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敬业的判官·业余侦探·资深甩锅侠·黄金右手撸猫者·伊薇特:“必是王子在背后释放了怨念。”

    凯莉勃然大怒:“什么?他自己掉队了,居然还敢怨念!”

    这声怒斥饱含真挚情感,尽数是由心而发,也就是说,完全没经过大脑——不用多说,凯莉对王子的看法,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了。

    当然,在场几人无不经验丰富,话音还没落地,他们就已经反应过来,先前烧伐毒灌木时产生的烟气,除了令吸入者四肢乏力,或许还会影响神智,令思维变得迟钝。

    如果不是中了毒,他们再怎么不待见王子,也不会将他抛到脑后,遗落在森林里。

    怒归怒,骂骂咧咧的橘猫队长还是派出了座下猛兔,令安格拉顺着原路返回搜寻。

    年轻的水系法师这次不敢再节约魔力,张开五指,手掌中凭空涌出一道微型瀑布状的水流,他再往脸上一按,流动不息的水化作面具形状,焊死一般紧贴在他的五官上。

    这是三环法术,净源之水,汇集极度纯净的水元素,能够通过接触方式,净化大多数毒素,甚至连部分少见诅咒都能解除。

    做足了准备,安格拉才往来时的密林走去。

    路径畅通,他回来得很快,也成功带回了精灵,但方式出人意料。

    具体而言,他走时是竖着的,回来时却是一竖加一个倒“U”——头朝前,脚朝后,一只昏迷的年轻精灵正被他扛在单边肩上。

    这位浑身腱子肉的一米九壮汉把黎明放在树下,如同码头工人卸了件大宗货物,他揉揉发酸的手臂肌肉,一脸“不关我事”地耸肩:“我找到人时,他就是这个样子了。”

    又想了想,他补充道,自己发现精灵的位置离降落点很近,没几步路,估计这家伙刚落地就昏了过去。

    “这是……”伊薇特走近几步观察,发现精灵不像是完全丧失意识,他的长睫轻颤着,在眼下落了变幻不定的阴影,像雨夜里挣扎振翅的一双蝴蝶。

    新鲜出炉的小葵花医生试探性提出猜测:“应激反应?”

    她现在自觉对判断小动物应激这回事超有经验,不要问为什么,你要是有一个见到你就捂眼鞠躬跑路一条龙的狐狐室友,你也会超懂的。

    反观两只本队编外猫咪,小伊情况特殊,不能作为参考,橘猫吃好喝好,还有心情在主人怀里蹭来蹭去,企图嗅出被藏起来的小鱼干,看不出任何对新环境的恐惧,完美契合了“心宽体胖”这个词。

    真是人不如……

    错了,是葵不如猫啊。

    这样想着,她没忍住又揉了把猫猫头。

    小咪坚强又懂事,小葵娇气倒得快。

    猫好,葵坏。

    假如黎明还存着点力气,听见这话,必然会气得跳起来;退一步讲,哪怕他还保留着一丝神智,也要挣扎着驳斥“竟然敢拿猫猫狗狗和高贵的圣树后裔相提并论”。

    可他实在是太虚弱了,侧身倚靠在树干上,头低低垂着,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精灵的美丽实在是得天独厚,虚弱debuff一挂,脸色苍白如纸,全然无一丝血色,看起来简直比伊薇特还弱不禁风,一双眼半阖着,既无力睁开瞪人,又不肯完全闭上,活像只被陷阱伤害后警惕的小动物,原本那目下无尘的气质也被大大削弱。

    非但不难看,还有点可爱。

    伊薇特对此礼节性怜爱一秒。

    情况明显不对劲。

    可这是兰泽洛托做的吗?

    她不那么认为,兰泽洛托也许心急,却绝不会这么猴急。

    一上来开大,实在是没有风度。

    伊薇特注意到他嘴唇微动,把耳朵附上去,凑近细听,终于勉强听见混乱的自语,那声音细若游丝,语气中的厌恶却是截然不同的强烈。

    她捕捉到关键词。

    “恶心。”

    虚弱着、痛恨着、挣扎着,半昏迷的精灵王子断续重复这一个词,他说,或者是低咒道:“真恶心。”

    相比之下,先前和队友们的争吵竟然也显得温和起来,几乎算得上孩童撒娇。

    伊薇特像模像样地做出诊断:“是心理因素导致的生理上的反应。”

    安格拉连忙举手,再次强调:“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了。”

    伊薇特并不意外:“我猜,让他变成这副模样的,不是我们之中的谁,也不是别的试炼者。”

    她的眼神向下落,凝在黎明清瘦的身躯上——精灵选了个古怪的姿势,看似侧靠在树干上,可与树皮的实际接触只局限在肩头。

    这是很别扭、很费力的一种姿势,和身体借力的需要明显相悖了。

    ——哪怕是极端虚弱,迫不得已找旁的事物来支撑自己,他也下意识选择了接触面积最小的姿势。

    她慢慢说出自己的猜测:“他的身体,下意识在排斥这些植物,或者说,是整座森林。”

    凯莉心一跳,脱口而出:“这小子他爹的是个原典派的自然法师?”

    伊薇特不由向她投去目光,心说虽然不知道“原典派”是个什么玩意儿,这小子估计也没爹,但他娘确实是个顶呱呱的自然法师。

    凯莉却误会了这一眼的意思,从认识小学妹以来,她(自觉)一直在人家面前保持着可爱又活泼、神秘而博学的十佳学姐形象,当下自觉人设有点崩塌,举起猫爪掩饰地捂了捂嘴,刻意换成天真烂漫的口吻,好似前一句话是伊薇特的幻觉,又重复一遍:“哇,居然是原典派诶,好稀有的品种哦。”

    伊薇特:“……”

    ……倒也不必。

    她无语地直起身,却被一股反方向的力量阻挠,低头看去,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衣袖。

    手是很好看的手,骨节分明,修长而瘦,因为太过用力,指尖显出一点泛青的苍白。

    她重新审视手的主人,只见精灵的眼睛依然半阖着,长而密的睫毛与背后的薄翅同频,无规律地颤抖,一如主人混乱的思绪。

    唔,看来精神状态并未好转。

    僵持片刻,她不得已,迁就地俯身。

    当然,这和手好不好看没关系,主要是担心衣服。

    明知道黎明看不见,伊薇特还是向精灵发顶投落坚定而怨念的一瞪:别扯扯,再扯就要变断袖了,你负责得起吗?

    维持着不尴不尬的姿势,她伸出另一只手,试图将他的手指掰开。

    这样一来,她就没有空闲的手抱小伊了,幸好聪明小猫会开发新位置,仗着自己身量轻盈,往上一跃,转而将两只前爪轻轻搭在主人肩头,再歪头眨眼,俨然一副乖巧可爱的肩饰模样。

    ……嗯,假如忽略它警惕竖起的尖耳朵,还有一声令下就可以扑上去撕人的姿态。

    就在这时,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还是黎明。

    他用脸颊轻轻蹭着少女柔软的指腹,完全不知晓对方伸手的本意是将他推开,神色迷蒙而焦灼,像盲人追逐浮木,或者是连年受旱的土地,在渴求滴水。

    初见面时,他半长的头发扎成一个小揪揪,把五官的优越展现得淋漓尽致,经过一番折腾,揪也不成形了,此时散落在素白脸颊旁,凌乱也乱得很漂亮。

    伊薇特:总之是神智很不清醒的亚子。

    感觉但凡主动摸一下他的头发都是在犯错误。

    清醒过来一定会大发雷霆的吧。

    说来奇怪,黎明无意识对她做出黏糊糊的、撒娇似的举动时,伊薇特毫不动容,可想到这只未成年的小葵将来会如何为此暴怒,她心里却倏然生出一点儿真切的怜爱。

    脑海里忽地飘过一个念头:品种稀有的坏脾气小狗。

    但这念头转瞬即逝,外人看来,她只是略显困扰地微微皱眉,很快就做出冷静判断:“他在排斥整座森林,从草叶到树干,无一不是他的应激源。最好找个人托住他,这样至少可以避免直接的接触。”

    她随即望向凯莉,用直白的苦恼神色寻求场外援助。

    总不能让精灵就这么拉着她的衣袖吧?你也不会打算让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薇来驼这么大一只王子吧?

    凯莉收到求助信号,先瞅一眼精灵,理智如摆钟,左边是跃跃欲试的撕翅膀本能,右边是极度嫌弃的个人情感,挣扎数秒,艰难做出决定,转头去看离她最近的莱昂。

    正举着小镜子,专心欣赏发辫上金狮发卡的莱昂:“?”

    年轻的火系法师飞快收起镜子,击鼓传花一般,扭头朝安格拉拋过去一个眼神。

    ……就这样,经过层层外包,运输应激小葵精灵的任务重新落在了脾气(相对)最好的水系法师身上。

    凯莉对此视而不见,她向来重视结果胜于过程,满意站在旁边,一本正经地给伊薇特解说:“你们新生入学时间太短了,不管综合课还是专业课,都只是教了入门,还来不及涉及这么详细的地方。”

    她解释道,“原典派”并不算一个正式的学派,而是对荒芜时期里某种思潮的概称。

    “荒芜时期”倒是教授第一节课就讲过的知识点。

    大约在四百三十年前,深渊之门降临于人类王国的南境,元素潮汐紧随其后发生,以此为起点,往后数两百年,就是赤红荆棘魔法学院建立。

    中间这段时间,魔法文明的发展就像田地里的野草,自身乱七八糟,又饱受外界摧残,于是就被形象地命名为“荒芜时期”。

    在当时占据主流的原典派学者认为,主位面里的一切生命,都是自然演化而来的,也只有自然演化的结果,才是绝对的正确,任何人为的干涉,都是扭曲与亵渎。

    比如说,当年兰泽洛托研究出的一系列自然法术,就是受原典派火力倾泻的头号好靶。

    凯莉把那段腥风血雨的历史一笔带过,最后总结道:“而这一切的正确、不可违逆的自然,就被他们尊称为‘原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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