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栀郁闷地回宿舍换了衣服和鞋子，然后去校外买了晚餐和新的塑料桶。
吃完晚餐把东西放回宿舍后，也快要晚自习了，她赶紧去了教室。
一个礼拜里最让她觉得放松的时刻是周六的晚上，而一天之中最让她觉得放松的时候是晚自习。
晚自习没有知识的输入，大家只是安静地坐在一个教室里，拿着笔刷刷刷地写着作业，心里变得非常安定。
北栀拿出历史课本，把明天要上的内容预习了一下，圈画出了时间、地点、历史事件的导火索、事件本身的意义和影响，并把这些重要的内容腾到专用的本子上，按老师的要求做成思维导图。
做完这些后，第一节晚自习结束了，休息十分钟后，第二节晚自习开始了。这一节是物理晚自习，北栀不喜欢李俅，觉得他有点虚伪，嘴上总是说着公平，但往往见人下菜碟，其实永远偏爱理科成绩好或者家境好的学生。
北栀不想写物理导学案，就算认真思考会做的题也没有几个。她一般是借组员的导学案抄完答案，在李俅巡到这边来的时候，她就把物理导学案放在桌上，等到他一走就把英语习题册拿出来写。
既然已经决定了高二要学文，物理和化学差不多就行。一手握不住九个科目，可以不放弃，但该放下的还是要放下，她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努力灌溉文科，想在高一结束时的分班考试中分到一个好班。
北栀正思考着阅读理解题，和她隔了一条过道的名叫彭越的男生趴在桌子上，一边无聊地转着笔，一边侧头不解地看着她，很突然地就开口问她：“认真学习有什么意义吗？”
她听到这个问题后愣了愣，笔尖停顿下来，从一行行英文字母中抬起头，看向他。
彭越长着一头卷毛，皮肤虽然不黑，但长着很多痘痘和痘印。他的眼神暗淡，黑眼圈很重，看上去总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不学习就有意义了吗？”北栀轻声反问他。
彭越一时说不上话来。
“认真学习可能是为了能够有个好成绩、分个好班、上个好大学、有个好未来吧……”北栀轻声说道，“虽然未来并不一定和成绩呈正相关，但也不会是负相关吧。如果每天坐在这里没有目标，什么都不干，只想着下课玩的话，虽然我也没有觉得这样不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像我不太喜欢理科，有时候上物理和数学课也会听着听着打瞌睡……但我觉得这样荒废光阴也很无聊吧，总是数着时钟等着下课，每一秒都很煎熬，所以不妨听一听，也许会越听越有兴趣呢。”
彭越听了她的话后眼睛微微定住了，像是在思考这些话的意义。
“虽然你很少写作业，但我看过几次你做数学和物理题，我觉得你专注的时候还挺好的，挺帅的。”北栀真诚地说道。
“真的吗？”彭越害羞又意外。看似不拘小节的大男孩突然坐直身体认真看向物理书，像只狗狗一样侧头看向北栀，腼腆又不确定地问道：“像这样吗？”
“嗯，这样就很好，慢慢来吧。”北栀微笑着说。
在以成绩为核心评价体系升学率为纲的学校里，排名靠后的人很难得得到老师的肯定。虽然北栀的排名也没有比他高出多少，但能够肯定鼓励一下别人，让他拾起一点信心和兴趣，也很好。
彭越低头认真看向物理书，北栀继续做自己的阅读理解。就在她纠结选A还是选C时，李俅转着转着又转回到这边来了，看到她写英语，不悦地撇了撇嘴，“物理都写完了吗？”
北栀尴尬又畏怯地点了点头，李俅还想说点什么，彭越见状赶紧举手问：“班主任，你帮我看一下这个题……”
彭越问的是物理书上的一道思考题，班主任俯身看了一遍问题，突然愣了愣，而后抿紧了嘴，脸色不悦，“导学案上的题就不写，你这水平思考这种问题有什么意义!”
北栀怀疑那问题李俅也不会，但他偏说思考这个题没有意义。就算是一道课外探究题，学生问了，你当下不会，也可以温柔一点让学生先做其他的，说自己回去思考一下，等思考完了再回答这个题也不迟啊。
何必要愤怒讽刺挖苦呢？
北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果然和她预料的一样，好不容易被她鼓励起来的彭越被老班这么一骂，学习的兴趣顿时就枯萎衰败，等班主任一走，他又趴回到桌子上。
她轻声叹了口气，虽然班主任有错，但彭越这么容易就放弃也是他的选择。
班主任在教室坐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班上的人看他走了，想着也快下课了，纷纷开始说起话来。
北栀正低头写着作业，突然听到组内的两个女生在窃窃私语。
“我今天去重点班找我初中朋友，发现他们班班草长得真的很帅诶！”
“457班？”
“对，就是457班。”
“你说的是林郴吧？”
“对，就是他，全年级第一，很厉害吧。”
北栀笔尖一顿。
“是挺厉害的，我记得之前升旗仪式上他好像作为高一新生代表上台发言了。”
“对呀对呀，我感觉他真的很优秀，不但长得好看，人也很好。”
“你心动了啊？”
“心动也没可能啊，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我听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也是他们班的，好像叫张嘉吧，他们好像谈了很久了。”
“没事没事，天涯何处无芳草……”
北栀心脏一梗，好像突然间停顿了一拍。她回过神后眨了眨眼睛，努力集中精神看眼前的题目，在这发愣的几秒里，笔尖在纸上留下了突兀的黑色圆点。
她抬起笔尖，却突然想起过去一次次胆怯的躲避，一股强烈的悔意和失落感席卷上了心头。
如果那次在书店没有躲，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认，最后会怎么样呢？
应该会不同吧。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叹息。
根本不会不同，他们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远了，他是朗月，而她是疏星。
月亮只有一个，星星却有很多。
为什么要在意他有没有喜欢的人，和谁在一起呢？北栀拧紧了眉头，默默在心里告诫自己他们只是凑巧在小学当了一年的同桌又机缘巧合在同一所高中而已，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也什么都不想要！
可她真的什么都不想要吗，如果不想要，为什么要一次次地躲避呢。
心底最真实的声音往往就像一把锋利的刀。
她才知道，这个世界最悲哀的故事是没有开头。她的目标总是很远，故事却太迟。
北栀逼着自己继续做题，像过去妈妈逼着她重写生字。
可失落感挥之不去，就像一个很渴望表演的人走上了舞台却发现自己扮演的是背景板。
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北栀都不太希望看到林郴。但命运有时却常常喜欢和人作对，当你想见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很难见，当你不想见的时候却总是让这个人出现在你的眼前。
就像在此之前，北栀从来没有在学校的食堂里看见过林郴，但在此之后，连着一个月她却经常在食堂里看见他。
学校是半封闭式管理，家在城区的学生一般都会选择回家吃饭。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林郴最近总出现在食堂。
直到有一天的中午，历史老师拖堂，他们班放学晚了十几分钟。当她饥肠辘辘跑去食堂时已经很迟了，六元菜窗口里的三个菜只剩下了一个，还是青椒炒苦瓜。排在她前边的人看见菜后都纷纷离开这个窗口去旁边窗口吃十元一份小炒菜，北栀不喜欢吃苦瓜，但她想尽量省点钱，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刷了卡，食堂阿姨有点惊讶，平时酷爱抖勺的她们这次给她的餐盘里打上了满满三份苦瓜。
北栀端着盘子沿着过道边走边找空位，食堂里人山人海，大半位置都被坐了。她一路寻找合适的角落，最后在倒数第二排靠近窗边的地方找到一个空位。
窗外植种着一棵樱花树，眼下不是春天，看不到缤纷的落英，只有绿叶葱茏。
一个人吃饭还是有点孤独，但和同学在一起又不自在。如果手机在身边就好了，这样还可以插上耳机听歌，但是学校已经下了通知，不能带手机入校，只能用学生卡在校园的电话亭里打电话。
北栀有些警惕地环顾四周，自从在食堂里见到过林郴后，她总是怕撞上，虽然怕撞上，但又总是习惯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
他像是不定时的炸弹，又像是茫茫大海里的救生圈。
附近好像没有他的身影，北栀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落寞。
她夹起几片苦瓜放进嘴里，还是有点苦。扒了几口饭后，她又开始在吃饭的时候神思游离，直入幻想之境。
北栀想起小时候在乐平和大家一起吃饭，热闹又有趣。记得有一次雅耒从家里带来了橘子，他们把橘子汁挤进碗里拌饭吃，结果味道又酸又怪，实在吃不下去。他们怕被爷爷责怪不珍惜粮食，就背着爷爷从厨房的窗口往下倒饭，结果汤水饭粒溅到了那个秃头的校长身上……
陷入回忆里的北栀微微弯起了嘴角……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隔了一排桌子的右侧传来林郴的声音，温和又富有磁性。
北栀心里一紧，像是瞬间有电流从脚底窜向脊背。她像一只受惊的猫，不安地竖起了耳朵。
她鼓足勇气微微偏头，胆战心惊地迅速瞟了一眼，然后赶紧转了过来。
是林郴，还有之前在图书馆见到过的他的朋友李俊，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正对着北栀方向坐着的女生。
“你爸妈什么时候回来啊？”坐在林郴对面的女生突然问他。
“快了吧，就这几天，我爸说后天走访完，我妈也差不多，她在北京那边医院的研学今天也结束了。”
“恭喜你脱离苦海，不用在外边吃了！”女生说。
“我还能不能去你家蹭个饭，叔叔的手艺真的一绝。”坐在彭边李俊像只贪吃的大狗可怜巴巴地看着林郴。
“可以啊，打钱就行。”林郴笑了笑，故意逗他。
李俊哀嚎出声，夸张地说：“我把你揣兜里，你把我踹沟里，还是不是兄弟啊，这么现实……”
坐在他们对面的女生噗嗤一笑，“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而且你去他们家吃了多少次饭了，比我去的都勤，阿姨和叔叔都快把你当他们家老二了！”
“那还不是因为我嘴甜讨人喜欢……”李俊嬉皮笑脸地说。
女生无奈又傲娇地翻了个白眼，“食堂的饭菜真的一般，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来这吃，去饭店不好吗？”
“张大小姐偶尔也要下凡尘体验一下生活嘛，而且十几二十块的小炒已经是食堂最好的菜了，我没给你打六元的就算好了，那卤鸡腿你不吃给我！”李俊说完后就要拿筷子去夹，女生赶紧用筷子夹起咬了一口，俏皮地对李俊吐了吐舌头，“想得美，就不给你吃！”
李俊无奈地败下阵来，眼神里却含着笑意，目光宠溺。
林郴面露笑意地看着他俩。
“六元的菜那么难吃，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去打，看着就没胃口。”张嘉不解地看着对面的窗口。
北栀心里一梗，低头看向餐盘里的苦瓜。
“其实还好，有些菜还可以。”林郴轻声说。
张嘉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认真的吗？”
“每个人的需求不一样，你看中的是质量，他们在意的是价格，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家境优渥的。”李俊看向张嘉，认真说道。
“好吧，你们继续吃，我是吃不下了，先走了。”张嘉脸色不悦，傲气地起身离开。
“等等我们呀，我们也都吃好了。”李俊赶紧端起自己和她的餐盘，对林郴使了一下颜色，然后大踏步追上她，“大小姐你别气了，我让林郴给你买冰淇淋……”
张嘉的气消了一半，双手抱臂回头傲娇地看着林郴，“真的吗？”
林郴把餐盘放进回收餐车里，看了李俊一眼后，淡定地点了点头，“行。”
张嘉转怒为喜，笑得灿烂多姿。
北栀在他们走后才敢偷偷回头看向他的背影，黯然的目光中带着一些对那个明媚肆意的女生的羡慕。
她转过头看向餐盘里的苦瓜，心事深沉。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北栀轻声在心里安慰自己，然后低头继续吃饭。
原本有点苦的苦瓜好像变得没那么苦了，她无声笑笑，笑容却有些苦涩。
吃完晚餐把东西放回宿舍后，也快要晚自习了，她赶紧去了教室。
一个礼拜里最让她觉得放松的时刻是周六的晚上，而一天之中最让她觉得放松的时候是晚自习。
晚自习没有知识的输入，大家只是安静地坐在一个教室里，拿着笔刷刷刷地写着作业，心里变得非常安定。
北栀拿出历史课本，把明天要上的内容预习了一下，圈画出了时间、地点、历史事件的导火索、事件本身的意义和影响，并把这些重要的内容腾到专用的本子上，按老师的要求做成思维导图。
做完这些后，第一节晚自习结束了，休息十分钟后，第二节晚自习开始了。这一节是物理晚自习，北栀不喜欢李俅，觉得他有点虚伪，嘴上总是说着公平，但往往见人下菜碟，其实永远偏爱理科成绩好或者家境好的学生。
北栀不想写物理导学案，就算认真思考会做的题也没有几个。她一般是借组员的导学案抄完答案，在李俅巡到这边来的时候，她就把物理导学案放在桌上，等到他一走就把英语习题册拿出来写。
既然已经决定了高二要学文，物理和化学差不多就行。一手握不住九个科目，可以不放弃，但该放下的还是要放下，她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努力灌溉文科，想在高一结束时的分班考试中分到一个好班。
北栀正思考着阅读理解题，和她隔了一条过道的名叫彭越的男生趴在桌子上，一边无聊地转着笔，一边侧头不解地看着她，很突然地就开口问她：“认真学习有什么意义吗？”
她听到这个问题后愣了愣，笔尖停顿下来，从一行行英文字母中抬起头，看向他。
彭越长着一头卷毛，皮肤虽然不黑，但长着很多痘痘和痘印。他的眼神暗淡，黑眼圈很重，看上去总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
“不学习就有意义了吗？”北栀轻声反问他。
彭越一时说不上话来。
“认真学习可能是为了能够有个好成绩、分个好班、上个好大学、有个好未来吧……”北栀轻声说道，“虽然未来并不一定和成绩呈正相关，但也不会是负相关吧。如果每天坐在这里没有目标，什么都不干，只想着下课玩的话，虽然我也没有觉得这样不好，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像我不太喜欢理科，有时候上物理和数学课也会听着听着打瞌睡……但我觉得这样荒废光阴也很无聊吧，总是数着时钟等着下课，每一秒都很煎熬，所以不妨听一听，也许会越听越有兴趣呢。”
彭越听了她的话后眼睛微微定住了，像是在思考这些话的意义。
“虽然你很少写作业，但我看过几次你做数学和物理题，我觉得你专注的时候还挺好的，挺帅的。”北栀真诚地说道。
“真的吗？”彭越害羞又意外。看似不拘小节的大男孩突然坐直身体认真看向物理书，像只狗狗一样侧头看向北栀，腼腆又不确定地问道：“像这样吗？”
“嗯，这样就很好，慢慢来吧。”北栀微笑着说。
在以成绩为核心评价体系升学率为纲的学校里，排名靠后的人很难得得到老师的肯定。虽然北栀的排名也没有比他高出多少，但能够肯定鼓励一下别人，让他拾起一点信心和兴趣，也很好。
彭越低头认真看向物理书，北栀继续做自己的阅读理解。就在她纠结选A还是选C时，李俅转着转着又转回到这边来了，看到她写英语，不悦地撇了撇嘴，“物理都写完了吗？”
北栀尴尬又畏怯地点了点头，李俅还想说点什么，彭越见状赶紧举手问：“班主任，你帮我看一下这个题……”
彭越问的是物理书上的一道思考题，班主任俯身看了一遍问题，突然愣了愣，而后抿紧了嘴，脸色不悦，“导学案上的题就不写，你这水平思考这种问题有什么意义!”
北栀怀疑那问题李俅也不会，但他偏说思考这个题没有意义。就算是一道课外探究题，学生问了，你当下不会，也可以温柔一点让学生先做其他的，说自己回去思考一下，等思考完了再回答这个题也不迟啊。
何必要愤怒讽刺挖苦呢？
北栀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果然和她预料的一样，好不容易被她鼓励起来的彭越被老班这么一骂，学习的兴趣顿时就枯萎衰败，等班主任一走，他又趴回到桌子上。
她轻声叹了口气，虽然班主任有错，但彭越这么容易就放弃也是他的选择。
班主任在教室坐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班上的人看他走了，想着也快下课了，纷纷开始说起话来。
北栀正低头写着作业，突然听到组内的两个女生在窃窃私语。
“我今天去重点班找我初中朋友，发现他们班班草长得真的很帅诶！”
“457班？”
“对，就是457班。”
“你说的是林郴吧？”
“对，就是他，全年级第一，很厉害吧。”
北栀笔尖一顿。
“是挺厉害的，我记得之前升旗仪式上他好像作为高一新生代表上台发言了。”
“对呀对呀，我感觉他真的很优秀，不但长得好看，人也很好。”
“你心动了啊？”
“心动也没可能啊，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我听说他已经有女朋友了，也是他们班的，好像叫张嘉吧，他们好像谈了很久了。”
“没事没事，天涯何处无芳草……”
北栀心脏一梗，好像突然间停顿了一拍。她回过神后眨了眨眼睛，努力集中精神看眼前的题目，在这发愣的几秒里，笔尖在纸上留下了突兀的黑色圆点。
她抬起笔尖，却突然想起过去一次次胆怯的躲避，一股强烈的悔意和失落感席卷上了心头。
如果那次在书店没有躲，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认，最后会怎么样呢？
应该会不同吧。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叹息。
根本不会不同，他们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远了，他是朗月，而她是疏星。
月亮只有一个，星星却有很多。
为什么要在意他有没有喜欢的人，和谁在一起呢？北栀拧紧了眉头，默默在心里告诫自己他们只是凑巧在小学当了一年的同桌又机缘巧合在同一所高中而已，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也什么都不想要！
可她真的什么都不想要吗，如果不想要，为什么要一次次地躲避呢。
心底最真实的声音往往就像一把锋利的刀。
她才知道，这个世界最悲哀的故事是没有开头。她的目标总是很远，故事却太迟。
北栀逼着自己继续做题，像过去妈妈逼着她重写生字。
可失落感挥之不去，就像一个很渴望表演的人走上了舞台却发现自己扮演的是背景板。
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北栀都不太希望看到林郴。但命运有时却常常喜欢和人作对，当你想见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很难见，当你不想见的时候却总是让这个人出现在你的眼前。
就像在此之前，北栀从来没有在学校的食堂里看见过林郴，但在此之后，连着一个月她却经常在食堂里看见他。
学校是半封闭式管理，家在城区的学生一般都会选择回家吃饭。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林郴最近总出现在食堂。
直到有一天的中午，历史老师拖堂，他们班放学晚了十几分钟。当她饥肠辘辘跑去食堂时已经很迟了，六元菜窗口里的三个菜只剩下了一个，还是青椒炒苦瓜。排在她前边的人看见菜后都纷纷离开这个窗口去旁边窗口吃十元一份小炒菜，北栀不喜欢吃苦瓜，但她想尽量省点钱，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刷了卡，食堂阿姨有点惊讶，平时酷爱抖勺的她们这次给她的餐盘里打上了满满三份苦瓜。
北栀端着盘子沿着过道边走边找空位，食堂里人山人海，大半位置都被坐了。她一路寻找合适的角落，最后在倒数第二排靠近窗边的地方找到一个空位。
窗外植种着一棵樱花树，眼下不是春天，看不到缤纷的落英，只有绿叶葱茏。
一个人吃饭还是有点孤独，但和同学在一起又不自在。如果手机在身边就好了，这样还可以插上耳机听歌，但是学校已经下了通知，不能带手机入校，只能用学生卡在校园的电话亭里打电话。
北栀有些警惕地环顾四周，自从在食堂里见到过林郴后，她总是怕撞上，虽然怕撞上，但又总是习惯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
他像是不定时的炸弹，又像是茫茫大海里的救生圈。
附近好像没有他的身影，北栀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点落寞。
她夹起几片苦瓜放进嘴里，还是有点苦。扒了几口饭后，她又开始在吃饭的时候神思游离，直入幻想之境。
北栀想起小时候在乐平和大家一起吃饭，热闹又有趣。记得有一次雅耒从家里带来了橘子，他们把橘子汁挤进碗里拌饭吃，结果味道又酸又怪，实在吃不下去。他们怕被爷爷责怪不珍惜粮食，就背着爷爷从厨房的窗口往下倒饭，结果汤水饭粒溅到了那个秃头的校长身上……
陷入回忆里的北栀微微弯起了嘴角……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隔了一排桌子的右侧传来林郴的声音，温和又富有磁性。
北栀心里一紧，像是瞬间有电流从脚底窜向脊背。她像一只受惊的猫，不安地竖起了耳朵。
她鼓足勇气微微偏头，胆战心惊地迅速瞟了一眼，然后赶紧转了过来。
是林郴，还有之前在图书馆见到过的他的朋友李俊，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正对着北栀方向坐着的女生。
“你爸妈什么时候回来啊？”坐在林郴对面的女生突然问他。
“快了吧，就这几天，我爸说后天走访完，我妈也差不多，她在北京那边医院的研学今天也结束了。”
“恭喜你脱离苦海，不用在外边吃了！”女生说。
“我还能不能去你家蹭个饭，叔叔的手艺真的一绝。”坐在彭边李俊像只贪吃的大狗可怜巴巴地看着林郴。
“可以啊，打钱就行。”林郴笑了笑，故意逗他。
李俊哀嚎出声，夸张地说：“我把你揣兜里，你把我踹沟里，还是不是兄弟啊，这么现实……”
坐在他们对面的女生噗嗤一笑，“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而且你去他们家吃了多少次饭了，比我去的都勤，阿姨和叔叔都快把你当他们家老二了！”
“那还不是因为我嘴甜讨人喜欢……”李俊嬉皮笑脸地说。
女生无奈又傲娇地翻了个白眼，“食堂的饭菜真的一般，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来这吃，去饭店不好吗？”
“张大小姐偶尔也要下凡尘体验一下生活嘛，而且十几二十块的小炒已经是食堂最好的菜了，我没给你打六元的就算好了，那卤鸡腿你不吃给我！”李俊说完后就要拿筷子去夹，女生赶紧用筷子夹起咬了一口，俏皮地对李俊吐了吐舌头，“想得美，就不给你吃！”
李俊无奈地败下阵来，眼神里却含着笑意，目光宠溺。
林郴面露笑意地看着他俩。
“六元的菜那么难吃，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去打，看着就没胃口。”张嘉不解地看着对面的窗口。
北栀心里一梗，低头看向餐盘里的苦瓜。
“其实还好，有些菜还可以。”林郴轻声说。
张嘉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认真的吗？”
“每个人的需求不一样，你看中的是质量，他们在意的是价格，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家境优渥的。”李俊看向张嘉，认真说道。
“好吧，你们继续吃，我是吃不下了，先走了。”张嘉脸色不悦，傲气地起身离开。
“等等我们呀，我们也都吃好了。”李俊赶紧端起自己和她的餐盘，对林郴使了一下颜色，然后大踏步追上她，“大小姐你别气了，我让林郴给你买冰淇淋……”
张嘉的气消了一半，双手抱臂回头傲娇地看着林郴，“真的吗？”
林郴把餐盘放进回收餐车里，看了李俊一眼后，淡定地点了点头，“行。”
张嘉转怒为喜，笑得灿烂多姿。
北栀在他们走后才敢偷偷回头看向他的背影，黯然的目光中带着一些对那个明媚肆意的女生的羡慕。
她转过头看向餐盘里的苦瓜，心事深沉。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北栀轻声在心里安慰自己，然后低头继续吃饭。
原本有点苦的苦瓜好像变得没那么苦了，她无声笑笑，笑容却有些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