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收到小蛇之后,我与赵大虫之间突然亲近了许多,我不像往常一般对他敌意甚重,他也常来看望我的小蛇,对我也没有之前那般恶劣。

    日子闲散过着,倒也安静。

    偶尔我跟赵大虫要打闹几番,他总是生闷气,我只能哄他,后来竟哄成了习惯。

    也怪我老父对我叮嘱过多,叫我打要躲,骂要笑,处处让着赵大虫,以至于,后来他再欺负我,对我嘴碎,我竟听得一乐。

    想来,也正是这种心态,让我能活到现在,做了太后吧。

    八岁那年,是奇怪的一年。

    那年夏天,我长得比赵大虫高了半个头去。

    那年秋天,我来了葵水。

    那年隆冬,宫里多了两个人。

    一个是河东交州世家的嫡女,苏念珠,人如其名,长得那叫一个水灵,靡颜腻理,静影沉璧,那个身段柔情,好似水做的,就是我看了也要羡慕怜爱几分。

    一个是外封郡王的幼子,赵无宵,小名阿苽。

    说到阿苽,我是顶顶满意的。

    阿苽这个名字虽然听着轻贱,但小名嘛,就是好养活,就如同赵大虫一般,虽然不威风,但显得可爱。

    他们被带进宫的那天,天上下着大雪,我记得那日,我们四个人坐在屋子里烤火,静静坐着,大眼瞪小眼,愣是没人说话。

    我爱热闹,却最怕尴尬,只能开口说道。

    “阿苽……你阿娘生你的时候,不会梦见的是雕苽吧。”

    他看我一眼,低头害羞笑了。

    “正是。”

    雪一下,他鼻尖冻得通红,又生的白,果真跟雕苽一样,玉似的,坐在赵大虫身边,也毫不逊色。

    “哈哈哈哈,诶,这个,这个名字不错,你以后可以叫我小龙,哦,对了,这位是大虫。”

    赵大虫看我一眼,我也看他一眼,四目相对之下,我觉得他想当场要斩杀我十次有余。

    我连忙把脸收回来,完蛋了,太岁头上动土,顶风作案。这不是要了命嘛?

    喊顺口了,竟改不过来,我们的太子殿下最忌讳别人喊他乳名。

    “小龙,小姐的名字好生威风。” 苏念珠一开口,叮铃铛铛,好似玉珠落盘,清脆沁人。

    “奴家苏念珠,家父是河东交州的太守,诨名椒奴。”

    我看她坐行端正,有礼有度,浑身上下挑不出一丝错儿来,可不是椒奴么,又娇又俏,小巧一个。

    又是无言。

    “对了,椒……椒奴。”

    她点点头,眉眼低垂,温柔可爱极了。

    “你为何而来?阿苽,你呢?”

    我真的找不到话说,问来问去,选了最无脑的一句话问了。

    此话一出,在场伤心的,四个里面占三个。

    唯独一个赵大虫不离家,其余的,谁不是身不由己。

    椒奴看我一眼,阿苽看我一眼,就连赵大虫也看我一眼,我转而盯着炉火发呆,看着炉子里头烧的噼啪作响的炭火。

    “要不,我们出去玩雪儿去?今儿个雪大,我知道哪里的梅树上头开的花最艳,椒奴,你想不想去看。”

    “不了,我来时鞋袜湿了,才换的新的,不能出去折腾了。我一向身子不太好,也吹不得风。”

    我点点头,转而问赵大虫。

    “大…太子殿下去不去?”

    “不去。”

    他冷冷回我一句。

    “那……阿苽你呢?”

    他浅浅一笑。

    “我陪你去。要不然,你就一个人了。”

    “行,我们两去,到时候你们两可别觉得无聊,椒奴,我折束梅花回来送你。雀儿,去把我的大氅子拿来,我要那个狐狸皮的。”

    我拉着阿苽,蹦蹦跳跳出了门。

    临行前,看了眼屋内的赵大虫,看他闷着一张脸,被椒奴说了些什么,少见笑了,才回过头来。

    外头雪停了,地上的雪踩的吱呀作响,一步一个印子,我觉得好玩极了。

    “呀,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我拉着阿苽的手问道。

    他先是一愣,才又说道。

    “许是来的时候风吹的。”

    他照旧一双桃花眼笑着,说话温声细语。

    “那你可要仔细了,我叫雀儿给你拿个汤婆子,一会儿就捂热了。”

    他点点头。我见他生的乖巧,越发欢喜,就牵着他走了一路。

    “对了,你阿父的封地在哪儿?”

    “青州。”

    “哪里好玩吗?我阿父以前一定去过青州,他去过很多地方,很多你肯定都没听过。”

    他点点头。

    “林将军吗?他去过。”

    我停下来,眨巴眨巴眼睛看他。

    “你见过我阿父?”

    他还是笑。

    “见过啊,林小姐长得可不太像你父亲。”

    我哈哈一乐。

    “我像阿娘,我阿娘生的好看。不过呢,我姑姑说,女儿家像娘,不是什么好事儿,是操心的命。哦,我姑姑是贵妃娘娘,你知道吧。”

    “知道。”

    “你叫我小龙就行,叫我林小姐我反而不自在。”

    “你……生的这么好看,你在家是不是很受宠啊?”

    他又是一愣,咳嗽了两声。

    “不……我身子弱……父亲一向对我有些成见。”

    我后来才知道,阿苽在青州,也一向过得不好,夹缝求生。青州勉王有三个嫡子,最小的那个与阿苽年龄相当。

    可他那么多儿子里,唯独挑了阿苽送来,据说,还是送来做质子之前,刚过继到大房名下,封做世子的。。

    阿苽在青州的处境可见一斑。

    我见他面色不好,我才发现,他过度白了一些,忙把他的斗篷拉紧了一些。

    “你别怕,我姑姑是除圣上最厉害的人,而且在这宫里,我可以罩着你,我师傅是公孙大人,公孙大人你知道吗?就是江湖上那个顶聪明,四处都有故事的……”

    面对阿苽,我的话永远都说不完。

    在雀儿面前说出来,他理解不了,在太子殿下那张冷脸面前说不出口,在姑姑面前,我不想说的,现在统统在阿苽面前说了出来。

    很奇怪,阿苽好像有一股魔力,我说什么,他都接洽自如,我问什么,他都行云流水,就连我说我课上睡觉做的梦,他都能听得津津有味。

    我与阿苽,一见如故。

    “你在下面等,我去摘那枝给椒奴。”

    阿苽拉住我。

    “上面危险,下面这个不行吗?”

    我抬头看他指的那束开的没什么意思的梅花,摇了摇头。

    “不行的,我要摘最漂亮的回去,谁叫他们不跟过来,带这个回去,他们肯定以为我是说大话,我要要他们两后悔。”

    对!赵大虫肯定后悔莫及!

    我三下五除二怕了上去,摘得轻松。

    “你瞧,这不就是的了吗?”

    我笑的开怀,从树上下来,下去时候,我的斗篷被一个树枝挂住,于是,整个人被挂在树上,我挣扎了几下,脚扑朔了数下,没有办法。

    “怎么了?”

    “阿苽,我……我好像卡住了……”

    “我去叫人。”

    “不用”

    我喝止住阿苽。

    “你在下头接着点儿我,我跳下来。” 我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利落的一刀划开那处斗篷,只见刺拉一声,我闭上眼睛,身体下坠。

    我皮糙肉厚,以前不知摔倒了多少次也没事儿,这次,我感觉自己摔在了一坨肉上。

    不痛。

    阿苽给我当了人肉垫子,我叫他接着,其实是叫他看着点儿,没想到,他误会了我的意思,硬生生靠身体接着了我。

    我和他四目相对。

    “摔到了吗。”他呲着牙问我。

    “没有,多亏了你,对了,你没事儿吧。”

    他咳嗽两声。看样子是有事儿。

    我立马爬起来,把他扶起。

    “怎么了?是不是把你坐坏了,不会伤到哪里吧。”

    坏了,我要被姑姑打死了。

    他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来。

    没事儿,你别担心。”

    那就好,我赶紧把他扶起来,看了他一圈儿,才呼气放心下来。

    阿苽是个傻的,他还笑得出来。

    “怎么办,汤婆子撒了。”

    “哎呀,你还担心这个。!哎呀,我的花儿呢?” 我嗔怪道。

    良久,想到我的花儿不见儿了,那可是我用心摘得。

    阿苽嘿嘿一笑,从身后攥出一枝梅束来,正是我的。

    “所幸,花儿没事儿。”

    他笑的极其灿烂,这么多年了,纵然物是人非,我还能想起他那个笑。

    阿苽,不管假意,还是真情,他总是笑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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