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阁密室中,梓瑛在门上设下一道结界与外隔绝,左手施法至右腕上的银羽环,环身倏然亮起白光,密室正中的地面突然旋转下陷,现出一柱石台。台上放着一株天山雪莲,花身通体皆被冰霜覆盖,寒气四溢。现下正值初夏,这株花却似被冰封了千年。
回想千年前,那场仙魔大战损失了多少天兵天将。凝霜阁建立时,天帝将这从极寒之地寻来的花种赐予梓瑛,取银河之水浇灌,三百年才长成这么一株天山雪莲。有这寒冰灵力加持,更保凝霜阁仙灵稳固。这株雪莲也算是整个凝霜阁,乃至整个幻灵山的重要心门了。
梓瑛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瓶,打开瓶塞,施法将内里的银河水传至雪莲花心。这天山雪莲虽已长成,仍需每年用银河水浇灌一次,方可保灵力不散。
这是天界的秘密,除她之外,凝霜阁再无第二人知晓。
从密室出来后,梓瑛回到正殿,殿内,各派宗主或为首弟子都已在那等候。
“诸位久等了。”
众人都知晓人神尊卑,见到她来,纷纷行礼恭敬唤了声:“梓瑛上仙。”
梓瑛并不端着神仙架子,回礼道:“诸位不必多礼,五大派同气连枝,本应互相帮衬,这般敬拜,倒显生疏了。”
“我们四派虽是修仙正派,但到底也不过是凡人之躯,而凝霜阁却是真有神仙在此,岂能不敬。”江昱辰语气轻缓,似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嘲讽。场上众人皆是长辈,唯他与小辈同龄,却已继任宗主。
“江宗主,虽然你尚且年幼,但你如今已掌管玄清宗,说话做事也该沉稳些才好。”
身着沉香色衣裳的长者听出了江昱辰话中带刺,当即接过话头委婉提醒。
[凌复珉:北都凌氏,隐弦门宗主。]
“那是自然,晚辈定会管理好玄清宗,不劳凌宗主费心了。”虽有辈分之差,但毕竟身份同位,纵然江昱辰出言不逊,旁人也不能用“以下犯上”的名义教训他。
“不过,这聆音大赛乃是各派间三年一度的盛事,不知醉魂门的宗主为何不亲自到场呢?”江昱辰视线转向沈遇,其他四派皆是宗主在此,唯有醉魂门是他。沈遇虽是沈宗主之子,但他并不像江昱辰那般已经继位,因何是他为首?
“我们醉魂门的家事,好像轮不到玄清宗来管吧?”沈遇淡漠瞥他一眼,面色冷得可怕,似对江昱辰有很深的敌意,江昱辰好像心知肚明,回道:“我不过是关心沈宗主罢了。”
两人间的气氛十分压抑,梓瑛出声调和道:“明日就要为第一场聆音大赛抽选参赛者了,往年的规矩是用抽签决定,只是我凝霜阁的第一场比赛不同,故而做了些更改。今日找诸位来,也是为了商议此事,若觉可行自是最好,如若有意见,我便按照往年的规矩来。”
梓瑛右掌一摊,掌心空现出一个银色手环。“这银环我注入了灵力,比赛时会有用处。我会将它放入冰盒结界中,凡是报名的弟子都需亲自来拿,能拿出来的才算被选中参加聆音大赛。”
虽然历届聆音大赛各派都有很多人参加,但这第一场却只能选八个人,故而需要抽签。只是凝霜阁行事不同于其他四派,抽签也变成了更有考验的结界取环。
江昱辰勾唇浅笑,“有意思,就这么办吧,我也很想知道,这天界上仙设的结界都有谁能通过。”
房间里,丛凝换了身晴山色衣裙,衣架上挂着那件天水碧色衣袍。虽然已经烘干了,但她并不知道那人的名字,又该怎么归还。
“师姐,师姐。”
门被轻轻敲响,陆子清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丛凝起身开门,见他拎着食盒笑眼盈盈,不由问道:“今天不是你送饭吧?”
“哎呀,刚好我忙到现在也没吃呢,这不是来跟我的好师姐一起共尝美食嘛!”陆子清自顾走进她的房间,不等她阻拦,一眼便看见了那挂着的天水碧色衣袍。
“哎阿凝,你什么时候买的新衣服?没见你穿过呀?”他把食盒放在桌上,走过去摸了摸衣袍,突然在袖口处发现内里绣着玄清宗的图纹,不由惊呼:“这是玄清宗的衣服?”
丛凝连忙上前把衣袍拿了下来,陆子清看向她变了眼神,脑中飞速回忆,“我想起来了,最先来的那个玄清宗弟子好像是比后来的要少一件衣服,他叫什么来着……白憬衣!对!这不会是他的吧?”
丛凝没有直接点头承认,只是追问:“他住哪?”
“玄清宗的人都住在落雨轩,怎么?真是他的?他的衣服为什么会在你这儿!”
陆子清震惊不已,他自出生起便在凝霜阁,丛凝长他一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这十七年来,除了阁中的男弟子,他从未见过丛凝和其他男子有来往,更何况是在房间里出现其他男子的衣服。
丛凝似乎不想解释,只匆匆把衣服揽起收在怀中,“没什么,你先吃吧!”说完转身就跑了出去。
一瞬间,被丢下的陆子清突然感到有些呼吸困难,甚至四肢发软全身无力,仿佛马上就会晕过去。
她的师姐,莫不是有男人了?
玄清宗共来了三十人,都已在落雨轩安顿。屋内,白憬衣坐在床上闭目调息,和他同住一间的弟子正在桌旁吃着送来的水果。
“憬衣,这凝霜阁的桃子好甜啊!你也来尝一个呗!”
那弟子兴奋地招呼,西子色衣裳相衬标致不俗的容貌,赤诚模样倒和陆子清有几分相像。
[江幽:东都江氏次子,玄清宗弟子。]
“我不饿。”白憬衣回道。
毕竟刚吃过午饭不久,的确不会饿,偏偏江幽是个嘴馋的人。见白憬衣不为所动,也乐得自己享用。突响一阵敲门声,江幽放下手里的桃子去开门,正好和丛凝视线相撞。
“请问白少侠在吗?”
江幽对内喊了声:“憬衣,有人找你。”
白憬衣睁眼收了调息法术起身,江幽识趣地退回屋内,见门口是她,问:“什么事?”
丛凝将怀中衣袍递去,“谢谢你的衣服,你放心,我已经洗过了。”
“小事而已。”白憬衣接过来,看她没有要走的意思,复问:“姑娘还有事吗?”
“没有了,谢谢你。”丛凝听得出他语中的逐客之意,白憬衣也不拖沓,既然她说无事,索性直接关上了房门。丛凝微愣一瞬,心中莫名一股怪异的感觉,只好悻悻离开。
房中,目睹了全程的江幽已经吃完了手里的桃子,见白憬衣拿了衣袍回到床边,满面笑容凑上前打趣道:“我说你怎么少了件衣服,憬衣,那姑娘……什么情况啊?”
“没什么情况。”白憬衣不想谈论,随手把衣袍放在床边便继续闭目调息。江幽却按耐不住八卦的心思,自顾坐在床边絮絮叨叨:“憬衣,咱俩可都是今年才到年纪能参加聆音大赛的,以前根本没机会来凝霜阁。我早就听说凝霜阁宗主是天界的上仙,还有个女儿。我看刚刚那姑娘的打扮和这里的弟子不同,会不会她就是少主啊?你别说,长得真漂亮!哎,你是怎么认识她的?还有这衣服……”
江幽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半天,白憬衣始终闭着眼睛一言不发,他倒也不在意,仍滔滔不绝想到什么说什么。直到他换了另一边坐下去拿那件衣袍,左看右看,又抖开来前后细细打量。白憬衣终于睁眼,问:“你在干嘛?”
“我看看她有没有夹带什么东西送过来,比如字条啊,小礼物啊,定情信物什么的。”
“……”
江幽倒是认真回答,却让白憬衣听得满心无言,不过见了两面,连熟悉都谈不上,何来定情信物一说?这小子怕不是平日在玄清宗修炼太闷了,满脑子尽想着话本中那些所谓的浓情蜜意。
十七岁的少年,倒也正常。
离开正殿,沈遇沉着脸往醉魂门的住处走,刚到走廊拐角就遇到了沈苑。
“叔叔,你回来了?”
沈苑是沈遇堂兄之子,两人是叔侄。他们两住同一间房,见沈苑不在房间里待着,沈遇不由问道:“你要去哪?”
“我看幻灵山有不少桃树,就想去摘些花瓣来,放在屋里助我凝神。”沈苑从小就爱桃花,最爱吃的也是桃花酥,他说桃花美而不艳,清香不浓,很适合自己修炼时宁心静气。沈遇自然知道,方才在正殿和江昱辰置了气,也正需放松一下。“我陪你去。”
沈遇习惯性走在前面,路经后院,他突然停下脚步,眼神也在瞬间定住。沈苑跟着驻足,见他停顿,不由去寻他的目光。只见后院霜池边,丛凝正坐在秋千上轻荡,少女宁静的面庞伴着未时洒落的阳光,犹如一幅唯美画卷,让沈遇看直了眼。沈苑看在眼里,心里嘀咕叔叔莫不是情窦初开,看上了这姑娘?不过说来也怪,这姑娘虽美,可比起爱慕欣赏,他更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心底蔓延。难道……自己出问题了?
沈遇直直地盯着秋千上的丛凝,一幕幕往事重现在他脑海。记忆中,有个女孩对她无微不至的关爱,温柔似水,耐心体贴。水红色衣裙在桃树下转圈的样子,是他见过最美的画面。如今,晴山色衣裙的丛凝荡秋千的模样,不知怎么,竟和记忆中的女孩逐渐重合。
就这么定睛瞧着,沈遇缓缓挪动脚步,仿佛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他一步步走近,而丛凝正因白憬衣的事心里闷得很,不然也不会来这里荡秋千,想得入神,竟没察觉到有人靠近。沈遇在她身后停下,当那秋千再一次荡回来时,他伸出手,拉住荡绳稳住了秋千。
突然的停顿让丛凝收回思绪,她转过头,见沈遇在身后那样盯着自己,立刻站起身来和他对面而立。“你是谁?”
沈遇尚未从回忆中走出,只看着丛凝的双眼试图找寻一些踪迹,可怎么看都始终看不透这双眼睛。丛凝被他看的心生异样,这人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为何却是黑衣裹身。先前只听说过醉魂门以暗色为主,却不曾想他的眼神这般令人胆战。
沈苑连忙跟来搭上沈遇的肩膀,轻唤:“叔叔。”
沈遇逐渐回过神,再看丛凝回答她方才的问题:“醉魂门,沈遇。不知姑娘是?”
“我是凝霜阁少主丛凝,就是凝霜阁宗主梓瑛上仙的女儿。”
梓瑛上仙的女儿?
听到最后这句话,沈遇眼中微弱的光黯淡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方才回答时语气是少见的温和,与对旁人天壤之别。除家人外,他本再不会对别人有一丝温存。
“原来是丛凝少主,失敬。我叔叔方才并无恶意,应是路途遥远,又被叫去和众宗主商议事情过于疲惫,这才有些唐突,还请少主莫怪。”沈苑及时接下话口替沈遇做了解释,丛凝没打算计较什么,但沈遇的眼神总令她觉得怪异,让本就因白憬衣而闷着的心更加难受。她怕是内力错乱,后退两步匆忙逃离了这里。
“叔叔,要不……我们不去摘桃花了吧?”见沈遇仍看着丛凝的背影直到消失,沈苑心中大抵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他试探着询问,此时此刻,他觉得沈遇需要回去休整。
“没事,既然你想去,还是去吧。”
水红色衣裙在桃树下旋转的样子在脑中挥之不去,沈遇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望着那已经没有人的方向。
“我只是,太想她了。”
第二日,各派众人齐聚凝霜阁正殿。梓瑛位于尽头正中高阶的白玉座前,抬腕挥袖,玉柱现于阶下众人面前,玉柱上是透明的冰盒结界,盒中正是银环。
“此次第一场比赛,不用抽签,我给所有人一个机会,只要能从冰盒结界中拿走这银环,便是被选中参赛。开始吧。”
江昱辰率先上前将手缓缓伸近,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的手穿过了结界,成功抓住银环后顺利取出。银环拿出来的瞬间化作一道光直接围在了他的右手上,而结界中又重新出现了一个新的银环。
“第一位,玄清宗宗主,江昱辰。”
梓瑛高声宣布,江昱辰退回玄清宗队列,朝众人作揖谦恭道:“承让。”
有了江昱辰做表率,其他弟子也纷纷开始尝试。但大部分弟子刚碰到结界就被那股强大的灵力震开,看来是修为不足,亦或许是无缘。凌暮卿兴冲冲上前伸手,却被挡在结界一寸外再探不进。他不信,用力往前一冲,直接被震倒在地,“哎哟!”
凌尘跑过去扶起他,正殿上五派一百多位弟子,大多都开始偷笑。凌暮卿几时这么丢脸过,只能拿出那把不离手的扇子挡住脸跑回隐弦门队列。
经过半个时辰的逐个尝试,最终确定拿到银环的八人:
玄清宗宗主,江昱辰;醉魂门弟子,沈遇;玄清宗弟子,白憬衣;凝霜阁弟子,丛凝;玄清宗弟子,江幽;寒离宫弟子,洛绾颜,醉魂门弟子,沈苑;隐弦门弟子,凌尘。
玄清宗占了三人,凝霜阁,寒离宫,隐弦门都只有一人。凌复珉在旁笑着谈论,称今年的聆音大赛怕是注定要被玄清宗夺得魁首了。陆子清站在凝霜阁弟子中定眼去看白憬衣,他穿上了那件衣袍,昨日只匆匆一眼便被沈遇引去了目光,现在细观,此人长相很是清秀雅正,让人愿意接近。但若真的让他和丛凝有些什么……陆子清暗自摇了摇头,不要,他不想。
在仙门比赛,参加不得,围观也是极好的。选中的八人右手已经有了银环,梓瑛让众人去赛场等候,她再做些准备便开始第一场比赛。众人陆续散出,凌暮卿一把揽过凌尘的肩膀,看着他手上的银环满脸羡慕,小声道:“老弟啊,你摸着良心说实话,为兄待你如何?”
“……挺……挺好的……”凌尘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默默将身子往旁倾试图离凌暮卿远些。凌暮卿却将他揽的更紧,做出一副“将予大任”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这次‘英雄救美’的机会,为兄就交给你了!”
陆子清未选中参加,便负责带领众人前往赛场。莫不说仙山仙门,凝霜阁的赛场直令其他四派弟子感叹,那是何等的恢宏壮观。且不提在场中如何,好像往看台上一坐便有仙气环绕,令人神色大好。
那八人来到正中赛场上,不消片刻,只见高台正坐上白光一闪,梓瑛已经现身。她轻抬右手捻了个诀,手腕上的银羽环显出白光,众人面前随即出现一个漩涡状的入口。
“这是秘境之门,你们手上的银环就是秘境的通行令,所有人需在规定时间内找到秘境中的八株漫思苓。秘境中有十位乐师埋伏,随时会出手阻拦,成功拿到漫思苓者方可离开秘境,即为过关。”说着,银羽环再现白光呈现出一株药草的图样。“这就是漫思苓。”
漫思苓?
凌尘忆起那本《漫灵》中所记载的灵药,上面说漫思苓在幻灵山也有生长,且书中配图与这图样很是相似。梓瑛左掌一摊,掌上变出一个沙漏,“待最后一粒沙落尽,没有出来的人会被困在秘境中,即便拿到漫思苓也视为失败。现在,第一场比赛开始。”
掌心翻转,沙漏随之倒过来,顶上沙粒慢慢下落。几人也不耽搁,纷纷踏入秘境之门,待他们全部进去,那漩涡随即消失。梓瑛变出一面幻镜,从中显示出秘境里面的情景。
回想千年前,那场仙魔大战损失了多少天兵天将。凝霜阁建立时,天帝将这从极寒之地寻来的花种赐予梓瑛,取银河之水浇灌,三百年才长成这么一株天山雪莲。有这寒冰灵力加持,更保凝霜阁仙灵稳固。这株雪莲也算是整个凝霜阁,乃至整个幻灵山的重要心门了。
梓瑛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瓷瓶,打开瓶塞,施法将内里的银河水传至雪莲花心。这天山雪莲虽已长成,仍需每年用银河水浇灌一次,方可保灵力不散。
这是天界的秘密,除她之外,凝霜阁再无第二人知晓。
从密室出来后,梓瑛回到正殿,殿内,各派宗主或为首弟子都已在那等候。
“诸位久等了。”
众人都知晓人神尊卑,见到她来,纷纷行礼恭敬唤了声:“梓瑛上仙。”
梓瑛并不端着神仙架子,回礼道:“诸位不必多礼,五大派同气连枝,本应互相帮衬,这般敬拜,倒显生疏了。”
“我们四派虽是修仙正派,但到底也不过是凡人之躯,而凝霜阁却是真有神仙在此,岂能不敬。”江昱辰语气轻缓,似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嘲讽。场上众人皆是长辈,唯他与小辈同龄,却已继任宗主。
“江宗主,虽然你尚且年幼,但你如今已掌管玄清宗,说话做事也该沉稳些才好。”
身着沉香色衣裳的长者听出了江昱辰话中带刺,当即接过话头委婉提醒。
[凌复珉:北都凌氏,隐弦门宗主。]
“那是自然,晚辈定会管理好玄清宗,不劳凌宗主费心了。”虽有辈分之差,但毕竟身份同位,纵然江昱辰出言不逊,旁人也不能用“以下犯上”的名义教训他。
“不过,这聆音大赛乃是各派间三年一度的盛事,不知醉魂门的宗主为何不亲自到场呢?”江昱辰视线转向沈遇,其他四派皆是宗主在此,唯有醉魂门是他。沈遇虽是沈宗主之子,但他并不像江昱辰那般已经继位,因何是他为首?
“我们醉魂门的家事,好像轮不到玄清宗来管吧?”沈遇淡漠瞥他一眼,面色冷得可怕,似对江昱辰有很深的敌意,江昱辰好像心知肚明,回道:“我不过是关心沈宗主罢了。”
两人间的气氛十分压抑,梓瑛出声调和道:“明日就要为第一场聆音大赛抽选参赛者了,往年的规矩是用抽签决定,只是我凝霜阁的第一场比赛不同,故而做了些更改。今日找诸位来,也是为了商议此事,若觉可行自是最好,如若有意见,我便按照往年的规矩来。”
梓瑛右掌一摊,掌心空现出一个银色手环。“这银环我注入了灵力,比赛时会有用处。我会将它放入冰盒结界中,凡是报名的弟子都需亲自来拿,能拿出来的才算被选中参加聆音大赛。”
虽然历届聆音大赛各派都有很多人参加,但这第一场却只能选八个人,故而需要抽签。只是凝霜阁行事不同于其他四派,抽签也变成了更有考验的结界取环。
江昱辰勾唇浅笑,“有意思,就这么办吧,我也很想知道,这天界上仙设的结界都有谁能通过。”
房间里,丛凝换了身晴山色衣裙,衣架上挂着那件天水碧色衣袍。虽然已经烘干了,但她并不知道那人的名字,又该怎么归还。
“师姐,师姐。”
门被轻轻敲响,陆子清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丛凝起身开门,见他拎着食盒笑眼盈盈,不由问道:“今天不是你送饭吧?”
“哎呀,刚好我忙到现在也没吃呢,这不是来跟我的好师姐一起共尝美食嘛!”陆子清自顾走进她的房间,不等她阻拦,一眼便看见了那挂着的天水碧色衣袍。
“哎阿凝,你什么时候买的新衣服?没见你穿过呀?”他把食盒放在桌上,走过去摸了摸衣袍,突然在袖口处发现内里绣着玄清宗的图纹,不由惊呼:“这是玄清宗的衣服?”
丛凝连忙上前把衣袍拿了下来,陆子清看向她变了眼神,脑中飞速回忆,“我想起来了,最先来的那个玄清宗弟子好像是比后来的要少一件衣服,他叫什么来着……白憬衣!对!这不会是他的吧?”
丛凝没有直接点头承认,只是追问:“他住哪?”
“玄清宗的人都住在落雨轩,怎么?真是他的?他的衣服为什么会在你这儿!”
陆子清震惊不已,他自出生起便在凝霜阁,丛凝长他一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是青梅竹马。这十七年来,除了阁中的男弟子,他从未见过丛凝和其他男子有来往,更何况是在房间里出现其他男子的衣服。
丛凝似乎不想解释,只匆匆把衣服揽起收在怀中,“没什么,你先吃吧!”说完转身就跑了出去。
一瞬间,被丢下的陆子清突然感到有些呼吸困难,甚至四肢发软全身无力,仿佛马上就会晕过去。
她的师姐,莫不是有男人了?
玄清宗共来了三十人,都已在落雨轩安顿。屋内,白憬衣坐在床上闭目调息,和他同住一间的弟子正在桌旁吃着送来的水果。
“憬衣,这凝霜阁的桃子好甜啊!你也来尝一个呗!”
那弟子兴奋地招呼,西子色衣裳相衬标致不俗的容貌,赤诚模样倒和陆子清有几分相像。
[江幽:东都江氏次子,玄清宗弟子。]
“我不饿。”白憬衣回道。
毕竟刚吃过午饭不久,的确不会饿,偏偏江幽是个嘴馋的人。见白憬衣不为所动,也乐得自己享用。突响一阵敲门声,江幽放下手里的桃子去开门,正好和丛凝视线相撞。
“请问白少侠在吗?”
江幽对内喊了声:“憬衣,有人找你。”
白憬衣睁眼收了调息法术起身,江幽识趣地退回屋内,见门口是她,问:“什么事?”
丛凝将怀中衣袍递去,“谢谢你的衣服,你放心,我已经洗过了。”
“小事而已。”白憬衣接过来,看她没有要走的意思,复问:“姑娘还有事吗?”
“没有了,谢谢你。”丛凝听得出他语中的逐客之意,白憬衣也不拖沓,既然她说无事,索性直接关上了房门。丛凝微愣一瞬,心中莫名一股怪异的感觉,只好悻悻离开。
房中,目睹了全程的江幽已经吃完了手里的桃子,见白憬衣拿了衣袍回到床边,满面笑容凑上前打趣道:“我说你怎么少了件衣服,憬衣,那姑娘……什么情况啊?”
“没什么情况。”白憬衣不想谈论,随手把衣袍放在床边便继续闭目调息。江幽却按耐不住八卦的心思,自顾坐在床边絮絮叨叨:“憬衣,咱俩可都是今年才到年纪能参加聆音大赛的,以前根本没机会来凝霜阁。我早就听说凝霜阁宗主是天界的上仙,还有个女儿。我看刚刚那姑娘的打扮和这里的弟子不同,会不会她就是少主啊?你别说,长得真漂亮!哎,你是怎么认识她的?还有这衣服……”
江幽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半天,白憬衣始终闭着眼睛一言不发,他倒也不在意,仍滔滔不绝想到什么说什么。直到他换了另一边坐下去拿那件衣袍,左看右看,又抖开来前后细细打量。白憬衣终于睁眼,问:“你在干嘛?”
“我看看她有没有夹带什么东西送过来,比如字条啊,小礼物啊,定情信物什么的。”
“……”
江幽倒是认真回答,却让白憬衣听得满心无言,不过见了两面,连熟悉都谈不上,何来定情信物一说?这小子怕不是平日在玄清宗修炼太闷了,满脑子尽想着话本中那些所谓的浓情蜜意。
十七岁的少年,倒也正常。
离开正殿,沈遇沉着脸往醉魂门的住处走,刚到走廊拐角就遇到了沈苑。
“叔叔,你回来了?”
沈苑是沈遇堂兄之子,两人是叔侄。他们两住同一间房,见沈苑不在房间里待着,沈遇不由问道:“你要去哪?”
“我看幻灵山有不少桃树,就想去摘些花瓣来,放在屋里助我凝神。”沈苑从小就爱桃花,最爱吃的也是桃花酥,他说桃花美而不艳,清香不浓,很适合自己修炼时宁心静气。沈遇自然知道,方才在正殿和江昱辰置了气,也正需放松一下。“我陪你去。”
沈遇习惯性走在前面,路经后院,他突然停下脚步,眼神也在瞬间定住。沈苑跟着驻足,见他停顿,不由去寻他的目光。只见后院霜池边,丛凝正坐在秋千上轻荡,少女宁静的面庞伴着未时洒落的阳光,犹如一幅唯美画卷,让沈遇看直了眼。沈苑看在眼里,心里嘀咕叔叔莫不是情窦初开,看上了这姑娘?不过说来也怪,这姑娘虽美,可比起爱慕欣赏,他更觉得有种奇怪的感觉在心底蔓延。难道……自己出问题了?
沈遇直直地盯着秋千上的丛凝,一幕幕往事重现在他脑海。记忆中,有个女孩对她无微不至的关爱,温柔似水,耐心体贴。水红色衣裙在桃树下转圈的样子,是他见过最美的画面。如今,晴山色衣裙的丛凝荡秋千的模样,不知怎么,竟和记忆中的女孩逐渐重合。
就这么定睛瞧着,沈遇缓缓挪动脚步,仿佛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他一步步走近,而丛凝正因白憬衣的事心里闷得很,不然也不会来这里荡秋千,想得入神,竟没察觉到有人靠近。沈遇在她身后停下,当那秋千再一次荡回来时,他伸出手,拉住荡绳稳住了秋千。
突然的停顿让丛凝收回思绪,她转过头,见沈遇在身后那样盯着自己,立刻站起身来和他对面而立。“你是谁?”
沈遇尚未从回忆中走出,只看着丛凝的双眼试图找寻一些踪迹,可怎么看都始终看不透这双眼睛。丛凝被他看的心生异样,这人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为何却是黑衣裹身。先前只听说过醉魂门以暗色为主,却不曾想他的眼神这般令人胆战。
沈苑连忙跟来搭上沈遇的肩膀,轻唤:“叔叔。”
沈遇逐渐回过神,再看丛凝回答她方才的问题:“醉魂门,沈遇。不知姑娘是?”
“我是凝霜阁少主丛凝,就是凝霜阁宗主梓瑛上仙的女儿。”
梓瑛上仙的女儿?
听到最后这句话,沈遇眼中微弱的光黯淡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方才回答时语气是少见的温和,与对旁人天壤之别。除家人外,他本再不会对别人有一丝温存。
“原来是丛凝少主,失敬。我叔叔方才并无恶意,应是路途遥远,又被叫去和众宗主商议事情过于疲惫,这才有些唐突,还请少主莫怪。”沈苑及时接下话口替沈遇做了解释,丛凝没打算计较什么,但沈遇的眼神总令她觉得怪异,让本就因白憬衣而闷着的心更加难受。她怕是内力错乱,后退两步匆忙逃离了这里。
“叔叔,要不……我们不去摘桃花了吧?”见沈遇仍看着丛凝的背影直到消失,沈苑心中大抵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他试探着询问,此时此刻,他觉得沈遇需要回去休整。
“没事,既然你想去,还是去吧。”
水红色衣裙在桃树下旋转的样子在脑中挥之不去,沈遇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望着那已经没有人的方向。
“我只是,太想她了。”
第二日,各派众人齐聚凝霜阁正殿。梓瑛位于尽头正中高阶的白玉座前,抬腕挥袖,玉柱现于阶下众人面前,玉柱上是透明的冰盒结界,盒中正是银环。
“此次第一场比赛,不用抽签,我给所有人一个机会,只要能从冰盒结界中拿走这银环,便是被选中参赛。开始吧。”
江昱辰率先上前将手缓缓伸近,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的手穿过了结界,成功抓住银环后顺利取出。银环拿出来的瞬间化作一道光直接围在了他的右手上,而结界中又重新出现了一个新的银环。
“第一位,玄清宗宗主,江昱辰。”
梓瑛高声宣布,江昱辰退回玄清宗队列,朝众人作揖谦恭道:“承让。”
有了江昱辰做表率,其他弟子也纷纷开始尝试。但大部分弟子刚碰到结界就被那股强大的灵力震开,看来是修为不足,亦或许是无缘。凌暮卿兴冲冲上前伸手,却被挡在结界一寸外再探不进。他不信,用力往前一冲,直接被震倒在地,“哎哟!”
凌尘跑过去扶起他,正殿上五派一百多位弟子,大多都开始偷笑。凌暮卿几时这么丢脸过,只能拿出那把不离手的扇子挡住脸跑回隐弦门队列。
经过半个时辰的逐个尝试,最终确定拿到银环的八人:
玄清宗宗主,江昱辰;醉魂门弟子,沈遇;玄清宗弟子,白憬衣;凝霜阁弟子,丛凝;玄清宗弟子,江幽;寒离宫弟子,洛绾颜,醉魂门弟子,沈苑;隐弦门弟子,凌尘。
玄清宗占了三人,凝霜阁,寒离宫,隐弦门都只有一人。凌复珉在旁笑着谈论,称今年的聆音大赛怕是注定要被玄清宗夺得魁首了。陆子清站在凝霜阁弟子中定眼去看白憬衣,他穿上了那件衣袍,昨日只匆匆一眼便被沈遇引去了目光,现在细观,此人长相很是清秀雅正,让人愿意接近。但若真的让他和丛凝有些什么……陆子清暗自摇了摇头,不要,他不想。
在仙门比赛,参加不得,围观也是极好的。选中的八人右手已经有了银环,梓瑛让众人去赛场等候,她再做些准备便开始第一场比赛。众人陆续散出,凌暮卿一把揽过凌尘的肩膀,看着他手上的银环满脸羡慕,小声道:“老弟啊,你摸着良心说实话,为兄待你如何?”
“……挺……挺好的……”凌尘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默默将身子往旁倾试图离凌暮卿远些。凌暮卿却将他揽的更紧,做出一副“将予大任”的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这次‘英雄救美’的机会,为兄就交给你了!”
陆子清未选中参加,便负责带领众人前往赛场。莫不说仙山仙门,凝霜阁的赛场直令其他四派弟子感叹,那是何等的恢宏壮观。且不提在场中如何,好像往看台上一坐便有仙气环绕,令人神色大好。
那八人来到正中赛场上,不消片刻,只见高台正坐上白光一闪,梓瑛已经现身。她轻抬右手捻了个诀,手腕上的银羽环显出白光,众人面前随即出现一个漩涡状的入口。
“这是秘境之门,你们手上的银环就是秘境的通行令,所有人需在规定时间内找到秘境中的八株漫思苓。秘境中有十位乐师埋伏,随时会出手阻拦,成功拿到漫思苓者方可离开秘境,即为过关。”说着,银羽环再现白光呈现出一株药草的图样。“这就是漫思苓。”
漫思苓?
凌尘忆起那本《漫灵》中所记载的灵药,上面说漫思苓在幻灵山也有生长,且书中配图与这图样很是相似。梓瑛左掌一摊,掌上变出一个沙漏,“待最后一粒沙落尽,没有出来的人会被困在秘境中,即便拿到漫思苓也视为失败。现在,第一场比赛开始。”
掌心翻转,沙漏随之倒过来,顶上沙粒慢慢下落。几人也不耽搁,纷纷踏入秘境之门,待他们全部进去,那漩涡随即消失。梓瑛变出一面幻镜,从中显示出秘境里面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