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爱你,护你。”

    后面这句话的声音极低,极低,依然被她听得清清楚楚。

    夏折薇讶异抬头,后知后觉想起角落里原本还站着一个被自己忽视的人。

    斑驳的世界里,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泛着少有的认真。

    巷口的戏班子前段时间已经撤走了,小巷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偶尔能听到几声香丰正店传来的乐曲声。

    穿堂风呼呼吹着,隔壁坏掉的窗牖嘎吱作响。

    夏折薇下意识想说些什么,来打破此刻两人间的沉寂。

    她张开干涩的嘴唇,鼻腔却因戛然而止的哭泣不由自主发出急促的呼哧。

    在崔皓无奈眼神的注视下,夏折薇窘然起身,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巷口的戏班子犹在咿咿呀呀。

    “贫贱夫妻百日哀,那是画本戏曲,或者有钱人家的玩意,奢侈得很。”

    “如果世上有爱情呢?”

    “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哪样不需要用钱来填?一个虚无缥缈,一个实际可靠,聪明人都知道应该怎么选。”

    少年轻轻笑了:“按照你这样的说法,嫁到富贵人家,想要什么便能有什么。”

    后来她是怎么回答的?

    夏折薇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还梦到了自己从孙府回来后,撞见二狗子和他朋友之后发生的场景。

    头发和脖颈之间又潮又闷,始作俑者是张半湿不干的帕子。

    窗外天光大亮,不知过去了多久。

    夏折薇掀被下床,赤脚冲向门外。

    “咸菜伤身莫要再吃,待药熬好,阿爹也喝一碗罢。”

    正值初夏,时令菜蔬应有尽有。

    夏老二充耳不闻,一口馒头一口咸菜,吃得津津有味。

    崔皓劝不住,手上打扇熬药,心中无奈。

    天边的太阳悄然西移,火炉前水汽蒸腾,各种药物在黑褐色的沸水中起落浮沉,随着间或的搅拌,又苦又涩的气息愈发浓厚。

    “醒了?”

    崔皓闻声转头,微垂的双目瞬间睁大,随即皱起眉头:“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你也不嫌扎脚?”

    夏折薇顾不上理他,径直朝隔壁跑,途中凌空而起,被人拦腰抱着往相反的方向走。

    “二狗子你干嘛?快放我下来!我要看看阿娘怎么样了!”

    她挣扎得实在厉害,崔皓险些抱她不住,只得抬高一条腿朝上顶顶调整姿势。

    她的双脚始终摸不到地面,蹭到屁股的腿部肌肉紧实有力,夏折薇又羞又怕,只得抱紧了他的脖颈。

    崔皓微微垂头,语气喜怒难辨:“你昏倒后孙娘子寻来了,知晓情况后,回去使人送药过来。

    阿娘喝了一幅便已好转许多。反倒是你的情况更严重些,知不知道自己发烧了?”

    孙素问给的是什么灵丹妙药,竟能做到药到病除?

    悬在心中的大石落下,夏折薇不再挣扎,长出一口气,直觉人中处都被这口气烘得发热,显然烧得不轻。

    “我阿爹呢?他没事吧?哎呦!”

    崔皓把她放到床上的动作有些粗暴,偏硬的床板硌得屁股生疼。

    刚才没穿鞋下地跑弄脏了双脚,夏折薇稳住身形,双腿悬空,前后来回晃动。

    有了他在田里卖力,捂了一冬一春的肌肤没被晒黑,在穿户而过的天光下隐泛莹白。

    崔皓单膝跪地,屈指攥住其中一只纤细的脚踝,在掌心缓缓收紧,用帕子拭净脚底沾染的尘土。

    一点一点,就连蜷缩的指缝也不放过分毫。

    少年的嘴唇紧紧向内抿成泛白的“一”字,颤动的长睫遮住了眼底外露的情绪,整个人偏执、认真,像是捧着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宝。

    指上的薄茧无意间擦过敏感的脚心,撩起奇怪的痒意,不断积聚,积聚。

    夏折薇呼吸炙热而短促,无意识抓皱了身下的床单。

    房内陷入诡异的安静,空气闷热缠黏,没有人肯当先说话,打破这场无声的对峙。

    擦净脚后,崔皓起身离去,没有多给她一个眼神。

    水声淅淅沥沥,应是他在洗手。

    如释重负的夏折薇趴在洒满阳光的床上,心脏砰砰狂跳。

    嗓子眼升起难以抑制的痒意,用食指蹭蹭发痒的鼻尖,夏折薇好一通咳嗽,暗忖自己应该也中招了。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她用被子捂住口鼻,咸鱼翻身。

    崔皓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直冒苦味的汤药:“喝了。”

    晕倒之前以及醒来之后的那些事情,像是从未发生过。

    夏折薇心头微松,捂着口鼻慢吞吞坐起来接过汤药,同时挥挥手,示意他往后躲远些:“谢了!我阿爹阿娘喝了吗?”

    入口的汤药涩中带苦,苦中带酸,顺着口腔直冲脑门,难喝得她全脸皱巴,头嗡耳鸣。

    崔皓的嘴唇动了动。

    “什么?”

    余味勉强算是有些回甘,哪怕此刻太烫,长痛不如短痛,最好一口干了。

    夏折薇一饮而尽,端详着喝干净的汤碗,咂摸汤药的滋味:“刚才你说什么了?我没有听清。”

    “还有,全家现在就剩下你还没被传染,从今往后咱俩分开睡,你最好再离我远点。”

    “除了你的阿爹和阿娘,难道就没有别的需要在乎的人?”

    下巴被长指托起,崔皓欺身质问,鼻尖与她相贴。

    夏折薇眨眨眼睛,用烧得有些发懵的头脑认真想了一想:“昙昙和……小呆?”

    他离得实在是太近了,这样的距离,足够让他吸入不少自己呼出的热气,很容易感染瘟疫。

    夏折薇屏住呼吸,伸手抵在二狗子的胸膛上,想将人推远些,同时歪头闪避开他托着自己下巴的手。

    崔皓不肯遂愿,改托为掐,“夏折薇,你到底有没有心?”

    他这话说得毫无缘由,叫人摸不清头绪。

    夏折薇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张嘴想要问话,却因不敢呼气发不出丁点儿声音,只能边瞪他边掰他的手。

    少女双眼圆睁,脸颊憋得涨红,经过药汁滋润过的嘴唇开开合合,如同一尾上岸后急需水源的鱼。

    崔皓眼眸转深,倾首覆面,深深吻了上去。

    最近也没做出什么需要赔给他利息的事啊!!!

    夏折薇不由得楞住了。

    然后就被啃了。

    生啃。

    夏折薇愤怒了!

    夏折薇开始挣扎。

    她的力气不小,现下没吃饭又病着,造成的威力实在有限,没能把二狗子弄开。

    可能有些不太耐烦,原本掐着夏折薇下巴的大掌顺势向下,紧紧掐住了她的脖子,隐隐有逐渐收紧的趋势。

    汗毛根根竖起,心脏急剧狂跳,几乎喘不过气,濒于窒息的快感潮水般袭来。

    他的嘴唇好软。

    夏折薇渐渐忘记了挣扎。

    不知过去了多久,他终于肯放过她。

    长长的银丝拖出老远。

    夏折薇怔怔看着,面颊悄然发烫,嘴却不服气撇了撇:“你磕我牙了!”

    眼瞅着二狗子重新凑近自己,她下意识往床的里侧缩了缩,语气颇有些虚张声势的意味:“干什么?!”

    崔皓缓缓迫近,好看的桃花眼中再次泛起细碎的笑意,宛如一只即将进食的狐狸,从容,优雅,不可抵御。

    等她可怜的脖颈终于逃脱他的魔爪时,夏折薇眼角含泪,气喘吁吁:“我到底欠你什么了?怎么还来?”

    崔皓并拢四指,托住她的下巴,带有薄茧的长指一寸寸拂过她柔软的嘴唇,又红又肿,好不可怜。

    “还磕牙么?”

    “……”

    确实是不磕牙了,可她现在只想磨牙,如果可以狠狠咬二狗子几口更是再好不过。

    夏折薇杀气腾腾怒瞪着他。

    “这里,到底有没有心?”

    对他来说,她射过来的视线造成的杀伤力近乎为零。

    崔皓抬起一根手指,点在夏折薇的心口,低声问。

    “关心了所有的人,为什么问都不问我?”

    他专注看着她,双眼透亮而深邃,就像是能够望进她的心底里去。

    夏折薇呼吸稍顿,悄咪咪尝试朝后挪动屁股,撞上了身后坚硬冰冷的墙壁。

    “你……活蹦乱跳的,咳咳,难道还需要问?”

    不知为何,她有些心虚:“而且刚才我不是还在和你说分床的问题吗?分明很关心你。”

    崔皓若有所思:“是吗?”

    夏折薇疯狂点头,点得头都更晕了些:“是!”

    她的语气逐渐坚定:“当、然、是!!!”

    崔皓:“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你不必再为瘟疫捂着口鼻避开我。”

    更亲密的事情。

    夏折薇觉得头更疼了,嘴也更疼了。

    “倒也不必牺牲这么多。”

    崔皓挑眉:“你当我是什么?”

    “只是能够共患难的朋友?”

    夏折薇舔舔嘴唇,下意识想要点头。

    “亲也亲了,抱也抱了,摸也摸了,睡也睡了,你打算翻脸不认人?”

    夏折薇退无可退,“说话就说话,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不能!”

    崔皓气定神闲,步步逼近:“你会跟孙素问搂搂抱抱,亲亲睡睡?”

    “提她做什么?跟她有什么关系啊?”

    夏折薇热得脑袋都快冒烟了,伸手推他。

    “那和其他朋友呢?”

    崔皓再次吻了上来,含含糊糊问:“会像我们现在这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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