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杳下意识要将许明姌护在身后,然而刹那间心下一动,转身对着懵在原地的沈渊拉了一把。

    同时,万劫也出手推了推沈渊肩头。

    “哎哟!”一拉一推间,沈渊猛地扑倒在地。雾杳被垫在他身下,脑袋差点跟西瓜似的摔个四分五裂。

    飓风堪堪擦过沈渊后背。

    “什么东西?!”他脱口惊呼。

    眼冒金星的雾杳忍着疼痛勉力看去,只见一座小楼高的枯黄色独眼巨鸟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再次向沈渊俯冲而来——

    果然,刚才的攻击是冲着沈渊来的!

    只存在于想象中的怪物一般的巨鸟突然出现,雾杳三人吓出了一身冷汗。

    禁地中,日光都仿佛与世隔绝了,滟潋得令人睁不开眼,晶透的紫藤花苞扑啦啦被风扇落,万劫伸出指尖,轻轻从花雨中拈了一片。

    “啪嚓!”万劫随手一掷,独眼巨鸟的半边翅膀应声而断,裂口处毛毛糙糙,竟无半滴鲜血流出。

    再一看,巨鸟的毛皮在晴光中反射出一种刷漆涂脂般的腴泽,原来不是活物,而是木制机关!

    “砰——!”断翅轰然砸在雾杳等人面前,屑沫四溅,散发着一阵阵在树洞中闻到的草木清香。

    想来是用日月楹柱的木材制成的。

    独眼木鸟失衡跪地,却没有就此偃旗息鼓。

    “咔呲咔呲咔呲。”它身体内部传来细微而沉闷的机扩运作声,长喙一啄,从日月楹柱上撕下几根木块,刨削卯榫般上下搭建契合,须臾间就填补好了自己缺失的翅膀。

    世上竟有机扩奇巧至此!雾杳三人受到的冲击比亲眼看到日月楹柱还要强烈。

    木鸟仅剩的眼珠子是一种与扶光的冰缣剑如出一辙的冰雪色,始终死死地盯着沈渊。

    它试着挥了两下自己的新翅膀,便马不停蹄地朝沈渊啄来!

    这鸟喙连树干都能轻易撕碎,叨在人身上还了得?

    “妈呀!它为什么追我?!”沈渊被万劫提溜着领子高高腾跃在半空,花容失色地捂住眼睛。

    独眼木鸟追着沈渊二人,将周围啄了个稀烂。

    天摇地动中,雾杳攀紧树藤,一边伏在许明姌身上抵挡着飞溅的木片,一边抽空观察着战况。

    那些日月楹柱上劈山裂海般的深痕,想来就是木鸟在自己的身体“年久老化”时就地取材留下的。数量很多,从树顶一直绵亘到树根。

    也不知木鸟在此生活了多少年。

    方才万劫磨蹭半天,又是生火又是给她盘发的……

    难道就是在等这东西?

    为什么只有沈渊被针对?

    因为荣枯症?那为什么她没事?

    “放心,有我在,它伤不了你。”万劫熟稔地安慰着,一把扣住沈渊的下巴使他直面木鸟,并扒拉开他紧闭的眼皮,“好好看看,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为了能让沈渊清晰地观察到木鸟,好几次,万劫都是卡着咫尺之距才将沈渊带离木鸟攻击范围。

    沈渊愈发腿软了,眼泪汪汪道:“看、看什么?啊!它又过来了,快快快快走!呜呜呜疼,别扒拉了,我看就是了。唔,它、它背后双翅间的颜色好像有点不一样?”

    “具体是哪里?”

    “自、自翅根往下十六七寸。”

    万劫又问雾杳,“小兔精,你看得出分别吗?”

    雾杳蹙眉仰眸。

    自荣枯症复发后,她视物不清,此刻木鸟遥遥凌空,只有模糊的大片枯黄色。

    她扬声回道:“不行,太远了。”

    “哦,那近一些就行了吧。”万劫摸着下巴兀自点点头,指尖一松,任凭沈渊从半空中向下坠去。

    “啊——啊——啊——”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

    密丛丛的紫藤被撞出一个又一个人形大洞。

    “沈渊!”雾杳扑到树干边缘,正要下望,突然双脚一悬。

    “沓。”

    万劫抱着她踩在木鸟背后。

    木鸟收起羽翼,如一柄锥子般划破长风向沈渊追去,全然不顾背上的雾杳二人。

    万劫将雾杳放在沈渊所说的颜色有异之处上,托着她的腰,以防她被颠飞出去,凉悠悠的吐息拂在她耳廓,“来,仔细看看。”

    沈渊的惨叫响彻云霄。

    日月楹柱虽高,但跌落成一滩烂泥也不过片刻时间,雾杳没工夫和万劫追究什么,当下认认真真地观察起来。

    然而。

    雾杳急得满头大汗,“你是想要我看什么?它只是背部颜色有细微差异而已,没别的异常。”

    “唉,你这老花眼呐,我还不如带沈渊上来呢。”万劫将雾杳手掌按在木鸟翅根处,“摸摸呢?你不是触感敏锐么,能摸出什么么?”

    “你就不能先把沈渊救上来再说?!”雾杳气得想骂娘,刚抹了药的手指一通摩挲,刻下道道血痕,“等等,这里好像有缝隙!”

    木鸟的制作巧夺天工,若不是雾杳是荣枯症,还真摸不出这比头发丝还细的缝隙来。

    万劫顺着雾杳提示的地方,一指下去,深深揿碎了木鸟坚如巉石的背部。

    不过。

    鸟身内部有核心机扩,也有保护机扩的机扩,错综复杂,鱼目混珠。一眼望去,根本不知道该破坏哪个,才能使木鸟停止运作。

    而且,整座木鸟就是一个迷宫。纵使是沈渊指出的那十六七寸之处,每掀下来一块木头,就像打开了一道门。从每道门见到的机扩群组也截然不同。

    背部受创后,木鸟突然放弃了沈渊,陀螺般翻滚着,试图把雾杳二人甩下去。

    “看来就是这儿了。”

    万劫一手搂紧雾杳,一手攥住木鸟翅膀稳住身形,脚下用力,从雾杳找到的地方势如破竹地将机扩碾成齑粉,直直落入幽深昏黑的木鸟体内。

    “咔呲。”

    “咔呲。”

    “咔呲。”

    一组组机扩发出自鸣钟般的规律响动,回声与回声相碰,如梵呗,如挽歌,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发麻。

    “你到底要找什么?!”雾杳运足目力左右张望,她估算着只怕还有二十几息,沈渊就要落地了!

    万劫袖口一涟,银潢印在指尖煜煜生辉,“找能放得下这个的地方。”

    银潢印?

    难怪她觉得将银潢印用来在绿沼中找路十分鸡肋,原来是专门解决这守着入口的怪鸟的?

    木鸟腹中昏黑,却又不是完全的黑。遇黑越亮的银潢印无法发挥作用。

    雾杳只好改为侧耳倾听。

    “咔呲。”

    “咔呲。”

    “咔呲。”

    机扩声连络不绝,有快有慢,有尖有润,想要在其中找出端倪,难度如同在大雨中找出某一颗特定的雨滴。

    “啪嗒啪嗒。”雾杳辨得鼻血如注,眼前一阵阵发虚,才骤然指向一处,“那里!”

    万劫带着雾杳落在那组核桃般凹凸复杂的机扩前,果然在中心发现了一个孔槽。

    银潢印放入孔槽,严丝合缝。

    霎时,嘈嘈切切的机扩声一同敛去。

    雾杳眸光一锐,“快走!”

    须臾的死寂过后,是摧枯拉朽的坍塌声。

    整座木鸟仿佛被抽走绑绳的粽子,四周的机扩群组如粽叶般哗啦啦散落,往雾杳二人的脑袋上砸来。

    万劫以机扩为落脚点,两三下就从逐渐解体的黑暗,抱起雾杳迈入了花雨纷飞的日光中。

    “啊——啊——”

    正好与惊怛万状的沈渊对上视线。

    三人同时下坠。

    沈渊单手扯断往雾杳脸上飞来的一根紫藤萝,以藤作鞭,微微抖了两下,将沈渊如东坡肉似的缠住。

    小楼般的巨鸟化作了一堆又一堆机扩零件,山崩土裂般的枯黄色中,忽有一线雪光闪过。比木鸟眼珠更宽大一些的雪光。

    雾杳没能看清是什么。

    紫藤越来越稀疏,树根越来越近,视野中却没有出现预想的土黄色地面。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极为艳烂的蓝色水光。

    方才藤萝密布,在树顶时一眼望不到底。此时一看,日月楹柱竟是生长在一片浅滩中。

    浅滩只漫到小腿。

    “沓。沓。”万劫抱着雾杳在日月楹柱的树干上借力踩了两下,减缓了速度,轻盈落在水中,连水花都没溅起。

    手中长长的紫藤则往上一甩,挂在了枝丫上。

    “哕!”

    腰腹都被勒得紧紧的沈渊在空中旋转三周半,吊死鬼般悠悠忽忽地停在雾杳头顶,一脸菜色。

    “待在原地别乱跑,我上去接明姌。”万劫扶了扶脸上面具,丢下一句话便又返身上树。

    “簌簌——。”

    静谧的风声送来雾杳惊魂未定的心跳声。

    沈渊眼角满是生理泪水,“哕——好难受,杳——哕——杳杳,救我哕——!”

    雾杳一边打量着周遭,一边搓了搓鸡皮疙瘩,避开头顶那浇花壶似的一串串泪珠,敷衍道:“别急,你的七殿下一会儿就来解救你了。”

    “呜呜呜哕呜呜……”

    虽然不过是从树顶来到了树底,雾杳却觉得如同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美得像传说中的极乐净土,入目皆是绮靡缜密的花光树影,连空气都是梦幻的烟霞紫、碎冰蓝。

    脚下的水滩很冷。

    万劫给雾杳等人准备的靴子是与水靠相同的防水材质,长度正好比水位高一些。

    可即便有长靴阻隔了水流,雾杳还是瑟瑟发抖。

    尤其,她身体里还有另一股肩头伤口带来的相似寒气在乱窜,此刻内外夹击,连说话时的呼气都仿佛掺了冰碴子。

    冷,倒还没什么。雾杳更在意的是,这水滩剔透如镜新磨,丝毫没有虾蟹卵石,虽美,却看得人有些目眩胸闷,本能地想要远离。

    这禁地只怕易进不易出,雾杳眸光沉沉。

    本来她想在入禁地之前将万劫解决了的,谁知还是被这狐狸骗了进来。

    若是不能及时找到明婵,只怕许明姌也难独活……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雾杳从水面挪开目光,头顶的丫杈间零零碎碎地挂着木鸟的断肢残尸,还有一些木鸟追击沈渊时啄下来的树片。

    其中一块正好是万劫三人之前生火的地方。

    雾杳这才想起,万劫并没有折了日月楹柱的树枝当柴禾,而是自备了炭墼与火镰,眼前这块被他们生过火的地方干净如初,一丝一缕都没被烧焦。

    树洞中泡满绿沼而不腐,树干遇火而不燃……

    这水火不侵的日月楹柱做成的巨型木鸟,若是没有万劫这等武功绝世之人,与雾杳沈渊这般的荣枯症,恐怕就算是来了一整个禁军营也得折戟而归。

    很快,万劫带着许明姌下来了。

    “走吧,我们去找小婵。”

    他笑意盈盈地望向这一片虚澄无垠的水泽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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