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生地会考越来越近，北栀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生地两科的复习上。
这学期新来的生物和地理老师教得都很好，性格也很温柔和善，北栀很喜欢她们。虽然她被班主任削了职，没法再当语文课代表，但是地理老师很器重她，又把课代表的位置给了她。
青烟中心学校没有几个正式的办公室，很多新来的老师都会选择把作业带到宿舍去改，北栀每次收好作业后都会帮忙抱一部分作业去老师宿舍。
虽然美丽的地理老师住在科技楼的顶层，这么多本基础训练抱起来也很重，但是北栀没觉得累，相反能得到老师的欣赏，有机会帮助老师，她觉得很开心。
科技楼和教师公寓楼是联排建筑，顶楼的走廊相通，只在接缝处隔了一道铁门。生地老师来得晚，学校教师公寓楼都住满了，领导没办法只能安排她们住在科技楼顶楼的房子里。
北栀之前和周子玲她们去过英语老师的宿舍，在公寓楼顶楼，铁门的左侧。
最近因为对英语老师的意见，她们不再认真听课，作业也是马马虎虎对付一下，课文也不会去背，她们希望能用这种方式反抗老师，让老师感受到她们的不满。
老师确实对他们不满了。
当北栀和生物课代表陈悦葵又一次爬上科技楼顶楼准备敲门问题目的时候，在宿舍休息的华老师恰好推开门拿着扎了孔的塑料瓶去浇阳台上种的那盆葱，瞥到她俩的身影后，出声喊住了她们。
“又找生物和地理老师问题目，这么喜欢生物地理啊？”
华老师是笑着问她们的，可那笑容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和阴阳怪气的语气一样，她的笑是强颜欢笑，带着一种被学生忽视的落寞和苦涩。
北栀突然不敢直视华老师的眼睛，她局促点了下头后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鞋尖。
在看到老师因为她们的抵触和刻意忽视后有些受伤的表情时，她并没有一种报复心得逞的快乐，相反心情越发沉重。
愧疚和不忍一时席卷了她的内心。
曾经亲近的师生关系如今却像这两栋并排的楼，明明廊道相通，却多出来一条铁门阻隔。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陈悦葵接过老师的话，大方又不失礼貌地笑着回应说：“嗯，生物和地理老师让我们送过来的，老师您是在浇葱吗？”
华老师笑着说：“嗯自己种了点葱，煮面的时候撒点葱花香一点。”
“那老师您忙，我们有些问题要请教生物和地理老师。”陈悦葵笑着说完后，转身伸手敲了敲房门，从里边传来地理老师的询问声，“谁啊？”
“老师，我和北栀有几道题目搞不懂，想来问一下。”
“哦你们等一下……”
过了一会儿，地理老师把门从里边打开，让她们俩进去。
北栀进门前侧头，发现华老师已经回屋了。
问完题目出来后，外面的温度似乎更高了，热气袭人，蝉鸣不休，还好楼前高大的香樟树挡住了从西边照过来的大部分阳光，只在走廊筛落些许碎片。
午休时间快结束了，从教学楼那边传来喧嚣声。北栀和陈悦葵抱着书穿过光影跃动的走廊，踩着水泥台阶一节节地往下走。
“悦葵，你说，我们是不是做错了……”北栀愧疚又不自信地问道。
“什么做错了？”
“不学英语，和英语老师对着干。”
陈悦葵思考了一下后问她：“你觉得你现在还像以前一样喜欢英语吗？”
北栀摇了摇头，“好像没有那么喜欢了。”
“是啊，以前李灿烂老师教我们的时候，课上得充实又有趣。但是现在，你没觉得英语课变得很鸡肋吗，自从华老师来教我们后，我们的英语成绩不进反退！”
“也许我们不像之前那么努力了？”
“扪心自问一下，我们之前很努力吗，”陈悦葵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笑笑说：“不就是上课背单词写作业，现在我们也一样啊，但是我们的成绩呢，好像并没有多大的提高吧，都是在吃老本。”
“邓泉他们吵得要死跑到前面来打李夏，她管了吗？只有一种情况她会管吧，那就是她被学生骂了。”
“好像是这样子。”北栀笑了出来。
“她的课我是真的很尽力听了，我相信你也是，但是，”陈悦葵耸耸肩，摊手无奈道：“也是真的很无聊。”
“而且她的性格我也不喜欢，太较真了，又拧巴，该管纪律的时候不管，该随意就过时她偏较真。”陈悦葵撇了撇嘴，有些无语地说。
“我好像没有那么愧疚了。”北栀笑了笑，长吐出一口气。
“本来就没必要愧疚啊，我们也没有在课堂上和她唱反调，我们顶多就是没那么认真学而已，她自己不把纪律管好点把课上好点，那就不要怪大家对她有意见。”
“希望下学期能分去学校的重点班，最好换个人教我们英语吧。”北栀叹了口气说。
陈悦葵拍了拍她的肩，“现在还是希望我们生地会考能拿到双A吧。”
北栀抿着嘴勉力一笑。
她们无声地反抗依旧进行，华老师意识到她们的不满，思考过也苦恼过，只是不知道原因。
在明明白白感受到讨厌，冥思苦想后也得不到答案时，情绪就容易变得不稳定。
当华老师又一次在英语课上看到她们窃窃私语不专心听课的时候，她一怒之下拿起从竹扫帚上抽出来的一根干竹枝跑下讲台抽了正回头说话的北栀几鞭。
这是北栀第一次被老师打，此前从来没有过。在被打的那一瞬间，胳膊和身体传来火辣辣的痛感，而教室里所有的吵闹声似乎都被人消音了，她脸上的笑容像含苞刚放的花朵遭遇了霜打，僵滞在嘴边。
下一刻，教室恢复了嘈杂的背景音，只有她所在的这个小角落寂静无声。
陈悦葵她们屏息敛声，默默低头，不敢说一句话。其他组的同学震惊地看向她这边，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好像被所有人抛弃在了荒原上。
说不清具体是什么心情，难堪尴尬愧疚羞耻愤怒，所有心情似乎混杂在了一起，让她面红耳赤，难以言说。
被竹条抽过的地方犯了红，似乎很痛，她的心迷茫又难过。
她知道自己错了，不应该上课找陈悦葵说话，她为自己心里的不满付出了代价。
她没有什么好争辩的。
华老师也只抽了她一个人，抽完后什么也没说，带着怒视的目光重新回到讲台捡起书开始讲课。
后排的男生该吵还是吵，睡觉的人该睡还是睡，而她附近这几个同样怀抱着不满的同学，因为华老师的杀鸡儆猴，开始拿起笔认真地听课做笔记，表现出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好像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当真，只有她一个人不依不饶，只有她一个人幼稚天真。
北栀低头把摊开在桌面上的英语书合上，突然觉得很累。
华老师转身在黑板上板书例句，华湘撕下一张便签写了字放在她桌上，北栀不想看，可那些字似乎长了脚，自动跳进了她的眼睛。
“你没事吧？英语老师也真是的，还动手打人。”
北栀倦怠得什么话都不想回，那些字却偏偏在她眼睛里搅风弄雨。
鼻子有些酸了，她的悲伤聚集成了一朵蓝色的阴云。
北栀赶紧闭上眼睛，拼命忍住，逼着自己去想一些开心的搞笑的事情。
一件事情都想不出来，她颓败又慌张，怎么一件开心的事情都想不起来。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
下课铃响了，北栀低头强撑着坐立的身体慢慢滑倒在桌上。
时长半小时的大课间，长到可以让人把心情都整理好。
就在她要把所有情绪都埋进臂弯中的时候，华老师抱着书站在班级前门叫了她的名字，“北栀，你跟我过来一趟。”
听到这个话的同学都齐刷刷地看向她，北栀从桌上爬起来，心里开始打起了鼓。
华老师应该是要去告状吧，肯定又会被班主任批评的，她忐忑不安地想。
华湘她们显然也是和她一样的想法，都用同情和担忧的眼神看着她。
北栀深吸了一口气，反正打都被打了，无非是再讨一顿骂。班主任要骂就骂吧，反正已经对她失望了，再失望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她犯了错，被拉出来当典型惩罚理所应当，要怪就只能怪运气不好。
北栀认命地跟着老师穿过林荫道，往班主任家走去。越接近班主任家，她就越紧张，虽然在心里开解了自己无数次，但是道理是一回事，实际上的表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当她抱着赴死的心态停在班主任家门口时，华老师却脚步不停地往楼梯间走去。
北栀愣了愣，赶紧跟上。
华老师并没有押着她去班主任那里陈述罪状，而是带她去了自己的宿舍。
北栀不明白老师究竟要做什么。
华老师让她站在走廊上，转身开门把书和教案放进了宿舍里，喝了一口水后走了出来。
她们俩站在公寓楼的走廊上，目光越过围墙，飘向了近处的农田远处的青山。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华老师低头看向她。
“上课讲话不专心听讲。”北栀冷着脸沉声道。
“能够看出来你们几个对我意见很大。”
北栀抿紧嘴巴，沉默不语。
“能具体说说为什么吗？”
北栀接着沉默。
“你不用害怕，我只是想搞清楚原因，如果老师确实有做的不对的地方，那你提出来，老师也好改正。”华老师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北栀觉得这些不满和意见与其压在心里不如开诚布公地说出来，她不想撒谎违背内心的真实想法，就算华老师会生气，她也要让她知道，她们为什么会这样，而不是被打上叛逆期的标签。
“我觉得班上挺吵的，老师你不怎么管得住纪律，我们上你的课，其实有时候都听不清你在讲什么。”北栀直白说道。
“你们班纪律是有点差，但我也尽力在管了。”
“可是当邓泉跑到前面来打李夏的时候，老师你也只是说了他几句，后来也并没有惩罚他，我们班很多人，你光是骂他们是管不到的。”
华老师点了点头，“还有吗？”
“嗯。”北栀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说，“我们觉得老师您上课真的很枯燥。”
“以前我们李老师上课的时候会给我们设置一些活跃气氛的小游戏，比如说读单次接龙，分角色朗读课文之类的。”
华老师的眉毛微微皱起，“我在接手你们班的时候，也问过其他老师，学习过李灿烂老师的教学方式，但是她教你们的时候是初一，现在都初二了，设置这些课堂小游戏太幼稚了。”
北栀烦躁得什么话都不想说了，果然没法沟通。
“就因为这些事情，你们几个就赌气不学了？”华老师觉得又好笑又无奈。
北栀沉默不语。
“太幼稚了啊。”华老师长叹一声，“我要跟你说的是，你可以不喜欢我的教学方式，讨厌我这个人，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拿自己的学业开玩笑，不要意气用事，就算你再讨厌某个老师，也不要赌气不学。用毁掉自己未来的方式去报复老师，害的只会是你自己。”
北栀抬头看向华老师，对上了她认真的目光。
“老师未来还会有下一届学生，下下届学生，总之永远都不缺学生教，但你们的未来只有一次，如果不把成绩抓上来，好好把握住中考，后悔的只会是你们自己。你们几个是这个班里为数不多还在读书的好苗子，所以老师关注你们重视你们，希望你们能够考上高中考上大学离开这个小地方，改变自己的命运。”
北栀默默攥紧手指，心里的坚冰在慢慢融化，叛逆的情绪退潮之后，理智逐渐占据上风。
“看到那些在农田里干活的人了吗？”华老师指着不远处的农田。
热辣辣的阳光下，农民们带着凉帽在闷热的烟田里穿梭打药。他们用药点在烟草还在生长的嫩芽上，防止烟草继续抽叶，好让养分集中到已有的叶片上，让叶片发育得更加肥大。
烟草田茫茫无际，不知道有多少株烟草，他们就这样一株一株打药，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如果你以后不努力学习的话，很有可能就和他们一样。我不是瞧不起他们，我家也是农民家庭，我小时候也干过这些活，还放过牛。”
华老师笑了笑，目光飘向远方，有些怅然地说：“这样的生活真的很辛苦，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辛苦苦一年也赚不了多少钱。我很多时候都在想，如果我没有考上高中，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了，那肯定打几年工，就会在亲戚的介绍父母的授意下嫁个本地的忠厚老实的男人，生几个孩子，然后成为地里劳作的一员或者工厂里三班倒的女工。”
“你想成为他们的一员吗？”华老师问。
北栀瞬间像被冰水淋了一身，明明是晴空朗朗的夏天，她却不由得脊背发寒。
她猛地摇了摇头。
老师的话让她醍醐灌顶，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幼稚，如果她一直这样下去，她不敢想以后会为现在的愚蠢付出什么代价。
“生地会考是很重要，但是其他科目也同样重要，我说的话你明白了吗？”华老师微微歪头，微笑地看着她。
“我明白了，谢谢老师。”北栀退后两步，给华老师鞠了一个躬。
“那就回去吧。”
这学期新来的生物和地理老师教得都很好，性格也很温柔和善，北栀很喜欢她们。虽然她被班主任削了职，没法再当语文课代表，但是地理老师很器重她，又把课代表的位置给了她。
青烟中心学校没有几个正式的办公室，很多新来的老师都会选择把作业带到宿舍去改，北栀每次收好作业后都会帮忙抱一部分作业去老师宿舍。
虽然美丽的地理老师住在科技楼的顶层，这么多本基础训练抱起来也很重，但是北栀没觉得累，相反能得到老师的欣赏，有机会帮助老师，她觉得很开心。
科技楼和教师公寓楼是联排建筑，顶楼的走廊相通，只在接缝处隔了一道铁门。生地老师来得晚，学校教师公寓楼都住满了，领导没办法只能安排她们住在科技楼顶楼的房子里。
北栀之前和周子玲她们去过英语老师的宿舍，在公寓楼顶楼，铁门的左侧。
最近因为对英语老师的意见，她们不再认真听课，作业也是马马虎虎对付一下，课文也不会去背，她们希望能用这种方式反抗老师，让老师感受到她们的不满。
老师确实对他们不满了。
当北栀和生物课代表陈悦葵又一次爬上科技楼顶楼准备敲门问题目的时候，在宿舍休息的华老师恰好推开门拿着扎了孔的塑料瓶去浇阳台上种的那盆葱，瞥到她俩的身影后，出声喊住了她们。
“又找生物和地理老师问题目，这么喜欢生物地理啊？”
华老师是笑着问她们的，可那笑容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和阴阳怪气的语气一样，她的笑是强颜欢笑，带着一种被学生忽视的落寞和苦涩。
北栀突然不敢直视华老师的眼睛，她局促点了下头后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鞋尖。
在看到老师因为她们的抵触和刻意忽视后有些受伤的表情时，她并没有一种报复心得逞的快乐，相反心情越发沉重。
愧疚和不忍一时席卷了她的内心。
曾经亲近的师生关系如今却像这两栋并排的楼，明明廊道相通，却多出来一条铁门阻隔。
她在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陈悦葵接过老师的话，大方又不失礼貌地笑着回应说：“嗯，生物和地理老师让我们送过来的，老师您是在浇葱吗？”
华老师笑着说：“嗯自己种了点葱，煮面的时候撒点葱花香一点。”
“那老师您忙，我们有些问题要请教生物和地理老师。”陈悦葵笑着说完后，转身伸手敲了敲房门，从里边传来地理老师的询问声，“谁啊？”
“老师，我和北栀有几道题目搞不懂，想来问一下。”
“哦你们等一下……”
过了一会儿，地理老师把门从里边打开，让她们俩进去。
北栀进门前侧头，发现华老师已经回屋了。
问完题目出来后，外面的温度似乎更高了，热气袭人，蝉鸣不休，还好楼前高大的香樟树挡住了从西边照过来的大部分阳光，只在走廊筛落些许碎片。
午休时间快结束了，从教学楼那边传来喧嚣声。北栀和陈悦葵抱着书穿过光影跃动的走廊，踩着水泥台阶一节节地往下走。
“悦葵，你说，我们是不是做错了……”北栀愧疚又不自信地问道。
“什么做错了？”
“不学英语，和英语老师对着干。”
陈悦葵思考了一下后问她：“你觉得你现在还像以前一样喜欢英语吗？”
北栀摇了摇头，“好像没有那么喜欢了。”
“是啊，以前李灿烂老师教我们的时候，课上得充实又有趣。但是现在，你没觉得英语课变得很鸡肋吗，自从华老师来教我们后，我们的英语成绩不进反退！”
“也许我们不像之前那么努力了？”
“扪心自问一下，我们之前很努力吗，”陈悦葵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笑笑说：“不就是上课背单词写作业，现在我们也一样啊，但是我们的成绩呢，好像并没有多大的提高吧，都是在吃老本。”
“邓泉他们吵得要死跑到前面来打李夏，她管了吗？只有一种情况她会管吧，那就是她被学生骂了。”
“好像是这样子。”北栀笑了出来。
“她的课我是真的很尽力听了，我相信你也是，但是，”陈悦葵耸耸肩，摊手无奈道：“也是真的很无聊。”
“而且她的性格我也不喜欢，太较真了，又拧巴，该管纪律的时候不管，该随意就过时她偏较真。”陈悦葵撇了撇嘴，有些无语地说。
“我好像没有那么愧疚了。”北栀笑了笑，长吐出一口气。
“本来就没必要愧疚啊，我们也没有在课堂上和她唱反调，我们顶多就是没那么认真学而已，她自己不把纪律管好点把课上好点，那就不要怪大家对她有意见。”
“希望下学期能分去学校的重点班，最好换个人教我们英语吧。”北栀叹了口气说。
陈悦葵拍了拍她的肩，“现在还是希望我们生地会考能拿到双A吧。”
北栀抿着嘴勉力一笑。
她们无声地反抗依旧进行，华老师意识到她们的不满，思考过也苦恼过，只是不知道原因。
在明明白白感受到讨厌，冥思苦想后也得不到答案时，情绪就容易变得不稳定。
当华老师又一次在英语课上看到她们窃窃私语不专心听课的时候，她一怒之下拿起从竹扫帚上抽出来的一根干竹枝跑下讲台抽了正回头说话的北栀几鞭。
这是北栀第一次被老师打，此前从来没有过。在被打的那一瞬间，胳膊和身体传来火辣辣的痛感，而教室里所有的吵闹声似乎都被人消音了，她脸上的笑容像含苞刚放的花朵遭遇了霜打，僵滞在嘴边。
下一刻，教室恢复了嘈杂的背景音，只有她所在的这个小角落寂静无声。
陈悦葵她们屏息敛声，默默低头，不敢说一句话。其他组的同学震惊地看向她这边，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好像被所有人抛弃在了荒原上。
说不清具体是什么心情，难堪尴尬愧疚羞耻愤怒，所有心情似乎混杂在了一起，让她面红耳赤，难以言说。
被竹条抽过的地方犯了红，似乎很痛，她的心迷茫又难过。
她知道自己错了，不应该上课找陈悦葵说话，她为自己心里的不满付出了代价。
她没有什么好争辩的。
华老师也只抽了她一个人，抽完后什么也没说，带着怒视的目光重新回到讲台捡起书开始讲课。
后排的男生该吵还是吵，睡觉的人该睡还是睡，而她附近这几个同样怀抱着不满的同学，因为华老师的杀鸡儆猴，开始拿起笔认真地听课做笔记，表现出一副好学生的样子。
好像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个人当真，只有她一个人不依不饶，只有她一个人幼稚天真。
北栀低头把摊开在桌面上的英语书合上，突然觉得很累。
华老师转身在黑板上板书例句，华湘撕下一张便签写了字放在她桌上，北栀不想看，可那些字似乎长了脚，自动跳进了她的眼睛。
“你没事吧？英语老师也真是的，还动手打人。”
北栀倦怠得什么话都不想回，那些字却偏偏在她眼睛里搅风弄雨。
鼻子有些酸了，她的悲伤聚集成了一朵蓝色的阴云。
北栀赶紧闭上眼睛，拼命忍住，逼着自己去想一些开心的搞笑的事情。
一件事情都想不出来，她颓败又慌张，怎么一件开心的事情都想不起来。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
下课铃响了，北栀低头强撑着坐立的身体慢慢滑倒在桌上。
时长半小时的大课间，长到可以让人把心情都整理好。
就在她要把所有情绪都埋进臂弯中的时候，华老师抱着书站在班级前门叫了她的名字，“北栀，你跟我过来一趟。”
听到这个话的同学都齐刷刷地看向她，北栀从桌上爬起来，心里开始打起了鼓。
华老师应该是要去告状吧，肯定又会被班主任批评的，她忐忑不安地想。
华湘她们显然也是和她一样的想法，都用同情和担忧的眼神看着她。
北栀深吸了一口气，反正打都被打了，无非是再讨一顿骂。班主任要骂就骂吧，反正已经对她失望了，再失望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她犯了错，被拉出来当典型惩罚理所应当，要怪就只能怪运气不好。
北栀认命地跟着老师穿过林荫道，往班主任家走去。越接近班主任家，她就越紧张，虽然在心里开解了自己无数次，但是道理是一回事，实际上的表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当她抱着赴死的心态停在班主任家门口时，华老师却脚步不停地往楼梯间走去。
北栀愣了愣，赶紧跟上。
华老师并没有押着她去班主任那里陈述罪状，而是带她去了自己的宿舍。
北栀不明白老师究竟要做什么。
华老师让她站在走廊上，转身开门把书和教案放进了宿舍里，喝了一口水后走了出来。
她们俩站在公寓楼的走廊上，目光越过围墙，飘向了近处的农田远处的青山。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华老师低头看向她。
“上课讲话不专心听讲。”北栀冷着脸沉声道。
“能够看出来你们几个对我意见很大。”
北栀抿紧嘴巴，沉默不语。
“能具体说说为什么吗？”
北栀接着沉默。
“你不用害怕，我只是想搞清楚原因，如果老师确实有做的不对的地方，那你提出来，老师也好改正。”华老师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北栀觉得这些不满和意见与其压在心里不如开诚布公地说出来，她不想撒谎违背内心的真实想法，就算华老师会生气，她也要让她知道，她们为什么会这样，而不是被打上叛逆期的标签。
“我觉得班上挺吵的，老师你不怎么管得住纪律，我们上你的课，其实有时候都听不清你在讲什么。”北栀直白说道。
“你们班纪律是有点差，但我也尽力在管了。”
“可是当邓泉跑到前面来打李夏的时候，老师你也只是说了他几句，后来也并没有惩罚他，我们班很多人，你光是骂他们是管不到的。”
华老师点了点头，“还有吗？”
“嗯。”北栀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说，“我们觉得老师您上课真的很枯燥。”
“以前我们李老师上课的时候会给我们设置一些活跃气氛的小游戏，比如说读单次接龙，分角色朗读课文之类的。”
华老师的眉毛微微皱起，“我在接手你们班的时候，也问过其他老师，学习过李灿烂老师的教学方式，但是她教你们的时候是初一，现在都初二了，设置这些课堂小游戏太幼稚了。”
北栀烦躁得什么话都不想说了，果然没法沟通。
“就因为这些事情，你们几个就赌气不学了？”华老师觉得又好笑又无奈。
北栀沉默不语。
“太幼稚了啊。”华老师长叹一声，“我要跟你说的是，你可以不喜欢我的教学方式，讨厌我这个人，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拿自己的学业开玩笑，不要意气用事，就算你再讨厌某个老师，也不要赌气不学。用毁掉自己未来的方式去报复老师，害的只会是你自己。”
北栀抬头看向华老师，对上了她认真的目光。
“老师未来还会有下一届学生，下下届学生，总之永远都不缺学生教，但你们的未来只有一次，如果不把成绩抓上来，好好把握住中考，后悔的只会是你们自己。你们几个是这个班里为数不多还在读书的好苗子，所以老师关注你们重视你们，希望你们能够考上高中考上大学离开这个小地方，改变自己的命运。”
北栀默默攥紧手指，心里的坚冰在慢慢融化，叛逆的情绪退潮之后，理智逐渐占据上风。
“看到那些在农田里干活的人了吗？”华老师指着不远处的农田。
热辣辣的阳光下，农民们带着凉帽在闷热的烟田里穿梭打药。他们用药点在烟草还在生长的嫩芽上，防止烟草继续抽叶，好让养分集中到已有的叶片上，让叶片发育得更加肥大。
烟草田茫茫无际，不知道有多少株烟草，他们就这样一株一株打药，也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
“如果你以后不努力学习的话，很有可能就和他们一样。我不是瞧不起他们，我家也是农民家庭，我小时候也干过这些活，还放过牛。”
华老师笑了笑，目光飘向远方，有些怅然地说：“这样的生活真的很辛苦，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辛苦苦一年也赚不了多少钱。我很多时候都在想，如果我没有考上高中，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了，那肯定打几年工，就会在亲戚的介绍父母的授意下嫁个本地的忠厚老实的男人，生几个孩子，然后成为地里劳作的一员或者工厂里三班倒的女工。”
“你想成为他们的一员吗？”华老师问。
北栀瞬间像被冰水淋了一身，明明是晴空朗朗的夏天，她却不由得脊背发寒。
她猛地摇了摇头。
老师的话让她醍醐灌顶，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幼稚，如果她一直这样下去，她不敢想以后会为现在的愚蠢付出什么代价。
“生地会考是很重要，但是其他科目也同样重要，我说的话你明白了吗？”华老师微微歪头，微笑地看着她。
“我明白了，谢谢老师。”北栀退后两步，给华老师鞠了一个躬。
“那就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