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恼人的雨声似乎骤然远去了。

    夏折薇后悔自己早早吹灭了油灯,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应该是睡着还是醒着。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身侧人的呼吸比她印象中的粗重许多。

    小雨淅淅沥沥滴打在今夏新生的构树叶片上,与不远处的香丰正店飘来的琵琶声遥遥相合。

    等二狗子去洗澡,肯定一眼能瞅见她买的香胰子,也就不需要她再费劲心思说些什么了。

    “阿皓,你不洗洗再睡吗?今天天冷,要不要我给你烧些热水?”

    终归是没有忍住,夏折薇问完悄悄竖起耳朵,心脏高高悬起,期待着他答应下来。

    崔皓:“不必麻烦,我已在香汤馆里洗过了。”

    香汤馆位于东京内城城东的甜水巷,和东京外城城郊西侧的金明池相隔甚远,有赵去非在的情况下,定然不会让二狗子去那些公共的浴堂里同人共浴,他和谁一起去的?

    夏折薇坐起身,循声凑近崔皓一些,想闻闻他身上的味道。

    房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她一个不留神,整个人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情急之下,夏折薇用手掌撑在他小腹上面,忽然觉得手感不对。

    温热、潮湿、又黏腻。

    很像未曾经过包扎,自然凝固的伤口再次绷裂。(审核,注意这里描述的是血。)

    夏折薇怔了怔,当即将手伸进他衣服里面,想要再确认一番。

    一只大掌隔着衣服轻轻按住了她的手。

    “……随随便便就乱摸男人,夏折薇,你知不知羞?”

    崔皓深吸一口气,垂眼掩盖住自己因她亲近而瞬间泛起的欲色。

    “之前是谁求我,希望我能主动?”夏折薇悄悄挪动指尖,想确认刚才的究竟是不是错觉,“又是谁,费尽心机也要让我唤声夫君来听?”

    她垂下头,凑到他颈间轻嗅,诱哄道:“阿皓,是谁?”

    黑暗中的呼吸变得越发粗重。

    他用掌心托住她的后脑的动作有多温柔,胸膛压倒她俯靠在他怀中的上半身就有多用力。

    天旋地转间,微凉的唇瓣覆了上来。

    随着不断的实践,他已炼就了极为高超的吻技,仅靠唇舌便足矣蛊惑人心,令人于飘飘间忘乎所以。

    还没弄清楚他小腹处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夏折薇不甘心就这么被他掌控。

    她紧紧抿住双唇,不让崔皓得逞,同时重新朝他的小腹处探去。

    男人辗转反侧,重重在她下唇处啮咬。

    夏折薇吃痛,不得已张开了嘴。

    不等她报复性咬回来,狡猾的小蛇已灵活钻入其中攻城略地。

    更为可气的是,他仅凭一只手就能将她两只手腕牢牢禁锢,高高举过头顶。(审核,注意这里描述的是女主想要确认男主是否受伤,被男主制止了,全程没有脖子以下。)

    在她能用双腿反击之前,她已被他吻得喘不过气。

    夏折薇清醒的意识逐渐涣散,她觉得自己像是躺在一扁窄瘦的小舟上,无力地任由急剧的风浪将自己越推越远,越推越高。

    风狂雨骤,深夜方休。

    天光大亮,夏折薇抬手遮住双眼,疲惫坐起身来,被子从她身上滑落,堆叠到腰胯之间。

    身侧冰凉一片,崔皓不知何时离开了。

    她掀开被子下床,提壶往杯中斟满清水,仰头连饮数杯,方觉得好了一些。

    昨夜那人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噩梦般恼人,根本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

    夏折薇连忙打住念头,红着脸望向窗外,外头的天空白晃晃一片,让人分不清时间。

    昨晚二狗子身上被一股陌生的香气笼罩着,倘若她在他的小腹上摸到的真是血……

    她骤然转身,撩起被子查看,床单干干净净,连块暧昧的水痕也无,显得极为正常。

    可这种所谓的正常,恰恰说明了崔二狗昨晚并不正常。

    夏折薇目光一凝,发现他的枕头下面露出一角纸痕。

    她拽住那一角往外一抽,展开来看。

    竟是许宁的卖身契!

    他既然留在这里,还故意露出一角,应该就是特地留给她的。

    那为什么不放在桌子上,却偏偏要放在这里?

    这厮好生无赖,夏折薇脚趾扣地,不敢再让自己深想下去。

    最近多雨,荒地不需要灌溉。

    习惯了日日忙碌,骤然空闲下来,夏折薇好不习惯。

    略一思索之后,她决定先去东京城里的各家书肆里逛逛,寻些与花卉相关的农书,增长一些见识,精进自己的技术,如果时间来的及,再去京郊把卖身契拿给住在荒地的许宁。

    “嫂嫂?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走在大街上,忽然听到赵去非的声音,夏折薇循声抬头,同他打了个招呼,下意识朝他身后望去。

    赵去非疑惑道:“子炜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出来?”

    夏折薇反问道:“这话不应该让我来问你吗?”

    赵去非茫然摇头:“他没说今天要和我一起出来。这样隔空喊话好不累人,嫂嫂何不上来一叙?”

    折腾她大半夜后,二狗子一大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又没和赵去非待在一起……

    等他今晚回来,当着阿爹阿娘的面,她定要问个清楚。

    夏折薇抚抚鬓角,笑着婉拒:“我这边还有些小事,失陪了。”

    到了书肆,她随意拿起一卷《群芳谱》翻看。

    书里不仅罗列了各种花卉,还有它们的特点,种植方法等,写得极为老道。

    夏折薇逐渐入了迷。

    有人又惊又喜唤道,“薇薇?!”

    怎么又遇熟人?

    夏折薇恋恋不舍放下书,偏头去寻,不期然看到一张儒雅端方的脸,陌生里带着熟悉,顿觉羞涩拘谨,“陵游哥哥?”

    沈陵游温和笑道:“女大十八变,我鼓起勇气唤了,不成想竟真的是你!他乡遇故知,今天可谓遇到人生一喜啦!”

    比起他的欣喜,夏折薇高兴归高兴,不知怎的,又有些说不出的心虚。

    “陵游哥哥,落葵呢?”

    “我来书肆买书,她不耐烦陪我,在家里歪着呢,你可要随我回去认认路?以后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身后有道存在感极强的视线,夏折薇后头去寻,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一切都很正常。

    她转回头,同沈陵游笑着说话,只当是自己多心。

    不远处的某处暗巷内,几个剽悍汉子们步步紧逼,人人手握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昏暗的天光下泛着寒光。

    为首者冷冷嗤笑道:“昨儿让你小子逃了是咱们大意了,刚才居然还敢停下乱看热闹,分明是瞧不起咱们哥几个,跟我上!”

    崔皓站着没动,“这附近不远处就是皇城司,你们确定要在这里同我动手?”

    这处是个死胡同,平时鲜少有人会来。

    汉子们没有答话,依旧狰狞笑着步步紧逼。

    崔皓摇头叹息,“那就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们。”

    下一刻,大批埋伏在附近的任逻卒一窝蜂冲了上来,将汉子们尽数拿下。

    “你到底做了什么?皇城司的人怎么会任由你差使?”

    为首者目眦尽裂,被人反剪双手跪在地上,不甘心地大声质问。

    “老实点!”

    乌黑的长靴重重踩在他宽厚的背脊之上,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崔皓没有回答,施施然离开了这处暗巷。

    路过那间书肆时,里面空荡荡的,夏折薇和那个男子已不在那里。

    两人相谈甚欢,显然是旧相识,他掸掸身上看不见的灰尘,目光黯淡下来。

    皇城司的前身是武德司,往上可以追溯数任王朝,已存在数百年,非历朝历代皇帝的心腹不可担任,执掌宫禁、周庐宿卫、刺探情报,积危甚重,是蔡相唯一不能插手的地方。

    一轮白日明晃晃斜挂在天边,北风吹透单薄的麻衣,留下透骨的凉意。

    崔皓孤身一人走在车马如织繁华似锦的大街上,倏尔想起初遇夏折薇的那个傍晚。

    不在那间书肆,是和她的陵游哥哥一起走了么?

    唤他哥哥是在故意恶心人,唤那位就……

    崔皓轻抚小腹,紧紧抿住唇瓣。

    昨日离开金明池时,他故意没让赵去非相送。

    回去的路上,果不其然有人尾随在他的身后。

    雨势掩盖了罪恶,黑夜遮蔽了罪行。

    几经缠斗,借着靠近皇城巡察的护卫,他成功甩开了那伙人。

    不想夏折薇担心,他又特地寻了处浴堂,忍痛洗去血迹,换了干净的衣裳,急急赶路回去,可还是险些被她发现。

    “子炜!”赵去非匆匆从楼上赶下来,不住喘着粗气,“你怎么没和嫂嫂在一起?前不久我还看见她一个人走在街上。”

    想起书肆里看到的那幕,崔皓垂眼不语。

    赵去非热络至极,不由分说将他拉进包厢,“听说最近城里不太太平,皇城司的人似乎……”

    约莫过了几盏茶的功夫,一个不起眼的灰衣小厮悄无声息走到赵去非跟前,低声回禀了些什么。

    赵去非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子炜,猜猜刚才他们抓住了谁?”

    崔皓淡声道:“可能是几个倒霉鬼。”

    赵去非:“这背后主使者,居然和嫂嫂也有关系!不然也不会报到我这里来。”

    崔皓低头品茗,好整以暇挑挑眉毛:“怎么会和她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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