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热闹也不过是平常冷清的市集上张灯结彩，多了些小摊贩罢了。几经战乱，永州城早已没有战前繁荣。冬至日这样原本祭祀先祖，往来庆贺的日子也变得伤感愁怨。集市上的人不多，皎月走走看看，一路都走得很慢，却也只是看看，似乎并不感兴趣。
周季衍问：“是不是没有想象的热闹有趣？”
皎月摇头：“若是还在长安或者益州时，我定然是觉得有些无趣的。可是这两年，我身在边境，虽没有上过战场，但在军营见过无数血肉模糊，伤残一息的士兵。第一次眼睁睁看着重伤不治的士兵在我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我竟没有觉得害怕，只是反复在心底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在义诊时我也去过战火燎城，哀鸿遍野的城池，那里很安静，安静得只能听见流离失所的老者无望的叹息、家破人亡的妇孺无助的啜泣、还有挣扎求生的幸者微弱的求救声。我第一次发觉安静和平静虽只有一字之差却相去甚远。今夜的市集虽略显冷清，可我在每个人脸上看到的都是平和宁静的神情。我身处其中，也觉得此刻额外的放松心安。这样的时刻，很难得也很珍贵。所以就想走得慢一些，多感受一会儿......”
皎月说完很久没有听到周季衍的回应。不由驻足，抬头正对上周季衍看着她的灼灼目光。皎月忐忑问：“怎么了？”
周季衍对上皎月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他迅速移开目光，收敛了神色，又看回皎月。
安抚般笑了笑，眉心却没有舒展，声音低沉道：“真不知我是该高兴还是该愧疚.....”
皎月没听清，问“高兴什么？”
周季衍顾左右而言他，拉着皎月就朝前面的摊子走去“冬至，有羊肉汤喝最值得高兴！”
小贩见两人坐下，立刻就端上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
周季衍刚喝了一口，就觉得味道不对。同时伸手按住了皎月的碗。唤来小贩问：“店家，你这羊肉汤为何有股药味？”
周季衍的语气愠怒，把小贩都吓住了，连忙解释道：“这......冬至的羊肉汤历来都是放药材的，都是些祛风防寒的草药，这样喝了才有抵御风寒，滋补身体之效啊。”
皎月舀起一勺汤闻了闻分辨后道：“有当归、芍药、黄芩、川芎、甘草，确实都是祛风防寒的药材。”
皎月知道周季衍担心什么，，轻轻摇了摇周季衍的衣袖，解释：“都是温补的药材，我可以吃。”
周季衍这才松了口气，客气的向小贩道歉：“抱歉，我家阿妹自小病弱，吃食方面一向当心。我一尝到药味，便过于紧张了些。”
“无妨无妨”小贩不但不生气，反而开始夸赞皎月“姑娘真是厉害，只尝一口就知道我都放了什么药材！”
皎月谦虚“我只是正巧学医，初学时整日都是与药材为伴，熟能生巧罢了。”
“不过有一样药材，姑娘没有尝出来。”小贩颇有些得意。
皎月尝了一口汤，点头“是有一味我不识的药材，不知店家是否方便告知？”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小贩甚至热情的拿来了一片药材递给皎月“这叫防风，姑娘不认识这药材也正常，因为这防风只有北魏有。”
“只有北魏有？”皎月惊讶的同时默契的与周季衍对视了一眼，周季衍默不作声，但也也明显被吸引注意力。
小贩见皎月如此好奇，开始滔滔不绝“应当说只有北魏那边的祁云山的一个高坡上才有。据说是好多年前北魏祁云山附近一村庄突发了瘟疫，整个村子的人都染了瘟疫，几乎都死绝了。有个采药的老翁染了瘟疫之后就躲进了祁云山，本是想给自己找个埋的地方，却无意间发现了这草药，那老翁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也不清楚药性就吃了，没想到还真给自己治好了！后来呀，才发现这是味祛风防寒的好药材。只可惜，不长在咱们北周！”
“既然如此，那店家的防风是从何而来的？”周季衍状似无意问道。
说到这个，小贩警惕的看了看周围，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没开战之前，咱们边境的百姓之间多少有些往来，三四年前有个北魏的药材商人，每次来永州城都光顾我这儿。一来二去熟了之后，我羊肉汤里的药材都是跟他便宜买的，他这才告诉我这防风是味好药材。当时，还央我，一起在北周做药材生意呢。哎......结果我还没想好，这仗就打起来了.....这原本倒也不是什么忌讳的事，只是如今两国交战，我胆子小，我从不轻易对别人说起。今日也是觉得同姑娘投缘，才多说了几句的。”
皎月点头“我明白了，我也是自己好奇，才跟你打听两句。”皎月说着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防风，客气的问道：“店家，这防风可否卖我几片？”
那小贩一开始就是见两人衣着富贵，又懂药材，以为是外地来的药材商。所以才热络的说了这许多，想攀一攀高枝。听皎月说要买，更是觉得自己要攀着了，连忙将自己带出来的防风尽数拿了出来，放在皎月面前，还摆着手连声说“我就带了这些，不多，也不值钱。不用给钱，我......”送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周季衍掏出了一锭金子放在了桌面上。
那小贩也不说话了，张着嘴直直的看着桌上的金子。
“店家为人客气慷慨，可这药材难得，我们也不好占人便宜，还请收下！”
周季衍说完，那小贩也不再装了，低头哈腰的将金子揣进了自己怀里。谄笑着：“公子实在客气，今日这羊肉汤不收钱！哦，不，以后、以后两位，我这羊肉汤都随意喝！”小贩高兴得有些过了头，说话也有些飘飘然。
周季衍不予理会，起身拉着皎月径直离开了。
等在不远处的阿圆和王承见状也起身跟了上去。
皎月看着周季衍覆在自己手腕上的大手，不由想起出门时，周季衍连衣角都不让拉着，这会儿自己倒是毫不避讳的拉着她走得飞快。越想越不服气，皎月索性停下脚步，用力甩开了周季衍。
周季衍手上一空，立刻转过身问：“怎么了？”
这一问把皎月给问住了，话在嘴边，可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怪让人的笑话的。一横心，一本正经地问：“为何给那店家一整锭金子，这药材没那么贵！”
周季衍万万没想到皎月竟然是在计较这个！王府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皎月素来对钱财没有概数。周季衍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耐心地同皎月解释：“那小贩一看就是个抓乖卖俏的人，讨好你我，分明是别有用心。虽然不敢武断他有什么坏心，边境这样做两边营生的人也不少，但此时是多事之秋，还希望这样的人能安分些，所以我给他的金子刻有王府的印记，等他用的时候就知道了。”
皎月也没想到周季衍会那么认真解释，这令她更无话可接。只是偷偷嘟囔“原来是想教训人.....”
“好了，走吧”周季衍伸手去握皎月的手腕。
这回皎月没忍住，一口气把心里的话全说出来了“没出门的时候，拉你衣袖你都不准。现在大街上，阿衍你拽着我便走！”
周季衍立刻收回手道歉：“方才是我一时情急，唐突了。这段路上人多，我本是为了你安全着想。”
皎月并不想听，只是看他真的收回了手，立刻气鼓鼓的上前去拉周季衍的衣角。一脸不服气的看着周季衍。
周季衍总算知道皎月是在计较什么了，转念一想觉得实在幼稚，皎月便罢了，他还陪着闹，实在有损威名。兀自摇摇头，任由皎月揪着衣角，朝前走去。
走了几步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解释了一句：“之前不让你拉衣袖，是因为你房前的连廊实在狭窄，我怕你拉着衣角走不稳。”说完，又走了许久，也没有听到皎月应声。
周季衍忍不住转头，原来小姑娘没有说话却一直笑盈盈的看着他，见他转过来，才答了三个字“知道了”本还想装生气，可是嘴角的笑容实在藏不住，索性任意肆笑。
周季衍也跟着笑了，他不由想起那个父母宠爱，任意妄为的自己，世事难回首，但他知道这样明媚恣意有多可贵,他拥有过，也想守护住......
周季衍问：“是不是没有想象的热闹有趣？”
皎月摇头：“若是还在长安或者益州时，我定然是觉得有些无趣的。可是这两年，我身在边境，虽没有上过战场，但在军营见过无数血肉模糊，伤残一息的士兵。第一次眼睁睁看着重伤不治的士兵在我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我竟没有觉得害怕，只是反复在心底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在义诊时我也去过战火燎城，哀鸿遍野的城池，那里很安静，安静得只能听见流离失所的老者无望的叹息、家破人亡的妇孺无助的啜泣、还有挣扎求生的幸者微弱的求救声。我第一次发觉安静和平静虽只有一字之差却相去甚远。今夜的市集虽略显冷清，可我在每个人脸上看到的都是平和宁静的神情。我身处其中，也觉得此刻额外的放松心安。这样的时刻，很难得也很珍贵。所以就想走得慢一些，多感受一会儿......”
皎月说完很久没有听到周季衍的回应。不由驻足，抬头正对上周季衍看着她的灼灼目光。皎月忐忑问：“怎么了？”
周季衍对上皎月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慌乱，他迅速移开目光，收敛了神色，又看回皎月。
安抚般笑了笑，眉心却没有舒展，声音低沉道：“真不知我是该高兴还是该愧疚.....”
皎月没听清，问“高兴什么？”
周季衍顾左右而言他，拉着皎月就朝前面的摊子走去“冬至，有羊肉汤喝最值得高兴！”
小贩见两人坐下，立刻就端上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
周季衍刚喝了一口，就觉得味道不对。同时伸手按住了皎月的碗。唤来小贩问：“店家，你这羊肉汤为何有股药味？”
周季衍的语气愠怒，把小贩都吓住了，连忙解释道：“这......冬至的羊肉汤历来都是放药材的，都是些祛风防寒的草药，这样喝了才有抵御风寒，滋补身体之效啊。”
皎月舀起一勺汤闻了闻分辨后道：“有当归、芍药、黄芩、川芎、甘草，确实都是祛风防寒的药材。”
皎月知道周季衍担心什么，，轻轻摇了摇周季衍的衣袖，解释：“都是温补的药材，我可以吃。”
周季衍这才松了口气，客气的向小贩道歉：“抱歉，我家阿妹自小病弱，吃食方面一向当心。我一尝到药味，便过于紧张了些。”
“无妨无妨”小贩不但不生气，反而开始夸赞皎月“姑娘真是厉害，只尝一口就知道我都放了什么药材！”
皎月谦虚“我只是正巧学医，初学时整日都是与药材为伴，熟能生巧罢了。”
“不过有一样药材，姑娘没有尝出来。”小贩颇有些得意。
皎月尝了一口汤，点头“是有一味我不识的药材，不知店家是否方便告知？”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小贩甚至热情的拿来了一片药材递给皎月“这叫防风，姑娘不认识这药材也正常，因为这防风只有北魏有。”
“只有北魏有？”皎月惊讶的同时默契的与周季衍对视了一眼，周季衍默不作声，但也也明显被吸引注意力。
小贩见皎月如此好奇，开始滔滔不绝“应当说只有北魏那边的祁云山的一个高坡上才有。据说是好多年前北魏祁云山附近一村庄突发了瘟疫，整个村子的人都染了瘟疫，几乎都死绝了。有个采药的老翁染了瘟疫之后就躲进了祁云山，本是想给自己找个埋的地方，却无意间发现了这草药，那老翁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也不清楚药性就吃了，没想到还真给自己治好了！后来呀，才发现这是味祛风防寒的好药材。只可惜，不长在咱们北周！”
“既然如此，那店家的防风是从何而来的？”周季衍状似无意问道。
说到这个，小贩警惕的看了看周围，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没开战之前，咱们边境的百姓之间多少有些往来，三四年前有个北魏的药材商人，每次来永州城都光顾我这儿。一来二去熟了之后，我羊肉汤里的药材都是跟他便宜买的，他这才告诉我这防风是味好药材。当时，还央我，一起在北周做药材生意呢。哎......结果我还没想好，这仗就打起来了.....这原本倒也不是什么忌讳的事，只是如今两国交战，我胆子小，我从不轻易对别人说起。今日也是觉得同姑娘投缘，才多说了几句的。”
皎月点头“我明白了，我也是自己好奇，才跟你打听两句。”皎月说着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防风，客气的问道：“店家，这防风可否卖我几片？”
那小贩一开始就是见两人衣着富贵，又懂药材，以为是外地来的药材商。所以才热络的说了这许多，想攀一攀高枝。听皎月说要买，更是觉得自己要攀着了，连忙将自己带出来的防风尽数拿了出来，放在皎月面前，还摆着手连声说“我就带了这些，不多，也不值钱。不用给钱，我......”送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周季衍掏出了一锭金子放在了桌面上。
那小贩也不说话了，张着嘴直直的看着桌上的金子。
“店家为人客气慷慨，可这药材难得，我们也不好占人便宜，还请收下！”
周季衍说完，那小贩也不再装了，低头哈腰的将金子揣进了自己怀里。谄笑着：“公子实在客气，今日这羊肉汤不收钱！哦，不，以后、以后两位，我这羊肉汤都随意喝！”小贩高兴得有些过了头，说话也有些飘飘然。
周季衍不予理会，起身拉着皎月径直离开了。
等在不远处的阿圆和王承见状也起身跟了上去。
皎月看着周季衍覆在自己手腕上的大手，不由想起出门时，周季衍连衣角都不让拉着，这会儿自己倒是毫不避讳的拉着她走得飞快。越想越不服气，皎月索性停下脚步，用力甩开了周季衍。
周季衍手上一空，立刻转过身问：“怎么了？”
这一问把皎月给问住了，话在嘴边，可说出来自己都觉得怪让人的笑话的。一横心，一本正经地问：“为何给那店家一整锭金子，这药材没那么贵！”
周季衍万万没想到皎月竟然是在计较这个！王府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皎月素来对钱财没有概数。周季衍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耐心地同皎月解释：“那小贩一看就是个抓乖卖俏的人，讨好你我，分明是别有用心。虽然不敢武断他有什么坏心，边境这样做两边营生的人也不少，但此时是多事之秋，还希望这样的人能安分些，所以我给他的金子刻有王府的印记，等他用的时候就知道了。”
皎月也没想到周季衍会那么认真解释，这令她更无话可接。只是偷偷嘟囔“原来是想教训人.....”
“好了，走吧”周季衍伸手去握皎月的手腕。
这回皎月没忍住，一口气把心里的话全说出来了“没出门的时候，拉你衣袖你都不准。现在大街上，阿衍你拽着我便走！”
周季衍立刻收回手道歉：“方才是我一时情急，唐突了。这段路上人多，我本是为了你安全着想。”
皎月并不想听，只是看他真的收回了手，立刻气鼓鼓的上前去拉周季衍的衣角。一脸不服气的看着周季衍。
周季衍总算知道皎月是在计较什么了，转念一想觉得实在幼稚，皎月便罢了，他还陪着闹，实在有损威名。兀自摇摇头，任由皎月揪着衣角，朝前走去。
走了几步想了想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解释了一句：“之前不让你拉衣袖，是因为你房前的连廊实在狭窄，我怕你拉着衣角走不稳。”说完，又走了许久，也没有听到皎月应声。
周季衍忍不住转头，原来小姑娘没有说话却一直笑盈盈的看着他，见他转过来，才答了三个字“知道了”本还想装生气，可是嘴角的笑容实在藏不住，索性任意肆笑。
周季衍也跟着笑了，他不由想起那个父母宠爱，任意妄为的自己，世事难回首，但他知道这样明媚恣意有多可贵,他拥有过，也想守护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