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知道,在完成一切后我会失去些对我来很说很重要的东西。尽管‘王雅次’没告诉我,尽管天元只是猜测,我也还是确定了这件事。

    第一次改变天内理子的人生轨道后,我失去了自己的右臂。虽然这可以说是一个意外,如果五条和甚尔两个人里有一个没上头,如果硝子和夏油返回战场的步伐更快,或许我就不会失去自己的胳膊。

    可意外的同义词是命中注定。

    第二次改变灰原的人生轨道后,我什么都没失去。但紧接着,我失去了比手臂更重要的东西——坦荡和夏油杰并肩的权利。

    我想,大概是因为这两件事间隔的时间太短,所以上帝,也就是那个一时兴起和‘王雅次’做了交换,喜欢看蝼蚁残喘的造物者在夏油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才一次性收走祂想要的东西。

    那次之后还能称得上改变轨道的也就只有与幸吉了。与幸吉应该在10月19日死去,但他没有。截至目前,我也没失去任何东西。所以这一次和上一次一样,造物者会在10月31日,或者11月1日,具体时间大约是根据‘涉谷事变’里最后一个受害者的时间决定的。

    我又会失去些什么呢?

    在神罚降临之前,我成为一个普通人。

    但细数我拥有的,是极少数人才能拥有的幸福。不用为金钱发愁,排除残缺的右臂,我比大多数人都健康,咒力还加强了我的肉/体。我有恩爱的父母,还有一对弟妹。

    我的妹妹像天使一样。她很善良,很可爱,看向我时总是充满了依赖。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比世界上所有的弧线都要完美。她今年17岁,正值青春,还不知道世界的黑暗。我希望她永远不知道,也希望自己能把所有的风暴都替挡下,让她不知道失败是什么滋味。

    可她想学法律。她甚至不想成为检察官或者法官,只想成为一名律师。

    我很钦佩,也很担忧。这是一条由刀刃、心脏以及玫瑰组成的道路。刀刃会刺穿她的脚掌,心脏也会蒙蔽她的双眼,带着香气的玫瑰也会是她的毒药。而她能尝到的甘甜微乎其微。

    日本司法系统的黑暗是连小孩子都懵懂知道的程度。

    可是没有办法。我没办法阻止她。这是津美纪想做的事情。这个理由就足够我咽下劝阻的言语。

    所以我要收购一间律所,我要让那个叫日车的律师做老板,我需要他和津美纪一起前行,我想要我的妹妹永远快乐,不会孤单。

    我还有一个可爱的弟弟。他很成熟,但也很天真。他践行着他自己的正义,无视黑暗的侵蚀,不断地修正着自己的正义。他和朋友在一起,尤其和现在高专的同期在一起时,和普通的少年无异。我时常看到虎杖直白又无知地反驳他,钉崎一脸嫌弃地批斗他,以及在旁憋笑的吉野。大概这是属于细腻男孩的中二病——努力成为可靠的大人。

    可是惠惠,大人没什么好的,姐姐希望你一辈子——啊,算了,男孩子还是要学会承担责任,这样可以保护津美纪。如果我死了的话,我允许你来我墓地里做个小孩。

    所以有些事情必须提前去做了。譬如和禅院家的约定。

    2013年,见过孔时雨、去过甚尔墓地之后,我去拜访了禅院直毘人。禅院直毘人和甚尔的约定,那个惠在18岁失去自由的约定作废。我和禅院直毘人立下了新的契约,现在,是时候履行这个契约了。

    我站在阳台上伸了伸懒腰,余光中瞥见了隔壁的夏油房间。他昨天晚上没回来,或许他现在已经不住这里,但我不知道。

    今年年初我回来之后有段时间会经常听见他的存在,早上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下午坐在阳台上看书的时候,我会听见他在房间里说话,会听见他推拉门的声音,但我不敢抬头。

    我倚在栏杆上,侧过半边身子看向他房间外的阳台。我记得,夏油曾经说他和我有三个约定。我说只有一个,他不听,笑眯眯地重复三个,然后扭头走了。可到头来,他还是只遵守了我说的那一个。

    另外两个是不要丢下我,永远和我在一起。他还说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承诺轻易地说出口,又轻易地消散,最后被我们默契地遗忘。

    幸好,我只在某些极度不安的深夜才会幻想过承诺的永恒。可承诺是否永恒不取决于我们双方的人品,取决于我们在彼此眼里的珍重。

    又幸好,我失去他的日子已经屈指可数。还有9天左右。

    我驱车到京都时天色已经很晚,但一看时间却只是七点钟。夏季已逝,秋季的夜晚来得又早又急,我的肚子也合适宜地叫嚣。

    于是我又把车开回之前在京都住的公寓,又一个人步行去附近的超市买了食材。

    刚到京都的那段时间,我很少做饭,忙着适应京都的生活。后来等我不忙了,我会给自己做一些中国菜。我想说家乡菜,可我没有家乡。

    再后来,我想要这间宽敞的公寓热闹起来,于是开始尝试做日本的料理。

    我的厨艺提升得很快。或许是从小训练出来的服务基因,也可能是天然的自我鞭策。可惜大多数时候公寓内只有我一个人看着翻腾的烟雾。

    说来也巧,那一年正是我去找禅院直毘人的那一年。那一年,我想要和人有更多更亲密的联系,开始打开外部的壳。如今我因为要履行和禅院直毘人的约定又回到这里。

    人生还真是有趣。尽管我说不出具体有趣的原因,可现下我看着沸腾的寿喜锅,守护着我脆弱的、即将消散的幸福时,我很快乐。

    我只是主观认为我这一次失去的是自己的生命,但也有可能不是。我还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不是吗?

    所以,我态度良好地接受了死亡的结局,希望造物者不要对我太残忍,不要从我身边拿走惠或津美纪。

    第二天一早,我就等在了禅院家的门口拜托侍者通报。侍者走在我前面,带我去了待客室,我又像从前一样,恭谨地跪坐在这里等候。

    约一炷香的时间,他又带着我前往禅院直毘人的会客室。侍者小心翼翼地后退,门被他带上,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

    我垂眸跪坐在地上,余光中瞥见禅院直毘人睡眼惺忪地打了哈欠。他没说话,我也没发出声音,就乖乖低着头跪在地上。

    又约莫跪了一刻钟,禅院直毘人懒洋洋的声音终于传来:“这么多年你身上的野性倒是被驯化得不见痕迹。”

    我没回答。我死后再也无法保护我的惠惠,我知道夏油杰和五条悟会保护他,但我也不能拖后腿。

    又过了片刻,他似乎是彻底醒了,敲了敲桌子,不耐烦道:“你来找我做什么?还没到时间吧?”

    的确是还没到我和他约定的时间,可我不知道我还剩多少时间。

    我弯了弯腰,抬起头看了一眼禅院直毘人的眼睛,然后又很快将视线转移到他敲击的桌面,结印捏了一个结界:“我从未来回到了过去,又从过去活到了现在。”

    “在未来,禅院大人您因公殉职,而这个因在前段时间终于被我找到,我解决了这个因,大人您不会再因为这个原因殉职。”

    我看向禅院直毘人的脸,问道:“大人,禅院家主的性命值不值十亿?”

    禅院直毘人勾起了嘴角冷笑,不太相信我说的。

    我抢在他质疑之前开口:“甚尔和您做的约定应当没有第三人知晓吧?”

    “若五条悟死亡或者丧失意识能力,惠继承家主之位和所有财产。”

    “让我算一算,时间大概是在03年到06年之间。”

    没多久,结界内响起了禅院直毘人的笑声。很短,很响亮。我抬头望去,他顺了顺自己的胡子,大手一挥:“我知道了,扯平了,你可以走了。”

    比我想象中的简单。

    这再好不过。

    惠未来的阻碍我能扫除的已经扫除了,剩下的倘若我不在他也可以自己度过。虽然我有些难受无法在他难过时给他拥抱,但他身边有很多值得信赖的人,他会好起来的。他会成为一级咒术师,调服魔虚罗后大概会成为特级,他会成为一个优秀、可靠、可以帮助别人的男人。

    他不会和他的同伴分离。

    那便只剩下津美纪了。我只记得那个人叫日车,是个律师,其他的信息一概不知。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我没想过有一天会用上他。

    现在境遇大不相同,他是我迫切需要依仗的对象,于是我只好为自己的疏忽买单。但我不用再拜托别人,我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打听我想知道的消息。而这一次,日车也不像甚尔那般神经地隐藏自己的行踪。

    次日中午,在我给侦探事务所发去委托的第二天,我收到了日车宽见的消息。

    但也仅仅只是消息。他在9月份的一次庭审杀了人,现在已被警方通缉。据说是因为无法接受正义的审判。

    关于他的故事,我已经记不清了。此刻我只觉得头疼,我可以给他一个合法的身份,但不知道如何劝说已经觉醒的他再次成为一个普通甚至是没什么力量的律师。

    找见不得光的人当然要委托见不得光的组织。于是我又联系了从前我入职过的杀手组织,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钱能抚平很多麻烦的皱褶。10月25日下午,我在商场大采购的时候收到了日车宽见的确切位置。日车宽见在北海道小樽市,疑似藏在轮船上躲过了搜查。他们按照我的要求没惊动他,只远远地监视着。

    我立刻动身赶了过去,到达那个港口城市时是晚上9点。街上只有零星几家便利店的灯光。

    日车宽见穿着西装坐在一家便利店的窗边吃着泡面。

    我放缓了脚步,慢慢地走进去,在他身后站定。日车宽见的西装皱皱巴巴,衬得他跟个流浪汉似的。随着我的动作,他也僵在原地,但没有下一步动作。

    “日车先生,”我轻声邀请:“要不要一起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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