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调整了一下坐姿,垂着头捋了一下思路,把心里的疑惑排了前后顺序,抬头开始了你的提问。

    “为什么会是我?”

    这个问题对你而言实在太重要了。

    几乎每次你开始质疑自己的时候脑内闪过的第一个问题都是这个,为什么是你,为什么这种倒霉事偏偏让你遇到,这世界上能力者甚众,为什么是你,凭什么是你,怎么能是你。

    全世界八十亿人口,在八十亿人中挑选中你一个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怎么会那么倒霉就是你呢?

    阿贝多和凯亚对视一眼,这个问题看起来像是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但很难如实回答,你虽然分辨不出阿贝多的表情,但你足够了解凯亚,或者你对凯亚的了解刚好到了能够分辨出他此时表情中的为难。

    浴室响起水声,声音打断了原本流畅的沟通环境,凯亚趁机把手伸向你,你脖子向后仰躲了一下。

    “你干什么?”

    凯亚的手停在半空:“我看看你有没有发烧。”

    “没有温度计吗?”这个问题你没在问凯亚,而是转而看向阿贝多。

    “嗯?”阿贝多听到你的问题迟疑了一下,用非常官方的语言给温度计上了一个概念,并反问你,“你是说这个世界用于衡量人体温度的计量器吗?”

    “对……”你点头。

    “这里恐怕没有那种东西,用于测量空间温度的计量器倒是有一个。”阿贝多回答。

    你的脑袋被突如其来的官方废话堵塞了通路,看着阿贝多一张一合的嘴,一时半会居然不知道要如何接下一句话。

    就在你还在迟疑的时间段里,凯亚把手拂在你的额头上。

    凯亚的手心微凉,你本就觉得头脑沉沉,接触到这种略微凉一些的人体体温,你惬意地长舒一口气,觉着眼眶的胀痛都得到疏解了。

    他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另一只手则在你的额头上没放下,两边温度来回比较几番才起身从一个外卖纸袋里拿出来一摞药盒。

    “嗓子疼吗?”阿贝多见状也从纸袋里随手拿了一个药盒。

    “不疼……?”

    你本奇怪他们怎么会学这个世界的汉字学的那么快,就见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从药盒里掏出来附带的英文说明书开始阅读。

    ……

    结果竟是如此吗。

    “要不东西给我,让我自己看呢?”你叹了口气,指着自己问他们。

    “嗯?”凯亚回头笑了笑,“没关系,你闭目休息一会,你现在看这种包装上的小字恐怕也看不清楚吧?”

    开什么玩笑?

    看不起你?

    你嗤笑一声,伸长手拿来一个药盒眯起眼睛看。

    ……

    你沉默把药盒递还给凯亚和阿贝多。

    “还是你们看吧。”

    的确看不清。

    阿贝多和凯亚很善良的保持沉默没有笑出声。

    不多时,凯亚长舒一口气,阿贝多制止了他的动作,说了一声:“我来吧。”

    旋即他掰下来药走向你。

    “莹?”

    你勉强睁开眼,揉了揉眼睛,用手掌的大鱼际部分压在眼窝里,轻轻揉压两下,缓解眼眶的胀痛感。

    “选好了?”你眨了眨眼问。

    “一共有两种药,维生素C和退烧药,说是配合吃效果会更好,打算先吃哪个?”阿贝多把两只手摊开在你面前。

    一枚是蓝色的胶囊,另一个是红色的软糖,一眼就能分辨出哪个是退烧药哪个是维生素。

    你心里其实有些奇怪,这么巧刚好是一枚红药一枚蓝药,和黑客帝国的梗一模一样。

    本来可惜这个梗他们这些提瓦特人不懂,但你转念想起,凯亚是不知道红药丸和蓝药丸的梗的,虽然在提瓦特大陆的时候和他解释过阿贝多的事,但是你当时出于谨慎考虑其实并未和他多说。

    所以,凯亚对此事一无所知,但是……

    你的视线从药转移到阿贝多身上。

    作为亲身经历者的阿贝多是一定知道的,当初在龙脊雪山时的红药丸和蓝药丸任务。

    你的视线在红蓝药丸和面前的阿贝多之间徘徊,猜测他这么做有什么深意。

    你先把手掌放在蓝色药丸上,捏起来假借对光查看药丸的机会观察凯亚和阿贝多的表情。

    凯亚此时对你的行为有些疑惑,所以注意力始终在你身上,在你假借看药丸观察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直接和凯亚的视线对视了。

    他歪了歪头,眼神倒是毫不掩饰的疑惑,和你对视之后他收敛了些表情,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等着你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你视线略过凯亚,在阿贝多身上停留。

    不知道是性格如此还是有意遮掩,阿贝多看着倒是没什么异常表情,只是在你拿着药丸半晌不吃的时候,他出声提醒你:“不打算吃吗?”

    “那倒不是,”你顺着阿贝多的话,把那枚蓝色的药放回他的掌心,“我怕你们下毒害我。”

    这话说得荒谬,但是你已经掌握了睁眼说瞎话的基本职业素养,所以这种话说出口之后丝毫不感觉心虚,甚至能够堂而皇之微笑面对阿贝多和凯亚的目光。

    ”起码给我个不得不吃的理由吧?“你指着药丸说。

    生病了就应该吃药,这当然是个合理顺当的理由,但是你不太确定面前的药是因为生病所以要吃的。

    与其说是你在问阿贝多为什么要吃药,倒不如说你其实是在给他一个机会解释这两枚药究竟是不是另有含义。

    药必须要吃下去吗?

    相比较之下,对阿贝多来说更重要的是什么?看着你选择哪一枚药比较重要?还是说只是让你看到药片就可以?又或者需要确切看到你把这两颗药吃下去才能达到他的预期?

    你看着阿贝多,他在你的视线里把两颗药收回去,然后说:“的确,你的顾虑不无道理,以我们的立场而言,你的想法也并非……空穴来风。”

    他的语气平静,不带有任何感情因素,只是很正常的在陈述一个事件的语气。

    从表情和语气来判断他的话是否别有深意几乎不可能了,只能从他说话的内容来判断了。

    你低头用手掌揉了揉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你没有抬头,继续说,“洗完澡之后我会自己选一个没开封的药自己吃的。”

    “那就太好了。”阿贝多笑着说。

    时间紧迫,继续准备下一个问题吧。

    起码在李空洗完澡之前……

    他是不是洗澡洗的太久了?

    虽然浴室的水声还在,但是一个人只是普普通通地洗热水澡真的会洗这么久吗?

    已经没有精力想那么多了,时间不够了,要在宝贵的时间里起码收集些有用的内容。

    下一个问题,注意力更应该放在下一个问题上。

    “我想知道威胁的具体来历。”你说。

    阿贝多和凯亚对视一眼,凯亚耸了耸肩,笑着说:“这东西可别看我啊,这个来龙去脉我也是不知道的。”

    他们也不知道?

    凯亚不知道很正常,但是阿贝多怎么会也不知道?

    你有些惊讶。

    水声就在这个时候停下了,过了没多久,浴室的门骤然被打开,李空穿着一身宽松的居家服,身上还带着氤氲的水汽。

    听到开门声的一瞬间,你收起了想要继续追问的想法,不过李空倒也没有隐瞒的打算,应该是刚好听到了你刚才的问题,他直接看着你说:“我没有告知过任何人,所以他们不知道很正常。”

    你收紧了下颌,抬眼紧盯着李空,等着他继续解释。

    李空从凯亚和阿贝多身后绕过去,顺手拿起桌子上的外卖纸袋,最后在你身边坐下。

    你们中间隔着外卖纸袋,他把外卖袋子撑开确保你也能看清里面有什么的情况下,才开始在里面翻找。

    李空的头发半湿,骤然靠近你的时候还带着沐浴露和洗发水的气味,鼻尖萦绕着一股草木香氛的味道,并不难闻。

    “这个时候说出来倒也没什么关系,之前隐瞒着不说只是担心会有些不良影响,”李空从里面取出来一盒没开封的药盒,有些辛苦地读了两行治疗方向,看着你,想了想又换成下一盒,嘴上倒是不忘继续说明,“提瓦特大陆随着古国坎瑞亚的覆灭曾经经历过一段浩劫,想来你已经知晓了对吧?”

    你点头。

    “在那场让所有国家都陷入灾难的浩劫来临之前,我就已经从别的世界远行到了提瓦特大陆,在那个地方行走了一段时间,”李空镇静地解释,他这么说的时候,视线掠过你,补充了一句,“和我的血亲一起。”

    “荧。”你补充。

    李空愣了一下,带着点融融的笑意点头:“对,那是我的妹妹。”

    他的语速变得缓慢,一字一句慢慢地似乎在回忆,也像是在克制情绪,他手中没有停下找药,但是还在继续说:“我不知道浩劫的来由,也不清楚之后是怎样结束的,但是我可以确认那个‘东西’就是在那场浩劫中诞生的。”

    他最后找到一盒冲剂,打开盒子,撕开包装之后倒进尚有余温的红茶杯里,搅拌之后递给你。

    你接过杯子,犹豫了一下,抿了一口,被红茶气味和混合水果香精的味道冲地露出来一副扭曲的表情,李空见状用搅拌勺沾了一点抿了一口。

    然后也露出了和你一样的扭曲表情。

    “还是用白水冲来更好一些……”李空这么说完继续刚才的话头,“或许你知晓黄金莱茵多特的名字?”

    你点头,看向阿贝多。

    阿贝多像是猜到你会看向他,对你笑了笑。

    “莱茵多特是位伟大的炼金术士,她致力于创造出炼金生命,为此她曾创造出无数‘废品’,这些废品有些被她当作失败品摒弃,有些则被回炉重造,还有些则被销毁。”

    “而威胁,诞生于被她抛弃的废料中。”李空说。

    “提瓦特大陆中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像我和荧一样的外来者,那些外来者无论怎样的确在提瓦特大陆留下了浓墨重彩的痕迹,或许灵感就是来源于此,莱茵多特仿照这些外来者做出了一系列尝试,当然,也都失败了。”

    实验的确是这样,在无数可能性中寻找唯一的可能,会失败很正常,你点了点头。

    李空见你明白了,于是继续说:“那些质料有一些被用于其他实验,还有一些被她遗弃,随着坎瑞亚覆灭,本应再无消息。”

    “但是出现了超出预料的小概率事件发生了。”

    李空抬头看向你。

    他本想开口继续说话,门口突然响起两声敲门声。

    这个电梯楼的电梯需要电磁卡上楼的,一卡对应特定楼层,可以说这个七楼按道理来说只能有李空一伙人和他们对门的人能在此时此刻敲门。

    你托着下巴,看着李空警惕地把视线落在门上。

    阿贝多走过去开门。

    为了遮掩溢上嘴角的笑,你拿过混合了红茶水和退烧冲剂的杯子,喝了一大口,这么做的时候,正对上凯亚若有所思的视线。

    你弯了弯眼睛。

    他挑了挑眉毛,越过你和李空,伸手拿过被你压在手肘下的那本古希腊神话故事,你看他张了张嘴,本想说什么,就在门开的一瞬间,阿贝多被一双手直接拉出门外,一群荷枪实弹的人冲进房内。

    “不许动!”

    你看着手里还拿着书的凯亚,他有些惊讶,看向你,歪了歪头。

    李空和凯亚在红外瞄准下听从指令,起身,缓慢后退,双手高举过头,最后抱头蹲下。

    其中有几队人进入房间判断房间内已经没有别的威胁,有一个人走到你身边确认了你的名字和年龄身份证号等基础信息。

    “你受伤了吗?”他问。

    你摇头,高烧导致头晕的厉害,你强撑着自己看完了李空他们的抓捕流程,到最后几乎全靠本能跟着人走。

    看着这些人背后的SWAT字样,想来他们应该都是特警,一直到坐上救护车为止,你依旧这么认为。

    救护车鸣笛一路开出地下车库,你看着窗外的夜景,在救护车闪烁的蓝光下,路面变得诡谲扭曲。

    你接受了医护人员的抽血,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对方的提问,从最开始的“感觉哪里不舒服”到后面的“你和这些人认识多久了”。

    路上夜行的车越来越少,救护车突然停止鸣笛,也停下了闪烁的灯光。

    不对劲。

    你昏昏沉沉地想。

    你不应该因为发烧而觉得如此困顿,你先是感觉下巴使不上力气,然后是心脏开始不听使唤地逐渐缓慢,你多次深呼吸试图用这种方式提升供氧率,让心脏恢复原本的速度但杯水车薪,你甚至因此变得更加迟钝。

    路面平坦,跟在你们身后原本应该转向警察局的警车始终缀在救护车后,原本跟在后面的特警车却都驶离。

    然后从沉沉夜色中,几辆安静的黑色车代替了它们的位置,出现在救护车两侧。

    不对。

    他们不是警察!

    他们不是警察!!

    他们不是警察!!!

    你这个时候试图起身,但身体已经无法用力,是他们在空气中放了麻醉吗?不,你面前这个人只佩戴了医疗口罩,还不足以阻隔能让你感觉疲惫的麻醉气体。

    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你的精神还在挣扎,而你面前的工作人员看起来比你更加慌张,她拍了拍你,试图唤醒你,几次确认你的血压和心跳,反复扒开你的眼皮想确认你的生理状态,喊着你的名字。

    不,不是随车医生。

    是谁,他们都是谁,谁下了麻醉让你沉睡的,又是谁带走了你和李空他们。

    医生伏身再次确认你的状态,这次她太焦急,凑得很近,近到她胸口口袋里怀表滑出来悬在空中来回摇晃,这次你终于看清楚怀表表盘上的标志。

    经典的红十字标志和蛇身手杖,外面有一圈麦穗环绕。

    你如释重负闭上眼睛。

    谢天谢地。

    他们不是警察。

    而是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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