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沉重,陌识刚从混沌的梦中醒来,双目扫视了一眼房间,极为简朴的装饰,空气中有一股极为浓郁的药香,双手撑着床头,艰难的起身,感觉到全身各处都传来隐隐的痛意。不知昏睡了多久,那日快无意识时,似乎看见了熟悉的面容,应当是那人救了她,看来老天不绝于她。

    嘎吱的声音响起,无涯打开房门,看见那女子已苏醒,靠在床榻,安静的审视着他,无涯将药搁在床榻边的木凳上,直视着她审视的目光说“你已昏睡了六日。”

    陌识看着眼前这人一身医者打扮,便知她身上如今好很多亏了他,遂抱拳行礼,道“感谢神医相救,陌识他日定相报救命之恩。”

    “你受伤严重,还是躺着安养为好,当日救你的是殿下。”无涯见她面上虽似无何感激之情,但声音却是那么坚定郑重,想来是重诺之人。

    “殿下?”陌识盯着无涯的眼睛疑惑询问道,如今骨城中四国皇室皆在,她是被哪国的皇子所救。

    无涯见原本一滩死水的那双眼中却突然迸发出了一丝别样的情绪,心生疑惑,但还是平静地回道“此处是青焱馆,殿下是青焱国太子,前几日太子有空便会过来看看你如何了。”

    陌识紧抓这衣被,心中惊涛骇浪,但却不能表现出来,青焱太子,那日记得他手中拿着长枪,好不高大威猛,岁月匆匆,他已长大成人。无涯见陌识久久没有声响,陷入了沉思中,却不知陌识心中是那般涌动。

    “那日我摸你脉象,不似正常人,这般混乱的脉,我只在魂奴身上摸到过。”无涯牢牢盯着陌识,观她神色,却见她坦然平静。如今骨城中各国灵师皆驻扎在此,城中魂奴一旦被发现,便被绞杀,太子将她带回来也不知是否有隐患。

    “神医不愧是神医。”魂奴一般难以被发现,一旦受重伤,体内的脉息被极其乱,容易被医者发现,但不知这无涯会不会同世上诸人般将她这魂奴立马上报并绞杀。

    无涯端倪着那双掩藏在面具下的眼睛,眼中仍然毫无波动,看来她是非入骨城才如此这般镇定,“殿下于城外绿幽森林中发现你时,你身后有一条从森林深处而始的方向,可见你的目的地是骨城,这骨城于你杀机遍布,为何偏要入骨城?”

    陌识想起临死之时的绝望和不甘,她闭上眼,仿佛看见那时因双腿受伤,而用双手拖着腿一步一步往前爬的她,沙砾和尖锐的树枝刺入她身上,双手被磨得毫无知觉,咬着牙慢慢向前,那时她脑中只为那一念,“从我成为魂奴的那一刻起,我便知自己结局,既终有一死,我只想再看他一眼,那样我才能坦然面对死亡。”

    无涯好似看见她满身的哀伤,微叹了口气,看来昨日所猜不错,困于情者可抵万难,也终将成为情殇。“这几日你虽昏迷,然你口中始终喃喃着‘燕和’,你可是要找此人?”

    陌识睁开眼,那双眼里早恢复了古井无波,看着无涯点了点头,原来她在梦中也喊着他的名字。

    “殿下这几日已帮你在城中探查,只是不知燕和与你是?”无涯好奇地寻问。

    陌识静静地想了会,想起那年少年一双欢喜的眼睛那样眷念般看着她,那双眼睛此后半生仅出现在她的梦中,“他是我夫君。”她喃喃着说,语气中极具眷念,仿佛是一生至宝。

    果真是痴人,无涯在心中喟叹一声,“你们因何分开了?”

    陌识眨了眨眼,似乎在回想前因后果,最后竟有些苦笑,“自是家族难容,我与燕和私定终身,然而两家对立,我二人无奈分离,自此我再没见过他,想来已有十八年了。”

    两性姻缘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二人却私定终身,最后也难逃分离,生离之痛可想而知。“你又是如何成为魂奴的?”

    “世人皆有贪念,我之贪念便是情,浊气趁机入体,我便成为魂奴。”爱恨嗔痴皆是欲,皆可成为世人软肋,是以世间浊气万年不绝,她亦难逃,陌识难受的咳嗽着。

    无涯知怕是令她想起了伤心事,便不再询问,让陌识喝下汤药,看着她躺下休息,无声叹息了一声,便离去。

    陌识睁眼看着淡绿色的床帘,慢慢闭上眼,再次陷入沉睡。

    庆历二零五年,玄凰国无花城,虽城名无花,然后此城百姓皆爱养护花草,是以各家门口皆是花团锦簇,正是春分时节,无花城中花香迷人,大街上行人纷纷,各摊贩热情叫卖着,谁家种的桃树开花了,风一吹过,带来漫天桃花,落在行人和摊贩的身上。

    临街茶楼中传来说书先生激昂的声音,以及客人的叫好声,只听那说书先生说道“半月前玄都祈福节发生一奇事,历来祈福节当天会在皇启门前设祭天圣台,由圣女跳祭祀舞,今年的圣女乃是曦和公主。”

    台下有人略为激动着问“可是最受帝后宠爱的那位公主?”

    说书先生捻着一缕胡子,“正是,红衣圣女于祭台上舞双刀,身姿婉转曼妙,霎时天之一角变青,传来阵阵鸣叫,似是附和着公主之舞,那天公主引万千青彩鸟,后托起公主,公主仿若脚踏青云,于空中起舞,如阳耀眼,玄都百姓皆震撼。”

    茶楼上窗边而坐的少年,听着说书先生的娓娓道来,心中对这曦和公主心生好奇,一双锐眸向下看着街上来往的路人,茶楼对面是一座亭子,有几个乞丐靠坐着亭栏,身前放着一个破旧的瓷碗,向每一个经过亭子的人乞讨。

    少年眼中出现一抹浅绿,少女从亭中走过,取下腰间荷包,给每个乞丐碗中放下一串铜钱,然后转身离开,少女着一身浅绿衣裳,长发高高束起,飘落的花瓣落在她身上,竟像画中走出的神女,精致面容微微露出一抹浅笑,双眼弯弯,似是察觉到楼上人的目光,少女抬起头望去,少年目光彷如撞入一片生机的森林中,少女咧起嘴角,俏丽一笑,仿若百花盛开,少年有些痴了。

    少女双唇微动,然后转身离去,少年意识到那姑娘骂了他一句“呆子”,眼角有了些笑意,风吹向他,也带来了一些花瓣,他张开右手从空中接过一片桃花花瓣,看着躺在手心的桃花,心微动。

    这缘起的一眼,牵起一段缠绵,繁华落幕的多年后,已无人晓这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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