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嘴石兽跳回原处,合上了旋转楼梯的入口。我对着墙上的画像发了一会儿难得的呆来平复心情。临走前邓布利多说的话在我脑海里激起回声。

    “尽情地享受当下的美好吧,玛丽,青春是我们最大的财富。”

    说这话的时候他还朝我别有深意地眨眨眼。我完全理解他的意思,大概就是让我多享受一下近在眼前的舞会。

    当然,凭借一个人的努力很难撼动命运。我所做的一切在邓布利多眼里说不定是幼稚可笑的。可是我为难地意识到,自己做不到从此抛开所有顾虑,当一个无知无觉的青春期女孩儿。

    感动于校长对学生的关怀和抗议过度关怀并不矛盾,冷静下来,我认为他还有一点说对了,那就是“大人有大人的傲慢”。为什么要我相信成年人就一定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呢?要知道,上学期发生的许多事都能充分证明他们往往也把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

    但是既然邓布利多都开口了,你就应该相信他……有这样一个声音在脑海里说。另一个声音则说:邓布利多也说了,他没法打包票!盲信权威害人害己!

    我正呆站在原地思索,却突然听见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和冷笑。

    “你还是这么无耻,”那个声音懒洋洋地说,“快让开,鼻涕精,别挡我的道。”

    “无耻?”另一个声音嘶嘶地说,“布莱克,顶着自己最痛恨的头衔去和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谈笑风生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哈!眼睁睁看着我轻松融入你曾经挤也挤不进去的圈子是不是感觉更好?”

    小天狼星犬吠似的笑了,语气转而变得更加不善,“我说过,不许找哈利的麻烦,而你却屡次以权谋私——”

    “——我只是履行了我作为教师的责任。就连邓布利多都从未干涉过我的教学进度,”斯内普慢条斯理地说,“波特像他爸爸一样自大、冲动、不争气,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你这个——”小天狼星看起来简直像是马上就要暴起给斯内普来个恶咒,但下一秒他就噎住似的停了话头。

    因为他们终于一齐看见了站在校长室门口、目瞪口呆的我。

    “……”

    当然了,他们到八层来一定是有要事和邓布利多说。

    当然了,他们从学生时代就不和,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但这并不能缓解我此刻透顶的尴尬——知道两个长辈关系不好是一回事,直面他们的吵架现场又是另一回事。我说什么来着?大人的生活也是一团糟!

    我浑身僵硬,小天狼星支支吾吾,最后竟然是斯内普先恢复平静,若无其事地开口了:“现在是晚饭时间,杨小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当出现在礼堂。”

    我立刻说:“邓布利多教授找我说了几句话。我马上就去,教授。”

    但是小天狼星急切地说:“玛丽,等一下——咳,我的意思是,请留步。”

    “我就不奉陪了。”斯内普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蟑螂堆’。”

    滴水嘴石兽应声而开,黑漆漆的身影迅速闪进去,消失在旋转楼梯的阴影里。

    好吧。我走到小天狼星面前,发现他的样子有些细微的变化——按道理来说,他的衣着变得更加考究、脸蛋更加光鲜亮丽了,但他的眉梢和眼底却透露着十足的疲惫。

    真奇怪,仔细想想,我在学校里和小天狼星单独相处的时间其实还挺多,但其中有一大部分我都蒙在鼓里以为他是一只好狗狗。自从他恢复了身份,我们就不再怎么单独相处,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由于他在安慰我——一切都变了,又似乎都没变。现在我们面对面地站着,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还好吗?”

    我们异口同声地出声了。

    “……”

    方才他和斯内普互相嘲讽时,脸上的表情刻薄非常,让我感到陌生。而现在,那张脸上绽开了温和的微笑。

    我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里放松多了,似乎找回了假期时相处的感觉。

    “你还好吗?不是我说,但你看起来很疲惫,小天狼星。”

    他又露出那种惊奇的表情,沉默地盯着我,直到我不知所措地挪开视线,他才柔和地说:“……我确实很累,但也还好。”

    我抬头同他对视,仔细端详。他的眼睛里还燃着恒星一般的热忱,正如暑假时那样生机勃勃。斯内普说他必须要和那些他讨厌的人交往……看起来他并没有真的受到这话的打击。

    我放下心来,好奇地问:“那么,你是来找邓布利多校长汇报近期工作的吗?”

    小天狼星挑了挑眉,语气一本正经起来:“什么?噢,不不不,我只是作为毕业生来看望自己学生时代最喜欢的教授而已。没有任何利害关系,不存在私下交往。”

    “……”我眨眨眼说,“好吧。那你会留下来作为魔法部的代表参加圣诞舞会吗?你会和巴格曼先生和克劳奇先生一起来,是不是?巴格曼先生最近似乎消失了。他不是也住在城堡里吗?”

    他陷入了沉思,低着头,似乎在思索怎么回答。我眼都不眨一下地看着他,试图用目光传递我真挚的期待。

    半晌,我的额头突然轻微刺痛——小天狼星猝不及防地弹了我的脑壳。我捂住额头,瞪着他:“嘿!”

    “长长记性,别再想从我这儿套话,还没轮到你殚精竭虑的年纪呢。”他懒洋洋地说:“提到舞会——我听说你有舞伴了。”

    小天狼星比我以为的还要敏锐。我只好放弃了挣扎,转而抱怨说:“你瞧,就连你都知道我有舞伴,可是到今天仍然有人来不知好歹地邀请我。”

    “如果哪个人不来邀请你,那才是有眼无珠,”他理所当然地说,居然带着骄傲和自豪,说得我有些脸颊发烫,“又聪明又漂亮的姑娘值得全世界最好的男孩儿。”

    “呃……”我突然不知道该把手和脚放在哪里了,转移话题说:“我的舞伴是纳威·隆巴顿。”

    他的表情凝滞了一下,皱起眉头:“那个圆圆的男孩儿?真的吗?你怎么会答应他——”

    “是我主动邀请他。”我解释说。

    小天狼星的表情看上去更不可置信了。

    于是我把那天偶遇纳威发生的事情跟他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最后他不得不佩服地拍拍我的肩膀:“……我想你做得对,玛丽。”

    “只不过,我还以为你会更乐意和帅气一些的男孩子跳第一支舞。”他可惜地说。

    我摇了摇头:“噢,完全不,我发现人们往往都以貌取人,可是这个世界上有比外在更重要的东西。纳威是一个忠实的朋友,他只是需要些自信和鼓励。”

    小天狼星含笑点点头。随即我又想起来另一件事:“你会跳舞吗,小天狼星?”

    他兴致盎然地说:“当然。我从六岁开始就在舞会里如鱼得水了。你想学吗?”

    “那会不会很麻烦你?”我犹豫了一下,说,“社交季快到了,不是吗?”

    “……”他愣了一下,像是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词而不是“社交季”。然后他严肃地压低声音:“告诉我,你从哪里学来的?”

    “什么?”

    “这些旧规矩。”他尖锐地说,搂住了我的肩膀,凝视着我的眼睛。他眼里轻柔但不容忽视的压迫感让我头皮发麻,“是不是马尔福家那小子对你说了些话?我是绝对不会把你和哈利拉去那种场合的。如果他再向你灌输这类恶心人的——”

    “不,不是。”我终于明白他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抚,“我只是听说过有这样的惯例。”

    他的语气却仍然严肃:“你最多只能和他跳一支舞,玛丽。我是认真的。”

    “小天狼星,事实上,德拉科圣诞假期并不留校。”

    鉴于这类消息可能对他要做的事很有帮助,我也压低了声音,凑近他的耳朵悄悄说:“……我认为德拉科好像在试图抓住这个机会,说服他爸爸。你知道,关于他们家的立场。”

    我话音刚落,他兀地直起身子,口吻带着挑剔和不屑,嗤笑说:“鼻子挺灵,胆子倒小——像他爸爸一样。”

    我不赞同地抱起双臂:“起码他对于帕金森做的事情态度很鲜明,尽管他们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

    “不,”小天狼星持反对意见,“我不知道你们都说了些什么,但别完全相信他说的话,玛丽。他们一家子都很狡猾——”

    “——打扰一下,二位。”一个滑溜溜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身后。

    我都不用回头,仅仅从小天狼星陡然变得嫌恶的表情就知道是谁。我闭了闭眼,内心倒还算平静:该说不说,我已经习惯被卷入纷争之中了。

    斯内普教授慢悠悠道:“吃过晚饭后,请到我的办公室来,杨小姐。不是禁闭,只是一次友好的、尽职尽责的师生谈话。布莱克,校长正等着你,别让他久等了。”

    我那和“友好”这个词背道而驰的魔药课教授轻飘飘地走远了。

    而我拼命地拉着小天狼星的胳膊,防止他呲着牙窜到斯内普身上去——鉴于这附近没有别人,我恐怕他真的敢这么干。

    -

    唉……!

    放轻松,玛丽,斯内普都说了这不算禁闭。我苦中作乐地想着,脚步沉重地走下漫长的楼梯,在门厅里碰见了往外走的哈利、赫敏和罗恩。

    我努力不去想自己身上的无妄之灾,听着赫敏高兴地说起了最近她又派发出了几个S.P.E.W.徽章,还有她之后打算再去厨房考察的计划。

    哈利面色有点尴尬,我知道是为了什么——我也努力不去想那段不久前发生在我俩之间的对话。

    没准儿是对研究金蛋和写作第二份投稿的热情冲昏了我的头脑,我此前完全忘记了他也要去舞会这回事儿,更不知道按照传统勇士必须要带一名舞伴——但凡我们两个其中有一个人能早点想起来这一茬,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麻烦事了。

    突然,罗恩出其不意地插话问:“赫敏,你到底和谁一起去舞会?”

    “……”赫敏不耐烦地说:“我才不告诉你,你们都只会嘲笑我。”

    哈利弱弱地举起双手表示这事儿和他无关。我挑起眉毛,看见赫敏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于是我明白她已答应了克鲁姆。

    而罗恩还在一无所知又锲而不舍地追问:“玛丽,你知道赫敏的舞伴是谁,对吗?她真的不是编了一个舞伴吗?”

    他的语气带着他可能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迫和酸涩。赫敏的表情陡然变得阴沉起来——他们一定为此闹得很不愉快。

    在她发火之前,我抢先说:“赫敏确实有一个舞伴,而且我个人认为他比你帅气得多。”

    罗恩的表情僵在脸上。片刻,他梗着脖子,垂死挣扎:“是拉文克劳的?谁?是不是戈德斯坦——”

    哈利仓皇地夹在他的两个好朋友之间,在我同情的目光下,打断了罗恩的话:“好了,罗恩,当务之急是给你找一个舞伴。”

    “说得轻巧,”罗恩嚷嚷着抱怨,“你倒不用担心,直接邀请了我的小妹妹,我总不能也去问一个三年级……”

    恰好从我们身旁闪过一个哼着歌的轻快身影。她月光似的长发飘在身后,似乎光着脚丫。我脑子里灵光一现,轻快地说:“事实上,你可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认识一个三年级——就是那边那个姑娘——卢娜·洛夫古德。”

    赫敏忍不住说:“但她可是——”

    “——她人很好。”我温和地说,“怎么样,罗恩?你愿意的话,我就去和她说。”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在我逐渐不耐烦的注视下,勉强点了点头。我满意道:“很好,问题解决了。回见。”

    卢娜果然很高兴地答应了。

    她说:“我要寄信给爸爸,叫他送来裙子和项链!我还可以戴上胡萝卜耳钉,对吗?”

    黛拉凑过来,悄悄地问我:“韦斯莱为什么没有和赫敏一起?我还以为他俩关系不错,肯定会一起去呢。”也许是自己的舞伴板上钉钉,她对其他人的舞伴人选兴趣浓厚。

    我耸耸肩,微妙地说:“不知道。世界上就是有这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

    正如一个小时后,我莫名其妙地又来到了烟雾缭绕的斯内普办公室,仅仅因为他临时起意似的一句话。

    -

    “……复方汤剂?”我干巴巴地问。

    我看着面前坩埚里冒泡的半成品,辨认出里面有草蛉虫,这是复方汤剂前期需要的药材之一。它的腿和触角长得很有特色,此刻有几根断肢清晰可见,在那泥浆似的液体里翻滚。

    桌案后面的人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还算有脑子。我想你的朋友格兰杰应该对此很熟悉。”

    “我不太清楚,先生。我只在课外书上看到过配方,但我从来没闻过复方汤剂的味道。”我无辜地说。

    赫敏确实在二年级时偷偷熬过复方汤剂——但我当时隔三差五就因为魔力失控躺回校医院,错过了那个宝贵的旁观学习机会。至于赫敏喝了失败的复方汤剂、满脸猫毛地和我做了两天的“病友”,就都是后话了。

    他批改着作业,扯了扯嘴角,然后说:“那么现在你有机会了。配方在右手边,你还有两个小时。”

    “什么?”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过这不是一个禁闭——”

    “——这是额外补课。”他的嘴唇刻薄地掀了起来,露出一个令我不寒而栗的笑,“我认为以杨小姐的水平,应当熟悉这幅配方里的操作。顺带一提,你已经浪费了一分钟。”

    等到我满头大汗地把火候调整好,确认那锅药剂以还算合格的状态进入了最后一阶段,满鼻子都是那古怪又恶心的味道,斯内普才带着嫌弃的语气开口:“可以了,今天就到此为止。”

    我虚脱般地脱下龙皮手套,愤愤地将它甩到一边。

    我完全不知道他突然开始熬复方汤剂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为了备课。这种药水制作起来需要一个月,而他给我的那锅半成品显然已经接近成品阶段,起码经过了半个多月的熬制。

    紧接着,就像他能读心似的,斯内普冷不丁地说:“制作周期长的魔药,比如复方汤剂,很难通过你那种投机取巧的做法来调整。我记得我不止一次说过你控制不好火候,对药材的处理也拖泥带水——现在,劳烦你再仔细看看这份配方要求的操作,我哪一点说错了吗?”

    “……”我竟然无言以对。

    梅林在上,这竟然真的是“额外补课”。他一定要把这件事做得这么别扭吗?我的内心有两种情绪在打架,一边是感动,另一边是恼怒。

    最后我干巴巴地说:“没有。”

    他转而讥讽地说:“很好。那么,接下来是我今天找你的第二个原因。我没有耐心和你打哑谜:最近我的私人储藏室里减少了几样药材,其中包含非洲树蛇皮。”

    “……什么?”我茫然地对上他漆黑的眼睛,但不能从中看出任何更多的信息。难道他怀疑是我干的吗?我哪里有这样的本事?

    不。我突然想起,有一个人有这样的本事。隐形衣和活点地图。

    斯内普轻蔑地说:“希望你能代我敬告某人,不要再故技重施——必要时,我会使用吐真剂。你一定清楚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心里打鼓地回想近期哈利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我没听说过最近有谁在熬制复方汤剂。”

    “别对我说谎!”他陡然严厉起来。

    “我没有。”我强硬地同他对视,飞速地思考:有人偷了斯内普的药材。而且这种情况持续不断。非洲树蛇皮是复方汤剂的关键材料——谁在需求大量的复方汤剂?

    “有人偷了你的珍贵药材,而且不止一次,也许你应该同邓布利多校长反映。教授。”我不客气地说。

    总之,没道理是哈利。他只是恰好有条件,但他完全没有作案动机。

    然而斯内普似乎很忌惮对邓布利多说出实情,因为他面无表情,重新低下了头,生硬地说:“你确定吗?如果邓布利多知道,那小偷面临的将不止是我的禁闭惩罚。”

    ……如果真是哈利干的,那情况也许反而还好一些。但我忍住了没将这话说出口。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旦斯内普打定主意要恨上哈利——而且实际上他已经这样做了将近四年——那别人没有任何办法。

    不知不觉间,墙上的钟表已经走到了十点半。被斯内普轰走的时候,我又困又困惑地想着刚刚的事:城堡里有某个人在偷偷做复方汤剂。

    这事儿也真够诡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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