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碎玉拼凑在一起,太后撑着地面站了起来,一缕微光透过大殿的门折射了进来。

    “她可曾留下过什么话”

    太后凝视着裴音妙。

    “有”

    “云凝 我与阿俭对不住你  令你失去自由再也走不出这皇城你便恨我吧别恨阿俭希望下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能得见你自由的活着”

    话语凝噎间,她在微光透进来的地方瞧见了先皇后朝她的方向伸出。

    周身发着光,没有影子。

    太后昏死过去了。

    祁越得知陆子容的真实身份,心情无比沉重。

    他离宫的每一步,都在看着皇城里的一砖一瓦。

    “这皇城太大了困住了所有人”

    皇陵。

    站在沈初意的棺椁前,祁越微微一笑,而后长剑一挥,血洒当场。

    大殿之上,陆晚毓已离开,唯剩陆长清与裴音妙二人。

    “翩翩你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 ”

    陆长清将她拦在身侧,裴音妙已与陆晚毓求了一道旨意,向全天下公布她的身份,所以她的名字,应该叫宁云浅。

    “你说你对我有情却从未信过我那日我已给过你机会也给过与我相伴三年的帝宴宁一个机会可你呢”

    宁云浅从来在意的都不是事情的真相,而是他是否真正信任自己。

    可他终究还是负了自己。

    她如今走的路,已令她满身血债,皇城之中,岂能独善其身。

    太后因为一己之情,害死了先皇后,害死了宁知湛,还有为保权位屠杀兰城中人,高墙的红,如同无辜之人的鲜血一般刺眼。

    “不管你是宁云浅还是裴音妙 我始终只在乎你一个人啊”

    陆长清眼眸充血,两只手抓紧了她的肩膀。

    “这一生我与殿下 注定有缘无分殿下莫要强求”

    他用极大的气力将宁云浅压在怀里,失去理智,心难自控般将她含在自己的唇齿之间。

    宁云浅将陆长清推开,而后飞快的跑出大殿。

    陆晚毓向全天下公布了裴音妙的真实身份后,好几日都没上朝了。

    对于宁云浅来说,裴姓,就是最大的羞辱。

    裴怀玉回来了。

    听说了大殿上之事,裴怀玉有些怒了。

    见到如意依然唤宁云浅女公子,裴怀玉更加怒火中烧。

    “她已弃了裴家你又为何还唤她女公子”

    裴怀玉歇斯里底的对如意怒吼,宁云浅将被惊吓到的如意护在身后。

    “我乃大宁帝师辰溪王长女母亲殉道之时  便已将你托付与我若你不认我这个长姐大可以现在便离了这帝师府”

    只要你开口,我就不赶你走。

    裴怀玉愣了愣,未曾说什么,只看着面前的女子,步摇微映,身子薄弱,眼神里只有古水无波。

    饱含热泪,裴怀玉还是离开了。

    听闻他进了宫,便谋了禁军统领的职。过了没多久,便传出宁云浅要下嫁倾阳侯府为世子妃的音讯。

    其实这是祁越和宁云浅最后的一步棋。

    裴怀玉和宁云浅不和传遍整个中州,百姓皆道,宁云浅攀上高枝,弃幼弟不顾。

    但裴怀玉从不会背叛宁云浅的。

    大婚当日。

    宁云浅是前朝重臣,祁越是武侯之子,众人总归是要来的。

    眼见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倾阳侯喜色溢于言表。

    宁云浅穿着一袭红衣,坐上步撵,由裴怀玉带领的一队禁卫军和皇城司的亲卫送她出嫁。

    手上有一把团扇

    团扇还藏着暗器。

    等着步撵从少师府到倾阳侯府的时刻,宁云浅察觉到四周已有伺机而动的人,但她得坐住。

    下了步撵,宁云浅和祁越眼神配合,祁越便迎她入门。

    “慢”

    宁云浅错愕的看过去,陆长清一身黑衣来到大婚现场。

    祁越迅速把宁云浅护到身后,宁云浅瞧着眼前人。

    “三殿下驾临我府参加犬子的婚礼 实乃臣之荣幸殿下上座”倾阳侯试图化解这尴尬的处境和气氛。

    “翩翩跟我走”

    短短一句话,宁云浅便知道他要做什么。祁越对身后的宁云浅小声说道“如果你想可由他来护着你”

    宁云浅却退缩了。

    她不知道在场之人会不会有人伤到陆长清。陆长清一步步逼近,眼神对上宁云浅,“宁少师乃本殿亲定的妻子三月之约 时限未到姑娘便想嫁与他人了?”

    伸出手,是那一日他从宁州离开之时,宁云浅亲手摔碎的那块璞玉碎片。

    他都修补好了。

    “ 你是裴音妙还是宁云浅真的不重要 只要你还活着 只要你肯跟我走天涯海角你我永远相依 可好”

    宁云浅伸出的手被紧紧抓住,陆长清牵着她奔跑,这时却跳出月中水阁的人从背后刺穿了宁云浅的身体

    倾阳侯惊呼,现场一片混乱。刀锋离陆长清不过毫厘,陆长清躲得迅速,宁云浅用尽力气将刺客踹开。

    血液安静的流淌着,宁云浅眼皮渐渐重了起来,深深的昏死了。

    朦胧之中,她只听见耳边低语,着急又慌张的说“翩翩醒醒”

    失去意识后,当时的倾阳侯府乱作一片,祁越本就病体未愈,故而不敌被月中水阁的人一剑刺穿了脾脏,合眼之前,他亲眼所见,一只蝴蝶飞在他的手上,像是要指引着他去做些什么。

    他死了。

    他只恨没能活到杀光仇人的那一日。倾阳侯痛失爱子,和夫人一夜白头。

    那时倾阳侯夫人说,她竟从不知晓,他对公主,已情深至此。

    院子里他悉心栽培的长月花,也已经像是有预兆般的枯死了。

    再醒来之时,宁云浅已在宫中。

    躺在温暖的榻上,她却有些惴惴不安,不禁眉头紧皱。

    东宫正殿。

    几位大臣都是为了宁云浅之事来找陆长清的。

    陆长清双目血红般的肿胀起来,似是好几日都未曾合眼。

    他不在乎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只在乎她真正想要的。

    宁云浅方才从偏殿出来,便听到他在殿内生气的与人辩驳。书案掀翻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少师大人你不能进去”

    门口侍女并没能阻拦下宁云浅,有些让陆长清慌了神。

    陆长清对众臣道“你们都先下去”

    而后将宁云浅小心翼翼的牵了过来,等诸位大臣退下后,他方才开口“我不是已经下令不让你进来了吗为什么不听话”

    宁云浅眸子里透着一股柔情,徐徐道来“殿下已为我受尽委屈我又怎能做缩头乌龟”陆长清拼尽全力压制住他们的悠悠众口,却还是让宁云浅知道了。

    “阿浅你是不是想出宫了”

    宁云浅听到话的时候,微微一颤。陆长清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

    “阿浅你不喜欢做翩翩那我唤你阿浅你喜欢自由那我就放你出宫可好”

    宁云浅的泪珠开始断线般的掉下来,她有些哽咽,却强装镇定的说“你为何总是如此为我筹谋”

    这句话,不仅仅是对大宁三殿下所说,也是对帝宴宁所说。

    “我从不是什么三殿下 我只是你的帝宴宁”

    宁云浅再也忍不住了,她将陆长清紧紧的拥在怀里。再也忍不住的哽咽“你会吃苦的”

    陆长清自从太后崩逝那一日,便再也不在乎这个身份会带来什么样的麻烦,他自始至终,只在乎宁云浅在不在乎他。

    陆长清给宁云浅点上安神香以后,她便安然的睡下了,陆晚毓毫无征兆的深夜来了东宫。

    陆晚毓这些日子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已然感到力不从心,此番便是将拟好的遗旨交给陆长清的。

    只有自己亲自交到他手上,他才放心。陆长清却道“陛下当初既选择了这帝王之位就应该承担所有否则便是对不起大宁”

    这帝王之路上,已经沾了太多人的尸骨和血肉。

    “可这帝王之位本就应该是你的你的妻子也本就应该是浅姑娘”陆晚毓不解。他回答道“阿浅不是我的妻子她不是谁的附庸她只是她自己”

    直到这一刻,陆晚毓才明白,陆长清在乎的不是权位,他只在乎他视为珍宝的人。只可惜,他已经没机会像弟弟这样洒脱的爱着他想爱却不敢爱的人了。

    没过几日,前朝传来了陆晚毓病危的消息,那一夜,大宁似乎已逐渐暗流涌动。

    划破天边黑暗的是一颗火弹降临在兰城城楼的消息,传回了前朝。

    陆晚毓病体未愈便急急上朝。

    虞知叫人来上报奏折,请求陆晚毓出兵援救兰城。

    大凉人早就筹谋已久了,陆晚毓一死,大宁也就死了。

    陆晚毓不知如何调兵,心急如焚,宁云浅却在这时出现。

    “陛下 且由臣带着父亲的十万亲兵前去兰城营救百姓和城主如今这大殿之上 仍有需陛下与三殿下解决之事”

    皇城司的人同意了宁云浅的主意,陆晚毓却还是有些担心,以请求的眼神看了看陆长清。

    陆长清同意了。

    陆晚毓下旨之时,宁云浅已披好战甲,站在宫门前,等着陆长清来为她践行。

    毕竟这一走,若是回不来了,也好断了他的念想。

    “阿浅”

    陆长清温柔的唤道,宁云浅欣然回头。一只蝴蝶飞到了宁云浅的头上。

    陆长清小心把她头上的蝴蝶拿下,放在指尖。她沉重的开口

    “如果我回不来了你就忘了我”

    陆长清愣住,赫然道“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阿浅你若化作天边云彩血染黄沙 我亦会成高山绿林绝不独活”

    视死忽如归。

    她如自由的风,只属于大宁,属于她自己。宁云浅将融合好的玉环放在陆长清手里,而后扬长而去。

    阿浅,我在这里等着你回来。

    陆长清低声说道。

    兰城。

    烽烟四起,虞知战甲染血,城楼之下,所见之处尸横遍野,伤兵发出声声哀嚎。

    手握长剑,城外的大凉军队还在不断的攻陷城门。

    五个时辰了。

    从晨日厮杀到天边昏暗,兰城只剩虞知一个人了。

    城门被攻破了。

    虞知跑上城楼,将染血的军旗举了起来,发丝凌乱,脸上带血。

    大凉统帅只道一句话“虞将军若你此刻献降我还能给虞将军一个痛快”

    虞知视死如归,她绝不会献降。

    “大凉小人今日你从我尸骨上踏过兰城也定会有人为我雪前耻”

    看着城楼之下的兵马如蝼蚁般进城,厮杀至最后一刻,终于听到耳边传来大宁军队的鸣笛声,宁云浅带着十万辰溪王军赶到了。

    宁云浅进城那一刻,只见虞知的身上,插满了数支长箭。

    “阿虞!”

    虞知再睁眼,就是她被宁云浅抱在怀里,厮杀声逐渐消失,天要亮了。

    “楼主天要亮了吗”虞知有些轻松的问道。

    宁云浅红了眼,却还在努力不让她听出来有异,笑着“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虞知看着天逐渐亮起来,第一缕微光照进抬起的指缝间的那一刻,她只留下一句话

    楼主,以后阿虞不在了,莫要自苦了。

    她已经死了。

    同一时间,远在中州的陆晚毓最爱的琴,在弹奏的时候琴弦忽然崩断了。

    没有想到,再见面,便是死别了。

    陆晚毓看着抬回来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搓了搓手,一直希望不是她。

    可风一吹,白布被吹开了。

    虞知脸上的血迹还在,陆晚毓一时之间说不出话,伸出的手微微颤抖,想触摸的手终于落在了她的脸上。

    带着几分不明的笑意,陆晚毓默默道“怎么又偷偷跑出去了还将自己弄得这般狼狈”而后用他那金丝袖袍擦去了她脸庞的血迹。

    虞知的遗体在殿中躺了四日,陆晚毓这四日,也未曾合眼过了。

    抱着虞知,陆晚毓有些疯相的自言自语,有时说国难又如何有时又说后悔了放虞知回兰城。

    直到那一日宁云浅从兰城回来,听说了这些事后匆匆来到宫中。

    不顾宫人的阻拦,宁云浅径直走到内殿,却见他二人一身红袍,如血染一般。

    虞知的脸庞已经被洗干净了,收拾的很精致,一点不像战死沙场的死尸。

    “陛下 她已经死了”

    宁云浅上前对坐在虞知榻前的陆晚毓徐徐说道。

    他握着她的手,不断感慨,为什么这么冷,为什么这么冷。

    “我唯求一人为何我永远不能如愿”

    陆晚毓吐出一口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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