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与誓约
院长为什么是神？荆棘之地里的人很喜欢讨论这个问题，甚至有人为此撰写过百万字的专著。
假如让伊薇特自己回答，她会把历述功绩的长篇大论通通扫下桌去，只留下言简意赅的一句：
因为她能一天踩小兰八百个雷点而不死。
说到这里，院长的privilege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了。
正如此时此刻，兰泽洛托的眼神越冰冷，她的笑容越放肆，甚至还有闲心上下打量他，慢吞吞道：“说起来，你看到我……好像不怎么意外？”
兰泽洛托没有回答，或者是来不及回答，就听她继续道：“怎么，经常在梦里祈盼我们的重逢吗？”
暧昧的话语，调笑的口吻，换一个场景，再换两个对话者，说是情人间的喁喁私语也不为过，可放在他们之间，那点挑衅意味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人渣味这么浓了，”兰泽洛托完全没被绕进去，回以冷笑，“还指望别人假装闻不见吗？”
真没礼貌。但伊薇特也不生气，人参公鸡是小兰给院长的固定孝敬，都说先撩者欠，还不是宽容地把他原谅。
伊薇特配合地深呼吸：“哪有人渣味，呼，空气明明挺香的嘛。”
——是从他身上传来的缥缈花香，充盈肺腑时，透着烈日曝晒过的暖意，萦绕在鼻尖越久，那暖意就渐渐散了，尾调是截然不同的冷淡。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不。
伊薇特想，是兰泽洛托的话，还得加点酸到不住流泪的陈醋、辣得喘不上气的尖椒，还有丑丑吓人的苦瓜。
不一定难闻，但绝对很呛人。
想到这里，她福至心灵：“香水不错，你哪里买的呀？”
口吻相当熟稔，内容……内容也很熟练地踩在兰泽洛托的雷点上。
“诶诶诶，别急着走啊”
伊薇特眼疾手快，见他转身就走，从背后按住他的肩膀，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对方的冷淡与敌意，迎难而上、再接再厉：“这么多年没见，你不想和我叙叙旧吗？”
“我和你有什么旧好叙的？”
“好冷酷！”伊薇特倒吸一口凉气，受伤地捂住心口，“感觉到了吗？听了你的话，我的心比这秋风还要凉。”
兰泽洛托侧过脸，不去看她，嫌弃不能更明显。
她顺势踮起脚，小孩子分享秘密似地凑到他耳边，边欣赏那双精灵特征明显的尖耳朵——它因为不适应落在耳廓后的温热吐息，正微微颤抖着——亲亲热热地抱怨：“好过分，大家可都说我们是知己哦。”
声调轻得像是一个泡影做成的梦境，但落到兰泽洛托的耳朵里，那或许是滚滚不歇的雷霆——他脸上立时出现了相当微妙的神情，就好像这短短几秒内被她卡住脖子强塞了一大盘蘸芥末的草莓猪肉大葱馅水饺，进食过程中还被按头观看罗曼蒂克音乐伴奏的恐怖片。
伊薇特愿称之为小葵plus，换而言之，他被这句话恶心得够呛。
“嗯？”她背着手绕了一圈，晃到他面前，打量一会神色，故作惊讶发问，“你怎么不笑了，刚才不是冷笑得很起劲吗？是心情不好，不想笑了吗？”
目光碰撞，兰泽洛托面无表情：“踮着脚说话，你不累吗？”
伊薇特：“？”
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不可以攻击我的身高！
当然，这话她没说出来——凭她对兰泽洛托的了解，这厮听到了也不会放弃攻击院长的身高，只会把前半句奉为圭臬，加大力度侮辱院长的人格。
这就是他，一株邪恶的渣渣兰！
四目相对，一通互相伤害后，两人双双陷入沉默，无论是冷笑还是嘲笑，笑容默契地从两张脸上消失了。
可能这就是两败俱伤吧。
伊薇特心里小小估算一下，兰泽洛托受到的精神伤害肯定比她大，这波不亏，四舍五入就是血赚。
他逆着火光站立，半张脸蒙昧在昏暗中，半张脸被月光映照，轮廓清晰而深刻，甚至呈现出不似真人的透明感。
那不是从天上落下的月色，而是发源自霜白草叶，静淌于林中叶下、无声对峙的两人之间，如银河般盈盈的奇异光华，浓郁得仿佛伸手就可以鞠起一捧啜饮。
天上月为阴云掩映了，地上却充盈着月光。
这些外形与杂草无二的白草，正是精灵之都独有——至少曾经独有的月光草。
专挑人家的王都土特产（×）特色族草（？）总之是月光森林的地标植物进行改造，还种得满地都是，这种骑脸挑衅的做派，真是太兰泽洛托了。
伊薇特有些感慨：“这月色……”
“你故意引我过来，就是要说这些倒胃口的话？有话直说。” 几乎是在她开口的同时，兰泽洛托。
相当强硬的打断，相当的不同寻常。
一丝灵光掠过心头，它逝去得太快，伊薇特只来得及抓住一缕不对劲的小尾巴。
她将疑点暂存，倔强地续上前句，朗声道：“美，真美，让人有一种私会的快感。”
兰泽洛托恨不得把前一秒凝神聆听的自己打死。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是诗兴大发了下嘛，”自己的创作才华没有得到欣赏，伊薇特感到十分痛惜，她委屈对手指，“等我倒档重来一下。”
她清清嗓子，用力闭了闭眼，终于把不正经的神色收起来，朝他做了个举杯的手势，沉吟半晌，语气好像在做诗朗诵：“满饮这月光，以此杯作为我们的誓约……”
“说人话。“
伊薇特：＞﹏＜
伊薇特：“问题一换一，我希望你诚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
兰泽洛托不置可否，脸上很不耐烦，脚下偏偏扎根似地定在原地。
好耶，没有转身就走就是交涉的大胜利！
她对上兰泽洛托的眼睛，对方正同样凝视着她，沉蕴夜色中，他的目光显得格外专注。
和人完全不一样嘛，那对琥珀色的眼瞳，清澈到几乎有种奇异的透明感，让人想起石涧上叮咚流淌的溪流，每当微风掠过树梢，扰乱叶影，那就是水中多了一尾小鱼。
明知道是冰冰凉凉的，却忍不住想探出手去玩水。
可见，贪凉真是人类的恶劣天性，就像故意招惹坏脾气又小心眼的家伙一样，是做了没有好处，却能给予人无限快乐的事情。
自顾自走神了一会，踩在对方露出不耐神色之前的最后一秒，伊薇特朝他粲然一笑：“兰泽，你这么急着杀人灭口，是因为他是你的私生子吗？”
不用指名道姓，他们都知道，她说的当然是年轻的精灵王子。
兰泽洛托：“？”
他显然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才会幻听到了这等荒诞不经的疯话，不可置信地反问：“你的脑子终于被僵尸吃干净了吗？”
这句话说得极具自然首席个人风格，又毒又辣的。
叫别人来讲，多半会说“你脑子是被僵尸吃掉了吗”，最多加个“终于”，衬托一下拳拳期待之情。
兰泽洛托就不一样，他不仅加了“终于”，还说“终于吃干净了吗”，这就多了一层涵义，好像对方其实一直在被僵尸蚕食大脑，处于一个循序渐进的智商掉线状态。
宠物当养小伊，毒舌当学小兰。
伊薇特怒瞪之，然后才耐心解释：“你自己看，先遮住眼睛，然后剃光你们的头发……”
察觉到兰泽洛托神色明显又冷了一分，她及时改口：“或者给他染个毛色。”
“再把他嘴唇的角度往上稍稍提一提，整出点微笑唇的味道。你不觉得，你们看起来简直一模一样吗？”
这位常年避世、不见生人的乐园之主有张极其出色的脸，不仅五官长得好，骨相也很漂亮，眉弓如月，尤其垂眸看人时，长睫在脸上投落淡淡阴影，莫名生出一种柔和的错觉。
他的眼睛和嘴唇，都是正正好的、温柔无辜的弧度，哪怕面无表情，也让人觉得那是个足以教冰雪消融的笑容。
是那种毫无攻击性的长相。
假如说黎明会让人联想到“值钱的金器”、“闪亮的宝石”，那么他就迫使人想起某些更遥远不可捉摸的意象——山间第一缕晨光、残月将落时的湖面、幼年小鹿清亮而好奇的眼睛……
这种清净而皎洁的美丽，很容易让人心生羞愧，用金钱来衡量，用昂贵来形容，实在是一种庸俗的冒犯。把他和冷漠高傲的精灵王子放在同一起对比，人们会毫不犹豫地深信前者才是精灵，是童话故事里居于深林、汲取花瓣露水为食的仙子。
可如果能摒去眉眼的细微差别，忽略气质神态上的迥异，就能发现，这两人的脸简直是可以叠图鉴抄的相似。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抄袭了谁呢？
他当即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反驳：“你梦里的一模一样。”
伊薇特小声嘀咕：“谁做梦会梦到跟你一模一样的人啊？”
她说得再小声，兰泽洛托，一位耳聪目明的半精灵，也同样能听见。
思绪短暂游离，他在心里将这句话重复一遍，作为先前那一问的回敬。
确实，谁会梦到你这样的人啊。
假如让伊薇特自己回答，她会把历述功绩的长篇大论通通扫下桌去，只留下言简意赅的一句：
因为她能一天踩小兰八百个雷点而不死。
说到这里，院长的privilege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了。
正如此时此刻，兰泽洛托的眼神越冰冷，她的笑容越放肆，甚至还有闲心上下打量他，慢吞吞道：“说起来，你看到我……好像不怎么意外？”
兰泽洛托没有回答，或者是来不及回答，就听她继续道：“怎么，经常在梦里祈盼我们的重逢吗？”
暧昧的话语，调笑的口吻，换一个场景，再换两个对话者，说是情人间的喁喁私语也不为过，可放在他们之间，那点挑衅意味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人渣味这么浓了，”兰泽洛托完全没被绕进去，回以冷笑，“还指望别人假装闻不见吗？”
真没礼貌。但伊薇特也不生气，人参公鸡是小兰给院长的固定孝敬，都说先撩者欠，还不是宽容地把他原谅。
伊薇特配合地深呼吸：“哪有人渣味，呼，空气明明挺香的嘛。”
——是从他身上传来的缥缈花香，充盈肺腑时，透着烈日曝晒过的暖意，萦绕在鼻尖越久，那暖意就渐渐散了，尾调是截然不同的冷淡。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
……不。
伊薇特想，是兰泽洛托的话，还得加点酸到不住流泪的陈醋、辣得喘不上气的尖椒，还有丑丑吓人的苦瓜。
不一定难闻，但绝对很呛人。
想到这里，她福至心灵：“香水不错，你哪里买的呀？”
口吻相当熟稔，内容……内容也很熟练地踩在兰泽洛托的雷点上。
“诶诶诶，别急着走啊”
伊薇特眼疾手快，见他转身就走，从背后按住他的肩膀，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对方的冷淡与敌意，迎难而上、再接再厉：“这么多年没见，你不想和我叙叙旧吗？”
“我和你有什么旧好叙的？”
“好冷酷！”伊薇特倒吸一口凉气，受伤地捂住心口，“感觉到了吗？听了你的话，我的心比这秋风还要凉。”
兰泽洛托侧过脸，不去看她，嫌弃不能更明显。
她顺势踮起脚，小孩子分享秘密似地凑到他耳边，边欣赏那双精灵特征明显的尖耳朵——它因为不适应落在耳廓后的温热吐息，正微微颤抖着——亲亲热热地抱怨：“好过分，大家可都说我们是知己哦。”
声调轻得像是一个泡影做成的梦境，但落到兰泽洛托的耳朵里，那或许是滚滚不歇的雷霆——他脸上立时出现了相当微妙的神情，就好像这短短几秒内被她卡住脖子强塞了一大盘蘸芥末的草莓猪肉大葱馅水饺，进食过程中还被按头观看罗曼蒂克音乐伴奏的恐怖片。
伊薇特愿称之为小葵plus，换而言之，他被这句话恶心得够呛。
“嗯？”她背着手绕了一圈，晃到他面前，打量一会神色，故作惊讶发问，“你怎么不笑了，刚才不是冷笑得很起劲吗？是心情不好，不想笑了吗？”
目光碰撞，兰泽洛托面无表情：“踮着脚说话，你不累吗？”
伊薇特：“？”
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不可以攻击我的身高！
当然，这话她没说出来——凭她对兰泽洛托的了解，这厮听到了也不会放弃攻击院长的身高，只会把前半句奉为圭臬，加大力度侮辱院长的人格。
这就是他，一株邪恶的渣渣兰！
四目相对，一通互相伤害后，两人双双陷入沉默，无论是冷笑还是嘲笑，笑容默契地从两张脸上消失了。
可能这就是两败俱伤吧。
伊薇特心里小小估算一下，兰泽洛托受到的精神伤害肯定比她大，这波不亏，四舍五入就是血赚。
他逆着火光站立，半张脸蒙昧在昏暗中，半张脸被月光映照，轮廓清晰而深刻，甚至呈现出不似真人的透明感。
那不是从天上落下的月色，而是发源自霜白草叶，静淌于林中叶下、无声对峙的两人之间，如银河般盈盈的奇异光华，浓郁得仿佛伸手就可以鞠起一捧啜饮。
天上月为阴云掩映了，地上却充盈着月光。
这些外形与杂草无二的白草，正是精灵之都独有——至少曾经独有的月光草。
专挑人家的王都土特产（×）特色族草（？）总之是月光森林的地标植物进行改造，还种得满地都是，这种骑脸挑衅的做派，真是太兰泽洛托了。
伊薇特有些感慨：“这月色……”
“你故意引我过来，就是要说这些倒胃口的话？有话直说。” 几乎是在她开口的同时，兰泽洛托。
相当强硬的打断，相当的不同寻常。
一丝灵光掠过心头，它逝去得太快，伊薇特只来得及抓住一缕不对劲的小尾巴。
她将疑点暂存，倔强地续上前句，朗声道：“美，真美，让人有一种私会的快感。”
兰泽洛托恨不得把前一秒凝神聆听的自己打死。
“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就是诗兴大发了下嘛，”自己的创作才华没有得到欣赏，伊薇特感到十分痛惜，她委屈对手指，“等我倒档重来一下。”
她清清嗓子，用力闭了闭眼，终于把不正经的神色收起来，朝他做了个举杯的手势，沉吟半晌，语气好像在做诗朗诵：“满饮这月光，以此杯作为我们的誓约……”
“说人话。“
伊薇特：＞﹏＜
伊薇特：“问题一换一，我希望你诚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
兰泽洛托不置可否，脸上很不耐烦，脚下偏偏扎根似地定在原地。
好耶，没有转身就走就是交涉的大胜利！
她对上兰泽洛托的眼睛，对方正同样凝视着她，沉蕴夜色中，他的目光显得格外专注。
和人完全不一样嘛，那对琥珀色的眼瞳，清澈到几乎有种奇异的透明感，让人想起石涧上叮咚流淌的溪流，每当微风掠过树梢，扰乱叶影，那就是水中多了一尾小鱼。
明知道是冰冰凉凉的，却忍不住想探出手去玩水。
可见，贪凉真是人类的恶劣天性，就像故意招惹坏脾气又小心眼的家伙一样，是做了没有好处，却能给予人无限快乐的事情。
自顾自走神了一会，踩在对方露出不耐神色之前的最后一秒，伊薇特朝他粲然一笑：“兰泽，你这么急着杀人灭口，是因为他是你的私生子吗？”
不用指名道姓，他们都知道，她说的当然是年轻的精灵王子。
兰泽洛托：“？”
他显然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才会幻听到了这等荒诞不经的疯话，不可置信地反问：“你的脑子终于被僵尸吃干净了吗？”
这句话说得极具自然首席个人风格，又毒又辣的。
叫别人来讲，多半会说“你脑子是被僵尸吃掉了吗”，最多加个“终于”，衬托一下拳拳期待之情。
兰泽洛托就不一样，他不仅加了“终于”，还说“终于吃干净了吗”，这就多了一层涵义，好像对方其实一直在被僵尸蚕食大脑，处于一个循序渐进的智商掉线状态。
宠物当养小伊，毒舌当学小兰。
伊薇特怒瞪之，然后才耐心解释：“你自己看，先遮住眼睛，然后剃光你们的头发……”
察觉到兰泽洛托神色明显又冷了一分，她及时改口：“或者给他染个毛色。”
“再把他嘴唇的角度往上稍稍提一提，整出点微笑唇的味道。你不觉得，你们看起来简直一模一样吗？”
这位常年避世、不见生人的乐园之主有张极其出色的脸，不仅五官长得好，骨相也很漂亮，眉弓如月，尤其垂眸看人时，长睫在脸上投落淡淡阴影，莫名生出一种柔和的错觉。
他的眼睛和嘴唇，都是正正好的、温柔无辜的弧度，哪怕面无表情，也让人觉得那是个足以教冰雪消融的笑容。
是那种毫无攻击性的长相。
假如说黎明会让人联想到“值钱的金器”、“闪亮的宝石”，那么他就迫使人想起某些更遥远不可捉摸的意象——山间第一缕晨光、残月将落时的湖面、幼年小鹿清亮而好奇的眼睛……
这种清净而皎洁的美丽，很容易让人心生羞愧，用金钱来衡量，用昂贵来形容，实在是一种庸俗的冒犯。把他和冷漠高傲的精灵王子放在同一起对比，人们会毫不犹豫地深信前者才是精灵，是童话故事里居于深林、汲取花瓣露水为食的仙子。
可如果能摒去眉眼的细微差别，忽略气质神态上的迥异，就能发现，这两人的脸简直是可以叠图鉴抄的相似。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抄袭了谁呢？
他当即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反驳：“你梦里的一模一样。”
伊薇特小声嘀咕：“谁做梦会梦到跟你一模一样的人啊？”
她说得再小声，兰泽洛托，一位耳聪目明的半精灵，也同样能听见。
思绪短暂游离，他在心里将这句话重复一遍，作为先前那一问的回敬。
确实，谁会梦到你这样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