一口气:“你打公子的主意~公子知道后将你剥皮抽筋,公子向来最讨厌自作主张的人”

    浪云招手,让跑堂的招来妈妈:“该说你忠心呢,还是愚蠢~公子待姑娘如何?”

    “自然不一般”

    “你都看得出不一般!说明什么?”

    “什么?”

    “在对待姑娘这个事情上,公子不能没有我,放心好了,若是哪一天公子不待见了,不还有你给我收尸嘛!”他拍拍逐日:“只要待姑娘好,公子不会怪罪~倒是这个倾城公子,姑娘就夸了一句,公子脸拉的比琴弦还长”

    慕玄出去的时候,帝江站在拐角的灯火阑珊处,棱角分明的侧脸,骄矜显贵,余光瞥到慕玄跟了上来,便又迈开了步

    “还以为几眼,你就对他情根深种了,如此真是眼拙”

    “你这人真是奇怪,说话总是夹棍带棒的,不分青红皂白一席话将人诛心,刺的人千疮百孔你是舒服还是什么?人家这倾城公子惹你了啊,你虽看不惯,别人还不是上赶着追捧,也不知触痛了你哪根神经”

    若是换了别人讲这一通话,帝江估计听到第二句的时候,骨节风流的手就该捏在此人的脖子上了!

    对她,从一开始就无底限的容忍,现在居然骑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杀人诛心,你待如何?”帝江眉头一皱,眼神都犀利起来。也不过一瞬,便收了脾气,大抵是觉得不该和她逞一时口舌之争,梗着脖子让别人看笑话。帝江越发觉得遇上她的事就乱了方寸,变得小肚鸡肠的斤斤计较起来,阴沉着脸也不回她话,端着手头也不回,十里长街的灯都觉得碍眼几分

    又是这句,但凡说点扎心窝子的话,他都当头棒喝,一棍子给你敲的火气全灭,嘴上不敢放肆的原因坦白了还是拳头不硬,人家几个字叫嚣,也只能受着,谁叫自己打不过~

    一阵风吹,一路的花灯明明灭灭,最终又熊熊燃了起来,未受半分影响

    许是两人都有所收敛,一前一后相安无事的走到了相府。相府门口掌了灯,两樽石狮半人高,显得气派非凡,门口站了守卫,进门是宽敞的外庭,青石铺就,这会儿几乎不见人影,只有当差的家丁上前来接了裘氅~

    绕过大厅左右分成两院,大厅往后有书房,静室~整个相府若是立在屋顶看约莫有百间房~慕玄住在东院,同书房隔着长廊……

    两人刚绕过大厅,从曲阑往里曲折延伸,竟燃了满地的冰灯,各式各样,丫鬟家丁们此时也聚了很多人,在长廊里看灯,见此二人,纷纷避让鞠礼,一时间整个相府安静了下来

    一路冰灯连贯到了慕玄居住的东院里,慕玄的院子不大,布置精巧别致,呈左右对称之势,左庭内种了一株梅,正傲雪绽放~树上缀了许多小灯笼,还系上了数根飘丝带,屋子左右各有一扇窗,檐角飞升,檐下有大片空地,夏季的时候摆放竹榻,倚月对眠也别有一番风味

    右庭此刻空旷,地刚平整,原想着三月里移栽两株桃树,此刻空旷下遍地是慕玄喜欢的冰灯,各式各样,连檐下也摆满了,像是将整个屋子围了起来

    慕玄心下一阵感动,想起来刚才还扎心的话此刻抿了唇,待转过头去,发现帝江目光一直随着她,那日城外河畔,漫天许愿灯的盛况又游走在脑海,渐渐落在了心上

    “是你备上的吗?真是叫我太欢喜了”到底是十五六岁的小丫头,脸上藏不住事,那股子开心全跃了上来:“刚才看到了还可惜不能买一盏提着~”

    帝江脸只僵了片刻,瞬间便换了神色,大概是被这数百盏灯映成的,竟也暖了起来,勾着唇角全没了以往的清傲,显得柔和了许多

    大抵就是看上她这不记仇的小性子了吧!坦坦荡荡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蹲下,拾起一盏南瓜样的灯托在手里看了又看,简直爱不释手,但到底是冰块雕刻的,久了掌心淌了些水,冰水刺骨,她只得放下,将手捧着哈气

    “看这天一时半会儿化不了,进屋!”帝江二话不说拉着她的手就往屋里走,那手有意无意的划过她的掌心。许是他走的急,步子迈的也大,他先上了台阶,她脚下虚浮的未跟上,一个踉跄,整个人朝前趴了过去

    他转身,搭上了两手将她稳住,托着她双臂,他站在阶上居高临下的盯着近在咫尺的她,她看着他趋近放大的瞳孔,连呼吸都滞了一瞬,冷风吹的脸热辣起来,更是不敢看他的眼睛,那眼睛像是万丈寒潭,叫人沉溺的再难爬出来

    她吞了吞口水,心慌的难受,那薄唇不过咫尺,她踮个脚便能够上,像是着了魔一样,她却渴望。她仰着头,眼一闭,便学他之前那般在他唇上刮了一下,便匆匆离开了

    原来主动亲人这般需要勇气

    趁他走神之际,她脱开了他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屋里冲,方要背对着门关上,他施了些力顺势也跟着进来,门咚的一声被她关上了,这么尴尬的处境,她又想开门叫他出去

    他眼里聚着光,单手撑在了门上,将她抵在门上,俯着身子靠她越来越近,她愣地大气也不敢出~满心以为他要亲的时候,只觉耳畔一股热气,他靠在她的肩头低道:“这么危险的事情,以后不准对别人做”

    她点点头,至于为什么点头,她也不知道!只觉得他说的是对的

    感受到她点头,他满意的离了些距离,仍将她圈在臂弯里,她侧头想躲,他便趋近半分,将她的窘迫看在眼里,低头撅住她的唇,若是之前的触碰仅是试探,最终他几乎贴身将她压在了雕花木门上,叫她半分不得退让,抓着她的手抵在门上,攻城略地一般,再不让她有任何后退的机会,不似之前的浅尝辄止,暴风骤雨般让她娇咋不住,间隙中说了一句让她更觉羞赧的话,他说:既如此,亲久一点

    她生涩,虽以前在水下同伏离有过唇间度气的接触,也与他有过两三次浅尝辄止的相触,但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和他亲吻,她生涩的在他唇上厮磨,随着他追逐肆意的掠夺,将她吻的娇喘,她也开始迷离沉浸,唇齿间恋恋不舍,追逐缠绵

    屋外满院的冰灯照映,同样是说不尽的风情万种。

    大风起兮摧柳乱,月自岿然一身清。他也明白,像他这样心思重的人不该有念想,有了念想便要牵肠挂肚,一旦有了软肋,余下的只剩妥协~但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离的近,日日守着却还是止不住想念,牵挂,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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