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个惊喜。”
陆启尧依然慵懒地笑着，一向玩世不恭的眼眸里罕见地流露出认真之意，令卫潇不由分了些神。
“我去！”韩瑞秋突然一个竹笋破土而出似的原地蹦起来。
陆启尧朝她摆了摆手：“快去快回。”
“方案很好。词曲创作到哪一阶段了？”
卫潇方要张口，心生犹豫，怕其他四人没充分准备不便提起，只说：“作了一部分了。”
“哦？该我了。废话。我回去阅读了很多遍《洛神赋》，从原文中找到许多字字珠玑适合改编为歌词的词句，记了下来，也冥想了一些旋律。”
韩瑞秋语毕，冲着卫潇龇牙咧嘴：“我会出力的。”
其他三人静了一瞬。
刘思宁有些不好意思地绞手：“我们三个进度比较慢，只尝试谱了曲。”
第二次公演准备时间共九天，用去两天时间创作，剩余六天排练难度适宜的舞蹈和歌曲，时间足够充裕。
是以陆启尧脸上没有半分异色：“速度正常，不必担心。创作组的编曲与制作由我和创作老师们担任。今晚你们将最终版曲词交给我，明天上午歌曲制作完成、编舞老师完成编舞后，下午我会把成品带来，你们就可以排练了。”
这效率！大家一起高声赞美杰出导师陆启尧。
陆启尧起了鸡皮疙瘩似地身躯一颤，很嫌弃的样子：“这就免了。不过你们有什么想要添加的设计，比如戏腔、吟唱、中国舞、乐器表演，今晚也一并告诉我。”
欢天喜地地送走陆启尧后，卫潇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放心了。陆启……导师看起来很靠谱。”
“废话！不过……没想到你还想了这么多。”
韩瑞秋一把揽住卫潇，眼睛亮闪闪的：“爱情最大的意义，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好，这是对自我的正反馈执念。想到这里，就没办法平静下来了，划水的心情也都消得一干二净了。”
卫潇看着跳着眉毛舞的女子：“我应该说谢谢吗？”
两人嬉闹的时候，那三位成员踌躇着上前。
虽然面上依旧高冷，但一切已经不同。
上午那样颓靡，还说了那样的话，她们靠近时十分赧然。嗯，也不排除依然对韩瑞秋的行径心惊肉跳的可能。
别扭。但是，很可爱。
能踩着不滑倒的就是好台阶。
卫潇向她们扭头，很是自然地说：“那么今天下午，我们就在这里创作词曲，而后商议出一个最终版本吧。”
“嗯，好。”
三人均无异议。
谈浅静了一瞬，趁人不备，慢慢贴近卫潇，低声说：“抱歉。”
卫潇压了一下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她也低声说：“感谢信任。”
一下午在埋头创作和热血沸腾的讨论中度过。
最焦灼的事，就是商议定稿了。
大家于无言中默契和解，卫潇状若无事发生，韩瑞秋再无喜怒无常的样子，其他三人亦是放下担忧自然地交谈。此时本性便暴露无遗。
刘思宁和胡菁偏内向柔和，谈浅则不同。
一个咋呼的韩瑞秋坐下了，一个咋咋呼呼的谈浅又站起来了。
所以，针尖对麦芒，最终的局势就演变成——
“这句哪儿好了？我看还不如改成‘一戳一蹦跶’呢。”
“你说这句哪儿不好？‘一戳一蹦跶’怎么了，你再说我喜欢的诗我可让你现身说法了啊！”
谈浅与韩瑞秋志在声浪掀翻房顶，刘思宁和胡菁则躲在临时搭建的战壕中嗑瓜子偷看。
卫潇头痛，一手拉着一头暴戾的雄狮：“你俩精力上限是∞吗？晚上等陆导师来给出参考意见吧。现在，安静下来，一起讨论歌曲舞台设计的事。”
此时接近傍晚，最终版及备用词曲都已商定下来。接下来，需要解决这件重要的事。
既然陆启尧在末了提起这样一句，一定大有施展空间。
创作在表达个人思想的同时，更便于展示个性化魅力。在合适的片段增添贴合个人技能的独特设计，无疑是锦上添花。
众人明白个中紧要，韩瑞秋与谈浅立时敛容沉思，刘思宁和胡菁也收了瓜子皮提步过来。一行人重新围坐成一圈。
“你们擅长与古风相关的才艺吗？”卫潇询问，“没有直接关联的也可以说说看。”
“我曾加入过学校的民乐队。”谈浅示意，“我可以弹古筝。”
刘思宁与胡菁相视，亦道：“我们也会乐器。我会吹箫，胡菁能弹琵琶。”
“现场奏乐，更为风雅沉浸。”
卫潇颔首，又转头问：“瑞秋，你有什么想展示的吗？”
“我？”韩瑞秋一愣，一反常态地躲闪着目光，“我什么都不会，不然就给你们喊加油？”
“啊呀，你也太谦虚了。”
众人均是不信，刘思宁更是心直口快：“下午作词的时候，我看到你闲笔画了一片浩渺山水，多有韵味。”
“但是……绘画在舞台上不便展示吧。”韩瑞秋眼底的一抹亮色转瞬即逝。
“你要相信陆导师。说不定，他会让你在舞台上泼墨。”卫潇玩笑道。
只是……她不免惆怅。
自己该进行什么形式的展示呢？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卫潇回眸一怔，胡菁已悄然站立，执着书低语。
她问：“怎么，突然念了这句话？”
“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胡菁并不回答，而是将《洛神赋》中对洛神外象描写的片段缓缓吟下去。
语毕。
她抬头，注视着卫潇，面上竟是从未有过的神采。
“这是洛神的样子，也是我心目中，你的样子。”
“如果你在舞台上翩跹，或许，真的能让观众见到洛神临世的光景。”
傍晚，四位队友都陆续暂别去就餐。
卫潇一个人躺在地上出神。
夏至将至，按例对北半球有所偏爱的羲和，将白昼拉得格外绵长。
不远处传来悠长平和的阵阵钟声，万籁错落地拥着渐有睡意而如芙蓉没入一方青水般蓝粉交融的远天，不觉带了几分禅意。
这些总是能让她沉静下来。
她合上双眼，一片黑暗中，就浮现出队友期待又赞赏的目光。
怎么会不触动呢。
那些认可，那些懂得……她从前渴望却不敢伸手触碰的希冀，在她来到这里后，离她越来越近。
大门忽地传来一声闷响。
卫潇转头去看，稍微吃惊。
“白棠？”
那个娉婷的身影只顿了一瞬。
“抱歉，走错房间了。”她疏淡地一笑。
不久前的酒会上，她们曾有一次意料之外的偶遇，含着不明原因的尴尬。回来之后，她们便再没产生交集。卫潇亦是无所适从。
大概这场谈话不会继续下去。
她一笑，冲白棠颔首致意，又转过头去继续沉浸。
脚步一顿。
看到如鱼抱水般安适、席地而卧，面上坦诚又动容的卫潇，白棠并未径直离去。
她向那走去。
“有什么感触吗？看起来，是难得的放松。”
卫潇有些讶然：“只是感到自己很幸运。”
“幸运的人不是你。”
还没来得及领悟这话中的含义，白棠已于她身畔翩然坐下：“公演准备得怎么样了？”
卫潇一怔，放松了下来，面上不觉含了满山春时的笑意：“总体向好的方面发展。今晚我们上交作品初稿后，就要着手准备个人展示的部分了。一时还真不知如何下手。”
“介意与我说吗？”
白棠不会打探他队底细，平素更非多说之人，卫潇便坦诚相告：“我需要编排一段洛神的独舞。”
曲目排练由监控全程记录，信息同样会在不久后公布，各小组都无需隐瞒。
她简单向白棠概述一番，而后苦笑：“我对中国舞还真是不通，今晚得去问舞蹈老师了。”
“不如问我。”
“啊？”
“我来帮你编排。”
创作组原则上只需进行词曲原唱，其他方面并无限制。
然而卫潇还是有些惊讶：“这样很好，但不会耽误你的排练时间吗？”
“白天的排练效果不错，今晚我们就提前收工休息了。”
白棠微微一笑：“不过，不用担心我会因此疲惫。毕竟舞蹈是我的此生挚爱。”
白棠的舞蹈生涯历程，卫潇并不清楚，但也很确定她并非池中物。
如果是这样……真的会很有帮助。
“那……有劳了，白老师？”卫潇玩笑着看向她。
白棠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八点，我在309舞室等你。”
晚间，众人用膳归来，也到了和陆启尧交接的时候。
一见到陆启尧，本势如水火的韩瑞秋和谈浅便如麻雀一样围过去，叽叽喳喳要求给她们的歌词比个高低。
“唔，竟十分互补。不然融为一体？”陆启尧玩味着。
两人悚然一惊，立刻弹起来互比王八拳：“谁要和她融为一体！”
最终版及备用版词曲上交。
商定过程中，组员间以先介绍后投票的方式选用词曲。卫潇不负众望地被采用大部分词曲创作，其他组员亦乍现灵光。是以陆启尧惊异地表示了赞赏。
“词曲创作得很好，你们用心了，剩下的交给我就好。下午跟你们说的个人设计部分考虑得怎么样了？”
大家纷纷出言。
“如果要演奏筝箫琵琶，伴奏我会以此为主制作，伴一些电子音。卫潇，你的舞蹈编排时长是多少？”
“还没着手安排。”卫潇转头，这需要配合谈浅她们的演奏时长。
那三人一番交流，谈浅便给出结果：“拍子4/4拍，展示时长就定位四个八拍吧。”
卫潇又示意韩瑞秋为自己争取。
韩瑞秋犹疑了一瞬，还是说道：“如果在舞台上表演绘画……会不太方便吧？国画需要铺在案上，不好展示；水粉画又难仓促绘制。”
卫潇和陆启尧同时诧异地扫她一眼。陆启尧沉吟：“的确如此。”
谈浅：“那……你能展示什么内容啊？”
韩瑞秋看着她怪叫：“你那是什么表情，我一点也不需要可怜好吗！”
卫潇默然望她，忽而心头一亮，莞尔道：“你可以吟唱，和乐器、舞蹈很相配。”
韩瑞秋抚掌大笑：“甚好，这样你们排练的时候，我就可以偷懒了。”
陆启尧：“……我还在这呢！”
交接完毕，陆启尧一头扎进工作室，谈胡刘奔赴丝竹管弦的怀抱，卫潇即将从师白棠习舞。韩瑞秋表示要回宿舍练习吟唱，卫潇非常怀疑她准备明修栈道暗里拥衾睡大觉。
卫潇非常闲适地看着她收拾。
韩瑞秋感觉到视线，朝她扭头一笑：“慵懒是我的处世之道。”
卫潇也冲她笑笑：“那想表演绘画又一力推脱，这又是哪条箴言啊？”
“你——？！”
韩瑞秋瞪大眼睛看着卫潇。
她再不顾忌什么慵懒，一反常态地一股脑将东西塞入包里，背起便从门口冲出去，只留下几声回响在楼道间的大叫。
“这叫舍不得蝉，套不着螳螂；舍不得螳螂，套不着黄雀！”
卫潇觉得，自己的生活越来越魔幻了。
时间还早，卫潇索性去好友那边逛一逛，看到了树懒组正在练习对手指的丁嘉；看到了吸血鬼组正在魏森乔指导下磨牙吮血的温柔，呃，徐·德古拉公爵；看到了玫瑰人生组正在练习微笑，但被她发现后猫脸又扭曲地皱成一团的齐郝。
这个新风格公演——实在太有意思了。
七点四十五时，她推门来到309舞室。
里面有声音？
她不由屏息，轻手轻脚地将门推开。
而当她看到屋内光景的第一秒时，就已不受控制地怔在原地。
白棠在里面。
她在起舞。
分明只是一袭练功服，在她身上竟如此脱俗又柔媚，那份烟火气与出尘感杂糅出一片微醺的虚影。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骨香腰细，那袅袅身姿在万象中舒展，不受控制如微风扫过的尘埃，又在空中柔弱无骨地编织出几缕落脚的丝线。
她忘却身处，仿佛魂也彷徨着。玉足光转，几欲留下时光的痕迹，不自觉招引着旁人，相与浮沉。
万籁俱寂，她却像一脉轻灵的声响，在红尘与仙界游走，却从不在何处长久逗留。
一曲终了。
也许，她本来便认为，自己是客。
“只有舞蹈，是你的行囊。”
卫潇望着她。
白棠拭着香汗，闻言不由向声音飘来的方向回过头去，倏而展颜。
不愧是让她私淑已久的白棠，舞艺卓绝，传道受业上亦是好手。
卫潇给她详细看了歌曲的背景、剧情和立意。
她不过拈着本子思虑片刻，倏然移身而去，伴着思绪就已临风起舞。
一曲终了，她淡淡相望：“编排即是如此，时长控制得应该不出所料，具体如何，等歌曲完成制作，我再为你进行细微的调整。”
于是，白棠躯以鹤立，卫潇于身后跟随她的节奏学习。
她的动作编排似是歌曲情感的再现，卫潇不需如何费心去记，就能随着她涌动的情绪和歌曲的内容，无声地舞毕。
两个小时后，两人均是香汗淋漓，对视着莞尔一笑。
“卫潇学员很有慧根。”
“白老师费心了。”
卫潇沉吟片刻，坦然地说：“你比我更适合洛神。”
白棠愣怔，眸里有片刻的失神。
她低头片刻，复又抬头，望向卫潇的目光如同疏月。
“你是洛神。也只有你，才是洛神。”
陆启尧依然慵懒地笑着，一向玩世不恭的眼眸里罕见地流露出认真之意，令卫潇不由分了些神。
“我去！”韩瑞秋突然一个竹笋破土而出似的原地蹦起来。
陆启尧朝她摆了摆手：“快去快回。”
“方案很好。词曲创作到哪一阶段了？”
卫潇方要张口，心生犹豫，怕其他四人没充分准备不便提起，只说：“作了一部分了。”
“哦？该我了。废话。我回去阅读了很多遍《洛神赋》，从原文中找到许多字字珠玑适合改编为歌词的词句，记了下来，也冥想了一些旋律。”
韩瑞秋语毕，冲着卫潇龇牙咧嘴：“我会出力的。”
其他三人静了一瞬。
刘思宁有些不好意思地绞手：“我们三个进度比较慢，只尝试谱了曲。”
第二次公演准备时间共九天，用去两天时间创作，剩余六天排练难度适宜的舞蹈和歌曲，时间足够充裕。
是以陆启尧脸上没有半分异色：“速度正常，不必担心。创作组的编曲与制作由我和创作老师们担任。今晚你们将最终版曲词交给我，明天上午歌曲制作完成、编舞老师完成编舞后，下午我会把成品带来，你们就可以排练了。”
这效率！大家一起高声赞美杰出导师陆启尧。
陆启尧起了鸡皮疙瘩似地身躯一颤，很嫌弃的样子：“这就免了。不过你们有什么想要添加的设计，比如戏腔、吟唱、中国舞、乐器表演，今晚也一并告诉我。”
欢天喜地地送走陆启尧后，卫潇长舒了一口气：“终于放心了。陆启……导师看起来很靠谱。”
“废话！不过……没想到你还想了这么多。”
韩瑞秋一把揽住卫潇，眼睛亮闪闪的：“爱情最大的意义，就是让自己变得更好，这是对自我的正反馈执念。想到这里，就没办法平静下来了，划水的心情也都消得一干二净了。”
卫潇看着跳着眉毛舞的女子：“我应该说谢谢吗？”
两人嬉闹的时候，那三位成员踌躇着上前。
虽然面上依旧高冷，但一切已经不同。
上午那样颓靡，还说了那样的话，她们靠近时十分赧然。嗯，也不排除依然对韩瑞秋的行径心惊肉跳的可能。
别扭。但是，很可爱。
能踩着不滑倒的就是好台阶。
卫潇向她们扭头，很是自然地说：“那么今天下午，我们就在这里创作词曲，而后商议出一个最终版本吧。”
“嗯，好。”
三人均无异议。
谈浅静了一瞬，趁人不备，慢慢贴近卫潇，低声说：“抱歉。”
卫潇压了一下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她也低声说：“感谢信任。”
一下午在埋头创作和热血沸腾的讨论中度过。
最焦灼的事，就是商议定稿了。
大家于无言中默契和解，卫潇状若无事发生，韩瑞秋再无喜怒无常的样子，其他三人亦是放下担忧自然地交谈。此时本性便暴露无遗。
刘思宁和胡菁偏内向柔和，谈浅则不同。
一个咋呼的韩瑞秋坐下了，一个咋咋呼呼的谈浅又站起来了。
所以，针尖对麦芒，最终的局势就演变成——
“这句哪儿好了？我看还不如改成‘一戳一蹦跶’呢。”
“你说这句哪儿不好？‘一戳一蹦跶’怎么了，你再说我喜欢的诗我可让你现身说法了啊！”
谈浅与韩瑞秋志在声浪掀翻房顶，刘思宁和胡菁则躲在临时搭建的战壕中嗑瓜子偷看。
卫潇头痛，一手拉着一头暴戾的雄狮：“你俩精力上限是∞吗？晚上等陆导师来给出参考意见吧。现在，安静下来，一起讨论歌曲舞台设计的事。”
此时接近傍晚，最终版及备用词曲都已商定下来。接下来，需要解决这件重要的事。
既然陆启尧在末了提起这样一句，一定大有施展空间。
创作在表达个人思想的同时，更便于展示个性化魅力。在合适的片段增添贴合个人技能的独特设计，无疑是锦上添花。
众人明白个中紧要，韩瑞秋与谈浅立时敛容沉思，刘思宁和胡菁也收了瓜子皮提步过来。一行人重新围坐成一圈。
“你们擅长与古风相关的才艺吗？”卫潇询问，“没有直接关联的也可以说说看。”
“我曾加入过学校的民乐队。”谈浅示意，“我可以弹古筝。”
刘思宁与胡菁相视，亦道：“我们也会乐器。我会吹箫，胡菁能弹琵琶。”
“现场奏乐，更为风雅沉浸。”
卫潇颔首，又转头问：“瑞秋，你有什么想展示的吗？”
“我？”韩瑞秋一愣，一反常态地躲闪着目光，“我什么都不会，不然就给你们喊加油？”
“啊呀，你也太谦虚了。”
众人均是不信，刘思宁更是心直口快：“下午作词的时候，我看到你闲笔画了一片浩渺山水，多有韵味。”
“但是……绘画在舞台上不便展示吧。”韩瑞秋眼底的一抹亮色转瞬即逝。
“你要相信陆导师。说不定，他会让你在舞台上泼墨。”卫潇玩笑道。
只是……她不免惆怅。
自己该进行什么形式的展示呢？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卫潇回眸一怔，胡菁已悄然站立，执着书低语。
她问：“怎么，突然念了这句话？”
“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
胡菁并不回答，而是将《洛神赋》中对洛神外象描写的片段缓缓吟下去。
语毕。
她抬头，注视着卫潇，面上竟是从未有过的神采。
“这是洛神的样子，也是我心目中，你的样子。”
“如果你在舞台上翩跹，或许，真的能让观众见到洛神临世的光景。”
傍晚，四位队友都陆续暂别去就餐。
卫潇一个人躺在地上出神。
夏至将至，按例对北半球有所偏爱的羲和，将白昼拉得格外绵长。
不远处传来悠长平和的阵阵钟声，万籁错落地拥着渐有睡意而如芙蓉没入一方青水般蓝粉交融的远天，不觉带了几分禅意。
这些总是能让她沉静下来。
她合上双眼，一片黑暗中，就浮现出队友期待又赞赏的目光。
怎么会不触动呢。
那些认可，那些懂得……她从前渴望却不敢伸手触碰的希冀，在她来到这里后，离她越来越近。
大门忽地传来一声闷响。
卫潇转头去看，稍微吃惊。
“白棠？”
那个娉婷的身影只顿了一瞬。
“抱歉，走错房间了。”她疏淡地一笑。
不久前的酒会上，她们曾有一次意料之外的偶遇，含着不明原因的尴尬。回来之后，她们便再没产生交集。卫潇亦是无所适从。
大概这场谈话不会继续下去。
她一笑，冲白棠颔首致意，又转过头去继续沉浸。
脚步一顿。
看到如鱼抱水般安适、席地而卧，面上坦诚又动容的卫潇，白棠并未径直离去。
她向那走去。
“有什么感触吗？看起来，是难得的放松。”
卫潇有些讶然：“只是感到自己很幸运。”
“幸运的人不是你。”
还没来得及领悟这话中的含义，白棠已于她身畔翩然坐下：“公演准备得怎么样了？”
卫潇一怔，放松了下来，面上不觉含了满山春时的笑意：“总体向好的方面发展。今晚我们上交作品初稿后，就要着手准备个人展示的部分了。一时还真不知如何下手。”
“介意与我说吗？”
白棠不会打探他队底细，平素更非多说之人，卫潇便坦诚相告：“我需要编排一段洛神的独舞。”
曲目排练由监控全程记录，信息同样会在不久后公布，各小组都无需隐瞒。
她简单向白棠概述一番，而后苦笑：“我对中国舞还真是不通，今晚得去问舞蹈老师了。”
“不如问我。”
“啊？”
“我来帮你编排。”
创作组原则上只需进行词曲原唱，其他方面并无限制。
然而卫潇还是有些惊讶：“这样很好，但不会耽误你的排练时间吗？”
“白天的排练效果不错，今晚我们就提前收工休息了。”
白棠微微一笑：“不过，不用担心我会因此疲惫。毕竟舞蹈是我的此生挚爱。”
白棠的舞蹈生涯历程，卫潇并不清楚，但也很确定她并非池中物。
如果是这样……真的会很有帮助。
“那……有劳了，白老师？”卫潇玩笑着看向她。
白棠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八点，我在309舞室等你。”
晚间，众人用膳归来，也到了和陆启尧交接的时候。
一见到陆启尧，本势如水火的韩瑞秋和谈浅便如麻雀一样围过去，叽叽喳喳要求给她们的歌词比个高低。
“唔，竟十分互补。不然融为一体？”陆启尧玩味着。
两人悚然一惊，立刻弹起来互比王八拳：“谁要和她融为一体！”
最终版及备用版词曲上交。
商定过程中，组员间以先介绍后投票的方式选用词曲。卫潇不负众望地被采用大部分词曲创作，其他组员亦乍现灵光。是以陆启尧惊异地表示了赞赏。
“词曲创作得很好，你们用心了，剩下的交给我就好。下午跟你们说的个人设计部分考虑得怎么样了？”
大家纷纷出言。
“如果要演奏筝箫琵琶，伴奏我会以此为主制作，伴一些电子音。卫潇，你的舞蹈编排时长是多少？”
“还没着手安排。”卫潇转头，这需要配合谈浅她们的演奏时长。
那三人一番交流，谈浅便给出结果：“拍子4/4拍，展示时长就定位四个八拍吧。”
卫潇又示意韩瑞秋为自己争取。
韩瑞秋犹疑了一瞬，还是说道：“如果在舞台上表演绘画……会不太方便吧？国画需要铺在案上，不好展示；水粉画又难仓促绘制。”
卫潇和陆启尧同时诧异地扫她一眼。陆启尧沉吟：“的确如此。”
谈浅：“那……你能展示什么内容啊？”
韩瑞秋看着她怪叫：“你那是什么表情，我一点也不需要可怜好吗！”
卫潇默然望她，忽而心头一亮，莞尔道：“你可以吟唱，和乐器、舞蹈很相配。”
韩瑞秋抚掌大笑：“甚好，这样你们排练的时候，我就可以偷懒了。”
陆启尧：“……我还在这呢！”
交接完毕，陆启尧一头扎进工作室，谈胡刘奔赴丝竹管弦的怀抱，卫潇即将从师白棠习舞。韩瑞秋表示要回宿舍练习吟唱，卫潇非常怀疑她准备明修栈道暗里拥衾睡大觉。
卫潇非常闲适地看着她收拾。
韩瑞秋感觉到视线，朝她扭头一笑：“慵懒是我的处世之道。”
卫潇也冲她笑笑：“那想表演绘画又一力推脱，这又是哪条箴言啊？”
“你——？！”
韩瑞秋瞪大眼睛看着卫潇。
她再不顾忌什么慵懒，一反常态地一股脑将东西塞入包里，背起便从门口冲出去，只留下几声回响在楼道间的大叫。
“这叫舍不得蝉，套不着螳螂；舍不得螳螂，套不着黄雀！”
卫潇觉得，自己的生活越来越魔幻了。
时间还早，卫潇索性去好友那边逛一逛，看到了树懒组正在练习对手指的丁嘉；看到了吸血鬼组正在魏森乔指导下磨牙吮血的温柔，呃，徐·德古拉公爵；看到了玫瑰人生组正在练习微笑，但被她发现后猫脸又扭曲地皱成一团的齐郝。
这个新风格公演——实在太有意思了。
七点四十五时，她推门来到309舞室。
里面有声音？
她不由屏息，轻手轻脚地将门推开。
而当她看到屋内光景的第一秒时，就已不受控制地怔在原地。
白棠在里面。
她在起舞。
分明只是一袭练功服，在她身上竟如此脱俗又柔媚，那份烟火气与出尘感杂糅出一片微醺的虚影。
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骨香腰细，那袅袅身姿在万象中舒展，不受控制如微风扫过的尘埃，又在空中柔弱无骨地编织出几缕落脚的丝线。
她忘却身处，仿佛魂也彷徨着。玉足光转，几欲留下时光的痕迹，不自觉招引着旁人，相与浮沉。
万籁俱寂，她却像一脉轻灵的声响，在红尘与仙界游走，却从不在何处长久逗留。
一曲终了。
也许，她本来便认为，自己是客。
“只有舞蹈，是你的行囊。”
卫潇望着她。
白棠拭着香汗，闻言不由向声音飘来的方向回过头去，倏而展颜。
不愧是让她私淑已久的白棠，舞艺卓绝，传道受业上亦是好手。
卫潇给她详细看了歌曲的背景、剧情和立意。
她不过拈着本子思虑片刻，倏然移身而去，伴着思绪就已临风起舞。
一曲终了，她淡淡相望：“编排即是如此，时长控制得应该不出所料，具体如何，等歌曲完成制作，我再为你进行细微的调整。”
于是，白棠躯以鹤立，卫潇于身后跟随她的节奏学习。
她的动作编排似是歌曲情感的再现，卫潇不需如何费心去记，就能随着她涌动的情绪和歌曲的内容，无声地舞毕。
两个小时后，两人均是香汗淋漓，对视着莞尔一笑。
“卫潇学员很有慧根。”
“白老师费心了。”
卫潇沉吟片刻，坦然地说：“你比我更适合洛神。”
白棠愣怔，眸里有片刻的失神。
她低头片刻，复又抬头，望向卫潇的目光如同疏月。
“你是洛神。也只有你，才是洛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