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迢迢扫量着宋昭昭的神情,心中已定。

    她眸光流转,轻笑一声:“长姐慌什么?我也只是听闻小殿下遇了刺,为他担心而已。小殿下待人温润而泽,向被称作兰芝君子。可惜自幼身体不好,如今又遭遇了这等事……从前,世人都说他活不过弱冠之年……”说至此处,她眸光微抬,双唇还未闭合。

    眼前的宋昭昭,便果真如她所料那般,眉头紧锁着,急声打断道:“谁说成灿他活不过弱冠的,他平生行善积德,自会福寿绵延……”话音刚落,她若有所觉地抬起双眸,见宋迢迢笑意盈盈的模样,心觉被套了话,一时暗暗自悔,紧咬起下唇,闭口不言。

    见此,宋迢迢于宋昭昭身前蹲下身,状若惋惜般地低叹一声:“长姐倒是对小殿下有期许的紧。不过也难怪如此,毕竟小殿下每次前来府中,都会为长姐带来最喜欢的蜜桃酥,最称心的诗词歌赋,就连世间难寻的千乐集,都愿与陛下讨来,为长姐充做订婚贺礼,可惜的是,我依稀记得那夜,小殿下是哭着走的……”

    宋昭昭闻听至此,两眼已是微微泛酸,可嘴上却未显半分,仍是恨声道:“宋迢迢,我们二人之间,分明是他先与别人订婚的,他有什么资格哭?你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再听闻有关他的事情。”

    可宋迢迢回忆起书中的细节始末,宋昭昭却是在得知小殿下死讯之时,大病一场。

    那场伤病,宋昭昭历经一月未愈,却在书中似无头无尾,一笔带过。

    以至于宋迢迢在初读时,一直以为是宋昭昭不堪皇权更替的残酷,所导致的心力憔悴。

    可在大病愈后,她却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甚至不择手段的逐权者。

    从前不解,宋迢迢如今却是明白的。

    毕竟,在那些书中从未提及的故事里,她亲眼见证过一个人,在夏初骤雨时,暗自遣人为长姐送伞,却为顾全彼此声名,只于一旁无声观望。为的,就是擦肩而过之时,能求得一个眼神相交。

    而当长姐心血来潮想要培育花草之时,有价无市的奇花异草,便会被源源不断的接连赐予镇国公府。

    长姐想吃特制甜点时,那人亦会亲自为她到千里之外寻来,只为她可以称心如意。

    当她想要品读绝版诗书时,他书阁中所有珍藏诗册,便会如及时雨般尽数奉上,任君挑选。

    在幼时,她曾听闻过长姐对此的不屑一顾。

    宋昭昭那时认为小殿下软弱无智,不加遮掩的讨好只是令她难堪。

    后来,小殿下在闭门羹中,摸索出了一视同仁的保护。但她却又觉得小殿下对谁都是如此,将受赠过的礼物,除了吃食尽数奉还。

    但那之后,小殿下却并没有放弃。

    就这般一日一日的过去,长姐的牢骚,渐渐鲜少能再听闻。而取而代之的,是她收获礼物之时的怡然自乐。

    思及此处,宋迢迢垂眸问道:“长姐,你问问你自己的心,你想不想让小殿下活下去?”

    宋昭昭鼻尖一酸,艰涩道:“他……他生死有命,与我有何干?”

    宋迢迢眨了眨眼,道:“倘若我有把握将他救回呢?”

    闻言,宋昭昭似是捉住了救命稻草般,眸光一闪。但很快,她眼中的希冀便趋之于暗淡。

    她敛下双眸,自嘲一笑:“你……?你凭什么?”

    往事历历在目,她一时间,竟想不出需要置换何等的代价,才能令宋迢迢放下仇恨,出手相助。

    宋迢迢直视着宋昭昭的双眸,认真道:“我既然将话说出口,长姐自然不必为此担心。你便回答我想与不想便是。眼下,我会给你一些考虑的时间,就我喝完这杯茶,如何?”

    宋迢迢眼望着宋迢迢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禁回想过这一路上所牵涉到宋迢迢的各色传闻。

    厨艺精绝、整治干涸地、为流民施粥……其中,最令她在意的,就是初在北疆展露戾色,便被出自她手上的神药,止住的疟疾……

    宋昭昭思及此处,眸光中的犹然早已逐步淡化,待她与宋迢迢对视良久,见她眸光中的真挚并不做假,她直面起内心的欲求,颤声道:“我……我想。”说到这,她紧紧闭上双眼,“你的条件?”

    宋迢迢见目的达成,莞尔一笑:“条件先谈不上。不如先来看看长姐能拿出什么诚意吧。”

    宋昭昭受她趁火打劫,面色微沉,但因心中早有预料,思来想去,还是拧着眉闷声道:“我此番前来,一是为了那世子妃头衔,二是为了求医问药。”

    宋迢迢见她眸光扑闪,便知她有话未完:“三呢?”

    宋昭昭咬咬唇:“三,是为了父亲送信。没有四了!”

    宋迢迢环着双臂,歪头问道:“求医问药?长姐本打算向谁求医?”

    宋昭昭情绪微沉:“南朝无医,还有北朝。”

    宋迢迢眸光微敛,点点头:“长姐还真是情深意重,那信呢?”

    宋昭昭抬眸望过她一眼:“父亲,让我把信送给顾成珏,说是只有他才能看懂其中之意。”

    宋迢迢支着下巴问道:“既然如此,长姐昨夜到底演的是哪一出?”

    宋昭昭瞥她一眼,冷哼道:“我来时靠近你们那院落,便听我随身暗卫传讯,你们那间院落,周边全都是一顶一的杀手。虽按兵不动,但这等环境下,显然我明敌暗,两位夫人在其中有什么闪失,我如何交差?”

    宋迢迢眸光微动:“长姐此番远行,随身暗卫却良萎不齐,这本不是应是镇国功夫应有的水准。”

    宋昭昭眸光微黯:“眼下京中一片混局,父亲自从插手了宁王府冤案,便已是难明哲保身。天子脚下,贼人蠢动,遇刺也成了寻常之事。亲卫折损不计其数,他本人如今也时常伤重。我身边能配齐这些人,已是不易。”

    宋迢迢柳眉微蹙:“京中局势,竟已这般焦灼?那陛下……”

    宋昭昭眸光一紧,低叹道:“强撑着一口气罢了。只愿你们能快快赶回。我本是想为着求药继续在此等上一等,但如今事态艰难,你若可行,我便不舍近求远,去寻那人了。”

    闻言,宋迢迢眸光一闪:“长姐是如何知晓那人的存在的?他又如何会这般笃定,你一定会来?”

    宋昭昭垂眸苦笑一声:“他既能精准把控我的心意,又能恰如其分送上医治成灿的灵药,想必也不会是什么纯良之辈。说不定也是这乱局中的一员,本想利用我做些什么。”

    宋迢迢眸光流转:“他可有与你透露些他的信息?否则你凭何寻他?”

    宋昭昭沉思道:“那信中,只提及要我在七月前来松柏村一见,以及接头的暗号与地点,除去这些,便只有落款处的一个戊字。”

    戊……?

    听闻至此,宋迢迢眸光频闪。

    北朝来的戊……不会是哥哥小号的那个戊吧?

    宋迢迢睫羽轻颤,接续问道:“那接头地点是何处?”

    “就是你开的那家食铺,而算算时间,也应就是你要归京的那些日……”说到这,她秀眉微蹙,抬眸瞥过宋迢迢一眼,眸光中含有一丝审视:“这般说来,还真是异样的巧合,若不是你此时满面茫然,我定要觉得这是你同他人联合设计我的一道局。”

    宋迢迢心中一紧,面上却是摆手轻笑:“长姐何必多想,既然能自己与长姐谈交易,我怎会让于别人经手来赚差价呢?”

    闻言,宋昭昭已是被她言语中的铜臭气熏得轻啧一声,以至于眼下望向她的眼神都隐含起几分嫌弃。

    但转念,她的神情却又多了几分沉重的复杂:“想必流放之苦不是一般人能经受得住的,磋磨的你们一个两个都性情大变。若非如此,我都要怀疑你们两个,到底还是不是从前的你们了。”

    听闻至最后,宋迢迢眸光频闪,干笑一声:“长姐,人都是会变的嘛。就像幼年时,你瞧我为你顶罚,夜里遣人来送药膏的时候,还会给我带些甜点吃。而后来,那晚我被送上花轿前,亦是你房中的丫鬟为我送来的那餐迷魂饭的嘛。”

    闻言,宋昭昭眸光微沉,冷涩道:“我才不会做这种蠢事。我本就知道顾成珏喜欢你,我怎会傻到眼巴巴的把你送给他?”

    闻声,宋迢迢神思一怔。而她耳边听到的声音,亦不在纯粹。

    她耳边,此刻除了宋昭昭回荡的话音,愈发强烈的,是她胸腔与双耳间共鸣的心跳。

    但随着宋昭昭有意的悬崖勒马,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已夺得高势,如此起彼伏的浪潮,吞噬着宋迢迢的搁浅的神识,在嗡鸣中逐步溺于深海,趋于涣散。

    她的双唇,亦如同溺水之人在水中急于求生般,反复张启许久,却未能言出半分。

    半晌,当她心中如缠藻般百感交集的情绪,被她抽丝剥茧般逐一理清,她沉浮的心,亦随同着最极致的欢欣一同浮出水面,拨云见日。

    宋迢迢在复返的知觉中,终于转出一丝欣然的话音:“你说什么……?”

    宋昭昭见她这幅样子,轻啧一声:“从前在府中,你成日除了跟夫子上课,其余时间就知道拿个破木棍比比划划,对旁的果然一概不知。怎么?想知道吗?拿出点诚意,来和姐姐我换吧。”

    宋迢迢见宋昭昭有了扭转局势之心,含笑的眸微一流转:“我倒也不是一概不知,比如说小殿下偷偷问我你喜欢什么诗词歌赋,比如小殿下踟蹰许久未送出的……”

    宋昭昭面色微红,羞赧道:“你天天不顾自己,净瞧着我们做什么?”

    宋迢迢轻笑一声:“这不就叫做旁观者清吗?”

    闻言,宋昭昭神思微怔,须臾,她垂眸低叹道:“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第一次在家中见到顾成珏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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