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凌静静看着林诗月，眼底的森寒令人心惊。
“你究竟是人是鬼。”
林诗月思索片刻，摇头道：“我也不知，就是突然之间明白了很多事。”
张凌嗤笑，面色愈发阴沉。
“给她上刑，审清楚。”
府兵押住林诗月，朝食散落一地。
她回头看了眼，他的面目隔的稍远，不甚清晰，可那对着她的阴鸷眉眼却是可以想象，遥遥对峙。
她收回目光，安安静静垂下头，身后的人推了她一把，于是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一下。
还是阻止不了。
今生的结局，竟然连前世也不如么？
候府暗狱不见天光，阴冷腥臭的气息几乎黏在脚下。林诗月一路上没有挣扎，似乎不知道自己将要遭遇什么。
沉默安静的可怕。
府兵狠狠按住她的肩膀，扭她进去。
踏入阴晦那一瞬，原本始终垂头沉默的人，终于抑制不住地重重喘了口气，回头看了眼明亮的天边。
牢门正在缓缓关闭，光亮被黑暗取代，那道光亮缝隙愈发窒仄，黑暗如潮水扑面而来。
心中汹涌挣扎的东西倏然下沉。
一步，两步……
愈发近了。
她缓缓闭上了眼，唇口溢出一丝冰冷破碎的笑。
有匆忙奔来的人影，死死握住那将要彻底幽闭的牢门。
……
林诗月没再同前世一般，囿于候府暗狱，枯萎而死。
上一世，她曾在新正宫宴同张凌靠得太近，惹得林盛月不快。张凌回府后就将她丢进暗狱，又在后来逼宫时割了她的头，以讨林盛月欢心。
他从来就是这样一个残忍的人。对待不曾入心之人，视如蝼蚁，想杀就杀。
上位者哪会理会随手碾死的蝼蚁挣扎。
可他如今留下她的性命，是为了什么呢？
林诗月回到了院子。
她一个人站在宽阔的院中，面无表情望着伸进灰瓦院墙的信春花，在花下的春泥里挖出了前些日子埋下的秋露白。倒了两碗，一碗先喝进了腹中，一碗朝着大相国寺的方向,淡笑祭酒。
酒水濡湿红泥，滋啦间发出浓郁酒气，她看着那水际挥发，蒸干。
可她心间的那些东西还是没能挥散。
张凌还是去了大相国寺。
林诗月是在这日傍晚时出了候府。那道院墙自她伤愈后已经困不住她。
徒步数里，直到日暮西沉，于天色彻底暗下的最后一刻，她终于在大相国寺五里外的深山中捡到了张凌。
这一处离大相国寺墓园很近，埋葬了历代高僧，也有诸多德高望重之人，白浛笑也埋在这。张凌不知杀了多少人，鲜血淋漓，脱力掩靠在入口的石壁下。
林诗月经过白浛笑的墓碑时面无表情，如同一个毫不相干的过客，连一个眼角余光也未瞟去。
身上的酒气却熏得十几米外那昏暗暮色下沉默死寂，几乎与身后岩壁融为一体的男子掀开了眼皮。
来之前她喝了许多酒，一向温柔平淡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无波，泄露了一丝难掩的讥嘲：“明明知道林盛月设局杀你，还偏要来。”
这一丝讥嘲，似戏台木偶精致外衣意外划破，不经意露出面具下真实面目。
张凌浑身是血，冷冷盯着她。
林诗月摇头惋惜：“可惜了大人一片痴心。”
张凌漆黑凝滞的眼珠缓缓转动。
“她不会杀我。”
林诗月仔细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口，右腿那一剑深可见骨。
看来他又要同上一世一般，成为一个跛子了。
“她会的，为了讨皇帝欢心，为了自己后位稳固。”
她蹲在他身前，同他对视的眼中竟是毫不掩盖的笑意，眼尾弯如新月：“你早知她是这样的人，不是么？”
张凌盯着那双眼，心尖猛然一跳，狠狠推开她， “我早就该杀了你。”
林诗月被推倒在地，呵呵笑了，她迎着那阴鸷的目光，双手支撑着地上的草木，笑了许久。
那向来温驯平静的面容似自嘲般望着他，眼里竟然笑出了泪水，缓缓落在苍白带伤的面上。
她的脸上有些被沿途枝条划破的血痕，此刻被泪水氤氲在脸上，如白雪绽红梅。
张凌目光暗沉，那刺耳的笑声穿透耳膜，刺入身体，每一声都拉扯心脏沉闷，他眼中的冰冷愈发尖厉，许是因她离他太近，那满是泥泞破碎的裙摆也因为她的颤抖触碰到他，在落日余晖下带出几乎颓败的弧度。
他厌恶她的肮脏。
厌恶她莫名的靠近。
更厌恶她狼狈讥凉的笑声。
“别笑了，我要你别笑了！”他一如既往厌恶地盯着她，声似冰坠冷泉，隐隐嘶哑。
天色渐渐暗下。
风还在吹。
不知何时，那笑声彻底消失，黑暗中，唯于一双黑嗔无比的眼睛，视线穿透石壁上稀疏的树叶，凝滞地看着远方。
某一瞬间，张凌以为她会一触即碎，随风消散。
他狐疑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隐隐间，只看到成片字迹模糊的墓碑。
许久许久，林诗月才收回目光，垂眸重新看向男子鲜血淋漓的右腿。表情隐没黑暗中。
她伸出满是伤痕的手，抚向地上之人那深可见骨，伤势颇重的右腿。
孤兽重伤袒露弱点，有心之人接近，被迫曲折高傲头颅。
温柔触摸上隐晦痛处，男子如被刺刃刺入，牙关紧咬。
垂眸掩去眸底冰凉，终究，她什么都没说。
山路崎岖，林诗月背着身后重伤的人，一步步行得艰难踉跄，却始终没有停下，直到山脚时终于忍不住痛弯了下腰，额上冷汗渗出。
她吐出口气，漠然望着眼前的路，任身后人狠狠咬着她的脖颈，血与汗一起渗入衣襟。
张凌昏睡了两日，醒来后，他听着耳边的呼吸声，看向窗外许久，终是转头看向那趴在床头的女子。
眉眼平淡，睡着也是紧抿着唇，浮于表面的温顺，寡淡，苍白。
看了许久，才移开目光。
林诗月却是闭眼假寐，早已感受到他苏醒后的注视。
“莫要再为了仇恨而自毁。”她睁开眼睛。
张凌看着近在咫尺的清秀面容，锦被下的手无声紧攥，许久，他冷冷道：“你究竟要做甚？”
林诗月轻笑：“我说，以后莫要再因仇恨自毁。”
眼见那冷峻的面容愈发阴鸷，林诗月伸手抚向他，却在触到男子深刻眉眼前被狠狠拽住。
手腕传来疼痛。
“自毁？”
张凌眉眼一片冰凉，凝着她：“你凭什么以为......”
林诗月俯下身，温柔抱住他。
那一刻，张凌常年冰冷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瞬的茫然，随后是涌上的惊怒羞恼，下意识就开始挣扎。
可他伤势过重，而她看似温柔，却又那么坚定用力地拥住了他，好似一生一世都不愿松手。
张凌有些心慌。
林诗月摸了摸他的长发，无奈叹息。
“我只是想要你好好活着，你别这样......”
怀中人在听到她的话后，肩膀一顿。
“总是像个刺猬。”
张凌咬牙，又狠狠推她，然而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因为愤怒，手上的力气根本不大，倒显得此时距离过近的两人愈发纠缠。
他凶狠瞪着她：“你简直放肆！”
林诗月闷闷发笑，胸膛颤动，温热裹挟，张凌愈发狼狈。
慌乱下，他口中刻薄：“果然是卑贱庶女，浑然不知耻！”
话出口，眼前却划过那黄昏光影下笑中带泪的剪影，心间突然就如被针刺。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抱着自己的女子。
林诗月长睫掩眸，张凌只能望见她白皙的下颌，和唇角柔软的弧度。
“我是庶女，张凌。”
她垂下了头，似乎有些难言，犹豫了几秒后才轻声道：“我知你不喜我，嫌我。可我百般讨好你，只希望你能容我在你身边，我是希望你健康喜乐，我们一起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她的声音带着期待向往，温柔地对那遍体鳞伤的男子许下未来。
张凌不懂她为何要如此，他习惯于同那些手持利刃的人刀锋相对，所有的真情信任在幼时早被那名为父亲的人一手摧毁。从此凶恶地抵抗，知这世上诸人惧他权势，他也早就习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凭什么，叫他不自毁，叫他健康喜乐。
她又凭什么，以为他会容许她近身。
林诗月温柔地看着他。
“我爹也不喜我，可我还有阿娘对我好，大人的阿娘如果还在世，一定不忍心看你这幅模样。大人得为了你阿娘，好好活着，开开心心地活着。”
张凌死死埋着头，身体却在微不可察地颤动。
他仍在抵抗，却是徒劳。林诗月轻轻拍着他，就跟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一样，不管他怎么挣扎，始终没有松开手。
蛛网束缚猎物，猎物愈是挣扎愈是被蛛网纠缠。
直至被吸干所有力气，彻底沦落。
过了许久，怀中传来闷闷的声音。
“我才没有自毁。”
林诗月轻轻点头，嗯了一声，轻笑着问他:“那我们好好喝药，先治好伤好吗？”
张凌撇了她一眼，又恢复成了先前高冷矜贵的模样。只是那眼角微红，斜斜望来时失了往日的威严，只让人觉得潋滟。
他看了眼林诗月，又移开了眼神，几秒不到又转过来看她，看她脸上温柔无奈的神情。
林诗月端起药递给他，张凌抿着唇，还是用那眼睛看她。
她微愣，“大人是要我喂你吗？”
张凌恶狠狠瞪她，因为她直白地发问有些恼怒，然而藏在被里的手却还是没有伸出。
林诗月一直都温柔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脾气不好的孩子。
她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温驯而无奈的表情，她就着勺，喂着床上那低垂着眸的别扭男子喝药。
她只做不知，同那夜在佛堂时一样，面色平静地忍耐。
忍耐住了对眼前之人几欲破土而出的厌恶，和仇恨。
“你究竟是人是鬼。”
林诗月思索片刻，摇头道：“我也不知，就是突然之间明白了很多事。”
张凌嗤笑，面色愈发阴沉。
“给她上刑，审清楚。”
府兵押住林诗月，朝食散落一地。
她回头看了眼，他的面目隔的稍远，不甚清晰，可那对着她的阴鸷眉眼却是可以想象，遥遥对峙。
她收回目光，安安静静垂下头，身后的人推了她一把，于是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一下。
还是阻止不了。
今生的结局，竟然连前世也不如么？
候府暗狱不见天光，阴冷腥臭的气息几乎黏在脚下。林诗月一路上没有挣扎，似乎不知道自己将要遭遇什么。
沉默安静的可怕。
府兵狠狠按住她的肩膀，扭她进去。
踏入阴晦那一瞬，原本始终垂头沉默的人，终于抑制不住地重重喘了口气，回头看了眼明亮的天边。
牢门正在缓缓关闭，光亮被黑暗取代，那道光亮缝隙愈发窒仄，黑暗如潮水扑面而来。
心中汹涌挣扎的东西倏然下沉。
一步，两步……
愈发近了。
她缓缓闭上了眼，唇口溢出一丝冰冷破碎的笑。
有匆忙奔来的人影，死死握住那将要彻底幽闭的牢门。
……
林诗月没再同前世一般，囿于候府暗狱，枯萎而死。
上一世，她曾在新正宫宴同张凌靠得太近，惹得林盛月不快。张凌回府后就将她丢进暗狱，又在后来逼宫时割了她的头，以讨林盛月欢心。
他从来就是这样一个残忍的人。对待不曾入心之人，视如蝼蚁，想杀就杀。
上位者哪会理会随手碾死的蝼蚁挣扎。
可他如今留下她的性命，是为了什么呢？
林诗月回到了院子。
她一个人站在宽阔的院中，面无表情望着伸进灰瓦院墙的信春花，在花下的春泥里挖出了前些日子埋下的秋露白。倒了两碗，一碗先喝进了腹中，一碗朝着大相国寺的方向,淡笑祭酒。
酒水濡湿红泥，滋啦间发出浓郁酒气，她看着那水际挥发，蒸干。
可她心间的那些东西还是没能挥散。
张凌还是去了大相国寺。
林诗月是在这日傍晚时出了候府。那道院墙自她伤愈后已经困不住她。
徒步数里，直到日暮西沉，于天色彻底暗下的最后一刻，她终于在大相国寺五里外的深山中捡到了张凌。
这一处离大相国寺墓园很近，埋葬了历代高僧，也有诸多德高望重之人，白浛笑也埋在这。张凌不知杀了多少人，鲜血淋漓，脱力掩靠在入口的石壁下。
林诗月经过白浛笑的墓碑时面无表情，如同一个毫不相干的过客，连一个眼角余光也未瞟去。
身上的酒气却熏得十几米外那昏暗暮色下沉默死寂，几乎与身后岩壁融为一体的男子掀开了眼皮。
来之前她喝了许多酒，一向温柔平淡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无波，泄露了一丝难掩的讥嘲：“明明知道林盛月设局杀你，还偏要来。”
这一丝讥嘲，似戏台木偶精致外衣意外划破，不经意露出面具下真实面目。
张凌浑身是血，冷冷盯着她。
林诗月摇头惋惜：“可惜了大人一片痴心。”
张凌漆黑凝滞的眼珠缓缓转动。
“她不会杀我。”
林诗月仔细看了看他身上的伤口，右腿那一剑深可见骨。
看来他又要同上一世一般，成为一个跛子了。
“她会的，为了讨皇帝欢心，为了自己后位稳固。”
她蹲在他身前，同他对视的眼中竟是毫不掩盖的笑意，眼尾弯如新月：“你早知她是这样的人，不是么？”
张凌盯着那双眼，心尖猛然一跳，狠狠推开她， “我早就该杀了你。”
林诗月被推倒在地，呵呵笑了，她迎着那阴鸷的目光，双手支撑着地上的草木，笑了许久。
那向来温驯平静的面容似自嘲般望着他，眼里竟然笑出了泪水，缓缓落在苍白带伤的面上。
她的脸上有些被沿途枝条划破的血痕，此刻被泪水氤氲在脸上，如白雪绽红梅。
张凌目光暗沉，那刺耳的笑声穿透耳膜，刺入身体，每一声都拉扯心脏沉闷，他眼中的冰冷愈发尖厉，许是因她离他太近，那满是泥泞破碎的裙摆也因为她的颤抖触碰到他，在落日余晖下带出几乎颓败的弧度。
他厌恶她的肮脏。
厌恶她莫名的靠近。
更厌恶她狼狈讥凉的笑声。
“别笑了，我要你别笑了！”他一如既往厌恶地盯着她，声似冰坠冷泉，隐隐嘶哑。
天色渐渐暗下。
风还在吹。
不知何时，那笑声彻底消失，黑暗中，唯于一双黑嗔无比的眼睛，视线穿透石壁上稀疏的树叶，凝滞地看着远方。
某一瞬间，张凌以为她会一触即碎，随风消散。
他狐疑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隐隐间，只看到成片字迹模糊的墓碑。
许久许久，林诗月才收回目光，垂眸重新看向男子鲜血淋漓的右腿。表情隐没黑暗中。
她伸出满是伤痕的手，抚向地上之人那深可见骨，伤势颇重的右腿。
孤兽重伤袒露弱点，有心之人接近，被迫曲折高傲头颅。
温柔触摸上隐晦痛处，男子如被刺刃刺入，牙关紧咬。
垂眸掩去眸底冰凉，终究，她什么都没说。
山路崎岖，林诗月背着身后重伤的人，一步步行得艰难踉跄，却始终没有停下，直到山脚时终于忍不住痛弯了下腰，额上冷汗渗出。
她吐出口气，漠然望着眼前的路，任身后人狠狠咬着她的脖颈，血与汗一起渗入衣襟。
张凌昏睡了两日，醒来后，他听着耳边的呼吸声，看向窗外许久，终是转头看向那趴在床头的女子。
眉眼平淡，睡着也是紧抿着唇，浮于表面的温顺，寡淡，苍白。
看了许久，才移开目光。
林诗月却是闭眼假寐，早已感受到他苏醒后的注视。
“莫要再为了仇恨而自毁。”她睁开眼睛。
张凌看着近在咫尺的清秀面容，锦被下的手无声紧攥，许久，他冷冷道：“你究竟要做甚？”
林诗月轻笑：“我说，以后莫要再因仇恨自毁。”
眼见那冷峻的面容愈发阴鸷，林诗月伸手抚向他，却在触到男子深刻眉眼前被狠狠拽住。
手腕传来疼痛。
“自毁？”
张凌眉眼一片冰凉，凝着她：“你凭什么以为......”
林诗月俯下身，温柔抱住他。
那一刻，张凌常年冰冷的脸上居然出现了一瞬的茫然，随后是涌上的惊怒羞恼，下意识就开始挣扎。
可他伤势过重，而她看似温柔，却又那么坚定用力地拥住了他，好似一生一世都不愿松手。
张凌有些心慌。
林诗月摸了摸他的长发，无奈叹息。
“我只是想要你好好活着，你别这样......”
怀中人在听到她的话后，肩膀一顿。
“总是像个刺猬。”
张凌咬牙，又狠狠推她，然而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因为愤怒，手上的力气根本不大，倒显得此时距离过近的两人愈发纠缠。
他凶狠瞪着她：“你简直放肆！”
林诗月闷闷发笑，胸膛颤动，温热裹挟，张凌愈发狼狈。
慌乱下，他口中刻薄：“果然是卑贱庶女，浑然不知耻！”
话出口，眼前却划过那黄昏光影下笑中带泪的剪影，心间突然就如被针刺。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抱着自己的女子。
林诗月长睫掩眸，张凌只能望见她白皙的下颌，和唇角柔软的弧度。
“我是庶女，张凌。”
她垂下了头，似乎有些难言，犹豫了几秒后才轻声道：“我知你不喜我，嫌我。可我百般讨好你，只希望你能容我在你身边，我是希望你健康喜乐，我们一起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她的声音带着期待向往，温柔地对那遍体鳞伤的男子许下未来。
张凌不懂她为何要如此，他习惯于同那些手持利刃的人刀锋相对，所有的真情信任在幼时早被那名为父亲的人一手摧毁。从此凶恶地抵抗，知这世上诸人惧他权势，他也早就习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凭什么，叫他不自毁，叫他健康喜乐。
她又凭什么，以为他会容许她近身。
林诗月温柔地看着他。
“我爹也不喜我，可我还有阿娘对我好，大人的阿娘如果还在世，一定不忍心看你这幅模样。大人得为了你阿娘，好好活着，开开心心地活着。”
张凌死死埋着头，身体却在微不可察地颤动。
他仍在抵抗，却是徒劳。林诗月轻轻拍着他，就跟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一样，不管他怎么挣扎，始终没有松开手。
蛛网束缚猎物，猎物愈是挣扎愈是被蛛网纠缠。
直至被吸干所有力气，彻底沦落。
过了许久，怀中传来闷闷的声音。
“我才没有自毁。”
林诗月轻轻点头，嗯了一声，轻笑着问他:“那我们好好喝药，先治好伤好吗？”
张凌撇了她一眼，又恢复成了先前高冷矜贵的模样。只是那眼角微红，斜斜望来时失了往日的威严，只让人觉得潋滟。
他看了眼林诗月，又移开了眼神，几秒不到又转过来看她，看她脸上温柔无奈的神情。
林诗月端起药递给他，张凌抿着唇，还是用那眼睛看她。
她微愣，“大人是要我喂你吗？”
张凌恶狠狠瞪她，因为她直白地发问有些恼怒，然而藏在被里的手却还是没有伸出。
林诗月一直都温柔看着他，如同看着一个脾气不好的孩子。
她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温驯而无奈的表情，她就着勺，喂着床上那低垂着眸的别扭男子喝药。
她只做不知，同那夜在佛堂时一样，面色平静地忍耐。
忍耐住了对眼前之人几欲破土而出的厌恶，和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