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饭……

    云瞳看着被凌讶丢给自己的一小筐豆荚壳,挠了挠头。

    “剥开,把豆子盛到碗里。”凌讶坐在门边的小矮凳上择着野菜根。

    云瞳拿两指一捏,以为圆圆的青豆就会自己滚出来,哪知壳开还有厚皮,得用指甲捋开,里面又是一层薄膜,黏糊糊包着豆子,一沾就是一手。

    “这怎么和上京的青豆不一样?”

    “喂,脏东西别往袖子上抹,子佩不在,谁来帮你洗衣裳啊?”凌讶把块抹布扔给云瞳,“此青豆非彼青豆,吃起来也不是一个味道。”

    云瞳在布上蹭蹭手指,又拿起一个来,照样剥开,弄了满手滑腻,就如裹上鼻涕一般。这回知道凌讶为何不愿意干了,自己心中也极不喜。“换别的吃吧?这个看着就倒胃口。”

    “换什么吃?”凌讶瞥她一眼,“你会做?”

    “会,我会烤泥鳅、兔子、小鲮鱼。”云瞳舔舔嘴唇,“近来不是喝粥、喝米汤、就是喝面片糊糊,脾胃越喝越弱。”

    凌讶闻言皱眉,“你还吃不了那些。”

    “我不吃,你吃。”云瞳笑得很亲切。

    凌讶却一点不领情,“哼,当我不知道你的小算盘,那些红莓果都是怎么没的?不让你吃,你偷着吃;不让你多吃,你吃个精光。”

    “咳……”

    “再说了,泥鳅、兔子、小鲮鱼又都怎么来的?你一会儿要动真气,一会儿又要爬树、下河、打埋伏,就是不肯听大夫的话。”

    “好好好,不说了。”云瞳背转过身去,瞅着一筐豆壳厌恶地撇撇嘴,余光忽又扫见了红山莓,忍了好一会儿,试探着又问凌讶:“欢郎还得两日才回来,莓子给他留着,怕会放坏,不如……”

    凌讶狠狠瞪来一眼,“别想!”

    “咳……还是吃豆子吧,吃豆子好……”云瞳垂头丧气,又搅合那一团“鼻涕”,暗道:这个臭美郎是故意报复我吧?也是咄咄怪事,我怎么就亲了他一口?一定是眼睛花了,把红嘴唇当成了红莓果。

    凌讶择好菜根,出去清洗,“你快着些,我要把豆子也一起下锅。”

    “就来”,云瞳看着豆壳直运气,这得弄到什么时候去?忽觉气门处涡流又旋,隐隐有真气浮沉。她心思一动,小心翼翼地伸长脖子朝外瞅,见凌讶正忙生火,看不着自己,便悄悄抬掌,暗暗运起内息,忽往小桌上一拍,豆壳都被震高两寸,再等落下,个个开了壳口,破了软皮,裂了腻膜,小豆子叽里咕噜溜了出来,晕头昏脑地往桌下滚。

    云瞳忙张开衣襟绕着桌沿一圈兜住,心里美滋滋,不妨就笑出声来。今儿剥豆子能行,明儿摸小鱼就行,你个美天仙大夫还禁着我吃莓果,往后我该吃白肉了。

    “花小紫,快点剥。”

    “来了。”

    凌讶故意在外催促,那晓得云瞳真把一碗豆子端了出来。

    这么快……

    “你怎么弄的?”

    云瞳就把还挂着“鼻涕”的粘手往他眼前一张。

    凌讶最嫌腌臜,忙偏头闭眼后退,“挺能干嘛,以后这活就你干了。”

    “……”

    晚饭是野菜汤煮青豆、蒸面面鱼,一人一碗。云瞳见凌讶闷头吃,不说话,还和自己隔着老远坐,也有些尴尬,瞧瞧手指尖上,牙印已退,清香未留,又生出些惝恍来。

    “不吃饭你盯着手作甚?干那一点点活儿就伤了?”

    云瞳一愣,忙把手指缩了回去,“没有。”

    凌讶闻言却起了疑心,“伸过来我看看。”

    “真没有怎样……”

    话还未完,被男人一把揪住了腕子,“别动。”先看指端,再诊脉息,那嫩脸红唇又到了眼前。云瞳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腰又僵了,人又呆了,气门处的涡流又旋了起来,脉息一根一根跳得厉害。诊过一刻,凌讶忽然红了脸,使劲儿把手撂开,还跟着“哼”了一声。

    云瞳讪讪缩回了手,捶了会儿腰,端起碗继续吃青豆,倒觉是有股子清香气,不同于以前吃过的豆腥味,再品,淡香是从手上漫出来的。

    凌讶见她又嗅起了手腕,脸更红了。

    “你,你干嘛呢?”

    “没,没干啥啊……”

    云瞳忙把手放下来,也不知该说什么,可总得说点什么,半晌憋出一句,“谭药圣和落大人原来是一对妻夫啊?”

    凌讶也懒怠回她。惜花山庄名冠江湖,庄主却似丝毫不知江湖之事。

    “呃……”云瞳见他不理,挠头又想,“凌藏谷挺热闹的,怎么药圣、医仙、毒王、针神都住在那里啊?”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凌藏谷山水皆美,又多奇花异草,你去了,也会流连忘返的。”

    “哦”,云瞳点头应道:“那我一定得去瞧瞧。”

    凌讶瞟她一眼,“你有功夫么?当着国家栋梁,成日忙着拆人家的房,糊自己的墙。”

    云瞳一愣,守边疆、征天下,怎么到他口里变成拆房糊墙的泥瓦匠了?

    凌讶垂着眉,自己也笑了。

    “凌藏谷是在安城边上吧?”

    “是连在一起的。”

    “这样好地方,怎么六国官民不抢着去住?”

    凌讶长眉挑起,红唇微勾,“惜花山庄也是好地方,怎么不见人来人往?神山五脉风景秀美,怎么百姓们也不蜂拥而去?这里就更不用说了,吃莓果都能上瘾,怎么也是人迹罕至?”

    云瞳知道自己问了一堆废话,面子上实实下不来,“我是说……咳……如临渊者,歧路难通,客不能访;如神山者,圣灵之地,只宜膜拜;惜花山庄乃一私宅,主人好静,所以冷僻。可凌藏谷不同啊,并不隶属六国,也不被六国征兵,乃百姓心中乐居之所。”

    “住在里面会中邪生病,百姓避之不及,谁说乐居?”

    “啊?”云瞳一愣,“那你、你姐姐、姐夫,还有你师傅们……”

    “都是住在边上,采药炼丹时才稍微往深里走走。”

    云瞳听糊涂了,“安城和凌藏谷……”

    “六国官民送存的东西倒是都在腹地,进谷最多的就是窃贼了,不过大多有去无回,回来的也寿不久矣,不能医治。”凌讶眨眨眼睛,“你才说想去做客,可得小心一些。”

    “慢来慢来。”云瞳理理混乱了的思绪,“那把东西送到谷中的人,怎么回来?你同师傅们采药去,又怎么回来?”

    “先喝药汤啊,避避邪。”凌讶笑道:“药汤有时效,你得如期往返。”

    “哦,原来窃贼们没药汤喝。”云瞳以为明白了。

    哪知凌讶摇头,“也会喝。但她们要偷东西,必然超时不归,喝也白喝。”

    “谁熬的药汤?”

    凌讶笑道:“除了落医仙,还谁有这份善心?”

    “怪不得四大神医都住安城……”云瞳这回才悟出门道来,“她们就没试试,怎么能救活逾期回来的窃贼?”

    “别说老怪物们,我还试过一次呢。”凌讶叹了口气,“很奇怪,不能给药,本来那人能挨三两天,但要吃了东西,不管是什么,立时就死。”

    “这是什么病症啊?”云瞳目瞪口呆,“喝水行吗?”

    凌讶摇了摇头,“也不行。老怪物们各想奇招,楚针神自然是用针了,我师傅是把人架在锅上蒸,老毒王听说是像疗伤那样对面施功,结果,不是人被扎死了,就是蒸熟了,要么被真气震碎了。”

    云瞳激灵灵打个寒颤,“还不如渴死饿死呢。”

    凌讶点点头,“所以落医仙不叫徒娣们给这些人医治,这也是她唯一不治的病。”

    “那不会治,落大人是怎么熬出辟邪药汤来的?”云瞳有了疑问。

    “有个底方,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内有一味普宁草,要在谷中摘采。”凌讶答道:“可不好采了呢,别人都不愿费那个事。就落医仙菩萨心肠,每去谷中都会采上一些备用。有人求药,就现做一副。一人只给一副。”

    “药汤有多久效用?”

    “三日。”

    “那吃上两副就可待上六日了。”

    “不错,你真聪明。”凌讶吹开野菜汤上的浮沫,极优雅地喝了一口。

    云瞳听他口气,就知自己又在自作聪明了,“是因落医仙不肯多赐辟邪药汤的缘故吗?没人能得两副。”

    凌讶一笑言道:“我姐姐姐夫也和你一样聪明,想往深处走一走,看一看,玩一玩。姐姐摘得普宁草,姐夫照着方子配药,每人弄了两副。”

    “怎么样?”

    “吃第一副时没什么异样,吃第二副时怪事就来了。”凌讶回思往事,轻声笑道:“才喝下去,就双双倒地不起,呼呼大睡。幸亏她们还长了点心眼,第一次试药,没敢走远,就在有来有去亭边上,我是后进去的,进去就看见她俩了,叫又叫不醒,背又背不动,赶紧把师傅、爹娘都找来,急急慌慌把人接了出去。”

    “没事吧?”云瞳都觉有些瘆人。

    “有事你就不会认识凌城主、楚先生了。”凌讶笑道:“睡足三日,自己醒过来了,说是去到谷中腹地,看见一座大宫殿,姐姐说她还在宫殿里娶了亲,正揭盖头,要看姐夫戴花钿的样子……一连三日爹爹哭得肝肠寸断,他俩倒好,做了个上花轿、入洞房、生娇儿爱女的美梦。”

    云瞳想着那副场景,也咧开了唇,“那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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