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觉得满腔的怒火将自己烧的身心俱疲,可当看着客厅内的人儿时,心中满满的愤怒都变成了深深的愧疚和无奈

    “你回来啦”兮莫清朗的抬头看向他,他着青衫长袍站立在门口,原来挺拔的身型此刻竟显消瘦,总是阳光灿烂的眼中却写着那样沉重的色彩,她第一次看到那样憔悴的他,顷刻间什么都明了了

    缓缓的低下头,兮莫看着自己紧握的双手 “你。。。。都知道了?”

    他走到她的身前,她苍白的脸颊,落寞的神色,都让他心痛

    “你去找他了对不对?”她抬头,看着他眼中的暗影重重,已猜到了结果

    “他不同意是吧”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眼前出现一片空白,看不到边际,看不到尽头

    “莫儿,我不会让你进宫的”段箫洛一把将她瘦弱的身躯搂进怀中,这才发现她浑身的颤抖,紧紧的抱住她,想要用自己的身体温暖她的心,可是他的心却跟着她的颤抖一下一下的疼

    “箫洛,我好害怕”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泪水打湿了他的肩头“一直以为自己的命运是自己做主的,到头来却什么都做不了”

    “莫儿,对不起,是我不好”段箫洛的眼中也慢慢有了泪意,他恨自己的无能无力,他恨自己竟是这般的没用,竟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守护不了

    “你已经尽力了”她抬头,挂着泪珠的脸上微微扯出一个笑容,却苦涩的没有一点笑意

    “莫儿,会有其他办法的”他怜惜的帮她擦去眼泪,展开他一贯好看的笑容,只是这样的笑容是那么脆弱,让兮莫看的心中疼痛,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她不希望看到如此悲伤的段箫洛,那样的眼神,那样故作坚强的笑容,都让她觉得心疼。她第一次发现,她宁可自己伤心难过也不要看到他的悲伤,那会让她觉得疼。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么?

    他轻轻的捧起她泪光满面的脸,眼中带着脆弱的期盼,小心翼翼地问“莫儿,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里么”他愿意放弃一切,只为和她在一起。

    “箫洛?”她不敢置信的望向他的眼,那里面的浓浓深情让她动容,这简单的一句话,她知道代价的沉重,作为一个女人,能找到一个可为她放弃一切的男子,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可是,她害怕这样的代价是自己承担不起的。

    扭过头去,兮莫低头看着地上惨淡的月光,泪水打在地上,一片悲凉 “对不起,箫洛,我不能这样做,我。。。。。不能害了你”

    段箫洛抬起了兮莫的头,郑重而坚定的说“傻丫头,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比不上你重要”

    兮莫只是无声地落泪,眼中充满迷茫和纠结

    段箫洛不舍得再逼她“不用马上给我答复,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管家送我来的”兮莫此刻只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这一次见面信息量实在太大

    回去的马车上,她还陷在刚才发生的一切中,马车忽然停住,身体失控向前,额头又撞在了车框上,疼痛终于拉回了她的思绪“管家,怎么了?”

    撩开车帘,便见面带白色面具身着长衫的男子骑着闪闪发光的黑马挡住了马车的路。

    “你。。。。怎么在这儿”兮莫盯着云翊,心底却好似有一些期盼

    云翊柔声道“蓝兮莫,又见面了”

    这一夜的惊慌忽然都消失了,兮莫从容的走下马车,走到他的边上,低声说“我心情不好,你能陪我去看星空吗?”

    云翊不由分说伸手便将她轻松带上马

    管家看着这阵仗,吓得大惊失色“小姐,使不得啊,老爷还等着小姐回去呢”这大晚上的,自家小姐与一位陌生公子同乘一匹马可怎么得了

    兮莫却是毫不介意“管家,这位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他不是坏人,我去去就回。。。你先回府吧”

    随着马儿的驰骋,迎面感受着风儿的吹拂,如此的自由自在,仿佛可以放下心中的烦恼,她不知道他会带她去哪里,只希望能跑到天涯海角去

    可马儿只跑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哪里的天涯海角这么近,兮莫暗叹一声,抬眼却见是一处避世的小茅屋。云翊小心的扶她下马,推开简单围着的篱笆小门,便见一个小小的庭院,往里走是两间小小茅屋,打开茅屋的后门,竟然还有一个后院,后院前方是个山谷,这个小茅屋居然建在一座小山头上

    抬头便可见一览无遗的星空,低头便可见深不见底的山谷,一轮明月当空照,彷如身在画中。

    云翊带她在一旁的圆桌坐下,进屋拿了一件黑色披肩自然地给她披上,在兮莫还没反应过来时,又将两壶酒放到了她面前

    她拿起酒壶,想都没想喝了一大口,第一次喝酒,低估了酒的辛辣,呛的咳嗽起来

    云翊蹙眉,拿起另一壶也饮了一口

    兮莫又喝了一大口,看着夜空苦笑“你说这个世上有没有真正的桃花源?”

    云翊挑眉“桃花源?”

    她又饮入一口,心里的苦闷需要酒来缓解“对,一个人人平等,不分男女,自由自在的地方”

    “也许有吧”借着月光云翊看到她脸上的泪痕,眉头蹙的更深了“那也只会存在人们的遐想中”

    “你不信”兮莫指着他,红着脸讪笑“我发现你这个人什么都不信,不信流星许愿,也不信桃花源”

    云翊握住他的手指,眉星目剑,眼神晶亮“我只信我自己”

    兮莫皱眉抽回自己的手指,苦涩的摇头“我原本也信自己,可是今日方知自己的命运终究无法掌控”

    “兮莫。。。。”他犹豫着是否要将自己的身份如实相告

    却见她忽然眼中闪烁着亮光,看着他痴痴地说“云翊,你能不能带我走”就像每次她遇到麻烦,他总是能忽然出现救她于水火,他跟段萧洛不一样,他没有身份的束缚,她可以没有那么的负罪感,头开始疼痛,她也唯有借着酒意才会问出这句话。

    云翊的心里五味成杂,世上哪有女子主动要求一个陌生男子带她走,除非她已没有选择,可是兮莫进宫对你来讲真的那么痛苦吗?

    他盯着她,苦涩的问“你都不知道我是谁,就要跟一个不知底细的男子走?”

    “你是云翊还不够吗”她笑的很干涩,眼前的云翊开始晃动,抓了好几次才抓住他的手,她知道自己定是喝醉了,因为嘴巴说出来的话好似不是自己说的那样遥远“云翊,带我去桃花源好吗?带我离开这里”

    天上月亮发着惨白的光,云翊嘴里的话泠泠清清“兮莫,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桃花源”

    见她已有几分醉意,云翊伸手拿走她手里的酒“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兮莫默默的点头,确实有几分醉了,脑袋昏昏沉沉的,任由他扶着自己上马,任由他用披风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身体软软的没有力气,她靠在他的怀里,闻着他特有的檀香味,忽然一阵委屈泪如雨下,为什么你可以带着我一起跳崖,却不肯带我走

    马儿驰骋起来,云翊一手缰绳,一手紧紧的环住她,如若可以,他愿意就这样带着她远走高飞,可惜他不可以

    风吹走干了她的泪水,也吹散了酒意,她迷迷糊糊的眯了一路,待到蓝府睁开眼,感觉已清醒了些。

    脱下身上的黑色披风递还给他,想了想说“今日是我唐突了”

    云翊接过黑色披风,心口竟有一丝隐隐的疼,她这是与他划清界限吗?他可不愿如此放手“明日午时带你去个地方”说完不给她反应的机会,策马离开

    留下愣愣的兮莫完全清醒了,今夜发生的一幕幕就像翻书似的一股脑儿闪现,头很痛,事情也发生的很失常,她闭上眼,愁眉苦脸“我怕不是疯了”

    “小姐你肯定是疯了”不知何时紫竹抱着双臂,出现在她身后,不用猜便知紫竹这丫头又要教训自己了,兮莫立马转身,看着紫竹眯起眼睛给出一个虚假的笑“紫竹,我现在很不舒服,你能不能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

    紫竹鼓着腮帮子,像看一个不成器的孩子摇头“我不问自然有人要问的,小姐,老爷有请”

    躲是躲不过,自己闯的祸的始终要自己面对,大吸一口气,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向太傅屋的方向慢慢走去,隐约的琴声从庭院传来,是父亲对着月亮抚琴呢,弹的是渔舟唱晚,曲声浑厚悠长,本是表达夕阳西下渔舟纷纷归航,江面歌声四起的动人画面,在他的手指之下,却弹出了满满的愁绪。

    一曲终了,蓝太傅这才发现呆立于院子入口的女儿,难得严肃的板起了脸“回来啦”

    兮莫垂着头走近了一些“爹爹,我。。。”

    蓝太傅见此无奈摇头“莫儿可是有两个选择?”

    兮莫蹙起眉头,心虚地说“那个。。。。今夜遇到的那位公子是在西州时认识的一个朋友”她抬头,坦诚道“爹爹,那次回京遇险就是他救了女儿,他不是坏人。我。。。”红着脸为难的低头“女儿心情不好,恰好遇到他,我们就一起喝了一点酒。。。。”兮莫的头垂的更低了,一个闺阁小姐跟一个陌生公子饮酒,必然要遭一顿狂风暴雨般的责骂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声叹息“莫儿,爹爹不怪你”蓝祺瑞拍了拍她,让她坐下,缓和道“莫儿,跟爹爹说说怎么回事?”

    兮莫抿着嘴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心事不知如何开口

    太傅见她如此,心中有了几分明了,他本就知道那条路已走不通,可见女儿如此,仍旧放心不下“你小时候啊,只要遇到心事就是这样抿着嘴不说话,有什么心事不妨跟爹爹说说看”

    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太傅假意生气的板起脸“我儿长大咯,不理老爹了是吧”

    她抬头看到父亲紧蹙的眉眼里哪有一丝责怪,更多的是关心和担忧。这个世界上最关心自己的人啊,自己怎能隐瞒“箫洛他去找过皇上了,皇上不同意”说到这儿,她努力隐忍自己的情绪,踌躇了下,才又开口“他说让我跟他一起走”

    太傅微微诧异之后,却是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果真是没看错人儿,没想到段王爷竟然可以为了兮莫放弃一切,这样的决心是难得可贵的,换作别人真不一定能做到如此

    “我,还没有答应他”兮莫转头看向父亲,眼中的迷茫像个迷途的孩子 “爹爹,你说我该怎么办?”

    太傅看着自己还未经世的女儿,已猜出了几分原因“今晚这位公子呢?他可愿意带你走”

    兮莫惊讶于父亲的直接,愣了半响,顷刻垂下了眼帘“他不愿”

    “那就有答案了”太傅朗声说“一个可以为你抛下一切,一个不愿意,我儿还犹豫什么”太傅仰头看着明月轻叹“段王爷他能放下一切的权利和富贵,看得出来他对你是真心的,远走高飞总好过困在围墙深锁的皇宫之中,走吧,孩子”

    “可是,爹爹,我走了你怎么办,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这也是她没有答应箫洛的原因之一,她可以一走了之,可这样的罪责,难道要父亲承担么?

    “爹爹毕竟是皇上的先生,他不会对我怎么样”蓝祺瑞昂首,挺拔的身姿犹如一座大山,宽厚坚韧。

    兮莫只觉得眼中酸涩,抓住父亲的衣袖,哽咽“爹爹,你不要骗我,我不想离开你,莫儿已经没有母亲了,不能再没有爹爹”

    “我的傻孩子”太傅抱住她瘦弱的身躯,同样眼泛泪光“我的孩子,你母亲如若还在也不会希望你进宫的,你的幸福,是我和你母亲最想看到的,不用担心我,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她还想说什么,可看着父亲眼中的坚定,什么都说不出口了,眼泪无声的掉落,她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那样难以抉择。

    京城另一头的一座书房内,也有一对父女此夜无眠

    秦秋兒将抄录的名册丢于桌上,娇俏俏的没有再看一眼“父亲放心,这些人都不足为患”

    秦罡收起名册,展开来,看着其中的一个名字,面无表情的说“听说你见过蓝太傅之女了?如何?”

    “父亲,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秦秋兒娇笑一声,慵懒的不屑道“她虽然长的不差,可惜人家早已有了相好”

    “是谁?”秦罡张开耷拉的眼皮,灰褐色的眼球精光闪动

    “珷惠王”她没好气的说,想起那天他看自己的表情,顿时气上心头,随即想到这对鸳鸯马上就要被拆散,不由心情又大好

    “这倒有意思的很”秦相抚须长笑,干涩的笑声中并没有笑意“听闻,段王爷进宫面见了皇上两次,原来是为了此事,有意思,有意思,秋兒,我们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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