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叫陈嘉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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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的最后一天,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岑音依然以719的总分名列理科年级第一。

    傍晚的第一节晚自习,老柯毫不意外地走进教室。

    每次考试出成绩,老柯都要从当晚晚自习开始,挨个谈话。

    老柯本名柯振业,其实也不老,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长得着稍微急了一点。

    此人是三中从宁市附中挖来的省级优秀教师,据说练就了一身闭着眼就能知道谁在讲话捣蛋吃零食的本身,江湖人送外号“柯镇恶”。

    教室里鸦雀无声,一颗颗脑袋黑压压地垂着,谁也不想成为第一个被柯镇恶点名谈话的倒霉蛋。

    讲台上,柯镇恶本恶冷笑了声,“现在都安静如鸡了?上周我看你们一个个要上天的样子,以为你们人人都能考上650了呢。”

    他是数学老师,他带的高二七班这次期中考试数学平均分年级第一。

    倒数的。

    撸了把日渐稀疏的头发,老柯敲了敲黑板,“这是今天晚自习的作业,都给我好好做,做不完不准回家。”

    他低头,扫了眼成绩单。

    全班屏息凝气。

    老柯:“岑音,你跟我出来一下。”

    全班:“……?”

    岑音被老柯直接带到了办公室。

    柯振业递来一沓卷子,岑音有些茫然地展开——宁大附中高二数学(理科)。

    “这是附中自主命题的卷子,考试的内容要比咱们得深一点,你抽空掐着时间做做看。”柯振业解释道。

    比起东林三中,宁市附中是妥妥的省重点扛把子,每年高考的一本率都在逆天的97%以上,且已经蝉联了七年的全省理科状元。

    岑音回到教室的时候,怀里就抱着一叠厚厚的卷子,施思宁八卦地凑过来,“怎么样怎么样,老柯什么态度?你这次比第二名多了足足十分,老柯就没什么奖励?”

    “有。”岑音淡定回答。

    “什么什么,拿出来给我看看。”

    然后,施思宁就看到了岑音摊开的卷子,“这什么?”

    “奖励。”

    “……”

    施思宁看着卷子上最上面的一排铅字,“宁大——附中?”

    岑音点点头。

    “是我知道的那个附中?”

    “嗯。”

    “老柯什么意思?”

    “他让我抽空把这些卷子做了。”

    “……”

    看着足足有一厘米厚的卷子,施思宁被噎得有点接不上话。

    “音音,我听之前在宁市的朋友说,附中这届好像有个特别牛逼的学生,叫什么程……”施思宁拧眉,“哎呀,想不起来了,反正就是特别牛逼,成绩超级好,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还是那种可以甩第二名十几二十分的第一。”

    “嗯。”岑音点点头。

    “你不好奇?”

    岑音不解,转头看施思宁,黑白分明的眼中明晃晃写着一句话——我为什么要好奇。

    “这可是你拿下省状元路上最大的绊脚石。”

    岑音莞尔。

    她扎着低马尾,教室里荧白的光落在少女清透的皮肤上,如瓷釉的凝白。

    “嗯,那有机会的话,我很想会会他。”

    施思宁:“……”

    *

    又是周一,岑音照例六点起床,听完半小时的听力,才出来吃早餐。

    难得的是,秦冶同学也已经早早坐在了餐桌边。

    岑音笑眯眯地看着他,“阿治今天要跟姐姐一起上学呀。”

    秦冶:“……”

    他转头看秦建兴,“爸,你说她烦不烦人。”

    秦建兴冷哼一声,“音音这次期中考720,你270,你说你俩谁更烦人一点?”

    秦冶:“……”

    秦建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他不理解,明明都是同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小孩,怎么成绩还能倒挂?

    秦冶上小学的时候成绩也没这么稀烂啊。

    秦冶却很不服气地瞥了眼岑音,“那我下次考个370,你看看她能不能考730。”

    秦建兴:“……”

    一旁,岑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那你是挺牛逼的。”

    秦冶:“……”

    似是想到什么,秦冶懒洋洋靠进椅子里,“不就考了个年级第一么,知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在这儿吭哧吭哧做题的时候,人奥数竞赛都拿满分了。”

    秦建兴抬手就在秦冶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瞎说八道个屁!”

    *

    岑音今天一走进教室,就觉得氛围都怪怪的。

    距离早读开始还有十五分钟,整个教室鸦雀无声,所有人好像一夜之间被老柯洗脑了,都安安静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书。

    岑音放下书包,破天荒地主动打听,“这是怎么了?”

    说着,她还往后看了眼。

    施思宁扯着她的校服袖子赶紧将人拽回来,又小心翼翼地往后看了眼,才凑到岑音耳边,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道:“那个转校生来了。”

    岑音眨眨眼,“哪个转校生?”

    许是教室里太安静,显得她的声音有点大,施思宁连忙抬手捂住岑音的嘴巴,“你小点声。”

    说着,施思宁还往后瞟了眼,“最后面那个。”

    岑音转过头,视线越过一众黑压压的脑袋。

    她坐在靠走廊的第三排,几乎和施思宁说的那个人在对角线上。

    靠窗的最后一排,单独的一张桌子,和前面一排隔着不太正常的距离。

    显然是前排的同学往前挪了书桌,像在刻意躲避一些脏东西。

    少年正趴在桌子上睡觉,黑色卫衣兜头,岑音只看清他压在桌边的手,冷白的手背,指骨修长。

    宽松的卫衣罩在他身上有种孤落的骨感,被岑音遗忘在角落里的某个画面忽然涌出。

    风雨晦暝的郊外,一身黑衣的清瘦少年。

    那个在少管所的傍晚。

    施思宁说新来的转校生是个少年犯,班上有同学的家长给学校写了联名抵制信。

    校服的袖子又被拽了拽,施思宁在她耳边小声提醒,“别看了。”

    岑音收回视线。

    会是他吗?

    她脑子里恍然跳出一个不太实际的想象。

    一连两节课,班上的气氛都很沉闷,连平素里大课间吵闹的同学都好像安生了不少。他们绝口不提新来的转校生,对最后一排靠窗的那个位置讳莫如深,甚至有人舍近求远,绕道回座位。

    第三节课是物理,物理老师叫傅琳,是个年轻漂亮的女老师,性格活泼,课堂也很有趣,学生都爱上她的课。

    岑音这次理综成绩285分,就是物理一课拖了后腿,而她还偏巧是物理课代表。

    对此傅琳曾难过地表示:音音同学,你是不是不喜欢美丽的傅老师啊,难道我们美女之间的气场就这么不合?

    美丽的傅老师才上了十分钟的课,就像个笑面虎一样从教案地下抽出一沓卷子,“我刚才进教室的时候翻了黄历,今天是个好日子,所以下一节的体育课我们就不上了哦,合并随堂测验。”

    全班:“……?”

    神特么的好日子。

    全班一片哀嚎,是今天一上午都没有过的躁动,岑音下意识地往靠窗的最后一排看了眼。

    新来的转校生还在睡,全然没有被吵闹的声音影响。

    他已经睡了整整大半个上午了。

    “岑音。”傅琳点她的名字。

    岑音连忙转过头。

    “考试时间一小时,等下你提前五分钟帮老师收下卷子哦。”

    “好的,傅老师。”

    岑音的物理一直是她的薄弱环节,秦冶曾经拿着他12分的物理卷子挤兑岑音,“毕竟这是高中阶段公认的最难科目,你成绩差一点也不丢人。”

    一张卷子磕磕巴巴做完,岑音总觉得不顺手,旁边施思宁已经放弃最后两道大题了,并振振有词,“这个位置的题目,我考试的时候从来没有机会碰到。”

    岑音:“……”

    施思宁并不打算为难自己,看还有点时间才下课,凑过来和岑音分享八卦,“音音,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附中学霸吗?”

    “嗯。”

    “我昨天和我朋友打听了一下,你猜怎么着?”施思宁也没卖关子,继续小声道:“他转学了,不在附中了,好像是转到外省去了。”

    岑音转头看她——怎么听起来你还挺失望?

    施思宁嘿嘿笑声了,“那不是挺想看你俩pk一下的么。”

    大约是听了学霸太多八卦,施思宁有点上头,“听说此人非常牛逼,高一奥数竞赛就拿了满分,这种是不是可以直接保送清北了啊?”

    “咚咚——”

    傅琳屈指敲了下桌子,笑眯眯地看着她们这个方向。

    施思宁做了个嘴巴拉链的动作,乖乖闭嘴。

    岑音却想起今早秦冶贱嗖嗖的话——你在这儿吭哧吭哧做题的时候,人奥数竞赛都拿满分了。

    所以,她这便宜弟弟其实也没有瞎说八道?

    临下课五分钟,岑音起来收卷子。

    倒也不用她一张一张挨着收,卷子从最后一排的同学往前传,岑音只需要站在第一排整理。

    窸窸窣窣的纸张重叠声中,岑音的视线不经意扫过临窗的最后一个位置,那人还趴在桌子上睡觉,卷子就在手边。

    他没传,前排的同学也没提醒他传。

    四组卷子摞好,下课铃正好打响,正值午饭时间,被摧残了一堂测验的学生放风般涌出了教室,只零星几个位置上还有人。

    教室前排的窗子开着小缝,冷风灌进来,岑音顿了顿,往最后一排的位置走去。

    她在桌边站定,“同学,要交卷子了。”

    温温的声音。

    有前排的同学转头看了眼,眼中大写着“学霸就是学霸果然牛逼”。

    可趴在桌上的人依然一动不动。

    岑音抿了抿唇,大着胆子伸出手指,她轻轻戳了下少年的肩膀,“同学……”

    蓦地,趴在桌子上的人反手捉住了她的手,他像是在睡梦中被打扰,沉了雾霭的一双眼睛里满是警惕。

    岑音整个人愣在原地,手被捏得有点疼,而更让她惊讶的是面前熟悉的轮廓。

    宽大的卫衣帽子兜住极短的寸头,少年皮肤冷白,高深的眉骨下一双沉黑的眸子,退去了薄雾,敛着冷厉的薄光。

    她甚至看清了他右眼尾坠着的一颗小痣,很淡的红色。

    岑音没想到真的会是他。

    她微微挣扎了下,手却没能抽出来,少年的力道收得很紧,岑音觉得有点疼。

    桌面上摊着完全空白的卷子,一道题都没有做,只姓名一栏落着三个字,筋骨凌厉。

    陈嘉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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