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婵虞,你为何会在此?”胳膊突然被人紧紧握住,青衣女子微微一愣,回头看去,一脸疑惑,看到那人,女子一惊,但很快便恢复原样。那人明显也一惊,呆呆地望着女子,不知所措起来。季尧的手几乎是下意识弹开的。

    “抱歉,吾认错了。”季尧飞快地说道,不等女子反应过来,就转身跑掉了,跑时玄色斗篷扇动起阵阵风来。温鸢静静站在原地,看着那人后耳根微红地仓皇逃掉,莞尔一笑。

    “夫人,刚刚那人是谁?婢难得见您笑诶。”一位衣着素净大概十四五岁手里提着胭脂水粉的少女问道。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罢了。”温鸢很快恢复成往日的冷淡,不带一丝情绪地说道,“绿萼,我现在还不是昭王妃……侧妃呢,不要叫我夫人。”

    “您还在为了姜景殿下娶顾萱为正妃一事伤心吗?其实……”绿萼还未说完,温鸢便开口打断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要再说这些了。”

    “好。”绿萼识相地结束了这个话题,换而问道:“那小姐,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去挑选嫁衣吧。”

    “殿下早就亲自挑选好嫁衣了,已经命人在连夜制作了,肯定是天下最华丽的嫁衣。”语末,绿萼观察着温鸢的脸色,小心翼翼又道:“两件都是……但毕竟……服饰与她肯定是不一样的……小姐您比她好看多了!”绿萼特意省略的那些话,不言而喻。

    “这世间最华美的嫁衣。”温鸢在心中轻声复述了一遍,可无人能知晓她是何意,此刻又在想些什么。

    “她有何可与吾相提并论。”温鸢说罢,自顾自地往前走。

    “小姐,您去哪儿?”绿萼在身后问道。

    “谢家布行。”

    与此同时,季尧跑到一处房屋后,借助高大的房体来遮掩自己,确保温鸢看不到自己后,季尧暗暗松了一口气,心脏却砰砰跳个不停。季尧躲在暗处,目光一刻不移地看向温鸢,直至她们的身影消失到视线不可见时,才默默离开。

    温鸢站在挂着“谢氏布行”牌匾的店铺门前,只见一小麦肤色的男子站在柜台前一手抓着账本,一手捂着头,长发高高束起,成马尾状,英姿飒爽,与这小小布铺颇为不搭。

    那人余光一瞥,瞥到温鸢,刚还在为账单愁的苦脸,立马舒展开来,笑意盈盈,眼睛中闪着光,高兴道:“鸢鸢!你来啦?”说罢,朝温鸢跑去,双手张开,呈拥抱状,幸好温鸢早有准备,不然这个比温鸢高一头,体型差一倍的男人突然冲过来,那结实的肌肉,即使温鸢知道谢元康是个有分寸的人,但……她羸弱的身体,她自己心中清楚。

    温鸢微微侧身躲了过去,谢元康挥在空中的手险些打到绿萼。

    “小姐!”绿萼慌忙躲到温鸢身后。

    “好了。”温鸢不愠不火道,“闹够了吧?”

    谢元康小声嘟囔道:“这不是太久没见了吗,抱一下还不行了。”

    谢元康伸手拉着温鸢的衣袖,硬把她拉到了里屋。就他和温鸢两人,温鸢让担心的绿萼在外等候,用眼神示意绿萼无事。

    “姐!谢老头太过分了,让我来管理这个破布庄,我根本就不是经商这块料,这繁多的账册,看得我头要痛死了。”

    温鸢未语,站着静静听着谢元康抱怨道。

    “我想去行兵打仗,好男儿就应该志在四方,驰骋沙场!”谢元康特意停顿了话语,等待温鸢的回应。

    “嗯。”温鸢轻轻嗯了一声,表示回答,谢元康才继续道:“爹还说自从清绛神女拯救这世间后,天下已经太平许久,姜家还下令,不需要过多的军队,只留一两只精兵,有武力之人守护皇城即可,但这些年不仍旧乱臣贼子,流寇四起,就算他姜家如何厉害,执政掌权多年,曾一统四国,平定四方,可人心终是难测,何况温伯伯他不就……而且我在郊外……”

    谢元康太久没见到温鸢了,兴奋地说了好多,他话还未说完,一直在外侯着的绿萼跑进来打断道:“够了!谢家大少爷,我家小姐今日来不是为了听您提这些悲伤往事的,有些您的家事也不必同我家小姐讲,况且我家小姐如今已是昭王妃,您这般谈及如今陛下与殿下是不妥之举,幸好今日是婢听到的,如是不小心叫旁人听见……您别连累了我家小姐。”

    绿萼本是担心温鸢想过来察看一下,可谁知绿萼刚走到前就听到谢元康说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话,还提到了已过世的温老爷,绿萼实在忍不了,才进来打断。

    “绿萼。”温鸢温声道,“无妨,你且先回府,我与元康叙些旧便回去。”

    温鸢的语气依然淡淡的,却带着些许不容置疑道:“你自己小心。”

    “可……”绿萼知道她是劝不住温鸢的,“那您一个人一定要小心!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

    “放心吧,我会保护鸢鸢的。”谢元康保证道。

    绿萼没搭理谢元康。

    “好。”温鸢应答后,绿萼才提着刚才逛街买的东西离开了。

    “你方才说城郊怎么了?”温鸢反问谢元康道。

    “没什么……对了,姐,你今日来是挑选衣服的吧,我特意留了好多好看的青绿色布料,一会儿让小槿量一下你的尺寸,太多年没见了,你如今跟之前不大一样了……”

    “那你又如何只浅浅看了一眼就认出我是温鸢呢?如果……”

    “我是一定不会认错你的!我其实……其实很早就想去温府拜访来着……被我爹阻止了。”

    谢元康突然停了下来,久久不语,两人相对无言,一时很安静,谢元康就这样直直盯着温鸢,氛围略有些不对。

    温鸢率先开口打破了这氛围,“不要青色衣衫了。”

    “什么?可你不是……”

    “元康,人终究是会变的,你也好,我也罢。如真心要见一个人又如何会见不到,今后不要如今日这般胡闹了。”

    温鸢话刚一出口,谢元康便着急地欲说些什么。

    温鸢并未留给他说话的余地,接着道:“谢家与温家虽是世交,谢伯伯与我父亲虽是多年好友,你我算是青梅竹马,但去年温家遭变,全家除我之外,无一生还,今我已要嫁为人妻,便是当江川温家不复存在吧,今后你不许再叫我姐姐了,此事过后我与你们无任何瓜葛了。”

    “许久未见,鸢儿愈发伶俐了。”谢陆从里屋内的屏风后走出来,温鸢淡淡地看着谢陆,她从一进门就感到屏风后令人不适的气息了。温鸢的话多是说与谢陆说的,倒是谢元康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为何谢陆会出现在此,“爹,您怎么……”

    “的确,我想换作谁人经历过我所遭遇,怕是会比我改变得更多,不是吗?谢伯伯。”温鸢稍退后一步,微微欠身,面带微笑地向谢陆行了一礼,以示尊敬。

    “只是……难不成这相貌也会有些许变化吗?”谢陆笑得和蔼慈祥,语气却无故让人生厌。

    “不知谢伯伯此言是何意?想来我与您已有四年未见,我记得父亲曾与我说过一句话讲“女大十八变”,您难道未曾听过吗?还是说,您这四年之内,除今日外还曾见过我?可我并无印象,且不知如今王朝大富商之一的谢伯伯是何时从汶城来到的江川,却无一丝消息传出……又不知四年未见的故人为何要在我的父亲逝去几月后突然携儿子搬来了江川?期间种种,我想,您要比我清楚。”

    “哈哈哈……”谢陆拍手大笑,脸上不再带着假笑,严肃道:“晓染倒真是教了一个好女儿,伶牙俐齿,只是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方才的话,老夫可以当作没听过,不同你计较,只是记得你说过的话。”

    “自然,那便劳烦您用靠门口放着的那匹白织金纱做成图纸上的模样,二十日内送到温府,图纸,尺寸,钱财方才绿萼已全交于小槿了。”

    太阳将要落山,天空已是暗橘色。

    “此事过后,谢家与温家将不再有任何关联。”温鸢说道,“无其他事的话,我先告辞了。”

    温鸢看了看抬腿想要送她的谢元康委婉拒绝道:“无碍,现下天色还不晚,况且我有昭王殿下的暗卫保护,不会有事的。”

    “可……”谢元康欲言又止。

    “怎么?”

    “可你不是很怕黑吗。”谢元康至今都记得,他八岁那年,大他三岁的温鸢是如何因为怕黑,哭哭啼啼地牵着他的手不肯松开,那时的天空和今日很像,街上没什么人,小谢元康把小温鸢平安送回温府,她才停止哭泣,小谢元康很好奇这个小女孩是怎么做到哭了整整一路的。

    那夜,天很黑,温府的烛火很暖,小温鸢站在台阶上,烛火照着她花猫般的脸,她伸手把脸上的泪水抹掉,笑着感谢小谢元康送她回家。

    那日回去太晚的谢元康被谢陆狠狠骂了一顿,谢陆教导的话早已模糊不清,却始终记得那个甜甜的笑容……

    听到谢元康的话,温鸢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声音沙哑道:“自从那夜鲜血染满整个温府,火舌肆意伸天,火光照亮整个黑暗后,我便不再会怕了。有些路终只能由吾一人走完。”说罢,温鸢转身离开,不再理会谢家父子,被谢陆拦住脚步的谢元康终是未送成温鸢。

    而从谢氏布行出来的温鸢并未回府,独自一人去了城外。至于她所说的昭王暗卫,根本不存在,只是用来哄骗谢元康的话,即使有,温鸢想,那怕只会是监视她来要她命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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