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原玫瑰自幼就体弱多病,家里的医生最常应付的便是她三天两头的感冒发烧,刚搬回中国那段时间更是因为环境改变产生了严重的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头晕乏力不说,还因为免疫能力下降,第一天就开始低烧,陆陆续续烧了三四天才好,自那之后,周祁栩便不敢轻易带她出国了。

    俗话说久病成良医,当一个人经常生病的话,可以很轻松地从自己的身体状态来判断是否生病,藤原玫瑰目前的症状虽然没有小时候那么严重,但她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可以确信,这是无意中又连累到免疫系统,发烧了。

    其实仔细想想,她从第一天下飞机开始就有头晕乏力等水土不服的症状,只是那时只想着赶紧见到凤镜夜,把婚约的事给定下来,期间为了让凤镜夜主动找过来,还兢兢业业立了个翘课的人设到处跑,再不然就是为了预防突发状况反复核对并修改计划,精神状态一直高度紧绷着。

    眼下终于尘埃落定,心里憋着的那口气下去了,心态一放松,原本有意忽视的身体不适便触底反弹般爆发。

    藤原玫瑰心知以自己目前的身体状态不适合继续在外面强撑,应该尽早回家休息,昨天与凤镜夜的饭约大概也没办法继续履行,只能放镜夜同学的鸽子了。

    她扶着沙发靠背支撑自己站起来,连桌上的设计稿与自己带过来的团扇都顾不上拿,就近拜托距离她最近的一位短发客人,说自己有事需要提前离开,让对方帮忙传达给凤镜夜,之后便挺直肩背,尽量神情自然地离开男公关部。

    没办法,在不熟的人面前还是有点包袱的。

    等凤镜夜整理完所有客人提供的创意和改进建议,准备找藤原玫瑰聊聊特供茶水的事时,却发现对方早已不在原位,遗留下来的只有桌面上的一沓素描纸,以及不久前才见藤原玫瑰把玩过的圆形团扇。

    团扇上画着一片青葱竹林,竹林前两三块大石头作为点睛之笔提升了画面丰富度,一只憨态可掬的熊猫正靠在其中一块石头上啃竹子。

    凤镜夜拿起团扇,对于自己这位“未婚妻”的扇子收集癖有些无奈,正准备帮藤原玫瑰收起来时,身侧突然有人这样询问道,“镜夜同学,你认识坐在这里的那位女生吗?”

    声音来得毫无预兆,以至于凤镜夜有种在做奇怪的事情时被抓包的尴尬,他第一反应是立刻把团扇放回原位,若无其事地转头看向声源处,这才意识到旁边一直有人,还是熟人,那人正是经常会来光顾男公关部的春日崎奏子。

    虽然是熟客,但春日崎奏子很特别,其他客人通常有自己固定喜好,每次都会指名同一个人,她却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人接触,上一个被指名的正好是他,不过对方现在是环的客人,因为这种特别的偏好,春日崎奏子也因此被称作是有「男公关漂泊症」之人。

    看清对方是谁的瞬间,凤镜夜立刻换上营业时的标准微笑温声作答,“是的,事实上,她算是我的未婚妻,我们约好晚上要一起吃饭,春日崎公主见过她吗?”

    “如果是问那个孩子的话,说是突然有急事要先走,拜托我转告你呢。”春日崎奏子虽然是环的客人,不过眼下环正在跟honey争夺唯一一杯玫瑰奶茶的饮用权,暂时顾不上来招待她,因此才会巧合地被藤原玫瑰拜托。

    没有环的招待,春日崎奏子也不急,安静地坐在一边喝茶,眉眼垂下时看到茶水中自己的倒影,无端想起藤原玫瑰起身时略微晃了一下的身体,她不免多提醒了一句,“就当是我多事好了,如果是未婚妻的话,镜夜同学还是多关心一下她吧,那个孩子走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状态好像不太好。”

    状态不好……吗。

    凤镜夜没有立刻做出反应,他仍然在衡量应不应该在自己这个「未婚妻」身上付出不必要的关心。

    就在这时,凤镜夜的视线落在桌上没有被带走的那沓素描纸上,压在最上面的是一只青绿色,外形如同竹子一般的铅笔,一只圆滚滚的熊猫正抱着笔杆,从这个角度看过去,熊猫的脑袋恰好对着凤镜夜的方向,仿佛是在护食一般。

    中国的国宝当然是可爱的,看着那圆滚滚的娇憨形象,凤镜夜有些忍俊不禁地勾起嘴角,以至于多花了几秒钟去看被熊猫笔压在下面的素描纸,那是一沓画了一半的设计稿。

    虽然都还只是草稿,但已经能看出笔触十分熟练,没有断断续续不太规整的线条,那是一套风格与藤原玫瑰前天穿的类似,但要更加精致一些的衣服,大约是中国那边的服装风格。

    凤镜夜拿起熊猫笔自然地放进自己口袋,随即把素描纸摊开,意外看到底下几张同样也是草稿的男款服装,不同的是人模旁边标注了名字,是男公关部的各位,凤镜夜想到什么,终于向着春日崎奏子展出一抹礼貌而完美的笑,“我会去看她的,多谢春日崎公主的提醒。”

    看着凤镜夜回答完自己后便开始将草稿图整理在一起,还不忘带上被藤原玫瑰遗留在沙发上的扇子,春日崎奏子有些怅然地垂眸盯着手中茶具,指腹不自觉摩挲着杯壁,却在环呼唤了她的名字后下意识放下茶具,对着来人露出完美的笑,“接下来的时间该归我了吧。”

    十月初的太阳并不刺眼,柔和的阳光透过窗户铺洒在春日崎奏子身上,将她对着太阳的那半边脸映得明媚,另外半边落上一层阴影,好似将她整个人分裂成了两部分,使面上的笑容都蒙上几分不真实。

    凤镜夜突然想起春日崎奏子也有一个未婚夫,从小跟她青梅竹马,到了高中便顺其自然地定下婚约,按理来说二人应该是很亲密的关系才对,倒是很少看到他们同时出现。

    他意识到什么,将笔记本与草稿图和团扇叠在一起单手抓着,远离春日崎奏子后才拨了一通电话,“你好,是株洲岛同学吗?男公关部想重新换一批新的茶具,下周可以麻烦你送过来吗?……没关系,在营业期间随时都可以过来……好的,十分感谢。”

    挂断电话,凤镜夜随手将手机抛起来再接住,他的视线落在左手拿着的草稿纸上,自言自语道:既然好心地提醒了我藤原的事,那就帮你们一次吧。

    凤镜夜站在阳光的沐浴中,反光的镜片将一双神色不明的双眸掩盖,他轻轻推了推眼镜,一个动作间光芒散尽,现出来的又是一副平静冷淡的画幅,身后,环正在竭尽所能逗春日崎奏子开心,短发女生以手掩唇眉眼弯弯,仿佛刚才的片刻怅然只是错觉。

    今天的男公关部也在以为女生带去快乐而努力着。

    临近关门时,客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收拾桌椅茶具之类杂七杂八的活,整理的差不多之后凤镜夜才拿上藤原玫瑰的草稿图找到双胞胎,不过他没有在第一时间说明来意,而是委婉询问道,“柚叶最近在家里吗?”

    常陆院柚叶就是光和馨的妈妈,是很有名气的时尚设计师,制作衣服的手艺也堪称一绝,凤镜夜早在开学之前就有思考过该怎么吸引更多的新客人,以及笼络住原本的常客,他有个大概的思路,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方案,而藤原玫瑰的出现为他带来了新的灵感。

    被凤镜夜叫住时,光跟馨正在冲洗茶杯,他们疑惑地看向来人,随即同时放开茶杯,仿佛看到什么新奇的事物一般凑到凤镜夜面前,“好稀奇啊,那个镜夜前辈……”“居然会想找我们妈妈?是有什么想做吗。”

    “实际上……”由于这个方案需要借助常陆院夫人的手艺,凤镜夜并没有刻意瞒着双胞胎,而是把那七张草稿图展示给他们看,三颗脑袋顿时凑做一团小声商讨着什么,偶尔声音过大时才能听到一些只言片语,“很有意思啊%#¥#%汉服是¥%#¥%”“玫瑰奶茶%¥#%¥新业务%#¥#”“其他口味#¥%¥#”

    扫完地提着扫把路过的铦跟坐在他脖子上的honey好奇地竖起耳朵,也仍然听不清楚那边三个人在交流什么,更别说距离更远、尚且拿着抹布在与桌子奋斗对此一无所知的环了,honey跟铦对视了一眼,悄悄弯腰与他咬耳朵,“呐、崇,我总觉得小镜又有了新点子呢,他们还提到玫瑰奶茶,是要把小藤原邀请过来给我们做奶茶吗?”

    铦觉得honey说的很有道理,沉稳地点了点头,二人心知既然凤镜夜没说,大概率是尚未定下来,于是没有贸然打扰他们,轻手轻脚地放好扫把离开了,只余下一地橘红色夕辉,将三个秘密商讨方案的人笼罩其中。

    (藤原宅)

    藤原玫瑰头重脚轻地从接送她的车上下来,眼前是一栋欧式风格的庄园,祖母图静,选址在距离市中心较远的地方,平时没什么人来打扰,越过银色铁门,一进来就是整片的花园,种满不同品种的花,有生在地上的,也有开在树上的,花开时,满园皆丽色。

    而这些花中数量最多的就是玫瑰,几乎称得上是随处可见,因为她的妈妈很喜欢这种代表爱情的花,藤原玫瑰遗传了妈妈的喜好,再加上名字,自然也更偏爱此花,尤其是热烈且艳丽的红色玫瑰。

    以通向正门的道路为基准,花的种植按照颜色分布,最里层是红色,按照彩虹七色逐渐向外圈扩散,不过眼下并不是玫瑰盛放的季节,藤原玫瑰也没什么精力欣赏其他花,她只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开始发烫,灼热的气息融入空气中向周围弥漫,仿佛连气温都上升了几度。

    强撑着开门后交代完管家帮自己拿点退烧药和热水,藤原玫瑰便一头扎进房间,跌跌撞撞地倒在床上。

    头很痛,痛到她想什么都不管倒头就睡,却还是强撑着等管家给自己送药,藤原玫瑰按了按刺痛的太阳穴,突然想起来被遗落在公关部的草稿图,她下意识手肘撑床要坐起来,却突然想到什么又重新躺回去,手背落在眼皮上遮盖住视线轻笑出声。

    ——虽然因为身体问题意外翻车,没能继续留在男公关部与“未婚夫”多相处,她倒是很好奇呢,镜夜同学会为了给她送东西特意跑一趟吗?

    她认为会的,毕竟是那个从小就不愿让自己落人口舌的凤镜夜啊,就算他不来,自己也有办法再见他一面。

    面容慈祥和善的管家送来家里常备的退烧药和一杯温水,递给藤原玫瑰时那双能看出岁月痕迹的眸透出关切,“小姐,这……怎么会又生病了?您还好吗,需不需要把小田医生找过来?还是想吃点什么?”

    小田凛是藤原家的家庭医生,平日里诊治最多的就是藤原玫瑰三不五时的发烧感冒,直到十岁之后藤原玫瑰开始跟着师傅学习武术和女子防身术,身体状况才慢慢好转,小田医生的职责便逐渐向保健转变,也就是说,这次的发烧已然时隔近八年,老管家自然担忧得很。

    藤原玫瑰就着温水吃下退烧药,有些虚弱地向着管家笑了笑,“没事,大概是很久没回来,又水土不服了,以我现在的体质啊,明天保证又生龙活虎的。”

    管家实在拿自家小姐没辙,叹了口气退让道,“小姐心里有数就行,那晚上就让厨房做些清淡的食物吧,要是实在很难受您就按铃找我,别逞强。”

    “放心,我不会跟自己身体过不去的。”藤原玫瑰把水杯递还给管家,想了想补充道,“要是有人过来找我,你如实告诉他我的情况就行,晚上见。”

    待管家离开房间关上门后,藤原玫瑰才终于松了口气,搂着被子的一角侧躺在床上,刚闭上眼,浓浓的睡意便席卷而来,虽然头疼欲裂,却还是在药的作用下沉沉睡去,睡梦中她只觉得自己仿佛身处火炉,从额头开始,滚烫的热度蔓延至全身,让她睡着后仍然眉头紧锁。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凉意取代了几乎要将藤原玫瑰烧化的热度,她终于放松下来,与此同时睡意减淡,五官感知逐渐恢复,鼻翼周围闻到一股轻轻浅浅的水墨味。

    意识到了什么,藤原玫瑰挣扎着睁开眼睛,模糊朦胧的视野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个穿着蓝色制服、修长高挑的少年身影倚在墙上,她下意识笑了一下,声音绵软,“你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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