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初七,顾府,孙氏在顾谦房里为他收拾行囊,家人团聚的欢喜过去了,如今到了分别的担忧与不舍。

    “娘给你做了几套新袍子,你这几年个子蹿的快,得适时的换衣,别束缚着手脚,免得影响长个子。

    谦哥儿,出门在外,吃食住行注意着些啊,家里你不用挂心,我们会照顾好自个,你爷奶那边我们也会看好喽。”孙氏握着顾谦的手不放,眼含泪水,细细的叮嘱着。

    今日送别顾老爷子没让顾老太来,要是他老婆子来了,怕是要哭闹上一场,昨个夜里顾老太因着顾谦要走了的事就睡不好觉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马车慢慢的消失在一众亲人挂念的视线外。

    待到了镇上,一辆停靠在镇门口的灰仆仆的马车上坐着贺翁,他见着青羽赶车而来,便跳下车来到车厢边的窗口,说道:“主子,您需要的东西都已备全,还有这文牒。”

    窗口的帘子被一只的手掀起,露出顾六顺的面貌来,然后接过了贺翁递上来的文牒,再传出来一句启程的话。

    两架马车一前一后的驶入官道,朝着嘉峪州的方向而去。

    天色渐暗,青羽驱赶着马车进了天锦府城,寻找酒家住店。

    一夜平静,待着天明,客房里,顾五福端着盥洗盆蹲在顾谦身前,伺候着净面净手。

    顾六顺则站在顾谦背后双手小心翼翼的梳理着三千青丝,再将它们挽起成总角又用一根镶青玉发带束之,脑后便垂下来两条飘逸发带。

    顾五福将一青色锦衣穿于顾谦身上襟带相扣,再配上腰封,挂上香囊玉佩。

    忽然,一阵吵吵嚷嚷的哄闹声夹杂着许多凌乱的脚步声自客房窗户外传了进来。

    顾谦闻声向窗户走去,伸手推开一扇窗扉,放眼看去,客栈背面临街上一间叫做陈记米铺的门前围拢起来好些人,与一个戴冠帽,穿棕色锦衣,看起来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对峙着,吵闹着。

    人多势众,于是,那中年男人叫出来米铺里的好些个下人,下人们手里拿着棍棒,棍棒一头朝向人堆,若是有人赶冒犯,便一棍子打过去。

    看起来那中年男人是这陈记米铺的东家,至于这些人为何将这米铺团团围住,原是这天锦府城内的所有米铺米号像是一起商定好的一般一夜过后全部上调米价。

    就说最劣质的糟糠米由原来的一升六文上涨到一升十二文,整整涨了两倍,这可是参了在现代只被当作猪食的糠粉,如今这个朝代却被大多数贫苦人家当做救命粮食。

    这些围拢起来的人群大多是普通或者贫苦人家,他们一早拿着粮袋过来买些平价粮,谁知刚走到米铺门口,就见着铺子下人们将原来的标价签子一个个的换掉,插上了新签子,上头的标价比之原先的翻了一两倍之多。

    起先百姓们态度还算不错,问了下原因,那下人说是东家让改的,既然这家米价高了,百姓们就打算去别家买,可谁知道这府城里任何一家米铺的粮食都涨价了。

    一夜之间米价高涨,这要是说背后没人阴谋哄抬,大伙都不相信了,这不吵闹着要东家出来给解释为啥涨这么多,而且像这里发生聚众闹事的在全府城不止一处。

    “各位乡亲父老,瞧瞧去年啥光景,我们南边靠江靠河的收成还算过得去,可北边呢,连着一季高温无雨,像是产粮大仓陕安,湖西,南宁这些省城去年收上来的粮食产量也才二十万石左右,他们那边早就粮价上涨三倍之多!

    我陈记米铺小本生意,为方便各位乡亲父老,不惜走南闯北的收购粮食,光是这来往运输粮食的人工,车马费就花用不少,还有着沿途遇上劫匪的风险,现在本店涨上一两倍的价格却也是无可奈何呀!”

    米铺陈老板被下人们保护着,神色为难辛酸的开口道。

    有些质朴的老百姓闻言气势弱了些,可这之中也有着家贫的读书人,不好糊弄。

    “乡亲们,不要被这奸商三言两语的给糊弄了,你们想想要是这些奸商没有内幕商量好了,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全部涨价!”只见一个穿着洗的陈旧的灰袍男子说道。

    忽然,顾谦隔壁客房的窗户被打开了,接着探出来两个看似外来的行脚商对着街上的人群喊道:“不知是哪位同行构陷我们陕安省城,虽说去岁确实收成不景气,但那粮价也不曾长至三倍之多,除了精贵米,一般的杂粮糠米都还在原价。”

    那陈老板的谎言瞬间被两个似乎来自陕安的行脚商戳破了,顿时陈老板脸上升起僵硬的笑容来,正想再哭惨一番,那些被骗了的老百姓怒火中烧的朝他冲击过去。

    “无良奸商!剥削老百姓的血汗钱!乡亲们,抢啊!”

    “给我拦住了!这些下贱贫民,没钱买粮还有理了!”陈老板疾步退至铺内,又冲外头喊道。

    一时间米铺外头上演了全武行,老百姓们人多,下人们手中有棍棒,一通挥扫过去,倒也斗得旗鼓相当。

    顾谦一手抚在窗框上,双眸紧盯着那底下乱打一通的人群。

    “公子,该用早膳了,窗口风大,当心着凉。”

    顾六顺带过来一件兔毛披风,将它披上顾谦的双肩,只见顾谦说道:“这天下怕是将大乱了!”

    待着用过膳食,马车休整完毕,顾谦等人重新启程。

    终过半月后,两家马车驶入了嘉峪州府,顾谦一行人却是未回州学院,而是下榻了一家暗地里是暗部驻地的酒家。

    此时,青羽带着顾谦交于的一本文牒快马加鞭上了琅琊山上。

    琅琊山上种满了梧桐树,此时正值春寒料峭倒是光秃秃的,显得萧瑟。

    而一处开阔的悬崖之上一座古朴宅子坐落着,每日能欣赏一出日出东方,能听闻崖下水幕拍打崖壁岩石的美妙声响。

    宅子外头另又修建着一些茅草房,不时有些穿着华丽或是陈旧衣袍的学子抱着胳膊冻的发抖,却还是要每日争抢着清扫宅子门口。

    今日学子们按作往常争抢着扫把,突然一道青影直直的朝门口走去,他直接扣响了门环。

    就在众人嘲笑其又要吃闭门羹的时候,果然老熟人宅子小厮开了半扇门,探出头来说道:“这位学子,先生闭门不见客!”

    说完他正要关上大门,突然一股巨力作用在门上,让小厮使了吃奶的力气都关不上这门。

    小厮涨红了脸,他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无礼敢直接动手的人,有些生怒的说道:“你这是作何!快松手,如此不尊敬先生,还妄想当作先生弟子!”

    “小子,替我传句话,儒学以仁为本,适天降大灾,万万百姓的性命孔先生管是不管!

    莫非孔先生只会关起门来冠冕堂皇,比不上他先祖孔圣区区一架车马游学多国治学有成!”青羽声音响亮的喊道,一时间震惊了在场众学子呆愣当场。

    什么情况,不是应该讨好才是,怎么言语之间声讨起孔师来了,他们一脸的惊呆,连掉了扫把都不自知。

    有心眼的学子眼珠子乱转上前正要呵斥青羽言语不敬,却一眼对上一双寒厉的绿眸,心中一下惊悸,顿时不敢多言了。

    却说那小厮听他一派胡言气得呼呼喘着大气,原地蹦了三蹦,指着青羽的手指发抖。

    “你若再敢用手指,指着我,我替你折了可好!”青羽言出犀利,这大概就是秀才遇到兵的悲屈之感吧。

    “好好好!你等着瞧!”小厮怒火中烧的扔下这么一句话,自顾自的朝宅子内的一处水塘跑去。

    水塘边上有着两个鹤发童颜的老翁,其中一人坐着,手执一根钓竿正看着结了薄冰的水面下的动静。

    另一老翁站在一旁看守着空空如也的鱼篓,笑看着对方闹着脾气大冷天非要出来钓鱼,如今过去二刻钟都没见着什么鱼尾的影子。

    忽然,一道身影奔跑过来,老翁皱起眉头,正要呵斥,谁知他又瞧见后头另外跟着一道青影。

    老翁自动的走了过去,将小厮拦了下来,说道:“莽莽撞撞不成体统!”

    小厮还在气头上,而且平时这老翁脾气温和,常常一副慈祥的笑容,他也不怕的说道:“吴老,真真欺人太甚,外头来了一作乱莽夫,言语不敬先生,竟还说先生不管万万百姓性命,只顾闭门做学问,比不及孔圣人!”

    “哦,你说这人可是穿着一身青衣,瞧着不似元宋人士。”吴老闻言挑眉说道。

    小厮正要问吴老为何知晓,便见着原本吴老看向他的视线转移到了身后,他转身看去,气得都要七窍生烟了,这青羽竟然不请自来了。

    “你你。。。你懂礼数吗!不请自来强盗作为!”小厮发怒道。

    吴老伸手将小厮拦下让他一边待着去,自己却走近青羽,笑得慈祥,说道:“这位小哥不知所为何事前来,又对我家先生不慎满意,但请赐教!”

    青羽无话,直接将衣襟里的文牒取出,递了上去。

    吴老寻着青羽的动作看向文牒,又抬眼打量一脸冷漠的青羽,随后接了过来。

    只见青羽留下一句“入夜戌时,醉仙楼”,便转身潇洒离去了。

    “吴老,这。。。这人也太猖狂了!”

    小厮怒道,只是无人应答他,他看过去,只见吴老一脸凝重又惊奇的翻开着文牒,随后步履匆匆的朝钓鱼翁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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