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红的灯笼照着微光,狭长、猩红且不详的走廊处于一片极黑之中,吸引着来自四面八方未知的“视线”。

    从地面长出的触手顺着蜃海的双腿蠕动着攀升,一直爬到蜃海的脖颈处,而后,触手的前端探出了更为细小的触手,就如蜗牛探出了角般,它们沿着蜃海的脸侧,伸进了大红的盖头下面。

    这些细小的触手在蜃海的脸上留下了水迹,蜃海任由它们包裹着、触探着,没有丝毫反应。起初,触手的动作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当发觉被触碰者没有做出任何反抗后,它们的动作越发肆意妄为起来。

    红色的盖头被胡乱扭动的触手拉扯了下来,又很快被卷进层层叠叠蠕动的肉块里。

    蜃海的脸露了出来。

    触手扭动地更为欢快了些,越来越多的细小触手爬上了蜃海的脸。

    灯笼的红光照在那张死灰一样的面孔上,映在蜃海虚无一片的眼睛里。她就像怪物的温床,被不怀好意的外来侵略者束缚住,然后被寄生,被挖空灵魂,最后只剩躯壳,任他者摆弄。

    就在蜃海脸上的灯光被触手挤占得临近消失时,一直站在灯笼上,俯视着这场压倒性入侵的白尾雷鸟展开了双翅。

    此处很安静,所以雷鸟展翅的声音就显得极为明显。

    这只漂亮好看的小鸟落在蜃海的肩头,它用脑袋轻轻挨了挨蜃海的脸颊,带着安抚和说不出的眷恋。

    一条粗大的触手猛地从蠕动的肉里窜出,直接将雷鸟死死绞紧。躯干破碎,血便会像烟花一样炸开。

    四散的血花溅射到蜃海的唇齿间,而触手们也终于将她紧紧包裹成了一团肉球,蜃海身处其中,如同被封进了一具活着的棺材。

    此处便是她的墓地,此处也是她的坟冢。

    ……

    太仓剑宗。

    如云如雾堆叠的布料里,蜃海猛地坐起身。

    她拼命地撕扯着周身的某种东西,同时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被活埋的窒息感如此强烈,她听见自己的心脏急速又病态的跳动着,手脚发软使不上力气,虽然已经清醒,但她的脑子疲惫又昏沉,如果躺下,甚至可以直接进入梦境。

    身体在自发地做着紧急应险,以把主人从濒死的状态拉回来。胸口丝丝拉拉地发着疼,蜃海的眼睛有些无法聚焦。

    还是梦吗?

    蜃海模糊地想着,然后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上自己右手的虎口处,咸腥的液体流进嘴里,疼痛却没有传进大脑。

    是梦啊。

    蜃海一边咬着自己的手一边疲惫地想着。此刻她就像和什么难缠的东西大战了三天三夜一般,又累又困还有突然被惊醒的心悸。

    她松开嘴,盯着自己血淋淋的手发起了呆,自己并没有什么实感,毕竟梦里的东西都是假的,不是吗?

    血落到了身上覆盖的云被上,晕开成一片,宛若雪地开出了红色的梅花。

    她看了半晌,在反应过来这种行为并没有什么价值后,她抬起头观察起了四周。

    这是一间很朴素的屋子,室内空间并不大,其中的设施也不怎么多,看得出屋子主人不怎么在乎享乐。

    蜃海摸了摸身上盖着的云被,很新,与室内极简风格并不相搭,就仿佛是刚从箱子里翻出来的一样。

    她没有见过这间屋子,虽说她的记忆有问题,但全然陌生还是尽管想不起来,却似曾相识的感觉并不相同。

    有什么东西好像被蜃海忽略了,环境透出的违和感越发强烈清晰。

    她坐在床上漫无目的四处看着,直到她看到了一件被叠的很整齐的外衫。那件外衫近黑非黑,似白非白,像湛蓝色的天空。

    与此同时,虎口处的疼痛就像迟到的老人,迟缓又不容置疑地冲进蜃海的大脑。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已经不在梦中了。

    蜃海强撑着自己的身体,想从陌生的床上爬起来站到地面,只是身体状况着实堪忧,她竟然一个踉跄,从床上直直滚到地面上。

    这张床很高,与蜃海自己洞府里的草席子完全是两种东西。她从上面跌下,身体重重砸在硬实的地面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她动了动,地上传来的凉意让她发昏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她伸出手够到被放置在床边的锈剑。

    安置蜃海的人对她的习惯有一定的了解,所以没有把锈剑放在屋子另一头的剑架上。剑离着她很近,是伸出手便能够到的距离。

    这种放剑的方式其实并不合规矩,剑要放在单独的剑架上,一是因为剑乃利器,二是因为特殊的剑架也可以起到温养宝剑的作用。

    但蜃海并没有去过旁者的私人空间,也没有看过剑修的剑,从身上拿下后会放到哪里。她不会像其他剑修那般爱惜自己那把生了锈的破剑,也不会像凡间的武者那样擦拭剑身,甚至涂油。

    大多时候她都是把自己的剑抛来抛去当板砖用的。板砖需要被保养吗?或许需要,但蜃海没有那样做过。

    仔细想想,蜃海她其实压根就不是什么剑修,她既不会护养自己的剑,也不会用剑。她的水平大概相当于凡间的武夫,而不是用剑的修士。

    只是唯有一点,她的剑,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在她伸手便能触及的地方。

    蜃海死死拥抱着那把跟了她很久,剑身锈迹斑驳看着就很脏的铁剑,仿佛在抱着一根快要断掉的稻草。

    唯有将锈剑紧紧抱在怀里时,她才真切地感觉到了些许的安心和平复。

    眼睛周围的青黑越发浓重,她全身打着颤,抱着锈剑的手又紧了几分。

    当身体和大脑的控制权重新回归后,蜃海第一时间做的,是拼命回忆着梦里,自己深深印到脑子里的名。

    只是,那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也不该忘记的名字,她却有些想不起来了。梦境里再深刻的印象,梦醒后就像一场大雾,散了就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只留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她记得对方的名字好像与森林有关,大片大片绿色的树,苍翠又生动。她记得对方好像提起过冰川,在太阳的照耀下,这水的结晶就会亮起五彩剔透的光。

    窗外传来鸟雀振翅的声音,扑棱棱——

    诶?

    蜃海抽出一只手,摸到了从眼睛里流出的水。

    她想不起来了。

    关于梦的一切,全都想不起来了。

    唯有强烈的窒息感,还有浓厚难捱的哀伤笼罩着她的全身。她忘了那到底是个怎样的梦,只是梦境丢了,但由梦境衍生的情感遗落在了她周身。

    一定是个很绝望、很痛苦的梦吧,她想。

    不然为什么她会觉得嘴里又涩又苦?

    真没劲啊。假若醒不过来,假若一直睡下去……

    “活下去。”蜃海无意识地喃喃道,仿佛被触动了某个开关而做出的反馈。

    “活下去。”好像说着这三个字就能洗干净刚才的某个瞬间,生出的罪无可赦的想法。

    “活下去。”只要不断重复这三个字,就说明蜃海她依旧热爱且珍视着生命。

    “活下去。”多么积极,多么有吸引力的三个字啊。只要不断重复着,就能从其中汲取力量,就能继续积极阳光地、继续轻松开朗地走下去。

    “活下去……”她低声念叨着,如同念着什么口诀,她不敢停下,停下就会思考多余的事情,就会让胸腔中的那口气散掉。

    她太了解自己了,所以她得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要活下去。

    求求了,要活下去。

    ……

    要积极昂扬、充满朝气、阳光地活下去啊……

    哪怕阳光对于来自大海的蜃妖来说,总是伴随着灼烧的疼意。

    ……

    蜃海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还是黑的。等她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微微发着点白。

    没有谁发现滚落到地上,缩成一团的蜃海,在某段时间里呼吸几近于无,也就没有谁看到蜃海这狼狈的一面。

    蜃海自己却觉得自己很幸运,整个过程中并没有剑宗的弟子忽然推开门走进屋子里。她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倒不是说她如何如何爱面子。

    只是可以的话,她并不喜欢把自己暴露在视线之下,尤其是在自己没有反抗能力的时候。若拿受伤的野兽做类比就好理解的多。

    这更倾向于动物的本能,并不涉及什么人族的尊严。蜃海虽然与人族打过不少交道,眼下她的周围基本全都是人族,但她是一只妖精。

    她格格不入。

    今日是剑宗每三十日一次的秘境历练,蜃海知道自己不能迟到。

    这是她争取来的机会。

    剑宗有秘境历练的传统,这个消息还是乌波告诉的蜃海。

    剑宗并没有告诉蜃海秘境历练的相关信息。哪怕这是每个剑宗弟子都可以选择参加的项目,哪怕蜃海也是剑宗的弟子。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绣鹤白衫内门弟子服。

    这是一套新的衣服,就放在床边的位置,蜃海穿上却很合身,之前那套脏的不成样子,估计早就被处理了。

    蜃海发散地想着最近发生过的事情,乌波贱兮兮笑着的脸浮现在脑海里,她疲惫地垂下眼。

    她现在就像被抽干了精气神,哪怕想到乌波这个混球也提不起什么怒意来。

    在推开房门的前一刻,她回头看向云被的位置。那几滴鲜红的血迹有些刺眼,她抿了抿嘴,转身回去,将云被叠好收进了自己的储物袋里,然后又从袋子里翻翻找找了好一会儿——

    并没有什么能当做抵押物的东西。

    索性拿出纸笔,写了张欠条放在了室内的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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