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悯走到程幼也身旁,把外套披到了她的身上,室内温度很低,她只穿了一件白色的丝绸质吊带裙,露着光洁的肩膀,因为寒冷而缩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都很单薄。

    程幼也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时手机里又传来忙音,她有些烦躁地挂断,又重新拨了出去。

    屋外下着细细密密的雨,远山笼着雾,乌云就浮在上空不远的位置,好像随时要连带盛着的雨水坠下来。

    手机里再次传来忙音,程幼也闷闷不乐地嘀咕了一声:“蒋好奇不接我电话。”表情却颇为担心。

    从节目录制地点到机场中间大概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听说必经之路因为上午的暴雨发生了山体滑坡,蒋好奇离开民宿后一直都是关机状态,航班正常起飞了,不知道他登机了没有。

    程幼也又拨出一个电话,转头看向陆悯,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毛衣,似乎不足以避寒,她想把披在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手却被他按住了。

    “你不冷吗?”

    “不冷,你好像还总拿蒋好奇当没长大的孩子。”

    “他本来就没让人放心过......”

    程幼也话音未落,手中的电话突然接通了,她急忙把手机放到耳边,听见蒋好奇气喘吁吁地说:“老大,下飞机以后手机没电了,刚到家,什么吩咐?”

    程幼也虽然语气不好,但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她冷冷道:“你现在挺大的腕儿,出门手机没电,有老板找你谈生意都得黄了。”

    蒋好奇支支吾吾地又说了几句好话,程幼也没别的事,就嘱咐了两句,把电话挂了。

    通话界面显示中断,程幼也嘴里还在念叨:“他是那种去水库玩儿都能掉进水里的人。”

    陆悯“啧啧”了两声,语气有些酸溜溜地说:“我真的很羡慕他,被你这么惦记着。”

    陆悯默默地看着她,程幼也一直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这么好,她好像觉得照顾别人是理所应当的。

    他想起许结年和他说的那句话,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爱她,除了他,她再没有过别的挫折,他再怎么不想承认,事实的确如此。

    程幼也被他注视着,觉得心里发毛,于是看向别处,哑然失笑道:“被我惦记算什么好事。”

    可这确实是他求之不得的。

    她搓了搓手,陆悯的视线落下来,把她的手抓进手里握着,路过的工作人员都默契地装没看见,不约而同地不去看他们。

    陆悯的手好像总是烫的,很奇怪,他的体温总是比她要高上一些。

    陆悯握着她的手,语调温润而平稳:“你待会儿跟彭摄的车先回去,没拍的镜头我替你拍。”

    今天来镇里拍宣传片的只有他们两个,因为下雨天光线不太好,打光设备要重新调整,进度拖得很慢,一不小心就到了下午。

    程幼也把手抽了出来,揣进怀里,说:“我先走干什么?拍完了一块儿回去就行了,车还没到呢。”

    陆悯语气很轻柔:“听话,到了傍晚你该冷了,没事的,我跟他们说好,别人不会知道。”

    程幼也皱眉,总觉得他这话怪怪的,半晌才反应过来,反驳道:“这不是别人知不知道的事......”

    但拒绝无效,陆悯好像已经替她做了主,起身和正在往车上搬设备的彭摄影说:“彭老师,你待会儿先带程老师回去吧,她有点不舒服,她没拍的素材我补上。”

    彭摄点了点头,反正这个宣传片空镜居多,不是什么重要的物料,没那么严格,谁来拍都无所谓。

    程幼也小声说了一句:“我没不舒服。”但好像没人在意。

    外面的雨逐渐大了起来,程幼也有些担忧地看向窗外,心里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不安,这时陆悯走到她跟前,替她拢了拢外套,在她开口前说:“彭老师着急走,你快过去吧。”

    程幼也也不再坚持,拔了充电宝塞进他手里,说:“你别像蒋好奇一样不接人电话。”

    陆悯闻言笑了一下,说:“你怎么这么好说话呢?我说羡慕蒋好奇,你就拿这样的话来哄我了。”

    程幼也眉头拧起,想说什么,但最后没有说出口,在彭摄的催促下钻到伞下,登上了货车的副驾驶。关上车门后,陆悯朝她挥了挥手,她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陆悯点了点头,他的影子在程幼也的视野中后移,不断远去,最终化作雨幕中的一抹黑影。

    回去的路上,雨越来越大了,雨水砸在挡风玻璃上,几乎看不清前面的道路。

    程幼也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觉得自己有点喘不上气来,她心不在焉地回着彭摄的话:“您的家乡就在这边吗?”

    “是啊,每年这个时候都会下一阵子雨。”

    程幼也看着窗外,路边衔接田野的沟壑溢出泥泞,水坑一片浑浊,她突然有点后悔了,她不该听陆悯的。

    -

    程幼也披着一条毯子坐在沙发上,她一言不发地捧着水杯,热水淌过喉咙,绵长的刺痛感被她彻底咽下。

    屋外暴雨如注,天空彻底阴沉了下来,屋子里大部分人都在忙碌,不同人讲电话的声音交杂在一起,每个人都像热锅上的蚂蚁,语气非常焦急。

    程幼也坐在他们中间,眼神空洞,显得格格不入。

    两个小时前,节目组安排的巴士因为暴雨堵在了路上,不久后山洪暴发,交通切断,只能原路返回。

    一个小时前,救援队陆续抵达稳江,搜救情况不容乐观,他们得出陆悯失联的结论。

    半个小时前,稳江暴雨登上热搜,报道中稳江大部分居民住宅区均已组织撤离,但仍旧没有陆悯及同组工作人员的消息。

    十分钟前,最新消息是除了陆悯以外全部工作人员均已获救,因雨势强劲,搜救工作被迫暂停,屋内的气氛陷入了冰点。

    宋景疑挂断联络千维科技救援队的电话,刚准备说什么,铂华朝他使了个眼色,他才噤声,他们看向程幼也,只见她面色铁青,嘴唇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他们都是跟着组织撤离的车走的,陆悯不在车上。”

    “乐观一点,他可能上了别的车,那边现在信号不好,消息不会太及时的。”

    程幼也放下水杯,把手机放在耳边,听筒里一遍一遍传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陆悯知道她打不通他的电话会担心,他不会关机的。以前就算是吵架和冷战,陆悯都不会不接她的电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最后有气无力地垂下了手,铂华坐到她身边,对周围人做了个“嘘”的姿势。

    “我原本应该和他一起回来的。”

    “我很少听他的话,就只有这一次。”

    程幼也低头捂住了脸,指尖还在颤抖:“我从来就不该听他的。”

    大家看着她,沉默了,虽然大家都下意识认为陆悯不会有事,但却能和此刻程幼也的痛苦感同身受。

    程幼也也不知道自己在客厅坐了多久,只记得一开始耳边十分嘈杂人来人往,后来人越来越少,大家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客厅冷冷清清的,等她回过神来时,看到林镞过来找她,这里只剩他们两个了。

    林镞小心试探着说:“趁雨势小了一点,要组织大家撤离了。”

    程幼也脱口而出:“不......”

    林镞和她对视时,看到她通红的眼眶和眼底密布的血丝,心里抽痛了一下。

    她看向窗外,天虽然已经黑了下去,但雨势确实小了许多,雨滴稀稀落落地打在窗户上,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大起来。

    林镞再一次柔声劝道:“我们先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一直待在这儿不是办法。”

    程幼也摇头,嗓音嘶哑:“现在让我等在这儿已经是煎熬了,我没办法就这么走了......”

    话刚说完,她突然站起来,披在肩上的毛毯落到了地上,她走到玄关前,翻出来她录制前一直停在车库的那辆车的钥匙,头也不回地对林镞说:“你们快走吧,路上多照顾点铂华。”

    他们现在在的地方离陆悯的位置不远,要是转移去了别的地方,她就真的没办法再回来了,如果到时候还是找不到陆悯,她怎么办?

    林镞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涉险,快步走到她身边,拉住她,很着急地说:“姑且不说现在的外面是什么状况,节目组要为我们的安全负责的,现在雨势减小了,救援队已经在搜救了,很快就会有结果的,我知道你很着急,但是......”

    “你说得对。”程幼也停下脚步,低着头,看不清她是什么表情。

    林镞以为她回心转意了,刚准备松一口气,不料程幼也回过身,拿过他手中的手机,说了句“借我一下”,然后打开摄像功能,对着镜头,声音哽咽而坚定:

    “我是程幼也,独自行动是我个人的决定,和节目组无关,任何后果由我本人承担,其余人无需承担任何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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