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雾杳果断拒绝。

    一来,她决定了要与扶光分道扬镳。订婚宴这般于琲朝女子而言与成亲也差不离的大事,她怎能轻言应下?

    二来,雾杳不确定许明姌能不能出门。

    听白檀说,自李合真等人掳劫贵女一事了结后,许明姌便深居于自己的“玉蕤阁”中,避人不见。

    雾杳猜测,主要原因是许明姌被猼訑罚去了半个耳朵,不好向外解释伤处。

    单从白檀的神色与脉搏来看,白檀并未说谎,说明她不知道许明姌受伤。

    那机筹处呢?扶光呢?是不是也不知。

    若是雾杳贸贸然逼许明姌现身人前,岂不是教女帝发现端倪,疑心许明姌近日与猼訑有过勾连?

    扶光怀中的方形棉枕饮饱了雨水,两只嫩粉色的角蔫儿巴巴地垂下来,像被主人训饬了的小动物。

    听到雾杳拒绝得斩钉截铁,扶光急道:“你放心,只是走个过场。日后,只要你觉得不方便了,想什么退婚就什么时候退婚。”

    雨势不见收敛,落雹般噼里啪啦砸在人身上,连说话时的吐息都云雾缭绕的。

    雾杳眼神频频在扶光湿透的衣衫上打转,又挪开,她反驳道:“世上哪儿还有比英国公世子更好的归宿?我要是敢退婚,全京城都得笑话我不识好歹。你这想法不切实际。行了,你快走吧。”

    扶光被雾杳话中的抬举之意逗笑了,“我自有办法不让他们乱说话。”

    论耍嘴皮子,就是一万个雾杳,也抵不上一个扶子忱。

    雾杳辩不过扶光,干脆不辨了,凶神恶煞地骂道:“你吃饱了撑的,干嘛非要和我定亲?!又定又退的,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呢!”

    “胭胭,不是我想多事。”挨骂后,扶光脸上毫无愠色,反而殷殷切切道,“你知道自比三朝那日后,有多少人在暗地里给你父亲施压使绊子,想逼他将你嫁作续弦、嫁作贵妾,甚至外室吗?若不是机筹处几次三番从中阻挠,日日在你周围照觑打点,我都不敢想象,那些没得逞的权臣、纨绔会对你做出怎样的污糟事。”

    ……妾?外室?

    雾杳哑然。

    她没想到,除了一个沈九郎,自己身边竟发生过那么多事!

    扶光叹息一声,循循善诱道:“你如今还小,没有自保之力,定亲可以打消绝大多数人对你的觊觎。”

    还小……。

    这句说辞雾杳从五岁听到了前世的十七岁。

    她一个能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荣枯症,还小?不能保护自己?

    也就扶光会这么认为。

    外头殷雷一道接一道,乾坤门只是开了一小半,就有沉甸甸的、饱含潮气的风丝扑啦啦打在雾杳脸上,纺车儿似的,绕出千头万绪,绕得她愈发心烦意乱。

    她把曜灵往床上一搁,噔噔噔跑到扶光面前就要把乾坤门关上,“我困了!这事等过两天再说!”

    扶光却是一把将右臂卡进门缝中,“我等不了。很快我就要离京,胭胭,你就当行行好,让我走得安心些成不成?”

    雾杳被扶光的举动吓得尖叫一声。

    “你有病啊!”她风急火急地推开乾坤门,将扶光拉进瘖谷,按在黄花梨圈椅里,将他受过伤的右臂抱在怀中。

    借着琉璃月的微光,雾杳抖抖索索匆匆忙忙地卷起扶光的湿袖子,只见傍晚温无绪给扶光新换的纱布雪白如初,没有洇血迹象。

    好在是乾坤门太重,雾杳自荣枯症复发后,膂力不如从前,于是没能真的阖上门。

    雾杳大舒一口气。

    雾杳只顾着检查扶光的伤口,错过了他脸上的神情变幻。

    “……胭胭。”

    正神思松懈之际,雾杳忽听扶光不自禁地低唤了一声她的小字。

    这一声唤,极其绵缠。仿佛有暧昧的手指,蜻蜓点水地戳在雾杳的后腰肢上。

    令她一阵心痒难挠。

    瘖谷内光影摇曳,雾杳脚下一阵失衡,迷迷糊糊地就被带倒在了扶光怀中。

    雾杳坐在扶光腿上,可扶光依旧比她高出太多。少年那股凉冽的霜雪般的体香潮涌而来,侵占了雾杳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他弯下瘦骨清癯的脊背,将额头轻轻抵在了雾杳颈窝处。

    雾杳茫然片刻,火冒三丈。

    ……这家伙!

    她怎么从来不知,他竟是如此得寸进尺!死皮赖脸!!

    “嘶!”扶光发丝上的雨水牵牵绊绊地淌下来,雾杳被冰得一激灵,想猛地扔开他手臂又不敢,气得声音扭曲变形,“你存心要害我得病是不是!赶快滚回你的机筹处去!”

    她蹶然站起身,意欲逃跑。

    忽然,扶光低低地笑了,“你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雾杳腰间一紧,差点又姿势不稳地摔回扶光怀中,幸亏眼疾手快地搭住了圈椅的扶手,她气急败坏地准备开骂:“你!”

    “胭胭是在乎我的。比在乎那个不知所谓命不久矣的沈渊,要在乎我多了,对不对。”

    扶光呢喃着仰起脸,舔走了落在雾杳脸膛上的雨水。

    雾杳一僵。

    眼前的少年不知淋了多久的风雨,一接近他,甚至尚未触碰,就有一股酸涩锐利的冷意直顶雾杳鼻腔。

    然而,他的舌尖却是那么灼热,那么柔软。

    就像利刃剖开胸膛,心头血溅在脸上。

    一瞬间,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扬起铁蹄,在雾杳身上驰骋践踏着。

    她双颊滚烫,眼见自己连手上皮肤都跟着泛红,心跳声重重地拍打着胸膛,几乎破体而出,而脑中却生锈般无法思考。

    瘖谷内灯烛尽灭,唯有一枚淡弱朦胧的琉璃月,可此时的雾杳却觉得四周光明如昼,像是将她整个人里里外外都照透了。

    少年的唇舌是上好的熏炉,那些经年服下的香口糖丸在他体内沉积,烘蒸出一阵阵甘滑酸甜的莓果气息,勾起人肚中馋虫。

    “咕嘟。”他喉头极轻地滚动了一下,将雨滴咽入腹中。

    雾杳怔怔半晌,如梦初醒,双腿发软地去推扶光的肩头,“你、你混账!”

    扶光并没搂住雾杳,但他指尖勾着她寝衣的系带,雾杳不敢大幅度乱动,生怕衣衫散开,被他发现藏在肚兜上的武学图。

    扶光眨巴了下浓睫,无辜道:“胭胭说冷,我替你把雨水擦掉就不冷了啊。”

    雾杳咬牙切齿,“你这是‘擦’么?!”

    她用力地去掰扶光的手指,试图抽回自己的衣带。

    雾杳掰走一根,扶光就缠上另一根,他像是对这种无聊幼稚的“游戏”乐此不疲似的,看着雾杳又怒又急的模样,笑出了声,“你屁股不冷么?”

    “啪。”他大手一抄,从一旁的书案上捞起个木头镇纸掷向乾坤门,顺便把门阖上了。

    瘖谷内顿时暖和不少。

    屁、屁股?!

    “你怎么能随便把这种词挂在嘴边?!”雾杳羞恼拧身看向自己身后,因刚才坐在扶光腿上,她的小衣沾着雨水,晕出了两团滑稽的湿渍。

    雾杳脸色爆红,猛地用双手捂住自己臀部,抓狂道:“都!怪!你!”

    扶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手掌虚抚过雾杳身后,用内力烤干了湿渍,“抱歉抱歉。”

    雾杳呆住,看了看自己干透的小衣,又看了看扶光如水鬼般湿哒哒的衣衫,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神情一狞,“好哇!你明明能用内力烤干身上雨水,却在这儿装可怜!”

    扶光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那多难看啊。”

    试想一下浑身冒蒸汽地站在雨中的形景,哪怕是天仙下凡,都会尊严扫地的好么。

    雾杳气得发抖,指着扶光的鼻尖,又指了指乾坤门,“你!出去!”

    见雾杳动真怒了,扶光立即松开了手指,赔小心道:“好好,你别生气。”

    可正当雾杳以为他终于要走了的时候,他却拐到了衣橱前,并开始宽衣解带。

    雾杳惊叫着背过身去,“你干嘛?!”

    “走之前,总让我换一身干净衣裳吧。”扶光似是觉察到了雾杳的举动,笑吟吟道,“我浑身上下还有哪处是你没看过的?至于这么见外么。”

    “这是我的衣橱,哪有你的衣服?!难道你要穿裙装么!”

    “胭胭想看的话,也不是不行。”扶光再次绕到雾杳面前时,已是一袭淡藤萝紫绣玉虹倒挂的绸袍。

    明明是旖旎柔媚的颜色,却硬是被他穿出了一股澄洁韵致,仿佛三伏天咀冰嚼雪,令人耳目一明。

    雾杳瞠目结舌,“你?!这?怎么会有?!”

    “不过,胭胭为什么这么忌讳定亲宴呢?”

    扶光一步步逼近雾杳,目光居高临下。

    雾杳一下子气焰全消,走投无路地贴在了墙上,扶光抬起手,将她虚虚禁锢在原地,再也无路可逃。

    雾杳刚要说话,却见扶光忽地俯下身。

    他的嘴唇放大在眼前,如同用莓果浆淘漉出来的胭脂膏子,一张一合间,唇瓣的嫩肉相互碰撞,愈发瑰艳,“不是很想见姐姐么?定亲宴的一切琐务都交给我来办,退路我也替你想好了,为什么不答应呢?是胭胭心有所属了?”

    “还是说……”扶光眸色晦暗,“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不能办定亲宴?”

    雾杳呼吸凝住。

    薄软得像是能被琉璃光照透的寝衣下,武学图磨得她肌肤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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