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早,但百货中央广场的人流仍较密集。一楼是超级大卖场,走的经济实惠路线,东西齐全,物美价廉。

    楼上则属于高端超市,品牌名叫做Waitrose,俗称等待玫瑰,天花板亮晶晶地闪,彩绘玻璃圆顶将艺术性拉满,商品丰富,价格偏贵。

    货架橱窗里的零食琳琅满目,洛空看花了眼,在各式各样的巧克力中挑来挑去,选中了一款外包装最花里胡哨的。

    “选好了吗?”林靳懒洋洋地问。

    洛空举起三块不同口味的巧克力,有些犹豫不决:

    “哥哥,这三块……”哪一种最好吃?

    林靳听话听半截,径直将那三块巧克力全部放入购物车:

    “行了,走吧。”

    他本身就心不在焉,自认也不是个负责细心的家长,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发现小孩没跟上来。

    搜寻无果,他叫了几声洛空的名字,依旧无响应。

    林靳只好返回去。他见洛空愣愣站在原来的位置,没有乱跑,才放下心来。

    随后他眼神微压,周身气息一沉。

    这孩子还是缺点教训。

    洛空全然不觉,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二楼。

    楼上一家店的玻璃展示柜上,放着一只特大号公仔,这使得他眼睛都黏在上边了。

    林靳还没来得及告诫他,他陡然动了,可能是嫌扶梯慢,便一溜烟跑到楼道边,一口气爬完梯子,跑到那家店门口。

    白嫩的小脸紧紧贴在玻璃上,眼里冒爱心,他打量着公仔的细节,那些仅凭网上图片看不到的细节。

    欣赏半天,他想起自己不是一个人来的,于是转身朝楼下的林靳挥手:“哥哥,你快上来呀!”

    他人小嗓门大,周围的人都望了过来,面带诧异。

    这下想不上去都不行了。

    林靳无奈扶额,跟了上去,来到古董级玩具店Hamleys前。

    也不知道要闹什么幺蛾子。

    “这个泰迪熊!我在网上看见过!”洛空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前年生日的时候,爸爸说它会成为我的礼物。”

    “可是爸爸把我的生日忘了。”他神情落寞,头顶上自带一片落雨的乌云。

    生怕林靳不信他一片真心,他强调道:“我特别特别想要,每个月都会翻一次收藏夹。”

    话里暗示意味满满。

    可惜他对上的,是从不接受卖惨的林靳。

    林靳无动于衷,不容他得寸进尺:“……你是来买巧克力的。”

    洛空眼里瞬间冒了泪花,似乎下一秒就要坐地号啕大哭:“我真的很想要,我可以用自己的钱买!”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林靳蹲下来,颇为无奈地解释:“它比你大那么多,行李箱都装不下,买了之后放哪?”

    “在你收藏夹里放半年了,你还没看腻?”

    小孩子的视线总是转移很快,没准今天买回去明天就不喜欢了。

    其次,他不允许自己拿着这么大的公仔在大街上行走。

    “一开始只是感兴趣,可我后来越看越喜欢。”

    洛空试图编造出一个能劝服林靳的有力说辞:“老师上课讲过的,这叫做情有独钟,所以我想把它留在身边。”

    “……情有独钟?”林靳把这个词放在嘴边细品细读了一遍,“你确定不是一时兴起、三心二意?”

    洛空点头如鸡啄米:“我会永远陪着它!”

    “拜托拜托,哥哥你最好!世界第一好!我以后超级无敌膜拜你!”

    “算了,你最好一直抱着它。”

    林靳经不住软磨硬泡,再加上洛空一番话着实拨动了他的心弦。堵在心口的大石头仿佛被狭窄而强劲的水流冲破。

    得到林靳的点头同意后,洛空心满意足地叫来售货员:“请给我这个!”

    他年纪小,可洛父在孩子教育方面不会亏待吝啬,故而流利标准的英语脱口而出。

    来的是经理,见到洛空一本正经的模样,心生怜爱,弯下腰,一脸母性慈爱地问:“需要帮你打包吗?”

    洛空想到刚刚林靳说的话,礼貌地拒绝了:“谢谢姐姐,不用啦!我抱走就可以了!”

    今日出门倒霉,林靳认命了,充当ATM,递过去一张当地银行卡。

    经理笑得合不拢嘴,额外赠送了一个迷你版泰迪熊挂件。

    听到洛空甜甜地说谢谢,她又往孩子的衣兜里塞了一大把糖果。

    离店后,洛空目视前方,只管盯着怀里的泰迪熊,眼里再装不下其他东西,好好的平路走得歪歪扭扭。

    “它又不会跑,看路。”

    林靳第八百次提醒他。

    提醒无效,他便懒得管了。

    路过文具区的时候,他回想起张杜峰说的话,便从货架上取下一个日记本,内心踌躇三秒,将其放进购物车。

    期间他扫了一眼洛空。

    小孩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他竟因此松了口气。

    不远处,收银口排起长队,人源源不断。

    担心到时候过于拥挤,会导致走散,林靳吩咐道:“你去门口等我,记得站在保安旁边。”

    怀揣来之不易的宝贝,洛空自然百依百顺,听话地走向出口。

    林靳耐心排了十多分钟,手机时间看了又看,终于是轮到了。

    他打开手机,本打算线上支付,突然想起兜里还有零钱,又把手机收了回去。

    手插进兜里,他指尖率先碰到小巧的方型硬物。

    那是一个U盘。

    林靳的脑海中一下子涌入许多画面,连细微不起眼的部分都无比清晰。他甚至分不清,那些片段究竟是因看得多了才熟悉,还是因他有意想铭记住而熟悉。

    突如其来的回忆将他埋没,直至——

    “先生?先生!”

    “不好意思。”

    林靳思绪回笼,把零钱放在收银台上。

    收银员迅速扫描商品、装袋、收款。

    结完账,他走出超市,恰好看见洛空用手指在地上画圆圈。

    他喊了一声:“洛空,回去了。”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他看着洛空走到他身边,而后提步欲走。

    没走两步,林靳的衣角再次被拽住。

    “……又怎么了?”

    洛空直勾勾看着他,迟迟不语。

    林靳蹲下来跟洛空平视:

    “还有东西没买完?”

    感觉一辈子耐心都快在这孩子身上耗尽了。

    洛空摇了摇头,表现得有些羞涩:“巧克力……我想跟妈妈一起吃。”

    短短一句话,让林靳从开朗活泼的洛空身上看出了腼腆。

    他语气缓和了些,好脾气地问:“你妈妈在哪?”

    洛空满脸迷茫,似是有些难受:

    “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些什么?”

    洛空当真抱着脑袋冥思苦想起来。

    想了好一会儿,他拿出手机,在相册里翻出一张照片,面带欢喜地递给林靳看:“这是我在妈妈衣服里发现的,上面有些字我看不懂,但肯定跟妈妈有关!”

    林靳弹了下他的脑袋:“小文盲。”

    他本以为是手写信之类的。

    谁知黑体字越看越肃重悲凉,他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有那么一刻,他希望洛空把这张照片拍得模糊些,模糊到他看不清。

    【临床检查发现,患者在脑干处出现明显的肿块,视觉障碍已出现,生命体征异常,出院诊断为恶性肿瘤维持性化学治疗。】

    怕洛空看出不对劲,林靳很快把手机还给他,收敛起情绪:“你妈妈她……”

    “她说,你惹她不高兴了,等你长大后赚了钱,要买礼物送给她,这样她才会原谅你、回来陪你。”

    说完这段话,洛空愣了很久,一言不发。

    林靳以为是匆忙编出的谎言太简陋,所以被看穿了。

    还没想好怎么补救。

    “哥哥,你不用骗我啦。”

    这下轮到林靳发愣了。

    洛空笑容璀璨,看不出丝毫伤心:

    “爸爸家里有位姐姐说,我妈妈不会回来了。”

    一时间,林靳有些懊恼。

    他没有安慰人的本事,就尽可能完成洛空的想法:

    “没事,既然妈妈吃不了巧克力,那我们就送给她一些别的东西好不好?”

    “好!”洛空用看英雄的眼神看着林靳,期待不已。

    林靳站起身,在心里盘算着祭祀该准备什么东西。

    只是身在国外,很多事情都会受限,想要买到国内的祭祀物品实在是难。

    好在中华祭祀文明的引领西方潮流,他打开地图,瞎猫碰上死耗子,还真在附近找到一家专卖殉葬和祭祀用品的店铺。

    店铺名后边还打了个括号,括号里写着:24小时营业,死者为大。

    林靳看了下具体位置,店面在商业圈边缘外的七街道。那个地方较为破旧萧条,招不到商户,租金低廉,也难怪会有这种店。

    他询问洛空要不要回酒店等他。

    洛空连思考都没有:“我要和哥哥一起!”

    爱跟就跟着吧。

    林靳拖着小孩步行半个小时,找到了那家店铺。位置比他想象得还要糟糕,整个店面被一棵大树遮挡住。

    应该是没钱装修,墙壁都未粉刷,陈旧破败。天色暗了,灰蒙蒙的,其余更多的,林靳看不太清。

    林靳叮嘱洛空在树下等他,然后掀开店门口挂的帘子,走了进去。

    店内面积甚至比不过酒店单人房,无需走动就能将整个店尽收眼底。黄裱纸和打火机不知在木架上摆了多久,落了灰。柜台上摆着一大叠冥币。

    现在算是夜班,店主在睡梦中,倒也正常。

    他取下需要的东西,在墙壁挂钩上扯下黑袋子,自行装好,正想唤醒店主,一旁的银链镶嵌的红色水晶吊坠吸引了他。

    里面似乎掺了别的东西,以至于颜色不均,从远处看呈现出的是紫色。

    他拿起吊坠,想观察一番。

    忽然,竹席躺椅上的店主睁开眼,摇起蒲扇:“你手上拿的吊坠八万八。”

    怕林靳理解错,他补充道:“人民币。”

    价格一般,就是不知道跟品质配不配得上。

    林靳问起自己所关心的:“这吊坠有什么特别之处?”

    隔了好一会儿,店主才慢吞吞地回答,腔调怪异:“消灾化煞。”

    “煞从何来?天生的么?”

    很明显,林靳问到点上了。

    年逾花甲的店主眼睛瞬间变有神了,瞧着身子骨都硬朗不少,精神抖擞地出现在林靳身边:“那可不一定。”

    到了自己擅长熟知的领域,白发老人侃侃而谈:“你可知,人的运是可通过一些手段得到的。比方借运,乃是借助别人的磁场力量来改变自身的命运或事物的进程。”

    “久而久之,被咒者便会邪祟予身,煞气缠绕,逆境颇多。”

    “怎么个借法?”林靳饶有兴趣地往下问。

    店主略微思索后,决定畅所欲言:“这个嘛……自古分成很多派别,有用别人指甲毛发施以特殊仪轨借运的;有用风水物品从旺家借运的。”

    话落,他冷哼一声,笑这个由头冠冕堂皇:“其实本质是夺,而非借。”

    见他说得高兴,林靳继续道:“如果被夺了运,有办法可解吗?”

    果然,店主愈发来劲了:“调理邪祟之事,必须从邪祟的本质着手,此事是量变引起质变的过程。”

    “不同的命局,需不同的禳解,被施咒的形式不同,命局能量的牵引方式就不同。”

    林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虽然是封建迷信,但他一向秉持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

    充实下大脑总是没有坏处的,偶尔听听,算是见见世面。

    他将话题重新转移到吊坠上:“这样的吊坠有几个?”

    听他这么问,店主板着张脸,破口大骂:“你当我这是批发啊!”

    他没好气地道:“就一个。”

    林靳扫了下柜台上贴的银行卡收款码,垂眸操作了两分钟,说:

    “二十万转过去了,来两个。”

    “好嘞,尊敬的VIP客户,给您装好了。”

    店主精神焕发:

    “柜子上还贴了我的好友二维码,您有什么好奇的尽管问,我绝对专业。”

    林靳想了想,还是加了个好友。

    出来的时候,他左手提着一袋子东西,右手捏着纸钱。

    收获颇丰。

    一抬眼,他看到洛空聚精会神地盯着对街,好像在观赏什么好戏。

    看到第二只泰迪熊了这是?

    洛空见他出来了,脸上写满了兴奋,不忘压低声音:“哥哥,好像有人在做羞羞的事耶?”

    嗯?

    月黑风高的,的确容易出现按耐不住的情侣,但这地方这么冷清,应该不至于——

    林靳偏头一瞥,侧身把洛空挡住:

    “闭眼。”

    对面,浅黄色的灯光下,不知名的微小昆虫来回游走。

    背靠碎裂的砖瓦,高一米七左右的男子一边系裤腰带,一边朝红裙女人撒了一叠面额五十的英镑,面相凶恶,动作粗暴不堪:“你以为你是谁?少装纯,我不喜欢这一套。”

    女人趴在地上,去捡地上的钱,正巧看见了林靳和洛空,出声喊道:“帮帮我!”

    许是没想到会有其他人,男子脸色大变,拉着女人裙角的手一松,后退两步。

    红裙女人眼睛一亮,仿若看到救星,抓住这个空隙机会,跌跌撞撞地穿过马路,躲到林靳身后。

    那男子当然不允许女人就这么跑了,紧追其后,待他看清林靳的面容,霎时如临大敌,失声道:“是你?”

    林靳皱着眉,搜寻半天记忆,才终于想起他在哪见过面前这号人:

    “这么快就从局里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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