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家中大事件后,家里人的凝聚力似乎更强了,舅妈时常没事来陪陪外婆,逢年过节还给她带来好吃的;姨妈一家则有事没事的相约去旅游,有时候还会带上外婆一起,看看山,看看水,外婆脸上的笑容着实多了许多;罗月一家则在忙碌女儿九辛的婚庆事宜,一会儿去买被褥,一会儿去买首饰,李阿姨把九辛当成了自己的女儿一般对待,首饰都买最新款,能足克绝不少两,这场面不像是买首饰,倒像是在“进货”。

    九辛招人喜欢的点,还在于她从不看重郭洋的经济实力如何,所以在采买婚庆物品上,只讲经济实惠,不求排面,她老是把一句话挂嘴上:“我们按需买就行,其他的以后如果要用再买也不迟。”好比在拍婚纱照上,别的新娘都是买完婚纱,买礼服,买完礼服买常服,到了九辛这儿,能租借绝不买,她觉得,虽然结婚是人生大事,但是也只是大事中的其中一件,不至于铺张浪费,婚纱买了储藏一个问题,保养又是一个大问题,何必浪费这些时间和精力呢,照片已经记录下自己最幸福、最美好的时刻,时常拿出来看看就好。

    郭洋和两位长辈都拗不过她,也就随她的意思操办了。

    这天,九辛、郭洋、罗月和李阿姨正在外婆家里商量宾客的席位,门铃响了,开门一看,罗月第一时间认出了来人,是尤浪。他头发鲜少,用发蜡把头发弄得油光锃亮,穿着条小脚裤,配了双特别艳丽的红色船鞋,还是那么的招摇。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罗月用警惕的眼神看着她,九辛这才意识到来人是谁。

    “我听说女儿要结婚,特意来看看。”

    “这里没有你的女儿,更没有你的亲人,你找错地方了!”九辛像一只振翅的鹰,将母亲护在身后,手攥成拳头,感觉下一秒就要将尤浪打到在地一般。

    尤浪看见九辛的反应,有些惊讶,或许没想到原来小不点一样的娃娃,现在长得如此亭亭玉立,想到这里,不免心里有些感伤,把手里的红包,放在门口的鞋柜上,转身就要走。

    “站住!”九辛一个健步走到门口,“拿着你的钱,永远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内,以前不需要你的施舍,现在更不需要!”说着便把装着钱的红包朝尤浪扔去。

    “九辛……”郭洋担忧地看着九辛,深怕她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

    尤浪弯腰捡起,头也不回的走了。

    九辛看着他离开,才放心地把门关上,并将门反锁。

    郭洋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等到回到自己家,九辛坐在房间的沙发上,抱着靠枕坐着发呆时,郭洋坐到她身边,把她拦在怀里,询问她的状况。

    “九辛,你还好吗?”

    “我没事,刚才吓着你了吧?”

    “倒不会,我知道他是你心里的刺,也知道你并没有那么容易放下。”

    “我一直以为我能很好的面对他,没有一点波澜,但是当我再见到他时,我心里的恨,母亲的委屈,再一次升腾,我忍不了,我恨不得把他摁在地上碾碎他,我……”九辛把头埋进靠枕里。

    郭洋抚摸着她的头,一下一下,试图让九辛稳定情绪。

    “你说他不会突然来到我的婚礼现场吧?到时我要怎么办?把他轰出去吗?亲朋好友看到会怎么想?”

    “九辛,九辛!”郭洋将九辛从她的臆想里唤醒,“看着我,听我说,不要想,不要为未来的事情多做思考,我们要学着面对,只想现在,不想未来,未来有好多事是我们无法掌握的,既然掌握不了,为什么要去花心思想呢?”

    “嗯。”九辛终于平静了下来,可是这事在郭洋看来并不是小事,或许九辛把尤浪的事压抑在心里太久,已经成了一种疾,也未可知,他得想办法……

    郭洋回去后,思来想去,只有面对才是唯一的方法,但是还得顾及九辛的感受,这个东西得从长计议,或许罗月可以帮助点什么。

    郭洋找了个九辛公司开年会的晚上,来到九辛家里。

    “伯母,有些事儿,我想和您聊聊,有关于九辛。”

    “是关于她父亲尤浪吧?”

    郭洋机械性点头。

    “洋洋,你是觉得九辛哪里有些不对的地方吗?”

    “嗯,上次他来,我见九辛从未有过的激动,感觉他是九辛心里的那根刺,想帮她拔掉,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洋洋,我也发现了,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根刺很早就在九辛的心上,你现在将它拔去,有可能会将九辛心上的肉也深深撕扯下来,正所谓时间久了,生肉已将刺包裹,她得多疼,这点你有想过吗?”

    “伯母,我……”

    “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是她是我的女儿,我怎会不知道她的心事,我又何尝不想让她将这根刺从心里剔除,可是越希望她剔除,就越要小心翼翼,用爱将这根刺融化,才是我们这些旁人要做的。你明白吗?”

    “用爱将刺融化?”

    “嗯!只有让九辛感受到满满的爱意,她才会无所畏惧,只有作她的盾,她才能勇敢前行。”

    “伯母,我会慢慢体会你的话,谢谢您,我差点意气用事,再伤害九辛一次,还有就是,伯母,你好厉害,我很佩服。”

    “这都是小事,没有什么厉不厉害,我只有强大了,才能照顾好她,这就是我心里所想的。”

    郭洋回家后反复思量着罗月的话,“用爱将刺融化”……是什么样的爱可以将这根刺变得不再尖锐?九辛需要什么样的爱呢?我现在有什么样的爱可以给到她呢?伯母的爱又是什么样的爱,可以把九辛这十年的感情沉积在内心不爆发呢?想着想着郭洋坐在沙发上睡着了……做了一个绵长的梦:

    梦里,九辛穿着洁白的婚纱,缓缓地朝自己走来,可是为什么看不见她的表情,好模糊,她身旁那个人是谁?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两鬓斑白,不像是自己的父亲,他和九辛虽然并肩走着,可是过不多久,九辛从簪满花的桥上掉了下去,郭洋见状想去拉住她,可是九辛越坠越快,快到自己抓不住,婚纱在坠落过程中飘摇着,飘摇着……

    九辛!郭洋喊着从梦里惊醒,环顾下四周,发现自己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洋洋,你怎么睡在这儿?昨天我回来看你睡得沉,就没有叫醒你,今天不是要陪九辛去试婚纱?赶紧洗洗,吃完饭早点去。”

    对了,今天还要试婚纱,看了看时间到点去接九辛了,郭洋匆匆整理了下,就感到了九辛家。

    在停车的时候,他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好像是九辛的父亲,但是因为只见过一次,不敢确定,再定睛一看的时候,发现对方已不再那里,或许是自己没有睡好看错了吧,郭洋这样安慰自己。停好车,郭洋给九辛打了电话,说自己到楼下了,可以下来去婚纱店了。

    见到九辛的状态还不错,郭洋也忘记告诉她刚刚自己看到的,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婚纱店,可他们谁都没发现,身后多了条小尾巴。

    等他们试完婚纱,已经黄昏,没想到结婚的一个环节,可以把自己累成这样,两个人出了店门,一阵感叹。

    “九辛,这附近有一家不错的粤菜馆,我们去试试?”

    “好啊,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在外面吃饭了。”

    俩人手牵着手,漫步在黄昏的小路上,在外人眼里,像是热恋中的大学情侣。

    餐厅服务生招待两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好可以欣赏晚上的夜景,九辛在上海那么久,从来都不知道这个时候的夜景是那么的美丽,大楼的灯光配上夕阳的余晖,像极了人间的四月天,平时自己总是埋头工作,要么关注身边琐事,似乎遗忘了关注周围遇到的人、事、景。

    看着看着,九辛透过落地窗,看见马路对面的站台上,似乎站着一个自己曾经熟悉却又不想看见的身影,是尤浪!

    郭洋一直看着眼前的九辛,她的一颦一笑都在自己的眼里,当她发现九辛瞳孔的波动时,顺着九辛的眼神发现了尤浪。他从不担心尤浪打扰自己的生活,他担心的是尤浪扰乱了九辛的心情,因为他一直努力让九辛快乐,让她从往事的阴霾中走出来。他现在肯定了上午看到的不是自己疲惫的幻想,而是今天尤浪跟了他们一路,他觉得这个人好可怕,如果想见自己的女儿一个电话的事情,如果一次无法约到,那就两次、三次,为什么要这样闷声不响地跟着?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九辛,你还好吗?”郭洋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我有点错愕,还有点害怕,其实我对他一直都是害怕的,我怕他伤害我,伤害我母亲,每次见到他都会让我想起小时候他打我们的场景,怒目圆睁的表情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所以我会震怒,不是因为恨,而是想用我的先发制人来警示他,让他知道我不是以前的我,我不会再任由他宰割,我说的你能明白吗?”九辛说完,愣愣地看着郭洋。

    “九辛,其实那次看到你的表现之后,我一直有些害怕,怕你再遇见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是现在看见你这样安静,我更害怕,害怕你把自己的情绪压抑的太久,久到一触即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我想让你知道,以后你的世界,不只有你的母亲,还有我,你可以向我倾诉你想说的一切,我也会努力成为你最忠实的听众,我会一直陪着你,如果我在上班,我也会用电话、用视频通讯让你知道我在这里,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一直都在你的身边。”郭洋说出了这两天来,内心的所思所想,他一直都不知道如何将罗阿姨口中的爱让九辛感受到,可是就在刚刚那一刻,他顿悟,让九辛感受到爱,就是要让她看到,听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要时刻表达自己的真实情感,两人互动越多,情感基础越好,这样九辛也会有所依靠,不再畏惧,不再觉得孤单,就不用再竖起她的刺来保护自己,假装坚强。直到今天为止,郭洋终于明白为什么有时候看见九辛会有种莫名的心疼。

    九辛听完郭洋的话,眼里闪着泪光,因为自从罗月和尤浪离婚以来,她一直把自己包装成一个乖巧听话,坚强勇敢的独立女性,可是,她也有累的时候,那个时候她不愿意回家,不愿意工作,不愿意交际,她只想把自己藏起来,用时间来麻痹自己,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做,后来她想到了大学时期的心理老师,翻找到当时的联系方式,犹豫再三,拨通了电话,万幸老师没有换联系方式,没想到老师还记得自己,当电话那头想起:“你还好吗?”九辛嚎啕大哭,还好是在酒店里,如果是在大街上,估计会引起不小的反响。九辛到现在还记得,老师在电话那头关心自己的语气,不知道当心理老师的声音是不是都那么好听,让人心安,听着,听着,九辛的情绪平静了下来,告诉老师自己在哪儿,老师也二话不说感到了酒店,在标间里陪了自己一夜,第二天九辛在酒店里醒来,老师已经不在,留了张字条:“我走了,不管有没有事,都可以给老师打电话,号码我不会变。”后来九辛才知道,那个时候自己的状态是抑郁的前兆,也可以说是轻度抑郁,就是内心积压了太多的负面情绪,一直得不到宣泄造成的,还好那个时候有老师,自己才能走出自己的阴霾,如果没有她,或许自己已经成为“堕落天使”了,不过老师告诉自己,抑郁是会反复的病症,它可怕也不可怕,可怕在它的主人如果不会调节自己的情绪,那它就会渐渐把主人吞噬,反之,就可以成为它真正的主人。

    “郭洋,我以后可以真正地依赖你吗?我是说不管任何方面……”

    “可以。”郭洋说这话的时候异常坚定,其实当他选择和九辛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有心里准备了,不管九辛未来开心还是不开心,都不会让她再像以前那样独自一人去面对那些糟粕的事情和心情,他决不允许糟糕的心情将九辛打趴,击溃。

    “我是不是没有和你说过,你认真的样子很帅气。”

    虽然是被自己未婚妻表扬,可是郭洋还是害羞了,第一次,还是第一次九辛用这样的口吻夸自己。

    “我们回去吧,不管那个人会怎么样,我现在应该不会害怕了。”九辛看着郭洋的眼睛,又似乎这句话是在对自己的承诺。

    “嗯!”

    那晚九辛睡得特别踏实,没有老师的录音,没有助眠的音乐相伴,她能如此踏实入睡,有史以来还是第一次,脑海中不再有以往的痛苦回忆,不再有战争场面,不再有吵闹声,小孩子的哭声,一切平静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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