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山的秋招进行得很是顺利。
毕竟通过秋招的条件仅是在两个时辰内登上前山峰顶,而后自会有弟子过来录入参选者名姓。
是的。
祁山如今招人不看天赋星盘几何,更不论年岁,甭管你是风华正茂还是几十大百,只要达到最基本的要求——即限定时间内登上祁山,便视为通过。
于是天方拂晓,便有人踏上了登山之路。
初时,脚下只是泥泞的山路,在高大的林木间蜿蜒盘旋,越往上,山势越陡峭,山路变得崎岖坎坷,而后这山路由半山处被拦腰折断,一面约莫二十五丈的山崖拔地而起,山崖两侧无不是灰白石壁,显然无路可走。
山崖底部倒是有一洞穴,但其入口极狭,内部又漆黑无比,时而传来一道道凄厉的呜呜风声,叫人闻之胆颤。
“这么高,要怎么上去?”
有人望向那高耸的崖璧,咋舌道。
而后便发现断崖表面土石或凸或凹,似有人专门凿制,以供人落脚。只可惜这些借力的地方并非全部安于眼前断崖,还有不少延至两侧几丈开外,悬在水绿如翡的三途河上方,仅有几块破旧的木板支撑,看上去岌岌可危。
要在时限内,从百丈高的地方往上再爬个几十丈,着实有些考验攀爬之人规划路线的能力。
“若是体力不支,会掉下去的吧……”一年岁尚浅的紫衣少女从边缘退回,表情有些后怕。
“有师兄在场,掉下去也不怕。”一中年修士应道,“倘若直接掉进水里,尚且还有救,怕的就是……”
他说到一半又不说了,待周围人胃口被吊起来后,才摸一把下巴不存在的美髯,指着江边山体上裸露出来的尖锐岩石,面露担忧:“就怕掉的人太多,师兄们一时接不过来,若是倒霉,指不定得摔在石头上。”
“……”
众人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顿觉后脑发凉。
那……走洞穴?
此念头一起,便有人高声提醒。
“我听说那洞中不仅岔路极多……”一身材削瘦,脸色发白,身穿黄衫的年轻男子嗓门大开:“里边还有不少死人!”
“什么?”
众人皆是一惊,几个原本在入口探头探脑的少年突然捂住鼻子急退数步不止,承受力差的已经在一旁干呕去了,剩下一位站在原地,脸色不太好看。
是那个紫衣少女。
她冲得最前,也最先闻到那股诡异的味道,见得周围人用探究的眼神盯着自己,便一摊手,如实说道:“里面的确有股臭味儿……但到底是不是有人死在里边,不太好说。”
她歪歪头:“我从未闻过这么奇怪的腐尸味,说不定只是什么动物误闯而后困死在内……”
“真的假的?”有人打断道。
紫衣少女:“你自己凑到洞口闻闻不就知道了。”
“……”“嘿,你这女娃,小小年纪接触过尸体吗,还烂得奇怪……腐尸不都一个味儿,你怕不是在唬我们,好自己抄近路?”
“那你爱抄近路就抄呗,跟我有什么关系。”
紫衣少女白了一眼说话的人,随即头也不回地加入了爬崖大军的行列。“反正里面肯定是有死物,当然,也可能没完全死透,届时遇上什么,您老腿脚可要放利索点,小心磕了碰了走不出来——您请,慢走不送。”
说话的人顿时不再吭声。
紫衣少女心中轻讽。
呵,和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掰扯真是浪费生命。
就这群人的素养,进了祁山又如何?
这地方除去个别几个人稍微强一点,其余弟子修为清一色的金丹以下,完全想不通有什么值得学习借鉴的地方……
“呃……”
紫衣少女走后,有人试探着重提话头:“这一路上,险要的地方不都有师兄师姐守着吗?这洞既然没封,说明有路通向上,内里应该也有人把守……那气味应该只是让人知难而退的障眼法,说不定里面什么都没有呢?”
“怎么可能没有。”
黄衫男子轻哼一声:“前些年有人误闯祁山,在里面迷了路,后来连进去搜救的人都少了几个,这事早就在这一带传开了……不信你们去问那边的师兄,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而且别忘了,这可是试炼,里面情况错综复杂,那些师兄可不会在你遇险的第一时间就出现!”
有人不死心地去问了。
果不其然得到的是未来师兄的忠实劝告:
“里面的确有路,有一狭道可直达峰顶,但在洞中无法借用灵气探路,且有的地方可进不可退,一步走错,恐再也出不来。”“另,穴内情况特殊,祁山并没有派弟子在内驻守,只等秋招结束后,会安排一两次搜寻任务,请各位仔细权衡利弊,是进是退,自行择路。”
“哦,对了,这洞其实有两个出口,一通峰顶,一通石梯起点。”
众人:“……”
一干人等本还有些蠢蠢欲动,但听到最后发现居然没人保障自身安全,兴奋向前的步子当即一转,默不作声地走到了断崖底下。
又不是傻子。
若这洞只通终点,即便凶险几分,未尝不可一试;可它还通石梯起点,简直也太坑。
按照试炼要求,爬完断崖后还有五千阶的石梯要走,比起被困在洞里被风吹成人干,还是爬崖靠谱些,毕竟断崖这里,起码有弟子在旁看护以防发生意外。那黑黢黢又邪乎的洞,且不提里面有什么,若是好不容易走出来,结果还得爬石梯,到时找谁哭去。
爬呗。
爬到顶试炼好歹也完成一半了。
众人垂头丧气朝断崖行进之际,突然有人惊讶出声:“咦,那人怎么……”
只见一黑衣女修突然出现,径直朝着洞穴走去。
她身形高挑,衣裙着丹青墨画作底,外罩同色纱衣,如瀑乌发则用木簪别起,又背负一黑长匣,匣中似有画轴若干,看上去神神秘秘。
而其周身浑厚的灵力波动则说明其实力不可小觑。
元婴境。
这眉目清浅的女修,境界甚至比在场的部分祁山弟子要高出一大截!
然而从黑衣女修出现到消失,整个过程还不超过十息,很多人只觉察到一道黑影从眼前一晃而过。
“刚才是不是有东西‘嗖’地窜进洞了?”
“好像是一个大黑耗子,呃,都别这样看着我,修炼到人这么大体型的老鼠精我真见过。”
“噗嗤……恕我直言,这位兄台,你该去看看自己是否有眼疾了,那么显眼一女修,你居然说人是老鼠精,小心人家听见回来抽你!”
“这人……也来参选弟子?”几乎贴着崖璧的紫衣少女注意到下方动静,讶异道:“祁山这么有实力吗?”
元婴境在外不说是宗主,也该是个长老级别,谢衣不就得了个论道会第一,竟至于让人屈尊至此……莫非祁山得了什么宝物,只是消息还没外传?
“应该是来做长老的吧?”
她边上的人接过话茬,又道:“祁山招收客卿长老也是同样的规则,因为条件简单,隔个几年就会有人上门凑热闹,随便挂个长老名隐居在此。若是想当常驻长老的话,通过之后就还得加试。”
“哦,这样。”
紫衣少女了然点头,小声嘟囔一句:“凭什么某人做长老就不用来一遍这个……”真是偏心死了。
“……奇怪。”
有还没上崖的人摸着下巴,苦思一番后对同伴道:“我总觉得方才那人的扮相似曾相识,好像在哪见过。”
“管她在哪见过不见过,元婴真人岂是你我能轻易结识的?”
“……也是。”
同伴边走边道:“不过此人也太冒失了,里面又不能用灵力探路,进去了能否出来都是个问题……喂?你怎的还愣在那,不想参选了?”
那人瞥了一眼洞口,转身跟上同伴步伐:“哦!来了。”
有捷径可走,又有人作表率,很难不让人心动,只是他心动归心动,还是觉得小命要紧。
当然,也有人不这样想。
“看这人果决的模样,说不定知道正确的路线……何不趁机跟上去,就算没能赶在别人面前登顶,也能先一步到达石梯。”于是乎,几乎是黑衣女修前脚刚消失,后脚便有几人迫不及待地跟了上去。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不敢上前,又不想在原地坐以待毙,便陆陆续续加入了攀崖的队伍。
不多时,一位带着孩童的女修赶到。
女修二十出头,模样清秀,身旁孩童生得玉雪可爱,可惜眼神有些痴傻,长发呈烟一般灰,似乎是得了什么病。
那女修焦急地扫了眼全是人的崖璧,随即眼也不眨扯着孩子就向洞穴奔去,脚步快得旁人只来得及“哎”一声,一大一小两个身形便齐齐消失在洞穴中。
“……”准备提醒的黄衫男子纳闷道:“这一个个的,都上赶着去送死吗?”
“或许她只是以为那也是路……看那孩子年岁不大,等他进去被周遭环境吓哭,那女修自然就折返回来了。”
“哎,但愿如此。”
*
一柱香后。
洞外鼎沸人声与穴内悲惨呜号形成鲜明对比。
“为什么又双叒叕回到原地了!!!”苏云有些抓狂。
诚如黄衫男子所说,这洞穴弯弯绕绕,视野昏暗不说,风声还如厉鬼在侧凄嚎,稍不留神,脚下还会踢到可疑的头盖骨。不过臭味也就入口处浓郁了一点,内里反而是没有的,想来只是吓唬人的把戏。
“嗒!”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苏云分明两条路都走过不止一遍,可兜兜转转,总是回到与长舌走散的岔口。
再一次绕回来,苏云简直要跪了。
“这里面真的有出去的路吗我请问?”她忍不住给纳兰错传音道:“长舌还与我走散了,万一它乱跑出去被人发现怎么办。”
灵力的确是不能用的。
可如今苏云与纳兰错交流并不用像寻常修士那样耗费灵力传音,或许是终情蛊的影响,她只需心念一动,便能传音,不过得到回应的时间从几息到半柱香不等,且似乎受距离远近限制。
纳兰错似乎在离她很远的地方。
苏云等了一会儿,才听他答道:
“别担心,那傀身能掩盖它的气息,即便在返虚强者威压下也不会露出一丝破绽,足以保它在祁山安然无恙。”
嗯?返虚强者?
那没事了。
苏云心底稍安,顿了数息,又听纳兰错道:“长舌寻人比你有技巧,你只需待在原地等它找你;若无出去的万全把握,也只管寻个显眼地,安心等待援救即可。”
“……仙君。”苏云:“你这样说,显得我好没用哦。”“这里面也没法用灵力,根本找不到出路。”
“有灵力也未必找得到,试着不用眼呢?出路就两条,非常规的走法才能找到正途。”纳兰错鼓励道:“振作起来,不要妄自菲薄啊苏姑娘。”
“找不到路也没关系,若几天后他们搜救漏了你,我办完事就来找你。”
“我这叫有自知之明,谢谢。”这次苏云选了右边的路:“还是不要有后面这个可能好了。”
“起码也要相信长舌。”
“如果它是巅峰时期我自然相信。”苏云脚下不停:“现在我比较担心它那颗脑袋还没完全驯服四肢,卡在了不知名的犄角旮旯。”
说起来,她是不想带智力正处于低谷的长舌一道来的,但又怕它在山下惹祸,所以不得不提溜在身边。倒不是想抄什么近路,只是崖上人多眼杂,她带个孩童来参选实在惹人注意,绝对不是她嫌背着长舌难爬才不选爬崖的!
苏云还想着自己一身轻,此行看好长舌足矣,谁知这货进洞之后跟回自己家一样,眼皮子一眨的功夫就溜没影了。
所幸选这条路的人不多,应该碰不上其他人……吧。
苏云提前替别人默哀之际,忽闻一声闷哼,忙问道:“怎么了?”
“……无事。”
远在另一处的纳兰错随意扫了一眼自己血流如注的手臂,余光瞥到迎面而来的百道凌厉剑光,嘴角一勾,不仅不退,反而无所畏惧地冲向前去。
“轰——”
澎湃灵力如波涛般撞上剑阵,霎时间,剑光落如骤雨,阵中十数人皆口喷鲜血被震晕昏死过去。
“师兄!”“赵师兄!”
“师姐!”
少年人最是容易冲动,岂能容忍有人堵着宗门残害同门?有人目眦欲裂,即便明知自己打不过,仍不要命似的举剑刺去,也有人咬牙隐忍,将伤者拖近自己几分,又暗骂冲动者不自量力。
“我们跟你拼了!”
“轰!”
一个一个剑阵被破,一道一道身影倒下。
纳兰错看着那一具具染血的身影,不觉间,眸底一片暗红。
恍惚间,又置身当年尸山血海之下,渡海倒灌致祁山不复,黄泉路上尸横遍野,无涯真人孤身以对祸乱妖魔,他战至道心崩陨,最后受千夫所指,百口莫辩。
世间错对几何?
本就是实力为尊,强者居上。
如今只不过是他为刀俎罢了。
纳兰错笑了起来,那笑中有快意,更有战意,只因远处剑鸣阵阵,一道紫光冲天而起,直奔此处袭来。
“呵……终于来了。”
一掌破开剑光,顶着余下几道忌惮愤恨的目光,纳兰错对着姗姗来迟脸色阴沉的紫衣修士,嘴角蓦地漾起一抹冷意——
“薛丰年,别来无恙?”
*
这边。
苏云又等了片刻,没等到长舌,倒等到了纳兰错的传音。
“好像不用等几天后了,受了点小伤,晚些时候我去找你。”
小伤?
“你……”
苏云脸色微黑,断然不信纳兰错口中的小伤是些个只破点皮的水准,一想到回头又要忙活半天,她认命悲叹道:“算了,您先悠着点那把老骨头办你的事……试炼我会尽快完成。”
“好。”纳兰错只简短回了一字,便再无下文。
……看来他真的很忙。
苏云不是很好奇纳兰错在何处,此刻她更忧心的是长舌的下落,毕竟它外表看上去只是个智障儿童,但内心还是个很凶残的魔物,若非纳兰错将它封在人傀内,只怕一眼就会被人看穿……
掌心蓝光越发微弱。
必须在它彻底熄灭前通过试炼。
苏云轻吐一口气,凝神静气,又想起纳兰错说的“试着不用眼”来,既然灵力不能用,所见也受影响,那便试试不见有没有用。
她收起珠子闭上眼,将各种杂音摒弃在外,没多久便捕捉到一道细微的滴水声——
在右前方。
可她分明记得,这里只有一个向左转的岔口。
看来此法是有用的。
“……嘀嗒……嘀嗒。”
滴水音不停,仿佛在催促她快些向前。
苏云没有急着睁眼,数十步迈出之后,周遭空气逐渐变冷,感觉自己将要通过一处狭道,于是苏云侧身艰难行了十余步,途中胸腔被挤压得喘不过气来,随后四周猛然变得开阔,苏云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嘀嗒。”
耳边水声愈发清晰,苏云喘口气,继续前行,待掌下石壁从微燥变得微潮,从微潮变得湿滑,她才停步睁眼。
周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但可以肯定,这条路她从未来过。
苏云心下一定,不管怎么说,有进展总算是好的,总不至于她那么倒霉,一走就走进了传说中的死路吧?
她重新拿出珠子,打算探查四周。
只是没想到,与蓝光一并而来的,还有一道略显惊讶的清澈少年声,如水面荡开的涟漪,动人心弦。
“……是你?”
苏云:“?”谁在叫她。
她寻思这地儿除了一地的白骨和水坑,还有她自己,没见着一个活人啊!
孰料那声音又叹息一声。
“苏云……真是,好久不见。”
毕竟通过秋招的条件仅是在两个时辰内登上前山峰顶,而后自会有弟子过来录入参选者名姓。
是的。
祁山如今招人不看天赋星盘几何,更不论年岁,甭管你是风华正茂还是几十大百,只要达到最基本的要求——即限定时间内登上祁山,便视为通过。
于是天方拂晓,便有人踏上了登山之路。
初时,脚下只是泥泞的山路,在高大的林木间蜿蜒盘旋,越往上,山势越陡峭,山路变得崎岖坎坷,而后这山路由半山处被拦腰折断,一面约莫二十五丈的山崖拔地而起,山崖两侧无不是灰白石壁,显然无路可走。
山崖底部倒是有一洞穴,但其入口极狭,内部又漆黑无比,时而传来一道道凄厉的呜呜风声,叫人闻之胆颤。
“这么高,要怎么上去?”
有人望向那高耸的崖璧,咋舌道。
而后便发现断崖表面土石或凸或凹,似有人专门凿制,以供人落脚。只可惜这些借力的地方并非全部安于眼前断崖,还有不少延至两侧几丈开外,悬在水绿如翡的三途河上方,仅有几块破旧的木板支撑,看上去岌岌可危。
要在时限内,从百丈高的地方往上再爬个几十丈,着实有些考验攀爬之人规划路线的能力。
“若是体力不支,会掉下去的吧……”一年岁尚浅的紫衣少女从边缘退回,表情有些后怕。
“有师兄在场,掉下去也不怕。”一中年修士应道,“倘若直接掉进水里,尚且还有救,怕的就是……”
他说到一半又不说了,待周围人胃口被吊起来后,才摸一把下巴不存在的美髯,指着江边山体上裸露出来的尖锐岩石,面露担忧:“就怕掉的人太多,师兄们一时接不过来,若是倒霉,指不定得摔在石头上。”
“……”
众人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顿觉后脑发凉。
那……走洞穴?
此念头一起,便有人高声提醒。
“我听说那洞中不仅岔路极多……”一身材削瘦,脸色发白,身穿黄衫的年轻男子嗓门大开:“里边还有不少死人!”
“什么?”
众人皆是一惊,几个原本在入口探头探脑的少年突然捂住鼻子急退数步不止,承受力差的已经在一旁干呕去了,剩下一位站在原地,脸色不太好看。
是那个紫衣少女。
她冲得最前,也最先闻到那股诡异的味道,见得周围人用探究的眼神盯着自己,便一摊手,如实说道:“里面的确有股臭味儿……但到底是不是有人死在里边,不太好说。”
她歪歪头:“我从未闻过这么奇怪的腐尸味,说不定只是什么动物误闯而后困死在内……”
“真的假的?”有人打断道。
紫衣少女:“你自己凑到洞口闻闻不就知道了。”
“……”“嘿,你这女娃,小小年纪接触过尸体吗,还烂得奇怪……腐尸不都一个味儿,你怕不是在唬我们,好自己抄近路?”
“那你爱抄近路就抄呗,跟我有什么关系。”
紫衣少女白了一眼说话的人,随即头也不回地加入了爬崖大军的行列。“反正里面肯定是有死物,当然,也可能没完全死透,届时遇上什么,您老腿脚可要放利索点,小心磕了碰了走不出来——您请,慢走不送。”
说话的人顿时不再吭声。
紫衣少女心中轻讽。
呵,和这些自以为是的家伙掰扯真是浪费生命。
就这群人的素养,进了祁山又如何?
这地方除去个别几个人稍微强一点,其余弟子修为清一色的金丹以下,完全想不通有什么值得学习借鉴的地方……
“呃……”
紫衣少女走后,有人试探着重提话头:“这一路上,险要的地方不都有师兄师姐守着吗?这洞既然没封,说明有路通向上,内里应该也有人把守……那气味应该只是让人知难而退的障眼法,说不定里面什么都没有呢?”
“怎么可能没有。”
黄衫男子轻哼一声:“前些年有人误闯祁山,在里面迷了路,后来连进去搜救的人都少了几个,这事早就在这一带传开了……不信你们去问那边的师兄,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而且别忘了,这可是试炼,里面情况错综复杂,那些师兄可不会在你遇险的第一时间就出现!”
有人不死心地去问了。
果不其然得到的是未来师兄的忠实劝告:
“里面的确有路,有一狭道可直达峰顶,但在洞中无法借用灵气探路,且有的地方可进不可退,一步走错,恐再也出不来。”“另,穴内情况特殊,祁山并没有派弟子在内驻守,只等秋招结束后,会安排一两次搜寻任务,请各位仔细权衡利弊,是进是退,自行择路。”
“哦,对了,这洞其实有两个出口,一通峰顶,一通石梯起点。”
众人:“……”
一干人等本还有些蠢蠢欲动,但听到最后发现居然没人保障自身安全,兴奋向前的步子当即一转,默不作声地走到了断崖底下。
又不是傻子。
若这洞只通终点,即便凶险几分,未尝不可一试;可它还通石梯起点,简直也太坑。
按照试炼要求,爬完断崖后还有五千阶的石梯要走,比起被困在洞里被风吹成人干,还是爬崖靠谱些,毕竟断崖这里,起码有弟子在旁看护以防发生意外。那黑黢黢又邪乎的洞,且不提里面有什么,若是好不容易走出来,结果还得爬石梯,到时找谁哭去。
爬呗。
爬到顶试炼好歹也完成一半了。
众人垂头丧气朝断崖行进之际,突然有人惊讶出声:“咦,那人怎么……”
只见一黑衣女修突然出现,径直朝着洞穴走去。
她身形高挑,衣裙着丹青墨画作底,外罩同色纱衣,如瀑乌发则用木簪别起,又背负一黑长匣,匣中似有画轴若干,看上去神神秘秘。
而其周身浑厚的灵力波动则说明其实力不可小觑。
元婴境。
这眉目清浅的女修,境界甚至比在场的部分祁山弟子要高出一大截!
然而从黑衣女修出现到消失,整个过程还不超过十息,很多人只觉察到一道黑影从眼前一晃而过。
“刚才是不是有东西‘嗖’地窜进洞了?”
“好像是一个大黑耗子,呃,都别这样看着我,修炼到人这么大体型的老鼠精我真见过。”
“噗嗤……恕我直言,这位兄台,你该去看看自己是否有眼疾了,那么显眼一女修,你居然说人是老鼠精,小心人家听见回来抽你!”
“这人……也来参选弟子?”几乎贴着崖璧的紫衣少女注意到下方动静,讶异道:“祁山这么有实力吗?”
元婴境在外不说是宗主,也该是个长老级别,谢衣不就得了个论道会第一,竟至于让人屈尊至此……莫非祁山得了什么宝物,只是消息还没外传?
“应该是来做长老的吧?”
她边上的人接过话茬,又道:“祁山招收客卿长老也是同样的规则,因为条件简单,隔个几年就会有人上门凑热闹,随便挂个长老名隐居在此。若是想当常驻长老的话,通过之后就还得加试。”
“哦,这样。”
紫衣少女了然点头,小声嘟囔一句:“凭什么某人做长老就不用来一遍这个……”真是偏心死了。
“……奇怪。”
有还没上崖的人摸着下巴,苦思一番后对同伴道:“我总觉得方才那人的扮相似曾相识,好像在哪见过。”
“管她在哪见过不见过,元婴真人岂是你我能轻易结识的?”
“……也是。”
同伴边走边道:“不过此人也太冒失了,里面又不能用灵力探路,进去了能否出来都是个问题……喂?你怎的还愣在那,不想参选了?”
那人瞥了一眼洞口,转身跟上同伴步伐:“哦!来了。”
有捷径可走,又有人作表率,很难不让人心动,只是他心动归心动,还是觉得小命要紧。
当然,也有人不这样想。
“看这人果决的模样,说不定知道正确的路线……何不趁机跟上去,就算没能赶在别人面前登顶,也能先一步到达石梯。”于是乎,几乎是黑衣女修前脚刚消失,后脚便有几人迫不及待地跟了上去。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不敢上前,又不想在原地坐以待毙,便陆陆续续加入了攀崖的队伍。
不多时,一位带着孩童的女修赶到。
女修二十出头,模样清秀,身旁孩童生得玉雪可爱,可惜眼神有些痴傻,长发呈烟一般灰,似乎是得了什么病。
那女修焦急地扫了眼全是人的崖璧,随即眼也不眨扯着孩子就向洞穴奔去,脚步快得旁人只来得及“哎”一声,一大一小两个身形便齐齐消失在洞穴中。
“……”准备提醒的黄衫男子纳闷道:“这一个个的,都上赶着去送死吗?”
“或许她只是以为那也是路……看那孩子年岁不大,等他进去被周遭环境吓哭,那女修自然就折返回来了。”
“哎,但愿如此。”
*
一柱香后。
洞外鼎沸人声与穴内悲惨呜号形成鲜明对比。
“为什么又双叒叕回到原地了!!!”苏云有些抓狂。
诚如黄衫男子所说,这洞穴弯弯绕绕,视野昏暗不说,风声还如厉鬼在侧凄嚎,稍不留神,脚下还会踢到可疑的头盖骨。不过臭味也就入口处浓郁了一点,内里反而是没有的,想来只是吓唬人的把戏。
“嗒!”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苏云分明两条路都走过不止一遍,可兜兜转转,总是回到与长舌走散的岔口。
再一次绕回来,苏云简直要跪了。
“这里面真的有出去的路吗我请问?”她忍不住给纳兰错传音道:“长舌还与我走散了,万一它乱跑出去被人发现怎么办。”
灵力的确是不能用的。
可如今苏云与纳兰错交流并不用像寻常修士那样耗费灵力传音,或许是终情蛊的影响,她只需心念一动,便能传音,不过得到回应的时间从几息到半柱香不等,且似乎受距离远近限制。
纳兰错似乎在离她很远的地方。
苏云等了一会儿,才听他答道:
“别担心,那傀身能掩盖它的气息,即便在返虚强者威压下也不会露出一丝破绽,足以保它在祁山安然无恙。”
嗯?返虚强者?
那没事了。
苏云心底稍安,顿了数息,又听纳兰错道:“长舌寻人比你有技巧,你只需待在原地等它找你;若无出去的万全把握,也只管寻个显眼地,安心等待援救即可。”
“……仙君。”苏云:“你这样说,显得我好没用哦。”“这里面也没法用灵力,根本找不到出路。”
“有灵力也未必找得到,试着不用眼呢?出路就两条,非常规的走法才能找到正途。”纳兰错鼓励道:“振作起来,不要妄自菲薄啊苏姑娘。”
“找不到路也没关系,若几天后他们搜救漏了你,我办完事就来找你。”
“我这叫有自知之明,谢谢。”这次苏云选了右边的路:“还是不要有后面这个可能好了。”
“起码也要相信长舌。”
“如果它是巅峰时期我自然相信。”苏云脚下不停:“现在我比较担心它那颗脑袋还没完全驯服四肢,卡在了不知名的犄角旮旯。”
说起来,她是不想带智力正处于低谷的长舌一道来的,但又怕它在山下惹祸,所以不得不提溜在身边。倒不是想抄什么近路,只是崖上人多眼杂,她带个孩童来参选实在惹人注意,绝对不是她嫌背着长舌难爬才不选爬崖的!
苏云还想着自己一身轻,此行看好长舌足矣,谁知这货进洞之后跟回自己家一样,眼皮子一眨的功夫就溜没影了。
所幸选这条路的人不多,应该碰不上其他人……吧。
苏云提前替别人默哀之际,忽闻一声闷哼,忙问道:“怎么了?”
“……无事。”
远在另一处的纳兰错随意扫了一眼自己血流如注的手臂,余光瞥到迎面而来的百道凌厉剑光,嘴角一勾,不仅不退,反而无所畏惧地冲向前去。
“轰——”
澎湃灵力如波涛般撞上剑阵,霎时间,剑光落如骤雨,阵中十数人皆口喷鲜血被震晕昏死过去。
“师兄!”“赵师兄!”
“师姐!”
少年人最是容易冲动,岂能容忍有人堵着宗门残害同门?有人目眦欲裂,即便明知自己打不过,仍不要命似的举剑刺去,也有人咬牙隐忍,将伤者拖近自己几分,又暗骂冲动者不自量力。
“我们跟你拼了!”
“轰!”
一个一个剑阵被破,一道一道身影倒下。
纳兰错看着那一具具染血的身影,不觉间,眸底一片暗红。
恍惚间,又置身当年尸山血海之下,渡海倒灌致祁山不复,黄泉路上尸横遍野,无涯真人孤身以对祸乱妖魔,他战至道心崩陨,最后受千夫所指,百口莫辩。
世间错对几何?
本就是实力为尊,强者居上。
如今只不过是他为刀俎罢了。
纳兰错笑了起来,那笑中有快意,更有战意,只因远处剑鸣阵阵,一道紫光冲天而起,直奔此处袭来。
“呵……终于来了。”
一掌破开剑光,顶着余下几道忌惮愤恨的目光,纳兰错对着姗姗来迟脸色阴沉的紫衣修士,嘴角蓦地漾起一抹冷意——
“薛丰年,别来无恙?”
*
这边。
苏云又等了片刻,没等到长舌,倒等到了纳兰错的传音。
“好像不用等几天后了,受了点小伤,晚些时候我去找你。”
小伤?
“你……”
苏云脸色微黑,断然不信纳兰错口中的小伤是些个只破点皮的水准,一想到回头又要忙活半天,她认命悲叹道:“算了,您先悠着点那把老骨头办你的事……试炼我会尽快完成。”
“好。”纳兰错只简短回了一字,便再无下文。
……看来他真的很忙。
苏云不是很好奇纳兰错在何处,此刻她更忧心的是长舌的下落,毕竟它外表看上去只是个智障儿童,但内心还是个很凶残的魔物,若非纳兰错将它封在人傀内,只怕一眼就会被人看穿……
掌心蓝光越发微弱。
必须在它彻底熄灭前通过试炼。
苏云轻吐一口气,凝神静气,又想起纳兰错说的“试着不用眼”来,既然灵力不能用,所见也受影响,那便试试不见有没有用。
她收起珠子闭上眼,将各种杂音摒弃在外,没多久便捕捉到一道细微的滴水声——
在右前方。
可她分明记得,这里只有一个向左转的岔口。
看来此法是有用的。
“……嘀嗒……嘀嗒。”
滴水音不停,仿佛在催促她快些向前。
苏云没有急着睁眼,数十步迈出之后,周遭空气逐渐变冷,感觉自己将要通过一处狭道,于是苏云侧身艰难行了十余步,途中胸腔被挤压得喘不过气来,随后四周猛然变得开阔,苏云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嘀嗒。”
耳边水声愈发清晰,苏云喘口气,继续前行,待掌下石壁从微燥变得微潮,从微潮变得湿滑,她才停步睁眼。
周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但可以肯定,这条路她从未来过。
苏云心下一定,不管怎么说,有进展总算是好的,总不至于她那么倒霉,一走就走进了传说中的死路吧?
她重新拿出珠子,打算探查四周。
只是没想到,与蓝光一并而来的,还有一道略显惊讶的清澈少年声,如水面荡开的涟漪,动人心弦。
“……是你?”
苏云:“?”谁在叫她。
她寻思这地儿除了一地的白骨和水坑,还有她自己,没见着一个活人啊!
孰料那声音又叹息一声。
“苏云……真是,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