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她从流民口中,分明只听过一个狼字起义军…但那孩子,分明没上过学堂,若是听错了他乡乡音,也不无可能。

    如今,顾家家纹,再加以琅字…

    思及此处,宋迢迢心中一动,眸光频闪:“难道,会是成琅大哥?”

    顾成珏眼底情绪纷杂,轻颤着睫羽,敛下眸光:“我未曾见到其首领。但我仔细观望过旗帜,与大哥从前携带的玉牌纹样,相差无几。”

    宁王府出身的孩子,身上都会携带着一块刻有家纹及姓名的玉牌。

    幼时,宋迢迢曾在顾成珏身上见过属于他的玉牌,是挂在颈间的。只是不知何时,那块玉悄便然无踪了。

    如今,书中顾成珏苦等数年,仍未等到复归的人,终于可能失而复得。宋迢迢眼望着顾成珏的面,却在其上观见了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

    潜藏在唇角间失而复得的欣喜,微蹙眉心间唯恐错失的茫然,顾盼凤眸中奋手一搏的决绝…

    清朗和煦的花风中,二人默契的静守着彼此的沉默,并肩向前行进。

    就这般静默了许久,宋迢迢瞭望过碧空如洗的天空,侧目望向顾成珏,轻声问询:“成珏,今后,你打算如何?”

    如今,成琅大哥若是能生还,于顾家定是至喜。但眼下若真是顾成琅携着顾家家纹,于北疆起义,那于顾家便是两难。

    顾成珏此次归来,是为剿匪,但军中剿匪过后,紧随其后的安排,必然是清算这些被视作造反贼子的起义军。

    而顾家谋反之名,本就是受奸人诬告,子虚乌有。书中,顾成珏为了能使顾老将军洗脱冤屈,可谓是百费周章,机关算尽,最终堪称将朝廷换血,才使南朝上下归得顾老将军一个清白。

    使宁王恢复清名,不为是顾成珏在家破人亡后,孑立于世的极大执念。

    而流放途中,因保护家人中伏,坠下悬崖生死不明的顾成琅,未尝不是他的心魔。

    两厢执念刀戈相向,实属诛心……

    宋迢迢想到这里,柳眉不禁微微蹙起。

    见此,顾成珏与碧空相映的双眸,轻浅下移。他思忖片刻,终是将心中最后一点犹然割舍。

    他定定地望着宋迢迢,回应了他心中最终的答案:“迢迢,我会给宁王府一个交代。”

    宋迢迢望着顾成珏深沉如墨的凤眸,心中仿若明悟了什么,但却没有再多言。

    之后几日,宋迢迢白日去食铺,傍晚回农园。

    而顾成珏却似乎已将山匪之患,彻底平定。再次出行,离开至归来的时间,再没有超过三日。随着时间渐渐推移,他们相别时短,相聚时长。

    白日里,他们除却去食铺一起做特色菜的时间,便是忙里偷闲,时而做分店的监工,时而一起去别处看景。

    傍晚,他们则携手回归农园,一个和宋小白一起守护农田,一个则继续研制有新进展的药方。

    牲畜圈那处,当然也要照看。最近,猪圈中刚出生的小猪崽,已经被喂养的白白胖胖,而牛羊圈中,亦有几只母畜成功受孕,鸡圈内,更是每日都有足量的鸡蛋产出,不说供应一家五口蛋白质自由,就连送往食铺,亦是可以绰绰有余。

    而白雪和墨墨这一对小兔,如今已是成为了兔族的大家长。

    春天稍至时,它们便从兔笼中回归了土地的怀抱。

    现今,它们于草地中行进时,除去初生的一窝,还有许多熊猫配色的小兔,紧随其后。

    而见到顾成珏,它们便会颇有灵性的将他围绕其中,如水墨般的花环,伏于顾成珏的腿间。

    但若遇到宋迢迢,便会如沸煮的小汤圆一般,在她的裙摆间撒娇滚动,亦步亦趋。

    早晨、中午、傍晚,他们都在各地走动。

    而在夜间,他们终于得以回到家中。

    赵氏则会一如既往,守在院门前,眼含着温柔的笑意,为他们递上一盏暖灯。

    但若借着烛光,更深入地望进那眼神,便会窥见难以言喻的些许落寞。

    宋迢迢看见眼里,便不由开始留意起赵氏日常生活中,不同以往的部分。

    近一月,顾昭学堂中的课业愈加繁忙,已经鲜少归家。

    而农园和畜圈,如今因雇人打理,没等做一会儿工,她便会被帮工劝着休息。

    宋迢迢心中有了底,终得一日,与赵氏谈心时旁敲侧击。

    赵氏口中所出的答案,与宋迢迢料想的大抵一致。

    如今,她平日里,因着照顾家中事宜,日日充实的生活,忽地又迎来了久违的空闲,她心中却反而生出来些怅然若失。

    但填满生活的方式有多种,宋迢迢想为赵氏寻找一个她最喜欢的方法。

    比如说,赵氏的一手好字。

    宋迢迢心中正为此想着解决方案,那厢牧野村的张村长,便前来与李村长相谈村中近况,邀请宋迢迢一同前去。

    宋迢迢刚被李村长派来的人请进李村长家,一声豪爽畅怀的笑,便由远及近。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宋丫头,得你一法,我们牧野村如今已是改天换地一般,你可真是造福了一方百姓啊。”

    还未待宋迢迢回应些什么,李村长家的门,便大敞开来。

    两位村长喜笑盈盈的面刚映入眼帘,宋迢迢便在交错的笑声中,被拥簇着请进屋内。

    期间,两位村长可谓是热情似火。宋迢迢纵是双手合十,都难捧住张村长相继递来的肉酥、肉干,和李村长接连不断递来的鲜果。

    宋迢迢手上的食物源源不断,嘴上更是闲不得半分。她一边谦虚回应着张村长的赞不绝口,一边答谢着两位村长的盛情款待。

    待张村长毕生所学的夸赞之词皆倾于口,他却仍不肯让有宋迢迢在的氛围落了冷。

    他先是滔滔不绝为她精补了饲养之法,又去院中为她指了指新带来的一批精壮牲畜,说到最后,张村长似乎生怕再没有事物能表达自己的喜意,半开玩笑着说道要牧野村与松柏村永结同好,最好合于一村。

    李村长捋着长须,善目轻敛:“那不若从合办村学开始?”

    张村长闻言,眸光频动。他沉吟了片刻,望着老兄弟深深点头:“咱们两村的孩子,求学路颇远,多少孩子因此放弃了识文学字,若咱们两村一起操办,便可免去了路上大半风霜阻挠。你若有意,我回去便着手办起。”

    闻言,宋迢迢眼含笑意,将话题逐步引至商讨夫子人选。

    张村长朗笑一声:“宋丫头不必担心,我瞧这夫子的人选,论才学,论德行,两村之间,李兄弟最可撑起。”

    李村长笑了笑,却摇摇头,瞧向宋迢迢,道:“张兄,这村学中若只有我一人教学,那前来求学的孩子,大多便只会为男童。像我们迢迢这般聪敏的女童,岂不是就要明珠蒙尘了?”

    张村长眼瞧过一眼宋迢迢,认可地点点头:“李兄弟说的极为有理,只是,这才学兼优的女夫子,应该何处去寻?”

    见话题短暂陷入沉默,宋迢迢轻声笑起:“我心中其实有一极为合适的人选,只是这答复,需待我问询过后,才能回应两位村长。”

    张村长与李村长相视一笑后,拍掌道:“那真是再好不过,若此事能成,我们再多时间也等得。”

    得到如此答复,宋迢迢心中已定。待回到家中,找出前些日子从北朝商人手中购来的文房四宝,她便寻向了正在院中浇花的赵氏。

    赵氏垂眼望着宋迢迢递予她的物什,轻笑道:“你和成珏,前些日子不刚为昭儿制办了一套笔墨纸砚,怎得如今又买了一套新的?”

    宋迢迢眸中笑意浅浅:“这份,是我和成珏为婆婆买下的。”

    闻言,赵氏神思一怔,眼中馨然的笑意,渐渐被迷茫笼覆:“为我?”

    宋迢迢眸光微动,点点头,将她领至院中的木桌边坐下:“其实,从那日婆婆写下桃符开始,我就想这般做了。婆婆每每运笔写字时,周身都会浮现出与平日不同的喜意。我能看出,婆婆是喜欢字的。”

    赵氏长睫轻颤几许,感受着眼周隐隐泛起的红热,终是没有抬头望向宋迢迢:“所以,你每每见昭儿同我练字时,都为我递来一支笔,是因为这个吗?”

    闻听着赵氏话音中的颤动,宋迢迢轻抚过赵氏的肩膀:“是,世人都道投其所好,我既知道了婆婆的喜好,便想让婆婆得以欢欣。”

    闻言,赵氏扑闪的美目,有泪光隐隐闪过:“迢迢,你有这份心思,我真的是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说到这,她泫然着轻吸了一口气,哽咽难言。

    见此,宋迢迢心中着实不落忍,温言安抚许久,待见赵氏眸光浮现出从前的柔然,才心安的将手边研开的墨盘,轻推向赵氏身前。

    她浅笑着为赵氏铺好纸张,随即递上一支毛笔:“婆婆,为我写几个字吧…就写你的名字好不好?”

    从前在京中时,宋迢迢从未听闻过赵氏的全名。

    在少有几场可得见赵氏的宴会中,尊崇她的贵妇人,会称她为宁王妃,而看不惯她的,则会暗中称她为赵氏女。

    而在书中,她则是顾成珏经流放后,饱经苦楚、客死他乡的母亲。

    所以,即便朝夕相处许久,宋迢迢至今却也只得知她的姓氏,不知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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