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当日。决定成败的时刻就是现在了。

    我倒是不担心自己,平时课堂小测成绩一直很稳定,虽然因为精力分散期末大概是冲不到topline的,不过每次给蜂乐回讲题的时候都自己巩固一遍,我还是挺有信心能拿个好看的分数回去。

    至于被补习对象……只能说我绝对不会是最担心的那个。

    第一次给同级生补课的阪田在走廊上拉着人絮絮叨叨个没完:“蜂乐君,这个概念要区分开……很容易被当成是陷阱题,一般会在开头出选择,如果看见这个修饰词的话?”

    “滚铅笔吧!”蜂乐回说得很自信。

    阪田沉默着用绝望的眼神看向我。

    我摇摇头,示意他别担心:“放宽心吧。”

    他一愣,眼中渐渐浮现了信服的神色:“有秘诀?”

    我笑了:“一切自有天意……”

    看着阪田被雷劈一般的表情,我真的有被逗笑,但是强行忍住了。

    蜂乐回就在这时扯扯我的衣领,又在我回头前用几根手指夹着捋顺:“要拐弯啦。”

    哦。要到教室了。我向阪田点点头,这次是真的让他别担心自己好好考。

    不过调侃归调侃,我确实不怎么担心。每次的及格线不是固定分数,是按最后全体学生的平均成绩算,蜂乐回只是没把精力分给文化课,脑子又不笨,极端一点考前狂背划重点内容也能擦线过关,更别说这次严阵以待提前准备了。

    几个科目分散作三天考完,一个礼拜后拿成绩,接着就是两个月左右的暑假。

    我还没开考就在心里散漫盘算起了暑假的安排。其实是早就有数的:回老家去看看外婆外公、拜访一趟义堂医生、跟学生会部门的聚餐、死磕英语原文书、抢J1联赛的门票……

    列出来的事项足够填满整个假期。我却仍然怀有一种轻松的期待。

    这不是我最喜欢的季节。但一切转折都理应发生在夏天,咒语般灵验。数个夏日的记忆轮番叠加着上演,风轻也干燥,晒干的草叶被踩碎后有清香,西瓜是甜的,汗液闻起来像海水。

    再说……

    我估计蜂乐回今年也没多少空闲时间。

    光足球部的集训就有十天,俱乐部那边也不知道还去不去夏令营——他确实在考虑后拒绝了试训,但是实力强劲的对手还是很有吸引力的,之后也去过几次类似的活动。

    八月份的生日肯定是会空出来,在那前后就不知道他到底能歇几天,不过夏天到了,这人一年中的亢奋期也来了,说不定是乐在其中……

    我接过前桌递来的卷子又传下去。那姑娘眼神在我脸上停留了两秒,小小声有些雀跃地说考完就能放假啦!

    我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讲台上老师敲敲桌子:“考试不要交头接耳。”

    两人一前一后板直了腰。

    一目三行草草读完满篇题目之后,我心中最后一点担忧也全然消退,我押题押中了,之前强行压着他刷了两遍,没中失忆魔咒及格绝对没问题。

    不过不是霓虹人!

    以第一天的轻松度过为良好开头,剩下的几天考试也顺利度过。

    考完最后一科教室里响起一片欢呼,快乐暑假到了!成绩没出又算什么。

    老师哭笑不得地理着手里那堆卷子,提高声音招呼几次都没能压下放飞自我的学生,摇摇头强调着放假也要注意安全,别下河游泳——

    苦口婆心重复了一万遍的安全警示听进去了多少没人知道,反正我没在听。这半天空闲时间我打算约经理出去逛逛,上次逛街都忘记了是多久前的事。

    课桌底下讯息发到一半,我就很难继续下去了,某人趴在桌面上用气音吸引注意的行为存在感太强,我也只好歪下腰问他干什么。

    出去玩吧。蜂乐回在比口型。

    我张了张嘴也准备用口型回复——教室太吵了,不大声说话完全听不见,但转念一想实在很傻,改为用短讯弹过去。

    「我:看」

    「我:手机」

    「蜂乐:啪!」

    ……卖什么萌啊。我无语,他正摸出手机在触屏键盘上敲敲打打,抬头对上我的视线,咧嘴一笑。

    我的手机也适时振了一下。

    「蜂乐:出去玩吧!天气很好」

    还不如把中心词改成约会呢,接受还是拒绝我都找得到理由。腹诽着,我诚实回复。

    「我:我和樱井约了去逛街,你来晚了」

    「蜂乐:看」

    看什么。我看过去,蜂乐回就露出了那种以往百分之八十的情况下我都不会拒绝的表情,上次让我挽起裤腿下了河,上上次帮他放风。他以为会管用么?

    ——不过我确实晾他挺久了……

    ——也没多久。每天都一起走算什么冷处理啊?

    那端经理同意的回复已经发了过来,我动动手指。

    「我:……你介意再多一个人么?」

    最后变成了足球部的团建活动。

    起因是我叫了蜂乐,经理想了想又拉上了男友,而刚好对方和足球部的其他人在一起,收到消息就一起过来了,队伍得到进一步扩大。

    再想逛街是不成了,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KTV唱歌。

    作为唯二的异性,开始就被充满期待并起哄地推举出来作为开场人。经理率先接过话筒扫了一圈蠢蠢欲动的DK们,眼风所及之处都怂怂地收敛了声音,但她还是给面子地选了首热单。

    《うっせぇわ》的紧凑鼓点前奏响起来,我挑了挑眉,看来最近真的是积攒了不少压力啊……

    不耐烦的怒音也唱得很到位,经理非常真情实感地怒斥着。我看到对面的男生小小声在跟同伴低语——大概是在紧急反省最近有没有做什么让她血压升高的事情,想到她最近大概是在跟隔壁部门扯部活经费什么的,两边的苦水我都有听……我保持着笑容跟着打节拍。

    蜂乐回从点歌台回来,灵活穿过或站或坐的男生们在旁边挤挤挨挨坐下,小声侧脸过来:“感觉是你的风格哦。”

    我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像个反复玩的老梗。我同样也小声回答:“我就是拼盘披萨是吧。”什么都往上拼。

    “晚上去吃披萨也不错——不过比起うっせぇわ(吵死了),你一般会说だまれ(闭嘴)……”

    我现身说法:“好了,请闭嘴吧。”

    小话环节终止在伴奏收声,我知道下个是我了,正襟危坐等着话筒传到手上。经理发泄完后肉眼可见地心情好了不止一点,也在男生们充满敬意的自觉避让中在我另一边的空位落座。

    前奏响起来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谁失望的叹气。

    蜂乐刚进门窜过去点歌的时候就被我揪住短袖,帮忙点了首经典老歌。无功无过一首唱完,我就混在人堆里不凑热闹了,看一堆男性生物鬼哭狼嚎。

    不知道是谁点了首《冬のライン》,开口几句还只有一两个人的声音,还没挨到高潮就变成了全体乱七八糟的合唱。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大空翼。

    蜂乐回也站起来大声唱着,唱到那句“いまの俺は冬のライン”时神采飞扬地看过来,彩光倾泻下来,我没去过巴黎圣母院,但玫瑰花窗投下的迷幻光影此刻就停留在他的脸上。

    我大概是不自觉地笑了出来,不然他为什么会笑着伸手把我拉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合唱人数第二多的居然是樱桃小丸子的op,乱七八糟地合唱着拟声词的场景让我表情格外的复杂,左边的经理抖得整个人都要砸我怀里了……啊,这首我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点的,他就夹在右边唱得相当起劲。

    混乱的k歌环节结束,后面纯粹就是群魔乱舞,经理也按耐不住再次上台唱了最近的流行单。我继续当没有感情的鼓掌机器。

    从KTV出来也快饭点了,一群人决定去吃烤肉,是足球部之前聚餐就经常去的地方,熟门熟路。经理有一沓优惠劵,再加上实惠且量大的肉,成为了运动少年们聚餐的不二选。

    吵吵嚷嚷一顿饭吃完,青少年的战斗力实在惊人,大多数人吃撑了,反正今天放假也不急着说要回家,干脆再做点消食活动,抱着足球去了最近的篮球场——确实篮球场比足球场要好找多了。

    他们跟原本在玩1v1的初中生们商量了一会,摩拳擦掌地加入其中打起了半场比赛。

    篮板下的混战,我眼尖地看见几个傻蛋手背在背后争球,纯属禁区防止手球的应激反应了,最后球砸到谁的腿上滚出了场边……

    我和经理就坐在场边围观,她今天真的举着手机拍了不少素材。还记得之前她有提到过想剪一个部员表现合辑来招新,我想着不会吧,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她反问:“不行么?”

    我侧目:“你真的是想招人么……”

    边看球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我眼皮渐渐变沉,大概是因为骤然放松了下来,居然坐着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

    有一点意识的时候,周围已经安静下来了,身上还有点凉意。

    处于清醒与不清醒之间,我隐约感觉到还有谁在我面前,警觉意识瞬间让我头脑清凉……直到我闻到了熟悉的海盐味。

    也是。他当然会在的。

    心下一松,是熟人也没有假装还没醒的必要了,我影影绰绰能感知到蜂乐回正在望着我出神,他在想什么?迟缓犹豫的瞬间,我错失了最佳的睁眼时机。

    眼睑遮挡下最后一点昏黄的光被盖住了大半。

    少年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我的睫毛,小心翼翼就像抚摸新生羊羔的脊背,有酥麻的痒意。

    ……我默然。想叹息。

    剧烈运动中做好防范是很有必要的,防止场上伤到别人伤到自己,蜂乐回没有留指甲的习惯,长出一点就寻思着剪掉。

    他经常低头看见觉得该剪了就来找我借指甲剪——我包里确实是会备得有的,便携型号,在他手中小小一个,他就把头发别在耳后低头使劲专注着、别扭地捏着去剪。蜂乐回的指甲很硬,指甲剪夹断那短短一茬的时候会发出清脆的声音,挂着链子的尾部一晃一晃。

    掏耳朵的时候是不能说话的,同理对应着剪指甲。他总是如临大敌地对待着修剪指甲的工作,每次小心翼翼剪完一片再松口气接着与我交谈,我也总是坏心眼地趁着沉默时间一口气扯出多个话题,蜂乐回开麦时间开启回忆不过三秒,就理直气壮地说着太多啦记不住。

    太熟悉了。也不能再继续了。

    我眼睫颤动着,他当然知道我醒了。手指一顿,却没有挪开太远,柔软的指腹隔着一层薄薄的眼周皮肤虚抵着眼眶骨,我却恍若感受到了那半月形的指甲边缘,锐意直逼眼球。

    他半蹲在我面前,发丝贴着额头,面颊上还有点薄汗,一如既往地笑着呼喊我的名字,说回去吧。背着光面容也罩在影子里,只有那双金棕色的眼睛熠熠闪光。

    可是他的手还在抚摸着我半眯的眼睛。

    那种抚摸并不是旖旎或者是充满欲.望,只是亲昵的,小心翼翼的,喜爱的。

    他看着我的眼神专注像是一个吻——我确信——不那么确信他不会那样做,又或者是一声笑叹、一息烦恼。我从未见过的。

    某个念头如同一道惊雷闪过。

    那是、那不是……

    ——我陡然意识到自己到底犯了多大一个错误。

    我想起了他说的要小心,想起他玩笑的、认真的喜欢,想起他说的约会和意义不明的注视……法克,那真的是一个提醒!

    不是什么荷尔蒙的骚动也不是对未知的好奇,更不是不安的产物。我本该意识到的。我早该意识到的。

    他很清楚自己产生了什么感情、想要什么东西。……到头来不明白的那个人反而是我。

    眼睫不停颤动着,他若有所感地笑容微敛,却只是上手戳一下我脸颊又收手,没事人一样直起腰。

    尴尬和羞恼涌上我的大脑,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希望他多说些什么,还是继续保持沉默。无名之火就这样烧灼着我的脸颊和耳朵还有后颈。

    此时胸膛中那颗心脏加快速度疯狂跳动着,咬牙切齿像是快要跳出来,又像是剧烈运动后瘫在地上,茫然地仰望着天空,胸口起伏剧烈呼吸到产生了一种干呕的错觉,嘴中发苦。

    我错开他的视线,强撑着镇静说走吧。

    一路上我忘了乱七八糟说的什么,忘了拐过几次熟悉的路口又停步,忘了老化的门锁要怎么拧开……忘了怎么露出毫无异样的笑容说出那声再见。

    门关了。

    我:“……………………”

    我虚脱般地扶着门坐下,表情完全垮掉。

    什么啊。……他这不是完全认真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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