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吱呀一声开了。
陆今安神情淡漠地俯视着开门的卫水苏，又往里瞥了一眼地上的灯笼和灶台下飘着袅袅白烟的柴火。
“不冷吗？怎么把柴火熄了？”
不知道该撒什么谎，卫水苏只能面无表情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一点也不冷。
看着他被冷风吹红的脸颊，她开口道：“陆宫主饿不饿？吃面不？刚好我还没动。”
陆今安抬脚往里走去，看到桌案上发坨未动的面条，“凉成这样也没吃？”
他冷冰冰的语气像是在审问犯人，让卫水苏意识到了什么，“你生气了？”
“你是不是离开过厨房？”
“没有。”
陆今安附身逼近，“我回来的路上见到了你的小人。”
卫水苏心中大骇，面上不显风云，盯着他的眼睛等着他继续。
读不懂她的神情，陆今安眯着眼退身，“你若是恢复记忆后想通风报信，休怪我连你一起收拾。”
她画的小人长得很像，陆今安没认出那是晚上出去找人的那只。
“我知道了。”
陆今安转身要走，刚跨出半步，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他将鞋子移开，看着被踩嵌进去的碎木屑和指节长的木丝条。
这样小的东西，连点火也很少用到。他回转过身仔细一看，发现卫水苏发间和胸前零星地沾了一些。
没有任何犹豫，他大跨步走到角落的柴堆，一把掀起堆叠的木柴，看到了一张惊惶又熟悉的面容。
胡棠站起来想跑，被陆今安拉住手腕，她用另一只手直劈而来，又被挡住。右腿则在提膝前便被按了下去。
从小相伴长大，她的路数陆今安再清楚不过。
“放开！”胡棠又气又急，想凭蛮力挣脱，却被压制得更死。
看着她的手腕被压红，卫水苏忍不住出声制止：“陆宫主，你为何这样对胡姑娘？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
“你在向着谁？”陆今安没有看她，声音平静而没有波澜。
他紧紧地看着胡棠，眼里只有胡棠，此时此刻，心里也只有对她满满的情绪，“章泊守人呢？”
“他没有和我一起。”
“说谎。”他攥着她的力道加紧。
“真的……”胡棠失了力，任由他抓着自己，娇媚的脸庞低垂至黑暗的阴影中，“今安，放我自由吧。”
“自由？老宫主为了你抽我的血时，可曾想过我的自由？你求我上雪山救章泊守时可曾想过我的自由？”陆今安冷笑一声。
淌过下颌，清亮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进满是灰尘的地面，变得浑黑。
陆今安不自觉地放松了手。她的眼泪总是令他心软。
“我没有想指责你……我愿为你付出我的一切，”陆今安宽厚的手掌轻轻抚上她的脸，粗粝的掌心托起娇嫩柔软的脸庞，仰看向他，“我比他爱你千倍万倍……”
眼泪盈满胡棠的眼眶，在漆黑的夜里莹着点点光亮。
“你应该选我的……”像是被深渊里的玫瑰引诱一般，他呢喃着俯身吻上那红润的花蕊。
一直插不上话、默默站在一旁的卫水苏震惊得不知该制止还是该捂眼，慌乱间她听到一声“嘶”和一个响亮的巴掌。
陆今安脸上很快浮现出红色的指印，但他并没有松开她。
“我不会选你的，永远。今安，你这样对得起水苏吗？她是真心想嫁给你的。”
突然被叫到的卫水苏看着陆今安转过头来，他像是刚想起她还在一样。
“她会原谅我的。”
卫水苏觉得他们三人此时好像话本里常常出现的奸夫淫|妇和丈夫，只是角色是如何安排的，她此时并不能分清。究竟她是奸夫还是胡姑娘是奸夫呢？
不管怎样，这都是淫|乱的陆今安的错吧？
她的沉默像是一种拒绝，陆今安微皱起眉，拽着胡棠往外走，卫水苏也赶紧跟上。
陆今安招了辆马车，一路带他们去了一处宅院。他熟练地在宅院中左拐右转，来到假山后开启机关，走进了地牢。
这种阴冷的地方卫水苏很熟悉，不过陆今安关胡棠的地方还是要好很多，粗密的铁柱之中是一间样样齐全的闺房。
卫水苏看着陆今安给胡棠上脚铐，又拿出锁挂在门上。
咔哒一声，门锁扣上，陆今安一回头撞进一双澄澈的眼睛。
两人沉默地对望着。
看着他嘴角破皮处渗出的血，卫水苏递上手帕，“你的嘴流血了。”
“又忘了你还在。”
她失忆后话不多，走路又小声，乖乖地跟在身后，让他忘了驱赶她。
卫水苏又默默地收回手帕，跟着他一起走出地牢，“陆宫主，你将胡姑娘关在此地作甚？”
无论如何，找到胡棠总归是令陆今安欢喜的，心情一好，他也就愿意多答她两个问题：“守株待兔。”
她想起刚才听到的名字，“你在等章泊守？”
“嗯。”
“等他作甚？”
“杀了他。”没有任何起伏，仿佛那已经是一条砧板上待宰的鱼羊。
卫水苏回想刚才的对话，“胡姑娘和章泊守应当是两情相悦吧？”
“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骗子而已，不值得她托付终身。”
卫水苏的脑中乱成一团，“那陆宫主你是打算和胡姑娘在一起？”
“并不，我们还要成婚不是么？”他笑着，可眼底却没有笑意。
卫水苏被他弄糊涂了，还想再问些什么，陆今安却开口警告她：“你可别想着去救她，你打不赢我。”
这确实是事实。卫水苏没有直接带着胡棠走，正是因为无法安然脱身。
如今她腰袋里能丢出来的符咒都很危险，若是只有她自己一人还好，丢得准一点，丢完便跑。可若是要救人，再带上一个人跑，那就不一定了。
卫水苏越看陆今安越觉得有些茫然，究竟为何自己会爱他爱得那样深，明知他心有所属还要强行嫁娶呢？
但这个问题陆今安是不会回复她的，卫水苏认为另一个人兴许会回答。
翌日清早，趁着陆今安还在安睡，卫水苏悄悄摸到地牢，在纸上画出昨日努力记住的钥匙模样，打开了大门。
胡棠并没有睡，或者说并没有好好地睡。
她披着被褥，整个人蜷缩在床榻的角落，眼神空洞茫然地望着前方，全然不似之前那副光彩照人的模样。
留意到有人开门，她迟缓地转过头来。来人将兜帽拉下，是卫水苏。
胡棠终于露出了笑容，“水苏！”
卫水苏快步过去，在她床边坐下，看她如此憔悴，不禁宽慰道：“胡姑娘，你若是想离开，我会帮你的，不必太过忧心。”
然而胡棠只是苦笑着摇头，“你失忆了，所以你忘记了他皮囊之下装着怎样可怖执着的灵魂。”
“陆宫主除了脾气不好，还做了许多坏事不成？”
毕竟是半月宫的宫主，杀人越货这种事兴许是做过的。
胡棠依然摇头，“你被他关在半月宫两年不说，为了引诱我和章泊守出来，他骗你成婚。
“他模仿你的字迹，书信给我，希望能见我一面，得到我的祝福。于是拜堂前，我同泊守悄悄来见你，结果遭到了伏击。
“泊守和我身受重伤，在今安准备刺死他时，他寻得一丝破绽得以反攻，然而就在最后，你替他挡了那一剑，昏倒在地，而我则带着泊守往外逃。
“幸好泊守出门前曾拜托友人接应我们出城，我们才得以逃脱。”
卫水苏终于碰见愿意和她实话实说的人，所以陆今安方才所说应是谎话。为何要骗她呢？
她将这个疑问抛给胡棠，胡棠也想不大明白，“我们青梅竹马，相伴长大，可是这几年来我越来越看不懂他。有时候我都以为他脑子有病。”
卫水苏沉思。
“话虽如此，我确实亏欠他很多，每每提及总是伤心。也很难狠下心去唾骂他。我曾经当亲人看待的人一定要杀死我爱的人，还逼嫁我，”胡棠叹了口气，“我上辈子或许是造了太多孽吧。”
卫水苏观望着她的神情，“胡姑娘看起来挺豁达的，我先前未进来时却看你似乎很是沮丧。”
胡棠笑而不语，低垂的眼睛掩下许多心虚，“我以前还要更加豁达呢。”
在还是半月宫金贵的千金时，她对这世间所有事物的理解只有她要的和她不要的。
提到曾经，卫水苏想到一件事，她将自己和别人一起睡能梦到过去告诉了胡棠。
“诶？那我也能看到过去吗？”
“似乎并不能。”之前陈管家就没受到她影响，只是如往常一般睡觉，醒来。
“这样啊，”胡棠扬起的眉眼又落下，“可我现在完全睡不着，等夜深了你再溜进来？”
卫水苏点首，“待太久了我怕陆宫主找我，我晚上来见你。”说罢她便要起身。
手腕被拉拽住，胡棠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即使失忆了，我也想相信你。”
卫水苏转回身，重新坐到床边望着她。
水莹莹的眼睛颤动，她的呼吸变得紊乱，“刚才不是问我为何沮丧吗？”
“嗯。”
“我怀孕了，我怕他逼我把孩子堕掉。”
陆今安神情淡漠地俯视着开门的卫水苏，又往里瞥了一眼地上的灯笼和灶台下飘着袅袅白烟的柴火。
“不冷吗？怎么把柴火熄了？”
不知道该撒什么谎，卫水苏只能面无表情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一点也不冷。
看着他被冷风吹红的脸颊，她开口道：“陆宫主饿不饿？吃面不？刚好我还没动。”
陆今安抬脚往里走去，看到桌案上发坨未动的面条，“凉成这样也没吃？”
他冷冰冰的语气像是在审问犯人，让卫水苏意识到了什么，“你生气了？”
“你是不是离开过厨房？”
“没有。”
陆今安附身逼近，“我回来的路上见到了你的小人。”
卫水苏心中大骇，面上不显风云，盯着他的眼睛等着他继续。
读不懂她的神情，陆今安眯着眼退身，“你若是恢复记忆后想通风报信，休怪我连你一起收拾。”
她画的小人长得很像，陆今安没认出那是晚上出去找人的那只。
“我知道了。”
陆今安转身要走，刚跨出半步，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他将鞋子移开，看着被踩嵌进去的碎木屑和指节长的木丝条。
这样小的东西，连点火也很少用到。他回转过身仔细一看，发现卫水苏发间和胸前零星地沾了一些。
没有任何犹豫，他大跨步走到角落的柴堆，一把掀起堆叠的木柴，看到了一张惊惶又熟悉的面容。
胡棠站起来想跑，被陆今安拉住手腕，她用另一只手直劈而来，又被挡住。右腿则在提膝前便被按了下去。
从小相伴长大，她的路数陆今安再清楚不过。
“放开！”胡棠又气又急，想凭蛮力挣脱，却被压制得更死。
看着她的手腕被压红，卫水苏忍不住出声制止：“陆宫主，你为何这样对胡姑娘？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
“你在向着谁？”陆今安没有看她，声音平静而没有波澜。
他紧紧地看着胡棠，眼里只有胡棠，此时此刻，心里也只有对她满满的情绪，“章泊守人呢？”
“他没有和我一起。”
“说谎。”他攥着她的力道加紧。
“真的……”胡棠失了力，任由他抓着自己，娇媚的脸庞低垂至黑暗的阴影中，“今安，放我自由吧。”
“自由？老宫主为了你抽我的血时，可曾想过我的自由？你求我上雪山救章泊守时可曾想过我的自由？”陆今安冷笑一声。
淌过下颌，清亮的水珠滴滴答答地落进满是灰尘的地面，变得浑黑。
陆今安不自觉地放松了手。她的眼泪总是令他心软。
“我没有想指责你……我愿为你付出我的一切，”陆今安宽厚的手掌轻轻抚上她的脸，粗粝的掌心托起娇嫩柔软的脸庞，仰看向他，“我比他爱你千倍万倍……”
眼泪盈满胡棠的眼眶，在漆黑的夜里莹着点点光亮。
“你应该选我的……”像是被深渊里的玫瑰引诱一般，他呢喃着俯身吻上那红润的花蕊。
一直插不上话、默默站在一旁的卫水苏震惊得不知该制止还是该捂眼，慌乱间她听到一声“嘶”和一个响亮的巴掌。
陆今安脸上很快浮现出红色的指印，但他并没有松开她。
“我不会选你的，永远。今安，你这样对得起水苏吗？她是真心想嫁给你的。”
突然被叫到的卫水苏看着陆今安转过头来，他像是刚想起她还在一样。
“她会原谅我的。”
卫水苏觉得他们三人此时好像话本里常常出现的奸夫淫|妇和丈夫，只是角色是如何安排的，她此时并不能分清。究竟她是奸夫还是胡姑娘是奸夫呢？
不管怎样，这都是淫|乱的陆今安的错吧？
她的沉默像是一种拒绝，陆今安微皱起眉，拽着胡棠往外走，卫水苏也赶紧跟上。
陆今安招了辆马车，一路带他们去了一处宅院。他熟练地在宅院中左拐右转，来到假山后开启机关，走进了地牢。
这种阴冷的地方卫水苏很熟悉，不过陆今安关胡棠的地方还是要好很多，粗密的铁柱之中是一间样样齐全的闺房。
卫水苏看着陆今安给胡棠上脚铐，又拿出锁挂在门上。
咔哒一声，门锁扣上，陆今安一回头撞进一双澄澈的眼睛。
两人沉默地对望着。
看着他嘴角破皮处渗出的血，卫水苏递上手帕，“你的嘴流血了。”
“又忘了你还在。”
她失忆后话不多，走路又小声，乖乖地跟在身后，让他忘了驱赶她。
卫水苏又默默地收回手帕，跟着他一起走出地牢，“陆宫主，你将胡姑娘关在此地作甚？”
无论如何，找到胡棠总归是令陆今安欢喜的，心情一好，他也就愿意多答她两个问题：“守株待兔。”
她想起刚才听到的名字，“你在等章泊守？”
“嗯。”
“等他作甚？”
“杀了他。”没有任何起伏，仿佛那已经是一条砧板上待宰的鱼羊。
卫水苏回想刚才的对话，“胡姑娘和章泊守应当是两情相悦吧？”
“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骗子而已，不值得她托付终身。”
卫水苏的脑中乱成一团，“那陆宫主你是打算和胡姑娘在一起？”
“并不，我们还要成婚不是么？”他笑着，可眼底却没有笑意。
卫水苏被他弄糊涂了，还想再问些什么，陆今安却开口警告她：“你可别想着去救她，你打不赢我。”
这确实是事实。卫水苏没有直接带着胡棠走，正是因为无法安然脱身。
如今她腰袋里能丢出来的符咒都很危险，若是只有她自己一人还好，丢得准一点，丢完便跑。可若是要救人，再带上一个人跑，那就不一定了。
卫水苏越看陆今安越觉得有些茫然，究竟为何自己会爱他爱得那样深，明知他心有所属还要强行嫁娶呢？
但这个问题陆今安是不会回复她的，卫水苏认为另一个人兴许会回答。
翌日清早，趁着陆今安还在安睡，卫水苏悄悄摸到地牢，在纸上画出昨日努力记住的钥匙模样，打开了大门。
胡棠并没有睡，或者说并没有好好地睡。
她披着被褥，整个人蜷缩在床榻的角落，眼神空洞茫然地望着前方，全然不似之前那副光彩照人的模样。
留意到有人开门，她迟缓地转过头来。来人将兜帽拉下，是卫水苏。
胡棠终于露出了笑容，“水苏！”
卫水苏快步过去，在她床边坐下，看她如此憔悴，不禁宽慰道：“胡姑娘，你若是想离开，我会帮你的，不必太过忧心。”
然而胡棠只是苦笑着摇头，“你失忆了，所以你忘记了他皮囊之下装着怎样可怖执着的灵魂。”
“陆宫主除了脾气不好，还做了许多坏事不成？”
毕竟是半月宫的宫主，杀人越货这种事兴许是做过的。
胡棠依然摇头，“你被他关在半月宫两年不说，为了引诱我和章泊守出来，他骗你成婚。
“他模仿你的字迹，书信给我，希望能见我一面，得到我的祝福。于是拜堂前，我同泊守悄悄来见你，结果遭到了伏击。
“泊守和我身受重伤，在今安准备刺死他时，他寻得一丝破绽得以反攻，然而就在最后，你替他挡了那一剑，昏倒在地，而我则带着泊守往外逃。
“幸好泊守出门前曾拜托友人接应我们出城，我们才得以逃脱。”
卫水苏终于碰见愿意和她实话实说的人，所以陆今安方才所说应是谎话。为何要骗她呢？
她将这个疑问抛给胡棠，胡棠也想不大明白，“我们青梅竹马，相伴长大，可是这几年来我越来越看不懂他。有时候我都以为他脑子有病。”
卫水苏沉思。
“话虽如此，我确实亏欠他很多，每每提及总是伤心。也很难狠下心去唾骂他。我曾经当亲人看待的人一定要杀死我爱的人，还逼嫁我，”胡棠叹了口气，“我上辈子或许是造了太多孽吧。”
卫水苏观望着她的神情，“胡姑娘看起来挺豁达的，我先前未进来时却看你似乎很是沮丧。”
胡棠笑而不语，低垂的眼睛掩下许多心虚，“我以前还要更加豁达呢。”
在还是半月宫金贵的千金时，她对这世间所有事物的理解只有她要的和她不要的。
提到曾经，卫水苏想到一件事，她将自己和别人一起睡能梦到过去告诉了胡棠。
“诶？那我也能看到过去吗？”
“似乎并不能。”之前陈管家就没受到她影响，只是如往常一般睡觉，醒来。
“这样啊，”胡棠扬起的眉眼又落下，“可我现在完全睡不着，等夜深了你再溜进来？”
卫水苏点首，“待太久了我怕陆宫主找我，我晚上来见你。”说罢她便要起身。
手腕被拉拽住，胡棠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即使失忆了，我也想相信你。”
卫水苏转回身，重新坐到床边望着她。
水莹莹的眼睛颤动，她的呼吸变得紊乱，“刚才不是问我为何沮丧吗？”
“嗯。”
“我怀孕了，我怕他逼我把孩子堕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